几乎是颤抖的解开了他的腰带,掀开了他的衣领,便瞧见半个身子都被白色的纱布捆绑起来了,右胸的位置还隐隐泛着血迹,瞧着直令人触目惊心。
双眼便又微不可闻的开始泛红了。
戚修是最瞧不得妻子落泪的,她只要红着眼,掉眼泪,他便变得不知所措了。
只忙只手捧起了妻子的脸,劝慰道:“没有伤着要害,瞧着吓人,实则不过是皮外伤罢了,已经好了,当真已经好全了···”
“好全了为何还会渗血?”
秦玉楼对丈夫睁着眼说瞎话的举动十分不满,她一个瞪眼,他便又抿着嘴,不说话了。
接下来,秦玉楼自然亲自侍奉着他沐浴,替他擦背,生怕弄疼了他,生怕水打湿了伤口。
沐浴完后,秦玉楼命令丈夫好生坐着,她寻来了新的纱布和药材替他重新包扎伤口。
待将那一层层凌白的纱布从肩膀上解下来后,便瞧见右胸上出现一条碗口大的伤疤,皮肉翻卷着,狰狞下人。
瞧着不是寻常剑伤,倒像是大刀或者斧子之类的钝器给生生砍上去的。
许是方才沐浴力道大,渗出了些血,那皮肉相间的伤口,光瞧着,都能够能令人骨头打颤。
去年回时,肩膀上带回一道疤,这一回倒是越发出息了,伤口越来越深,越来越严重,倘若这伤换到了左边,秦玉楼简直难以想象。
不知是不是力道重了,只听到头顶上“嘶”地一声,秦玉楼一惊,忙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问着:“疼吗?”
瞧着妻子那样小心翼翼,一脸紧张又担忧的神色,戚修心中微酸。
忽而一把紧紧地拉着秦玉楼的手,然后只手扰到秦玉楼腰后,一把紧紧的的搂着秦玉楼,只将脸埋在她的胸腹间,闷声道着:“不疼,远不及夫人当时生产时疼···”
戚修对妻子生产时那副痛苦不堪的情景可谓是记忆尤深,甚至有好几个夜里妻子疼的满头大汗的画面都会不其然的闯入他的梦境中。
妻子方有孕不久,他便一言不发的去了北边,一走便是数月,好不容易回来了,压根没陪多久,待妻子方要生产时,又一言不合的走了。
从有孕,到生娃,到现如今孩子们都这么大了,他非但没有给过半分陪伴,反倒是一直令她担忧,令她无助。
戚修并不是个能言善辩,出口成章,会说软话会哄人的人。
妻子若像往日里哭着嚷着生生气、将他狠捶几下泄泄气都是好的,反倒是这般不言不语的可怜模样着实令人心疼。
委屈她了。
秦玉楼一听丈夫这般说着,双眼不由一热,便再也忍不住搂着戚修的肩便小声抽泣了起来。
是的,生产时确实很疼,疼得要命,疼得她险些一口气上不来就那么去了。
可是在生产之后才发觉,原来最疼的却不是身体上的疼痛,而是精神上时刻紧绷着片刻松懈不了担忧。
那样镇日七上八下的心情,内心不得安宁的担忧,可比疼痛难受多了。
这大半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一下子多了这么三个孩子,简直令人措手不及,她是又当爹又当娘的亲自在照看着,时常大半夜被吵醒,好不容易将孩子哄好了,后半夜却又阖不了眼了。
想他,思念他,牵挂他,更加担心着他。
无论是历经戚家险些被抄家,还是府中妯娌之间闲碎之事,她都可以得心应手的去面对,有时候,连秦玉楼自己都觉得自己坚强硬挺、无坚不摧了。
可是当戚修回来后,这才发觉,堆砌在身体里无坚不摧的决心在顷刻间轰然倒塌。
原来,她也有筋疲力尽的时候。
他若是回不来了,她该怎么办呢?
