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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围拢过来, 纷纷询问怎么回事儿,小木匠急得满头大汗,高声叫嚷:“有人偷了我的工钱,朝这边跑过来了,那个黑影怎么忽然就不见了呢?”

吵嚷声就在厨房门口,坐在床边的云朵和刚刚进门的翟七娘也开门出去瞧。突然有人指着地上的一个铜板说道:“你们看,这是不是散落掉的铜板?”

此话一出,众人都低头去看,发现地上的铜板不是一个,而是三个,每隔几步就有一个,而最后一个落在了云朵和翟七娘门前的台阶上……

“这屋住的是谁?分明是这屋里的人偷的。”有人高声喊道。

罗大娘在一旁争辩:“这屋里住的是云朵和七娘,可是,你们也不能单凭门口落了几个铜板,就断定是他们偷的呀。”

满头大汗的小木匠一怔,愣愣地瞧了一眼翟七娘,转头看向云朵:“肯定是她偷的。”

鲁铁杵一直站在人群里冷眼瞧着,本不打算插手这事,可是瞧见矛头指向了云朵,他便挺身站了出来,挡在云朵前面:“你少胡说八道,凭什么说是我妹子偷的?”

小木匠一呆,似乎是后悔自己说了这句话,转念一想就回过神儿来:“刚才我瞧见翟七娘朝水井那边去了,应该不在屋里,那剩下的人,就只有你妹子了,今日你护着她也不成。一个月的辛苦钱,绝不能这样善罢甘休了。”

云朵眉梢一挑,,他怎么知道翟七娘出去了,但她真是去了水井边吗?看看翟七娘,又瞅瞅小木匠,似乎明白了什么。

旁边看热闹的铁匠说道:“要证明清白也容易,去屋里搜一搜不就知道啦。若多出来一份工钱,自然就是偷的别人的,若是不多,可能就是那小贼从这里跑的时候,顺手丢了几个钱,故意栽赃给别人。”

铁匠为人正直,跟两方都没有什么亲戚关系,他的话便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同,因是女人住的房子,男人不便进去,便一致推举罗大娘带着厨房的另外三个女人,一块儿进去搜。

大家都认为这个法子好,云朵只能朗声说道:“我先把话说在前头,免得一会儿说不清了,我包袱里有两串钱,其中一串是我弟弟云海的工钱。”

这话一出,小木匠便暴跳起来:“分明就是你偷了我的工钱,要不然你怎么会多一串?你说是你弟弟的,就是你弟弟的呀,谁知道他是不是把自己那份工钱藏到别处去了。”

大石匠哪能容他如此污蔑云朵,上前两步,揪住小木匠脖领子,就把他拎了起来:“你少胡说八道,上个月云海的工钱就是让云朵带回家的,这次也一样。有两串工钱,就是你的吗?别做梦了。”

辛辛苦苦一个月才挣了六百文钱,不过是出去风流快活了一会儿,就把钱丢的一个大子儿不剩,小木匠心里的火已经着到脑门儿了。原本他以为师父不会出门,就放心把钱放在屋里,谁知师父以为他把钱揣在怀里走的,就去箍桶匠那抽旱烟了。偏偏今日翟七娘想趁着刚发了工钱跟他一起远走高飞,可是还有一个月的工钱没挣呢,他舍不得走,二人闹的也不太愉快。回到屋里发现钱丢了,他真是悔的肠子都青了。

此刻,即便被石匠揪了起来,小木匠也没有放弃,而是尖声喊道:,你今天要是打死我,那就是杀人灭口,要不是你妹子偷的,你打人干什么?”

铁匠好心上前劝解,不让鲁铁杵打他,若是打了人,就真的说不清了。

听到动静赶来的宋扶,已然明白了前后经过,不慌不忙地走进人群,对众人说道:“这样吧,把云姑娘的两串钱拿出来,让我瞧一瞧,我自然知道是云海的,还是小木匠的。”

一个账房先生能有这么神奇?

众人将信将疑,可眼下没有其他更好的法子,就依了他说的,云朵带着罗大娘进门,把自己的包袱拿出来,在窗台上解开,露出里面一模一样的两串钱。

石匠扭头一看就笑了:“我倒忘了,工匠的钱是九百文,小工和女人们才挣六百文,你瞧那两串钱,明明都是六百文的,跟我这一串明显的不一样,那自然就是云海的,不是你的了。”

为了证明给大家看,鲁铁杵从怀里摸出自己刚得的那九百文,果然是长长的一串,与那六百文一串的放在一起,十分明显。

大石匠以为自己帮妹子打赢了这一场仗,却没想到小木匠在一旁冷笑起来:“石匠兄妹俩打的一手好算盘,知道我去山上挑木头,不在屋里,又见我师傅去箍桶匠那抽旱烟,就跑去我屋里把钱偷了。现在还假惺惺的装无辜,你们就当我忍气吞声,不敢跟你们斗是吧?还把自己得的那一串拿出来比量,你不知道吗?我是学徒,每个月就是挣六百文的。”

石匠听得莫名其妙,这都什么跟什么呀?竟还一脸理直气壮的样子。

云朵却是听明白了,原来这小木匠和翟七娘认定了那天经过的人就是自己,今天晚上翟七娘又出去了。如此看来,定是与那木匠私会,从小木匠的角度来想,觉得云朵趁机偷了他的钱,以为捏着他们的把柄,这钱就可以白拿了,他们定不敢声张。