夫妻二人一人坐着,一人站着,默默搂着无声交流了一阵,秦玉楼这才想起这上药才上到一半了,忙对着紧紧埋在她胸腹前的丈夫道着:“得了,赶紧的起来,药还未上完了···”
环住她腰间的手臂非但未松,反倒是觉得越来越紧了。
秦玉楼忙急急道:“当心伤口···”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还要不要看孩子了···”
这话一落,环在她腰间的手瞬间一松。
秦玉楼略有些不满,果然,还是孩子重要,比她还重要。
伺候戚修沐浴、上完药后,秦玉楼衣裳粘了些水,换了一身衣裳出来后,远远地便瞧见丈夫坐在床沿边,正在逗弄他的三个娃。
戚修身着一袭白色里衣,外头披着墨绿色的披风,长长的头发披在背后,仅仅只在头顶上绾了个简单的鬓。
这样一副装扮比方才神色罗刹的装束瞧着要平易近人多了,又加上此刻他面带着情意绵绵的温情,双眼里柔得滴水。
原来他当爹竟然是这样一副模样。
秦玉楼想象过无数次,只以为定是略有些不耐烦的板着脸,又或者微微皱着眉一脸的嫌弃,万万未曾料想,竟是这般和善柔和,只觉得由冰川融化成了水似的。
有些欣慰,有些满足,也略有些许酸涩。
三个小家伙历来是不怕生的,滴溜溜的眼珠子好是打探一番,确定眼前这人无害后,很快便与他打成一团了。
不过,历来八面威风的世子爷眼下却成了被欺负的一方。
只见以老二为首的娃娃军团齐刷刷的向他们老子麻溜爬了过去,老大去扯她老子的长头发,老二去抓他老子的胳膊,想要借着他胳膊的支柱尝试着站起来,当然,这一切不过只是徒劳,老三则抱着他老子长满了厚厚老茧的粗粝手指头含在嘴里啃咬了起来。
戚修没有与小娃娃们打过交道,眼下只有些无助,有些无措,他只僵硬着身子,丝毫不敢反抗,甚至连动都不敢动弹一下。
小兔崽子们眼下已经长牙了,见什么都往嘴里咬,往嘴里塞,秦玉楼见老三口水糊满丈夫整个大掌,面上微抽,戚修往日里喜洁,眼下一声未吭,甚至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倒是为难他了。
于是,秦玉楼坐在了丈夫身边,嘴里轻轻咳了一声,然后拍了拍手,娃娃们瞧见娘亲来了,一个比一个还要兴奋激动,纷纷探着肉呼呼的大掌朝秦玉楼索抱。
秦玉楼索性脱了鞋袜,爬到床榻上与孩子们玩闹了起来。
戚修面上不自觉得泛着浅浅的笑意,坐在床榻边上认真的瞧着,细细瞧来,双眼里竟浸了一层水。
秦玉楼满头大汗的指着三个小家伙问丈夫哪个是男孩,哪个是女孩。
戚修将三个小家伙轮番认真打量后,最终将目光投放到了最外头的甄姐儿身上,秦玉楼有些诧异,朝着甄姐儿招手,道:“甄儿,来,让爹爹抱抱···”
然后,在戚修一脸如临大敌的目光中,搂着甄姐儿递到了戚修手中。
戚修僵着身子,双手微微颤着,似乎不知该从何处下手,两只大掌紧紧的掐着甄姐儿的腋下,似乎被掐得有些紧了,小家伙有些不耐烦的挣扎了几下。
戚修只有些紧张,额头上都冒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却又有些期待的将小家伙举了起来,两人面对着面,四只眼珠子眼对着眼,细细瞧来,二人面上的表情皆是一般无二,都是一样的面无表情。
然后,两人默默地对视了一阵,面无表情的甄姐儿忽而面无表情的抬起了胖乎乎的小肉掌,往同样面无表情的戚修脸上唰地啪了一小巴掌。
那小巴掌扇的,还挺重的,带着清脆的响声。
戚修微愣,秦玉楼微微瞪大了眼,候在一旁的芳苓芳菲二人纷纷捂住了嘴。
然后,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只见戚修一脸淡然的握着甄姐儿的小胖爪子放到嘴边亲了一口,非但未曾动怒,相反,溺爱之人不语言表。
然后,将余下两个小的也一一抱了一遍,老大伸着两只爪子毫不客气的往他爹爹嘴上,脸上直挠着,一边挠着一边兴奋的大喊大叫,仿佛是多么有趣,多么有成就的事儿。
老三牙齿痒痒的,啃完了爹爹的手指头,又要去啃爹爹的下巴,啃爹爹的脸。
秦玉楼见状,赶紧吩咐几个奶娘将几个小的给领走了,她怕这几个精力充沛的小兔崽子将他们老子给折腾坏去,没轻没重的,身子上还带着伤了。
几人折腾累了,又吃了奶,便又呼呼大睡了。
安置好儿女们后,一回来,便瞧见戚修躺在床榻上睡着了,仿佛极累,睡得极沉。
大半年未见,脸黑了,也结实了,眉眼却更加凌厉了,眉心间仿佛长了几道细微的褶子,便是睡着了,也不自觉的微微皱着,秦玉楼轻手轻脚的探着指尖往上抚了抚,便觉得那几道褶子微微松散,然后被熨平了。
只听到戚修嘴里喃喃的唤了声:“夫人···”
秦玉楼忙努力忍着眼泪,扯着笑,轻轻的“嗯”了声,再一瞧,只见丈夫紧紧的闭着眼,分明睡得极熟了。
秦玉楼坐着床榻边上瞧了许久,又伸手去拉他的手,将脸轻轻的贴在他的胸腹前,回来了,可算是回来了,真好。
戚修这一觉睡得极沉,待醒来时,只见外头乌黑黑的一片,已是到了掌灯时分。
觉得身上有些沉,一低头,便瞧见妻子轻轻的枕在他的臂膀上,似乎也随着睡着了。
戚修先是一愣,只以为是幻觉。
片刻后方醒悟过来,原来已回家里,顿时心中一暖,微微低着头,往妻子发间落下一吻,一觉醒来,睁眼间能够瞧见到妻子的感觉真好。
“醒了?”