若没有他们之间的龌龊事,云朵可以理直气壮的和他理论,可有了这件事搅和着,她又不想挑明,反倒不知说什么好了。

正在她纠结之际,宋扶走到了窗边,先是给了云朵一个安慰的眼神,然后朝着众人说道:“多出来的这一串钱,肯定是云海的,不是小木匠的。我是账房,这些钱是我亲手数的,我自然清楚,先给你们小工数的钱,每人六百文,麻绳都剪做一样长短,这串钱栓出来都是一样长的。而工匠们不一样,工匠们是九百文,就要把绳子剪得更长一些。小木匠虽然也挣六百文,可我们都是数完了小工和女人们的工钱,才开始数工匠的。所以,你得的钱虽然比石匠少,但你穿钱用的绳子和石匠的绳子是一样长的。请大家看看这两串六百文的钱,绳子的长度一模一样,这肯定不是小木匠的。这钱不是我一个人数的,还有旁人在场,他们可以作证。”

小木匠万万没想到还有这等事,石匠和云朵是一家子,说他偏袒,人们自然会信,可账房先生和云朵不是一家子,他说的有理有据,让小木匠不知如何争辩才好。

“报官吧,既丢了钱,又没好法子解决,便只能报官了。”铁匠在一旁说道。

翟七娘一听就急了:“不能报官。”

鲁铁杵冷冷地看了过去:“怎么不能报官?报了官抓到那个贼,才能彻彻底底的证明我妹子清白。”

“我……,我的意思是说,”翟七娘心里急的已经成了一团火,若真是官差来了仔细盘问,说不定自己和小木匠那点儿事就会被抖了出来,那样她可就没活路了。“我的意思是,丢了就丢了,即便报了官,那钱也找不回来了,恐怕还要花钱请差爷们吃酒,反而白白搭钱进去。”

翟七娘这话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没有白白出力的官差,案子未必能破,搜刮一些钱却是必然的。

小木匠垂头丧气地蹲在了地上:“刚刚明明瞧见有个黑影,我一路追过来的,追到你们厨房这边就找不着了,要说不是你们偷的,谁信呢?”

罗大娘一听这话可就不乐意了:“我们厨房后边就是一片小树林,若有小贼钻进里面,找都找不着,真要是熟悉这园子地形的,自然要往这边跑。”

铁匠赶忙从中打圆场:“大家都散了吧,散了吧,这都深更半夜的了,赶快回去睡觉。小木匠你自己想好了,若要报官,明天赶紧去。若不报官,就自己认栽吧,这种事也没什么好法子。”

众人散去,鲁铁杵故意大声对着云朵喊了一句:“妹子,回屋睡吧,别怕,要是晚上有什么危险,你只管大喊一嗓子,我自会拿着铁锤跑过来,若有贼人,我一锤就砸死他。”

小木匠歪头狠狠瞪了一眼大石匠,这威胁的话分明是说给自己听的。可他也只能瞪一眼泄愤罢了,论打打不过人家,论理刚才宋账房已经说的有理有据,自己一点法子都没有。

回房躺下,翟七娘怯生生地说了一句:“云朵,我知道不是你偷的钱,你不是那样的人。”

她琢磨了这么多天,也悄悄打听过了,认定那日经过的人就是云朵和石匠。她怕云朵把事情说出来,只想叫着小木匠赶紧离开这,可他偏偏舍不下第三个月的工钱,非要下个月走,这让翟七娘很生气,却又无可奈何。

眼下,她只想哄着云朵别说出去,小木匠的钱肯定找不回来了,就这么算了吧。

云朵冷冷回了一句:“我的钱是我弟弟的,他丢钱与我有什么关系?只不过,我想知道究竟是谁在咱们门口扔下三个铜板,故意栽赃陷害。”

翟七娘下意识地一抖:“不是我。”

云朵气的懒得搭理她,我自然知道不是你,你和小木匠那点事生怕旁人知道,怎么会故意往自己身上扯呢。

一夜没睡好,早晨都早早起来。鲁铁杵去山上把云海和鲁铁蛋叫下来,套上马车,拉着他们和云朵一起回家。

出了县城,鲁铁杵勒住马,把事情的经过跟他们仔细说了一遍。云海气的马上就要回去:“凭什么往我姐身上泼脏水,那是我的工钱,我现在就去找他。”

鲁铁杵一把拉住云海:“你别去,我已经想好了,你带着云朵回家,我和铁蛋悄悄摸回去抓贼。我估计昨晚是真的来了贼,今晚大家都以为那贼不敢来了,可越是这样越是有可能来。云海你帮忙把我和铁蛋的工钱带回去给我娘,你们明天一早再回来,今晚千万不要回来,免得惹人注意。昨晚表面上看是宋账房救了云朵,可是小木匠当时没想明白,麻绳长是可以剪的呀。只有把贼抓到,大家才能心服口服,才能真正证明云朵的清白。”

自己的女人当然要自己护着,不需要宋账房做好人。

云海气愤的目光逐渐变成佩服:“鲁二哥,还是你想的周到。我不回去了,和你一起留下抓贼。”

“不行,你不能让云朵一个人赶着车回去,再说还要带着好几吊钱呢。你听我的话,咱们分头行事,抓一个小贼,有我和铁蛋就够了。”

鲁铁杵身强力壮,平时脾气好总是笑呵呵的,可他一旦严肃起来,颇有几分领头人的气势,而且说话有理有据,不容辩驳。

云海只得赶上马车带着姐姐回家,云朵担忧地看着大石匠,连连嘱咐:“那你们千万要小心啊,万一那小贼带着刀,你们千万别受伤了。”