秦玉楼并未阖眼,就这样静静在戚修跟前躺了两个时辰,见戚修醒了,忙问他饿不饿,便要吩咐厨房将晚膳送来。
戚修却伸手将妻子摁了回去,躺在了他的胸膛上,嘴上贪念的道着:“再躺会儿···”
第147章 一四七章
“是如何伤的?”
戚修的力道有些大, 秦玉楼生怕动了他身上的伤口, 忙小心翼翼的护着,脑袋枕在他结实的臂膀上,手一直有一下没一下轻轻的抚着他的胸膛。
肚子里有满肚子的话,斟酌良久, 便问了最关心的这一句。
眼下面对着这伤, 倒是平心静气了些。
不过,一旦想到那战场上的凶险,便仍忍不住触目惊心。
戚修一把抓住妻子乱动的手,紧紧地握在掌心中, 大掌里的老茧又粗糙了几分, 咯的皮肤疼,北方严寒,北风呼啸,手指头上都冻裂开了。
秦玉楼轻轻的抚着。
戚修觉得有些痒, 心里却是无比的熨帖,沉吟了一阵, 少顷, 这才接着妻子的话淡淡回着:“是那赫南寅砍的···”
他的语气云淡风轻,然秦玉楼闻言却是一愣, 忙不迭支起了脑袋, 一脸诧异的问着:“如何是他砍的?不是在战场上伤的么?且坊间传言, 那赫南寅不是?”
坊间传言, 赫难家勾结突厥, 谋害了骠骑大将军,使大俞失了一座城池,可最终却是那赫南寅审时度势,釜底抽薪,力挽狂澜的引领着赫南军一并围攻突厥,这便有了大俞一举得胜,一举结束了北方岌岌可危的动荡。
如何是那赫南寅动的手呢?
戚修默了半晌,思绪仿佛飘散到了数月前的那一晚,赫南军功高震主,圣上对其早有忌惮,当时主将被害,戚修料想怕是与赫南家脱不了干系,于是私下找到那向来肝胆赤诚的赫南寅。
想到那日的情形,戚修微微眯起了眼,良久,才道:“赫南寅历来忠心耿耿,一边是自己尽忠的大俞,是数以万计的无辜百姓,另一边却是自己的父亲,自己一路带领的赫南军,赫南寅勉不了陷入了两难之地——”
要么杀了他,要么从了他,戚修在逼他做这个选择。
彼时,赫南寅的大刀一寸一寸没入他的胸膛,戚修只咬着牙一声未吭,双眼如炬,一动未动的直直盯着他的眼。
赫南寅双眼充血,犹如一头危险的兽,就在戚修以为他会将手中的大刀毫不留言一把深入到底的时候,赫南寅只咆哮着,怒吼一声,将手中那柄锋利的大刀从戚修胸膛里一把抽了出来。
戚修疼的单膝跪地。
赫南寅一脸痛苦,发了疯似的跑了帐篷。
戚修劝服了他。
戚修言简意赅,不过只言片语,却令秦玉楼的心随着一紧再紧,那一幅幅惊险的画面竟然如此鲜活的出现在自己的脑袋中。
他这个杀千刀的,竟然在拿自己的命在做赌注。
后来,在赫南寅的暗中协助下,他们一方面示弱,以一城做诱饵,将突厥军引入雁城,然后原本暗自接应敌军的赫南军背道而驰,与戚修,杨宇两军三军会和,来了个瓮中捉鳖,一举生擒了那突厥王子。
说得倒是轻松,但彼时形势险峻,一步错,步步错,稍有差池,整个北方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秦玉楼问一句,戚修便答一句,除了将其中的凶险略微隐瞒了几分,余下皆一五一十的跟妻子交代了。
尤是未曾亲临,但战场上的凶险,秦玉楼却一一领教到了。
有些后怕,有些心疼,更多的却是止不住的敬仰与佩服。
秦玉楼心里忽然有些发胀,满满的酸涩与自豪感,快要溢出来了。
因为她的夫君,大俞守住了百年的和平,也换来了他们一家子的安稳富贵。
从没有一刻像是此刻这般骄傲与自豪。
秦玉楼忍不住下意识的支起了身子,一脸膜拜的凑过去,给丈夫主动献了一个吻,蜻蜓点水般的触碰,很轻,却足够令戚修身子微僵,喉咙微咽。
见丈夫脸上神色不对,秦玉楼忙不迭又快速重新躺在了他的臂弯里,把玩着他的大掌,继续问着:“夫君与那赫南寅如何相熟的?与楼儿说说夫君以往的事儿罢···”
若非是相熟之人,戚修又如何笃定那赫南寅的选择呢?
戚修被妻子方才那一吻弄得有些心神荡漾,心里有点儿想干坏事儿,可夫人二人难得如此温馨甜蜜的相拥在一块儿说说话,又有些不舍,微微屏息着,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儿,良久,方哑着声儿道着:“为夫与那赫南寅乃是旧识,当时为夫打小埋头苦头,到十三岁时,姨母从福建回来前来府中探望,见我日日废寝忘食,整个人读书读读得有些呆愣了,唯恐成了个傻子——”
这话说来话长,回忆起昔日往事,戚修的声音却极为平静,静得好是在说旁人的事一样,与他毫不相干。
只握着秦玉楼的手却不自觉的收紧。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与她交代年少时的事儿,秦玉楼听得认真,也听得心里微微苦涩。
彼时,陆夫人小荣氏见戚修神色呆愣,哪里还是昔日记忆里那个调皮捣蛋、处处惹事生非的小霸王,陆夫人对戚修历来疼爱,儿时荣氏为了照看腿脚不便的侯爷继而忽略了小戚修,当时尚且还在闺中的小荣氏便缠着母亲让当时还是荣太太的荣老夫人时常将外孙接到国公府小住。
陆夫人与小戚修关系打小便亲厚。
一晃多年未见,见外甥竟成了这般模样,是心疼又怜惜,彼时丈夫陆大人颇为得势,成为圣上亲封的福建巡抚提督,前程自然无量,于是陆夫人便向姐姐荣氏,向戚老夫人提议,将戚修带去福建历练几年。
陆大人是武人,彼时戚修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羸弱书生,陆大人有些嫌弃,却又不好推脱,于是想了个迂回法子,将戚修打发到北方的赫南军历练两年,练练身子,将身子骨练结实了,回来再手把手的教他。
姨丈陆大人虽满脸嫌弃,其实却是为了他的前程做考虑,凭着戚家当年所犯的事儿,便是他日那戚修一举夺魁,中了状元,怕也不一定会得圣眷,文路走不通,唯有武路或许可以一试——
陆鳌从武多年,怕是早早便已嗅出了北方的不同寻常。
于是,戚修曾在北方军营中历练了三年,后又在福建待了整整四年,直到年满二十时,戚老侯爷身子病危,戚修赶回来侍疾,守孝三年后,便与秦家提亲,后头的事儿,秦玉楼便皆是一清二楚了。
戚修与那赫南寅年纪相仿,便是当年在军营中结识的。
戚修静静的说着,秦玉楼静静的听着。
尤是早早的便已从墨玉那里旁敲侧击的打听过了些许细枝末节,然亲自听戚修说起,心里仍是有些不是滋味。
秦玉楼打小是被祖母,被父母娇养长大的,天气热了,冷了,生病了,无不是被团团包围着嘘寒问暖,难以想象,一个曾经性子乖张、处处惹是生非的小霸王是如何变成一个性子呆愣、不苟言笑的书呆子的。
据方嬷嬷说,小戚修小时候乃是个活脱脱的小霸王,性子似他二叔,霸道张狂得紧,甚得老侯爷与他二叔的溺爱。
本来还想要问问丈夫关于小时候的往事,却又有些不忍,话语到了喉咙里,又给生生咽了下去,只忙闷声改口道着:“好在现如今天下太平了,往后应当不会再打仗了罢···”
“那倒未必···”戚修只有些讳莫如深道:“怕是这一切不过仅仅只是个开始而已——”
秦玉楼微微讶异,还想要继续追问下来,戚修却好似不耐烦往下说了,只觉得搂在她腰间的那只结实的臂膀越来越紧,那宽厚的大掌不露痕迹的在她背上缓缓摩挲着,秦玉楼假装未曾发觉,结果那只手掌却越发不老实了,沿着她的背,来到腰上,又缓缓地往下,抚上了她的翘臀。
秦玉楼一愣,忙伸手伸手去拦着,微微红着脸道:“干嘛呢,马上要用晚膳了···”
哪知戚修却忽而嗖地一下翻身,将她压在了身子,只哑着声道:“夫人,夫人,为夫···饿了···”
听懂了丈夫的毫不掩饰的暗示,秦玉楼脸微微发烫,从有孕到现如今,一年多了,两人未曾亲热过,多少还是有些矜持的,秦玉楼不依,假装听不懂,嘴硬道:“那我···我吩咐苓备膳···”
戚修撑着身子撑在妻子上方,咬着牙不依不饶,道:“等不及了···”
说着,喉咙一滚,微微颤着嘴便凑了过来。
秦玉楼忙用手心一挡,犹犹豫豫,支支吾吾道:“可是你的伤——”
戚修眯着眼,气息有些急了,咬牙道:“为夫单手也能扛起夫人,夫人倘若不信,待会儿试试便知···”
第148章 一四八章
成亲嫁人或成亲娶妻了的人到底是不一样了。
相貌变得刚毅果敢些了, 眉目间多了一丝沉稳持重,已不再是昔日那名意气风发的英武少年。
两人远远的对视了片刻。
颜邵霆呆呆的瞧着她, 只下意识的往前踏了半步, 可刚刚迈出, 却又及时收了回,垂在大腿侧的大掌微微收紧了。
他在门外, 她在门内。