“放心吧,不会受伤的。”见心上人关心自己,鲁铁杵心情极好,今日不能和她同路回去了,又觉得十分遗憾。他便情不自禁地抬手揉了一把云朵的头顶,眸中都是依依不舍。

当着两个兄弟的面,就这样摸头,虽说有点像哥哥对妹妹的安慰,可他们终究不是亲兄妹呀。云朵脸一红,转过身去不理他了。云海眨巴眨巴眼,有点没反应过来:“那,那我们走了。”

云海赶着马车一路前行,姐弟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就在云朵觉着该到家的时辰却没到的时候,马车进了一个村子。

“云海,这是咱们奔水镇吗?我怎么觉得从没来过这里。”云朵纳闷道。

“这当然不是奔水镇了,这是源水镇,是咱们上游,咱们已经进了鲁家河村了,你瞧,前面那一家气派的青砖大瓦房,就是鲁二哥家。咱们自然要把钱先给了鲁大娘,再回家去的呀。我不能先把你送回家,再来送钱,再跑回去,来回折腾吧。”云海觉得自己做的很对,没毛病。

云朵吓得一激灵,什么?前面就是他家,那……那不是要见他爹娘了?

第26章 儿媳妇

“云海你快停下、快停下, 我要下车。”云朵急得赶忙去抢缰绳。

云海勒停了马车,纳闷儿地看着姐姐:“你下车干什么?咱们把钱给了鲁大娘就回家去啊。”

“我不进去,你自己去给钱, 我在村口等你, 给完钱你再出来找我。你别提我, 就当我没跟你一起来。”云朵背上自己的小包袱, 就想往马车下边跳。

云海十分纳闷地拉住姐姐手腕:“姐,你这是折腾什么呀?”

“我……”云朵有苦难言, 无奈说道:“上次鲁二哥送我回家,还给咱娘买了两包糕点呢,这次咱们俩来,空手就来了,多不好意思。我不去了, 你一个少年郎,空手就空手吧, 人家不会怪你的。”

云海挠挠头,觉得姐姐说的也有道理,忽然瞥见车上放着三把油纸伞,双眸一亮:“这不是有几把新伞吗?就拿这个当进门礼吧。”

“这……”这三把油纸伞是云朵给母亲苗氏, 大嫂李氏和妹妹云落做的。给了鲁家倒也不是不行, 只是,她不想在定亲之前见公婆呀。

迎面走过来一个中年妇人,瞧见马车,便纳闷儿的凑到近前:“这不是我家二郎赶出去的马车么, 怎么被你们赶着回来啦?你们是谁呀?我竟不知道家里还有这么一门亲戚。”

云海见过鲁铁杵的母亲, 是个有些瘦弱,带着三分病气的女人, 头发已然花白,而眼前这个微胖的妇人显然并不是鲁大娘。

云朵窘迫的很,想躲没躲开,也不知来的这人是不是鲁铁杵的母亲。只能跳下马车,恭敬的立在一旁。

云海朗声解释:“这是鲁二哥的马车没错,他在城里做工,今日回不来,让我们给鲁大娘捎个话儿。”

鲁二婶点点头:“原来你是他的工友啊,我是他二婶,来,我给你带路吧,前面就是他家。”

云朵偷眼瞧了瞧这位鲁二婶,心里暗暗叫苦,这下是跑不了了,只能硬着头皮去他家走一圈。

“哟,这姑娘真俊呢,你们是哪个村儿的?”鲁二婶时不时地看云朵一眼。

“奔水镇,小浪村的。”云朵乖乖答道。

“小浪村的呀,跟铁蛋定亲的那个姑娘好像就是小浪村的。”

云朵抬头一笑:“二婶,您说的是胡牵娣吧,我们两家住一条街的。”

“哟,这一笑起来更好看了,看来你们小浪村不错呀,那胡家的姑娘长得就挺好的,人也爽利,如今瞧见你,比她还胜出一大截儿。”

说了没有几句话,就到了鲁铁杵家门口。鲁二婶扬声朝里面喊了一嗓子:“大嫂,家里来客人啦,是二郎的朋友。”

云朵站在门口,被那一幅气势恢宏的八仙过海石雕震撼住了,好漂亮的石雕啊,上面的神仙形态各异,衣袂翩飞,就跟活的一样。

云海瞧着姐姐惊呆的模样,嘿嘿笑了起来:“姐,好看吧?我头一次来鲁二哥家的时候,跟你一样的表情。”

云朵赞叹地点了点头:“真好看,这手艺也太高超了,这是鲁二哥雕的吗?”

话音未落,鲁大娘杜氏和鲁三婶绕过影壁,走到了门口。乍然一见自家门口站着个美若天仙的大姑娘,把鲁大娘惊的不知说什么好。

她瞧瞧马车,没错,是自家的马车,再瞧瞧赶车的少年郎:有点儿眼熟。

“鲁大娘,我是小浪村的云海,上次跟着二哥来过一回,您还给我炖了鸡肉吃呢,还记得我吗?”云海欢欢喜喜说道。

经他提醒,鲁大娘一下子全想起来了。云家不就是二郎故意攀亲戚,要住下的那一家么。他相中的就是她家的姑娘,他还说,带着那姑娘和她弟弟去城里一起做工来着。

难道……,难道就是眼前这个既貌美又端庄的大姑娘?

鲁大娘嘴角一翘,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又把云朵上下紧紧打量两遍:“那这姑娘是?”