在微弱的灯光下,颜邵霆只能看到秦玉楼模模糊糊的剪影, 她身上披着一身黑色的斗篷,斗篷极大, 将整个身子都笼罩在了里头, 头上也被包裹的严严实实, 只看到一小截柔和的下巴。
这样一身行头, 便是连近身之人兴许都不一定能立马认出来,可是, 颜邵霆却一眼就认出来是她。
看着昔日倾心的人儿就在眼前, 可是眼下却再也没了上前的资格。
颜邵霆不敢多看, 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觉得脑海中有股子热流涌了上来,若是以往定是忍不住冲了上去, 可现如今,却能堪堪压制住了。
颜邵霆看着秦玉楼微微失神, 良久, 垂在一侧的大掌微微松开了, 这才回过神来,低低道着:“已派人去请大夫了,你···你莫要心忧···”
嘴唇动了动,关怀之意在嘴里打转,可蠕动了片刻,又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秦玉楼目光微闪,良久,只遥遥朝颜邵霆福了福身子,感激道:“多谢颜大哥——”
话语顿了顿,她不知守在这外头的人竟是颜邵霆,在这般危难之际,遇着了熟人便要方便许多,似乎有话想要问,可眼下小伍氏那里紧急,倒是没功夫耽误。
见请大夫顺利,道过谢后,自然得立即赶回去了,小伍氏的身子虚得厉害,得亲自去陪着,便与颜邵霆匆匆别过,未曾多做寒暄,方要转身,却见颜邵霆忽然抬头,往前走了一步,张口道:“世子绝非那等叛国谋逆之人,定会安然无恙的,你···你莫要担心——”
秦玉楼听罢有些诧异,少顷,只将头上的帏帽取了下来,直视着颜邵霆的眼睛,淡淡的笑着:“嗯,我知道···”
笑容极淡,却透着股子云淡风云的味道。
颜邵霆微愣。
秦玉楼说完,恰好见后头有丫鬟匆匆跑过来请,秦玉楼便随着一道急急赶了去。
颜邵霆呆呆的瞧着她离去的背影,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她那句“嗯,我知道···”,没有埋怨、没有迁怒,没有惶恐及不安,有的皆是慢慢的信任与笃定。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不知为何,却足够令人心中泛起了微微的苦涩。
秦玉楼赶去二房不多时,大夫便被请来了。
小伍氏身子久久不见喜事儿,此番得了这一胎,自然是处处谨小慎微得紧,是日日卧在床榻上,极少出过门,本来身子就虚得紧,眼下即将生产时又赶上了这么一遭,身子与精神的双重打击,于是,这一晚,可没少吃苦头。
大夫说胎位尚好,理应好生产的,就是孕妇的身子骨差,于是久久生不出来,眼看着小伍氏白着一张脸,气若游丝,眼看就剩下最后一口似地,倘若这最后一口气咽下的话,后果将不可设想。
秦玉楼便有些急了,想当初她也是过来人,只觉得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似地,若非半睡半醒间听到了丈夫的声音,人一激动,便立马有劲了。
此番大夫稳婆均有些束手无策了,小伍氏身边两个小丫头都急哭了,秦玉楼见状便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只伸手用力的往小伍氏脸上重重的扇了一巴掌,又学着方才大夫的动作去掐她鼻下的穴位,嘴里厉声道着:“弟妹,弟妹醒醒快醒醒,孩子要没了,你若再不醒来,孩子就要没了···”
不知是秦玉楼这话一激,还是如何,只见小伍氏双眼一翻,便又悠悠转醒了,秦玉楼往她脸上用力的拍打着,嘴里继续道着:“使力,赶紧的使力,孩子再不出来就要憋死了···”
小伍氏方一睁眼便听了这么一句,脸上顿时一慌,只边哭着边用力使力,然后,只见她身子一拱,紧接着又软软的倒下,脸上表情一松,下一瞬,只听到稳婆一脸欣喜的道着:“生出来了,生出来了——”
孩子被憋得小脸发青,刚出生时未见吭声,只以为是个断了气的,急得大伙直团团乱转。
还是稳婆经验足,将孩子倒立,用力的往屁股上扇了几下,这才听到小娃娃如猫儿叫似的哭啼了几声。
是个男娃娃,二房唯一的子嗣,有些虚弱,才三斤多,好在经过这九死一生总是平安来到了这世间,母子平安。
秦玉楼在小伍氏屋子里守了整整一夜,待出来时,天色已渐渐泛白,新的一天开始到来。
崔氏、裘氏都候在了屋子外,不多时,老夫人便也赶了来。
听到母子平安,每个人眼中都散发出一股子如释重负的味道,面上均带着些许喜色,尤其是那二房太太崔氏,虽并不明显,但还是秦玉楼第一次从她脸上看到了除了面无表情意外的神情,似有些欣慰,或安慰?