“这是我姐云朵,鲁二哥和铁蛋哥手头上活儿忙,今天就不回来了,下个月才回来,让我们把他俩的工钱带回来给您。”

云朵解开包袱,从里面拿出一大一小两串钱,双手捧过来给鲁大娘:“大娘,这一大串是九百文,是鲁二哥的,这一小串是六百文,他说请您转交给三婶。”

“哎,好好,他三婶就在这儿呢。正好,今天她来找我说铁蛋成亲的事。他三婶,你快拿着、拿着。”鲁大娘把两串钱一股脑的塞给鲁三婶,激动地拉住云朵的手:“姑娘啊,快进屋,进屋坐,大娘给你泡壶好茶。中午别走了,吃了饭再走,我给你们杀只鸡,那个……他二婶,你家水缸里不是还养着两条大鲤鱼呢?快去给我拿过来。”

云朵没想到鲁大娘如此热情,令她受宠若惊,不知如何才好,赶忙推辞道:“不用了,大娘,这会儿离午饭还早着呢,我们俩把钱给您,就该回家去了,刚好回家吃午饭。”

“既来了怎么能不吃饭呢?快、快进屋。”鲁大娘万万没想到,儿子相中的媳妇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且这姑娘既漂亮又大方,一看就是个温柔知礼的,难怪儿子绞尽脑汁地想把她娶回家。

如今姑娘出现在自己面前,鲁大娘哪舍得放她走,拉着云朵的手就往屋里牵。

“那个……”云朵不想进去,可她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回头求救一般看向云海,却忽然瞥见了车上的三把油纸伞。

“大娘,我车上有东西,您等我一下。”

鲁大娘这才停住脚步,笑道:“不用拿,把马车赶进院里就行,东西丢不了。”

云朵暗暗用力,才把被人家攥的紧紧的手抽了出来,走到马车边,拿起三把油纸伞:“鲁二哥对我们俩颇多照顾,还给我们介绍了这么好的差事。今日头一次登您家的门,我们来的匆忙,也没准备什么孝敬您老的东西,刚好这里有我亲手做的三把伞,就送给大娘和两位婶婶吧。”

一把湖蓝色的油纸伞,上面画了娇艳的玉兰花,还题写了四个字“兰香雅意”,这是云朵为自己的母亲苗氏做的一把伞。眼前这三位长辈,鲁大娘年龄最大,云朵就把这把蓝色的伞捧给了她。

另有一把浅紫色的,云朵在上面绘了荷塘月色,题写的也是这几个字,这把伞本是要送给大嫂李氏,云朵略一思量,就把这把伞送给了鲁二婶。

送给小妹云落的油纸伞是红色的,上面绘了娇艳的粉色桃花,上面题写了几句爷爷在世时教过云朵的诗: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三婶您家就快办喜事了,这把红色的伞就送给您吧。”

姑娘貌美温柔,说话的声音还特别好听,鲁家三位妯娌都被惊呆了。

鲁二婶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伞,看看精致的做工,又瞧瞧漂亮的伞面,简直不敢相信,村子里的柴火妞还能做出这么好的东西:“姑娘,这伞真是你做的呀,你还会这手艺?”

云朵不好意思地笑道:“其实不是我一个人做的,我本不会做伞,是我们厨房的管事罗大娘教的。鲁二哥帮着做的伞架,我只是画了个伞面,帮罗大娘刷了熟桐油罢了。”

“哎哟,不得了啦,这伞面是你画的呀?那这字也是你写的,你还会写字呢?”鲁二婶睁圆了眼睛问道。

云朵羞赧地笑了笑:“我爷爷识字,他老人家在世的时候,教过我们几个孩子,略认识了几个字。”

鲁二婶高兴地一拍大腿:“哎哟,我的天爷呀,这真是老天爷开眼了,给我送来一个这么好的姑娘。我家老四在家呢,他也识字,看过好多本书呢,我现在就去叫他来,叫他来跟你讨教讨教学问。”

鲁二婶抬脚就要走,却被鲁大娘一把抓住。平日里鲁大娘身子骨不太好,无论走路干活,都不是鲁二婶的对手,可今日,她这手脚特别麻利,砰地一把狠狠抓住二婶手腕。

“这是二郎的朋友,你回去叫老四干什么?老四还要念书考秀才呢,你别打扰他,快进来帮我做饭,人家姑娘来了,咱们不得好好招待一顿么。”

鲁二婶看大嫂急眼了,先是一怔,转瞬明白过来。莫非这是二郎相中的媳妇?那自家老四岂不是没戏了。

鲁家老三鲁铁松年初刚刚成了亲,老四铁树年纪也不小了,却还没定亲呢。老四自小就被送到学堂里念书,立誓一定要考个秀才。可如今到了议亲的年纪,媒婆给介绍的姑娘,他连见都不肯见。跟父母直言,一定要找个知书达理、识文断字的姑娘,小两口才能夫唱妇随,有知心话可说。

这下可把鲁二婶给愁坏了,村子里识字的男人都没几个,要找个识字的女人,那简直是太难了。即便镇上有那么一两个,可人家也不愿意下嫁到村子里来,县城里识字的女人或许会更多,可那连想都别想,人家怎么可能嫁到你鲁家河。

好不容易碰上一个如此心灵手巧的姑娘,鲁二婶以为老天爷开了眼,自己撞大运了,可是看大嫂这模样,分明是不肯撒手啊。

鲁三婶满眼赞叹地瞧着手里的油纸伞,又瞧瞧面前端庄大方的姑娘,她是不敢想什么了,自家那憨儿子能定亲已念了阿弥陀佛。这么好的姑娘,她家铁蛋根本就配不上人家,若是配二郎倒还差不多。

鲁大娘平时病弱温和,今日着实急了眼,倒把二婶给镇住了。她绕过鲁二婶,走到云朵身边,再次牢牢攥住云朵的手:“姑娘,快跟我进去坐,你瞧这大太阳多烈呀,进去喝口水。”

“大娘,我们回家还有事呢,真的不能进去了,下次来再进去吧。大娘,家里真的有急事,我们得赶紧走。”鲁家这几位婶子大娘的热情,已经把云朵吓到了,若是跟着她们进了门,肯定要被问东问西,要是再留下吃顿午饭,那……

若是鲁铁杵在家还好,好歹能护着她些。可他不在,要让自己面对这些长辈,云朵愁得叹了口气。

云朵的为难,众人都看在眼里,鲁大娘也暗暗反省自己,是不是太过热情把人家姑娘给吓着了。二郎不在家,她又不太了解这姑娘的性子,万一再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惹人家不高兴了,耽误了二郎的婚事可怎么办。

鲁大娘有点儿犹豫了,便慢慢放松了手,纠结着问道:“你们真有急事啊,要是不太急,咱们就进屋坐会儿,喝杯水你们再走。”

云朵一看鲁大娘松了口,赶忙趁热打铁:“大娘,我们真有急事,得赶紧走,就不喝水了,回家再喝吧。”

“那……那就依你吧,你先等等,”鲁大娘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进屋子里,很快就拿了几个大桃子出来:“这是二郎他爹早晨刚在村边园子里买的,你们拿着在路上吃,解解渴,他爹去稻田里了,要不你们……”

这儿媳妇自己是瞧见了,可鲁勤光还没瞧见呢,鲁大娘有心想让他们坐会儿等他爹回来,可这话怎么开得了口呢。

云朵算是看明白了,大石匠肯定把他俩的事跟家里说了,要不然鲁大娘不可能这般态度。这家伙真是的,回去再收拾他。

云朵又看了一眼雕工精美的八仙过海,就迈步离开:“大娘、二婶、三婶,那我们就走了。”

“你先等等,”鲁大娘又跑了过来,把云朵吓的心惊肉跳,莫不是又不让自己走了吧?

“你是不是瞧着这八仙过海雕的挺好看呀,这是二郎他爹雕的,你跟我来旁边院子瞧瞧,这边是二郎的院子,这影壁上的高山流水是他雕的。”鲁大娘拉着云朵来到了旁边的院子,打开门就看到了巍峨壮观的高山流水。云朵的眼光落在了溪流边几个玩耍的胖娃娃身上,抿着小嘴儿笑了笑。

鲁大娘在旁边轻声介绍:“这房子是前年盖的,就等着给二郎娶媳妇呢,如今是他一个人住这院。你瞧这影壁墙,雕的还行吧?”

二婶、三婶在一旁都看出来了,这哪是介绍影壁墙呢,这分明就是介绍娶媳妇的新房子呢。生怕人家姑娘不肯嫁过来似的,恨不能把自家的好东西都拿出来给人家看看。

“大嫂,行啦,人家姑娘着急回家呢。”鲁二婶说道。

鲁大娘也明白,这热情得有个度,不能太过了,便极力克制住想留下云朵的激动心情,跟他们姐弟俩挥手道别,嘱咐他们路上小心。

马车在街口拐了个弯,转到另一条街上去了。鲁大娘抻着脖子都瞧不见那姑娘了,这才用力把两只手一拍,欢喜笑道:“这儿媳妇太好了,我太喜欢了,我家二郎的眼光真是好,这孩子啥时候回家呀?得赶快去提亲呀,这么好的儿媳妇被别人抢走了可怎么办?”

鲁三婶也笑了起来:“大嫂,二郎那么能干,自然也要找个能干的媳妇。”

鲁二婶摸着手里的油纸伞,轻声叹息:“可惜呀,我们家老四……”

鲁勤光扛着锄头走了过来,鲁大娘瞧见,一溜小跑地迎了过去:“他爹,他爹呀……”

老石匠被吓了一跳:“你咋啦?”

“没咋没咋,咱们二郎看上的那个姑娘,今天来咱们家了。真好!我跟你说,我活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一个长得这么俊,还懂事大方,说话的声音也特别好听,人还利索能干的。你看,我手里这伞是那姑娘做的,你快看呀,你快看。”

鲁大娘激动的神情让老石匠忍俊不禁,打开油纸伞瞧了瞧,连连点头:“不错,这伞架做的挺好,打磨的很圆润,又不失筋骨,孔钻的也方正。”

老头子真没眼光,气得鲁大娘一把抢回自己的伞:“你这不是看儿媳妇呢,这伞架咱家二郎做的,你看儿子手艺有什么用?这伞面儿才是姑娘做的呢,算了算了,不跟你说了,你一个老头子,知道什么呀。”

老石匠大笑起来:“是啊,我一个做公爹的,总不能天天盯着儿媳妇瞧,你和儿子喜欢就行了呗。”

“这倒也是,”鲁大娘颇为得意:“我就盼着儿子赶快回来,咱们赶紧去定下这门亲事,要不然啊,晚上睡觉我心里都不踏实。”

作者有话要说:

撸二哥:云海这车赶得好,没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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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不吃醋

云朵惦记着鲁铁杵抓贼的事, 一晚上没睡好,次日天没亮就把云海喊了起来,二人赶上马车直奔城里跑。

到了周家园子的时候, 天刚蒙蒙亮, 进了门口没走多远, 就见一群人吵吵闹闹地走了过来。

云朵一颗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飞快地跳下马车,紧跑两步, 就看到了石匠高大的身影。小木匠和鲁铁蛋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男人,嘴里骂骂咧咧的,看样子是要送去衙门。

“云朵,你们回来啦!我把偷钱的贼抓到了,这下再也没有人怀疑你了。”鲁铁杵抹一把额头的汗, 兴冲冲说道。

云朵紧张问道:“你没受伤吧?”