新的生命总是能够带来新的希望,令人对未来充满着期待。
因为有颜邵霆在,戚家对于外界总算是知道了些许动向。
譬如,秦玉楼知道,原来大俞跟突厥果然开战了,因大俞大将军被害,群龙无首,率先失了一座城池。
譬如,秦玉楼知道,原来现如今北方战火绵延,导致整个京城也开始变得动荡不安,虽颜邵霆言辞未明,但秦玉楼猜测,许是朝中朝臣亦是有所牵连。
最要紧的便是,戚修依然下落未明。
就在这惶惶不可终日之际,这一日,方出了月子不久的小伍氏忽而抱着襁褓中婴儿过来,跪倒在秦玉楼跟前。方出了月子不久的小伍氏忽而抱着襁褓中婴儿来,跪倒在秦玉楼跟前忽而抱着襁褓中婴儿过来。
第149章 一四九章
到了第二日一大早, 秦玉楼难得躲了个懒,大冬日里榻上最舒服了, 睡得有些发沉。
是被一阵小小噪杂声给吵醒的。
醒来时屋子里烧着地龙,暖呼呼的,秦玉楼缩在被子里不想动, 耳边听到屋子里响起一阵熟悉的咯咯笑声,秦玉楼用被子裹着身子伸着脑袋去瞧,便瞧见戚修正在陪几个小家伙玩闹了。
捏捏这个的胳膊, 捏捏那个的脸。
诸不知,奶娃娃的脸可不能随意捏, 捏多了容易吐口水, 奶娘立在边上, 一脸欲言又止,许是尚且有些畏惧将军的气势,是敢怒不敢言。
更要紧的是, 小家伙们正是好动的时候, 软榻上压根困不住他们, 老二挣扎着要下去,戚修竟惟命是从, 乖乖的便将他抱了下去, 任由他撒欢似的在地毯上爬着。
奶娘们额头上都皱成了道道褶子,眼珠子直直的盯着, 生怕给磕着碰着了, 心里头有些发苦, 想当初入府时,有专门的教养嬷嬷给她们说教规矩,府中的小主子是何等的尊贵,得需何等精细伺候着,她们一个个倒是谨小慎微,却不想这夫人与将军却是一个比一个还不靠谱。
夫人时常好玩似的,一个大力便将几个小主子给齐齐推倒,瞧着摔得七倒八歪的小主子,乐得只呵呵大笑,又或者沐浴之时,学着当初稳婆接生时的手势,拖着小主子们的后脖颈,直直将整个小身板给提了起来。
这大抵皆是乡下命贱的小崽子们才会被如此对待,可这不同,乃是侯府的小主子们啊,她们一个个吓得浑身直冒冷汗,夫人却一脸优哉游哉。
夫人如此便罢了,未曾料到这将军——
将军此刻将小小姐搂着放到了腿上,父女二人表情一般无二,皆目不转睛的盯着地毯上的两位闹腾的小少爷们,跟瞧街上耍猴把戏的似的。
秦玉楼一醒来,奶娘们心中顿时咯噔一声,赶忙将地面上的小主子们给抱起了。
戚修抱着甄姐儿往床榻这般走了,边走边微微扬着唇道:“醒了?”
说着,又一脸慈爱的、小心翼翼的调整了下怀中的姿势,似有些炫耀似的朝她道着:“闺女性子稳,乃是作战指挥,争当军师的奇才,儿子们那小胳膊小腿劲道儿足得紧,将来定也是驰战沙场的好料子···”
戚修眼中泛着陌生而奇异的光。
秦玉楼听了嘴角微抽。
这小家伙们站都战不稳,话都说不利索,哪里就晓得将来是块奇才,且儿子们便罢了,这闺女么——
秦玉楼瞧着一脸乖觉的甄姐儿,想着她体型彪悍,一身铠甲,驰骋沙场的模样。
噢,不!
戚修好似特别喜欢小孩子,这日难得连书房也没去,陪几个小家伙们玩了一个早上。
用完膳后,又兴冲冲的张罗给两个儿子取名字,昨个夜里睡不着,便已想了几个名字,结果到了今儿个便又都不满意了。
马上临近春节,戚修因立功受伤的缘故,皇上体恤他在外征战,不辞辛劳,遂特意给他放了大假,不过戚修乃是个闲不住的人,虽不用正经当值,却也日日往那骁骑营走一遭。
不到两年的时间,由军中一个小小的头目竟一跃成了二品将军,成了当今圣上的心腹,成为了整个大俞的英雄,在曾经太平盛世的大俞中,戚修乃为第一人。
是金子总会发光,却不知戚家的这一颗金子,被深埋在了地底下,埋了二十余年,这二十余年韬光养晦的辛劳,也算是值了。
自前些日子戚家被解了禁,又从北方传来大捷的好消息后,戚家便一直成为了整个京城的焦点,无论是哪家府宴上,或者哪家茶楼的饭桌上,又或者那个犄角嘎达的角落里,总该少不了些个关于戚家的热议话题。
便是当初于年初戚家大少奶奶生了个三胞胎的消息,彼时在满京热议了好一阵,闹了两三个月才消停,结果,现如今又被重新翻了出来。
大俞崇信神明,便是二胎都算稀罕,三胞胎甭说在当下,便是大俞见国已来,听闻生养过三胞胎的例子也只仅此一回。
是以,当初除了私底下夸赞秦玉楼福泽深厚外,又有少许信奉神明之人捏着胡子意味深长的夸赞着“此乃祥瑞之意”。
眼下经过战乱,天下重新恢复太平,戚家世子戚修却是功不可没,于是,有些崇拜戚修之人便将之前那一套“祥瑞”之说给重新翻捡了出来,这一传十十传百,慢慢的便开始在坊间传言了开来。