“没有,你看我, 这不是好好地站在这么。”鲁铁杵呵呵笑道。

云朵这才松了一口气,去看那被绑着的男人。“这……这不是魏账房么。”

石匠点头:“对,就是他。他没找到新的差事,没钱花了, 就来偷。也是为了报复咱们, 在你门口扔的几个铜板就是故意的,刚才他都招了,我们现在就送他去衙门。”

小木匠不好意思地谄笑:“鲁姑娘,谢谢你呀, 要不是你让你哥来抓贼, 我那丢了的工钱就找不回来了。”

云朵想起他昨晚疯子一般的模样,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宋扶走上前来:“这是云姑娘, 怎么是鲁姑娘呢。这事我也有责任,若不是我顶替了魏账房,可能也就没有这偷钱的事了,让云姑娘背了黑锅,我这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鲁铁杵见他急急忙忙地往云朵前面凑,心里老大的不高兴,招呼人们快去衙门,让云朵和云海进去休息。

发放早饭的时候,那几个人还没有回来,不知是不是要过了堂、定了案才能回。云朵特意给大石匠和鲁铁蛋留了饭,还余一些剩的,就是不知道够不够那些人吃了。

临近晌午,鲁铁杵来到厨房门口,探头朝着云朵笑了笑:“妹子,没事了,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让你放心。那家伙全都如实招了,昨天偷的钱还没来得及花,今日被衙门的捕快去家里搜了出来,已经还给小木匠了。”

翟七娘暗暗松了口气,看向大石匠的眼神有了几分感激。

云朵一笑:“那就好,你还没吃饭吧,快进来吃。”

“不吃了,快晌午了,一会儿直接吃午饭算了。”石匠大咧咧说道。

云朵已经掀开锅盖,把饭菜端了出来:“我一直在小锅里给你热着呢,你就不要饿肚子了,哪怕少吃点呢。”

鲁铁杵一看心上人着实惦记自己,特意在锅里热着饭,心中自然欢喜,笑道:“那就吃点吧,厨房太挤了,端到我那屋去吃吧。”

今天中午吃包子,已经全部包好放进锅里蒸了,眼下只需要两个人烧火就行。罗大娘就让云朵端着饭菜给石匠送过去,一会儿派饭的时候再来就行。

云朵把饭菜和热粥全都放在食盒里,拎着出了门,等在台阶上的大石匠就顺手接了过来,轻松地拎着往前走。

他吃饭,云朵就坐在旁边的板凳上看着他,满眼心疼:“你是不是一晚上没睡呀,眼睛都熬红了,一会儿吃了饭,赶紧睡一会儿吧。”

石匠终于帮心上人证明了清白,心情激动地紧,一点都不觉得困。“没事,不用睡,你要是真疼我,午饭后就来我这,让我好好看看你。昨日一天没见,我可想的紧呢。”

“你……”云朵不好意思地红了小脸,垂下长长的眼睫,默了一会儿才轻声说道:“昨日云海赶着车先去你家送钱,才回的小浪村。我当时不知道那是你们村子,就……就没来的及躲开。”

大石匠一口馒头塞在了嗓子眼,被噎得直翻白眼儿,云朵赶忙倒了一杯水捧给他,亲手端着帮他喂了下去。

“你是说,你去我家了?”大石匠放下筷子,把碗一推,一点都不觉得饿了,只剩下紧张。

“嗯。”云朵把头埋得低低的,快趴到桌子上去了。

“那……”石匠伸过大手,忽地握住了云朵的小手:“你相中我家了么?可相中公公婆婆了?”

云朵红着脸嗔他一眼,想抽回自己的手,可他握的太紧,没抽回来。“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哪有儿媳妇相公公婆婆的?”

大石匠仔细观察云朵的脸色,猜度着这次见面的情景,壮着胆子说道:“看样子是相中了吧,我爹娘脾气挺好的,对你应该挺客气吧?瞧见咱们的新房子了吗,以后成了亲,咱们就住在那。”

“你……”云朵实在羞的受不了了,使劲抽回小手,起身道:“谁要跟你成亲了,你别胡说八道。”

大石匠一听这话就急了,上前两步,强壮的臂膀支着桌子,把云朵圈在怀里:“真没相中啊?他们怎么你了,你跟我说,只怪我当时不在家,我若在家,定不让他们欺负你。云朵,你以后嫁了我,我定会护着你的。我爹娘不是那不讲道理的人呀,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云朵被他这样圈在怀里,脸上全是他呼出来的粗气,惹的她脸红心跳。“不是,不是他们不好,你别瞎猜。我只见到大娘了,没见到鲁伯伯。当时二婶和三婶也在,我把前几日咱们做的那几把油纸伞给了他们。大娘……大娘待我挺好的,要留我用饭,我推说有急事,没敢留下,她还塞给我几个桃子让我路上吃。”

大石匠眨眨眼,耿直道:“既然没什么不愉快,那你怎么不肯嫁我了?”

云朵撅着小嘴一跺脚,一双柔嫩的小手推拒在他胸膛上,想要把他推开:“你闪开,我要回厨房。”

“那不行啊,”大石匠把身子往下一压,轻松地把小手顶了回去:“不把话说清楚,我怎么能让你回去呢?你说说到底为什么呀,朵儿你看我眼睛,为了证明你的清白,我蹲了一夜呀。那家伙知道前日打草惊蛇,第二次不好得手了。他特意等到黎明时分大家睡的最熟的时候动手,铁蛋在小树林里就睡着了,我使劲掐自己大腿才扛着没睡的。我……我追他的时候,脚还扭了一下呢,朵儿,你究竟为什么不乐意了,你跟我说清楚,我肯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

硬的不行来软的,这招苦肉计应该能让云朵心疼吧。

果然,云朵一听就软了:“你脚受伤了呀,那你脱了袜子让我瞧瞧,我去找些药膏来给你涂一下吧。”

她蹲下身子,想给他脱鞋看看,大石匠赶忙后退两步坐在床上。“别脱,没洗脚,臭。”

云朵倚着桌子,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是不是把咱们俩的事跟家里说了?鲁大娘对我特别热情,那态度,就像是……唉!你让我以后怎么好意思见你家的人呀。他们肯定会觉得我是个不规矩的姑娘,才会跟你私定终身。”

“不会的,”大石匠郑重地瞧着她眼睛:“我保证,肯定不会的,我跟他们说了,你是个好姑娘,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姑娘。朵儿,我这就回家,我跟他们说,都是我一厢情愿的,你从没有做过逾矩的事,也没说过什么表露心意的话。都是我,全是我,是我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我若娶不了你回家,我就去做和尚。”

“你别胡说,你……”云朵觉得自己跟他沟通有些困难,又拿他没办法,就转过身收拾碗筷,不理他了。

鲁铁杵满脸郁闷地绕到云朵对面,轻声问道:“你到底要如何才能进我家的门?”

“还能如何?只能硬着头皮进呗,谁让你嘴这么快。你快去睡一会儿吧,别胡思乱想了。”云朵收拾好食盒要走。

大石匠愣了一下,转瞬便欢喜地哈哈大笑:“原来你是逗我的,朵儿,你学坏了,害我担心死了,你得补偿我一下,不然我心里不得劲儿。”

“你要怎样?”云朵瞧着他通红的眼睛,确实心疼。

“亲……亲一下行么?”大石匠试探着问道。

“还没成亲呢,你别得寸进尺。”云朵气的一跺脚,提起食盒就走。

“那就不亲了,那你……你给我做件衣裳穿行吗?天太热了,我的衣裳料子太厚,一会儿就是一身汗,给我做件新的成吗?咱们俩一起去县城里买布。”大石匠不敢真的惹恼她,见好就收。

云朵垂眸一想,大热天没有合适的衣裳确实不好受,就点了下头:“好吧,我给你做一件,今日你先睡个午觉,明天午后咱们去县城里买布。买两块布吧,也给云海做一件。”

“哦,好,听你的。给云海做吧,我没意见,不吃醋,你放心吧,小舅子嘛,应该的。那你能不能再给我做一条擦汗的巾子,只给我一个人的,行吗?”大石匠可怜巴巴地恳求道。

云朵忍俊不禁,还说不吃醋,这醋味都满天飞了。这大石匠,瞧着人高马大、心胸豁达,其实醋劲儿大得很呢。

作者有话要说:

撸二哥(委屈脸):谁乐意吃醋啊,还不是因为太喜欢你。

大年三十,给大家拜年了,祝亲爱的小仙女们新的一年美美哒,顺顺哒,开开心心哒!

第28章 在心里

休息了一晚, 大石匠精神抖擞,吃过午饭特意洗了头,刮了胡子, 把自己收拾得利利索索, 静等着云朵过来。想到一会儿就可以像新婚的小两口一般去街上买东西了, 他满心欢喜。

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见云朵的影子, 莫非厨房的碗筷还没有洗完?

他按捺不住激动地心情,溜达到厨房去瞧。罗大娘正从屋里出来, 见他探头探脑,便笑道:“你是不是找云朵呀?她刚刚和云海出去了。”

“什么?她已经出去了?”鲁铁杵一愣,拔腿就跑。

大石匠人高腿长,跑到园子门口就追上了他们姐弟俩:“云朵,说好了我们一起去的, 你怎么把我甩下了?”

云朵垂眸咬咬唇,轻声道:“你昨日辛苦, 我想让你多歇歇,云海刚好没事,就让他陪我去吧。”

“云海怎么会没事呢,我刚刚还见他们工头找他呢, 我才是闲着没事, 不就是买块布么,我同你去。”

大石匠极力自荐。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云海对鲁铁杵极为信任,看他一脸焦急的模样, 就说道:“既然工头着急找我, 那我就回去了,你定要保护好我姐啊。”

“放心吧, 我肯定护好了她,你快回吧。”

云朵瞧着弟弟毫不留恋而去,心里有点生气。傻小子,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真拿人家当亲哥哥呢。就算他人品信得过,可终究不是自己哥哥,会被人说闲话的你懂不懂?

云海一走,鲁铁杵就凑到了云朵跟前:“昨天说的好好的,咱们俩一起去县城买布,今日你突然变卦,我却还傻乎乎地等着呢。你这小脑袋呀,我也不知道天天在想什么,让我心里特别不踏实。”

面对自己喜欢的姑娘,即便心里很生气,他也舍不得说重话,抬起大手情不自禁地想摸摸她的头,却被她快走两步躲开了。

云朵知道他会不高兴,便实话实说:“我怕旁人说闲话,以前人们都以为你是我亲哥哥,走的近些也无妨,可现在很多人都知道你姓鲁,我姓云,我们不是亲兄妹,若还整日黏在一起,必定要被人说三道四的。”

鲁铁杵认真地点点头:“是,我明白,姑娘家不易,若我们俩的事被人知道了,对我来说无所谓,对你的名声却会有很不好的影响。我不是不替你着想,实在是……特别特别想和你在一起,哪怕多呆一会儿也好,总也控制不住自己。云朵,纵使我不是你亲哥,可我怎么说也是你表哥呀,咱们俩一起出门也是说得过去的。”

云朵叹了口气,无奈地白他一眼:“你这个表哥表了多远,自己心里没点数么?”