当然,此时还并未传到戚家耳朵里。
戚修回来了,秦玉楼每日的事便又多了几分,她要掌管着家事儿,到了年底本就繁忙了起来,皆是些繁杂琐碎之事儿,年底的喜宴、寿宴又多,戚家渐渐开始得势,各府之间的人情往来便密不透风的开始砸来,得照看几个小的,她日日像个陀螺似的,转个不停,偏生还得抽出空挡好生侍奉那位大爷。
这位大爷方回来时,两人甜蜜了一阵,好的时候,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倒未想,这时间一长,日子一久,二人的本性便又暴露了出来。
秦玉楼原先浓烈的思念之情在日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风景里,渐渐的被冲刷得一干二净,又加上这人一忙活,忙得两脚不沾地之时,脾气便又硬了几分。
而他的好脾气,他的温柔小意在她的坏脾气中一时被激得面目全非。
他本身对她只忙家事儿,对他爱答不理就有些埋怨,好不容易空闲下来了,时间又悉数挪给了几个小的,感情他倒给排在了最后。
如此便也罢了,前几日便还对他甩脸色,戚修的老脸已蹦了好几日了。
秦玉楼哪里敢对他甩脸色啊,不过是侍奉他时,儿子哭了,天大地大,儿子为大,自然是紧着儿子来,结果将小家伙哄好之后,那人竟还在老神在在的等着她,不过就更一次衣,他长手长脚的,还非得她亲自侍奉啊。
秦玉楼不过小声嘀咕了几句,他竟抿着唇不说话了,脸臭得更个什么似的。
臭便臭吧,眼下可没功夫哄,三个娃都不够哄了,哪里顾得上他。
却说这日,戚修去了军营,走后不久,府外忽然有人送了一封信件过来,指明是给将军夫人的。
秦玉楼微微皱着眉,将信件打开,第一眼只下意识的瞟了一眼落款,是一枚小小的椭圆形刻章,里头镌刻了一个笔锋隽秀的“渊”字。
第150章 一五零章
秦玉楼一头雾水, 微微皱着眉将信的内容看了一遍,字迹遒美镌秀、形如流水,倒是令人心生好感, 只是那信件的内容却令人越看越糊涂,信中说他马上便要娶亲了, 措辞语气中似颇有些无奈、惋惜之意。
到了后头又简短提及了他不久前回了一趟老家元陵,受她爹爹秦老爷亲自接待, 似乎有些感叹, 觉得沧海桑田、世事无常, 于是给她送来了这封信,给他与她之间做一场告别。
信件的末尾表达了对她的祝福及惋惜之情,短短的一封信, 风采斐然,寥寥数语, 便有股子淡淡的伤感跃然纸上。
看完了整封信件, 秦玉楼若有所思了好一阵, 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那人似乎是薛钰, 字子渊。
她在京城并无多少相熟的老乡, 除了颜家, 旧识凌薇, 便是那数度在传闻中被人议论的探花郎薛钰了。
京城之大,虽时有耳闻, 却一直未曾再见过其人了, 不过到底是知道的, 公主与探花郎的亲事儿乃是陛下亲自册封的,曾一度在满京传得沸沸扬扬,待翻了年明年开春便会成亲,前些日子被传得热闹,还是后来被戚修班师回朝的大阵仗给压了下去。
倒是没想到会突然送信给她,秦玉楼简直有些莫名其妙。
送给她干嘛?
要害死她吗?
她跟他不过堪堪见过两回,虽家中曾有过结亲的意图,但她与那薛钰压根就是实实在在的陌生人,话都未曾说过几句,如今竟然给她送信,是读书读傻了罢。
虽信中内容并无多少逾越,但她已是侯府后宅夫人了,而他不日便成了大俞的驸马,倘若这事儿被旁人知晓了,虽二人之间清清白白,到底怕惹人耳语,就怕到时有理也说不清了。
想要马上将信毁掉,结果其中有几句是提及到她爹爹秦老爷的,秦玉楼一时不舍,反复将那几句瞧了又瞧,时间一晃竟过去两年了,虽每月太太会差人送信过来,她也会回信,但哪里又抵得住心里的思念呢?
想念太太,想念爹爹,想念祖母,还有那两个聪颖伶俐素未谋面的两个弟弟,有生之年,不知何时才能够相见,想到这里,秦玉楼眉眼间难得闪过一抹愁容。
戚修大刀阔步的从军营中赶回来后,便瞧见妻子坐在太师椅上,手中捏着一封信,呆呆的出神,他今儿个回院的动静挺大的,丫鬟婆子们纷纷高声见礼,他人都进屋了,她竟然毫无察觉。
戚修便越发不满了,觉得唯有在他方回京那几日妻子关怀备至,现如今对他这个夫君已是不理不睬,他成了可有可无的了。
立了好一会儿,依旧毫不反应,戚修咳了一声,秦玉楼一怔,这才缓过神来,瞧见戚修背着手立在那里不知立了多久,似有几分心虚,第一个动作便是下意识的将手中的信件往袖子底下掩。
戚修耳目敏锐,双眼微微眯着向她走来,良久,嘴里漫不经心问着:“岳母来信呢?”
秦玉楼闻言,便又漫不经心的将信从袖子底下给挪了出来,不由有些纠结,不知该不该坦白,这几日丈夫似在闹脾气,对她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日日脸拉得老长,且那呆子性子拧得紧,尤记得当初因着颜邵霆的事儿,夫妻二人可谓是闹得不可开交,现如今又平白跑出来一个薛钰,还不知得如何折腾了。
秦玉楼心里头早将那薛钰给恼恨死了。
两人对视了一阵,秦玉楼默默地移开了眼,将目光投放到了窗外,再一次收回目光时,只见双眼弯弯,面上已带了温柔贤惠的笑,将手中的信件随手递到了刚进来侍奉的归昕手中,直有些殷勤,有些欢喜的迎了上去,嘴里柔声问着:“夫君今儿个回得挺早的···”
说着,忙招呼丫鬟将洗漱器具端来,亲手侍奉丈夫洗漱。
归昕胆儿虽小,但却是最为细心体贴之人,见夫人一把将信递给了她,脸上的笑过于虚假夸张,像是接收到了某种讯息,归昕忙拿着信微微猫着身子便要退下。
却未料,只听到耳边响起了一道低低的声音:“慢着——”
归昕身子顿时微僵,低着头垂着眼,便瞧见一双翔紫色绸面踏马靴出现在了视线中,而身前则笼遭着一道身为压迫人的气息,像是一座山,稳稳的立在了自个跟前。
归昕胆儿小,还未待世子爷发话,便已受不住如此冷峻之势,早已颤颤巍巍的主动将信件双手奉上了。
秦玉楼面上一黑。
归昕则哭丧着脸。
戚修举起信当着秦玉楼的面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每看完一行,脸便要黑上一分。
读到最后,秦玉楼一脸尴尬,只以为他定要动怒。
却未料那戚修竟只捏着信板着脸坐在秦玉楼方才的位置上,一言不发。
秦玉楼则小媳妇儿似的坐在他对面,全程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他的脸色。
约莫过了一刻钟,秦玉楼见他眼都未曾眨一下,心里暗自撇了撇嘴,面上倒是一脸戚戚然的瞧了丈夫一眼,主动开口坦白道:“他···他是薛钰···”
那座已然快要僵成雕石之人总算是有所回应了,只眯着眼,双眼像是一柄剑直直的射向她。
秦玉楼捏着帕子,犹豫老半晌,方继续道着:“我与他曾有过两面之缘,也曾···议过亲,若非夫君前来提亲,楼儿的姻缘怕是落到了他们薛家了···”
见戚修听到这里,脸铁青得不成样了,秦玉楼心里微微得意,总算是报了当初因颜邵霆之事儿,对她百般凌虐之仇了。
眼看着丈夫双手握拳,已然将要失控了,秦玉楼话音一转,立即换做一脸埋怨的神色道着:“可是我对那薛钰却是百般恼怒,夫君你晓得么,当初楼儿在元陵时的名声遭人非议,害得楼儿当年三年未曾出过家门,后来得知,那作俑者便是那薛钰,楼儿最不喜那些个花花肠子的读书人了,好在当初夫君及时出现救楼儿于水火之中,倘若嫁给那薛钰,想想便觉得膈应,如今我已嫁人生子,成了将军夫人,有了三个可爱的娃,而他也马上被招为驸马,咱们两个本是各不相干,却未想忽然派人送了这样一封信,不知到底意欲为何,夫君,你说这薛钰此举到底是何意,是想要与楼儿炫耀当年楼儿不嫁他自会有公主嫁他吗···”
秦玉楼又是愤恨,又是鄙夷,面上表现得对那薛钰百般嫌弃。
戚修瞧着妻子不断睁着眼说瞎话,心里虽有气,但见妻子三言两语便将与那人的过往交代一清二楚,又将对方贬得一文不值,心里稍稍好受了些。
薛钰么?
他是知道的。
也知道曾与秦家的过节,只是没有想到时至今日竟然还敢写信送到侯府来,真当是读书读傻了么?
虽心里舒坦些了,但一想到妻子方才一脸惆怅的模样仍是有些意难平,戚修只一言不发的站了起来,板着张脸对秦玉楼让她跟上,然后在秦玉楼一脸疑惑的目光中,竟然领着她来到了祠堂。
戚修背着手,立在威武霸气的戚家老祖宗们跟前,对秦玉楼淡淡的道着:“戚秦氏,你今日德行有失,今日为夫便罚你在戚家祖先跟前跪拜一个时辰,好生忏悔,望你日后庄重持礼,不可与除你夫君之外的任何男子过多接触,切记,莫要有损妇德,可知?”
秦玉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