石匠被她逗乐了:“我有数、有数,那这样吧,你在前边走,我在后边远远地跟着,能瞧见你的背影,我就心满意足了。”

云朵忍俊不禁,没再跟他说什么,只快步向前,午休的时间有限,他们得赶紧买了布赶回来。县城不是特别大,主街就那一条,倒也好找。看到布庄的牌匾,云朵就走了进去:“这种夏布怎么卖的?”

“你说这种……云朵!”年轻的小媳妇刚转头走了两步,就发现来买布的竟是自己的好朋友,顿时又惊又喜。

“阿丹,”云朵也没想到这么巧,会在这里偶遇朱丹。

两个好姐妹紧走两步,牢牢握住对方的手。云朵到城里来做工,走得匆忙,没来得及跟自己的两个好伙伴告别。朱丹自那晚被情郎拒绝,回家之后就同意了爹爹安排的婚事,只过了半个月就嫁到城里做了人家的续弦。等云朵回到家再去瞧她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人了。

“你成亲后,日子过的可好?”云朵见店里没有旁人,就低声问道。

朱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点点头:“好,就算挺好的吧。男人岁数大点,除了这也没别的毛病,人品性情还不错,家境也好,你瞧这店面,每天都有几十文的收入。他也不拿我当外人,成了亲就让我看铺子收钱。手头宽裕了,我想买点啥他也不管着。我现在想通了,这已经就算是好日子了,还能如何呀,找个年轻小伙子,吃不上饭一块儿挨饿就是好日子么?”

云朵知道,朱丹不是个嫌贫爱富的性子,嫁给这个老头当续弦也是没法子。“你能想开就好了,我就怕你想不开,憋出病来。”

朱丹无所谓地一笑:“有啥想不开的,一辈子不过几十年,一晃就过去了。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我的活法也就这样了。对了云朵,我在县城住了两个月,也认识了几个邻居,东邻王大娘家的儿子是个秀才,听说学问极好,在县学念书,秋闱极有可能中举的。改天我安排你见见王大娘,若不成也没事,还有其他好人家,总之你不要在村里相亲了,到县城来和我作伴吧。你条件这么好,定能在城里找个好婆家。”

没等云朵说话,鲁铁杵掀开帘子急急地闯了进来:“云朵,布买好了吗?咱们快点回去吧,误了上工的时辰就不好了。”

朱丹愣了一下,暗暗捏了捏云朵的手,给她挑了一块凉快透气的夏布,算了最低的价钱,挽着她的胳膊送她出门,低声耳语道:“你莫忘了我伤过的心,多长几个心眼儿,男人都靠不住的。”

云朵见她看出来了,也没否认,笑着拍拍好朋友的手:“放心吧,我知道的。”

回去的路上,二人依旧一前一后,快到园子的时候有一段僻静路,路边的合欢树十分茂盛,粉红色的合欢花开到荼蘼,若一片绚烂云霞,美不胜收。

大石匠紧走几步,拉住云朵手腕走到一棵磨盘粗的合欢树后面,郑重问道:“云朵,你那朋友说的没错,城里有不少秀才,将来是有望做官的。我给不了你泼天的富贵,只能给你一颗真心,一世安稳,保你衣食无忧,对你百依百顺。你若不嫌弃,我现在就去管事那里告假,去你家提亲,咱们把婚事定下来吧。”

云朵抬头看他,见大石匠眸色坚定,脸上有隐隐的着急,额头的汗正顺着鬓角往下流,嘴角抿着,似有些许紧张。

“我既应了你,自然不会变心,难不成谁家富贵我就要嫁过去么。咱们没有定亲,我本不愿多说,只是你心里不踏实,那我就给你一句准话,只说这一次。以前,从未有人走进我心里,而今却住进了一个人,那便是你。除非你辜负我的心意,否则,即便天神宰相站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动心的。”

大石匠唇角难以抑制地翘了起来,满眼里都是欢喜,颤抖的手捧住云朵的一双小手:“朵儿,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绝不负你。若我对不起你,就让我投胎做块石头,经历千锤万刀的磨砺,永生永世还你的情。”

云朵红着脸温柔一笑:“如今你心里可踏实了?可能做到与我保持些距离,莫让人闲话,这个月结束,你就来我家提亲吧。”

“好,好,我都听你的。你既说了这么掏心窝子的话,我还有什么做不到的。”石匠主动放开云朵的手,满眼欢喜地看着她。

云朵转头瞧瞧四周:“周围没有人呀,我怎么觉得有人瞧着似的。”

鲁铁杵回头朝着一棵大树望了一眼,笑道:“没人,咱们回去吧。你在前面走,我远远地瞧着你。”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园子,云朵直奔厨房,石匠回了自己的茅草屋。他刚一进门,云海就跟了进来,朗声道:“鲁二哥,我们俩来谈一谈吧,男人之间的对话。”

鲁铁杵一笑:“好,你要谈什么?”

“你既喜欢我姐,为什么不去我家堂堂正正地提亲,却暗地里哄她。我虽敬你服你,可是你若是欺负我姐,我便是打不过你,也要跟你拼命的。”云海大马金刀地坐下,正色道。

石匠点点头,满脸欣慰:“你这样护着你姐姐,我真替她高兴。我知道刚才你一直悄悄跟着,暗中保护她。云海,我跟你实话实说,我是十分着急,想去你家提亲的。云朵不肯,让我等工期结束再去,她怕你爹叫她回家,不让她干满三个月了。我自然要听她的话,就等咱们回到家吧,回家的第二日,我定去你家提亲。”

云海垂眸想了想:“好,我信你,我也乐意让你做我姐夫。”

石匠抬手拍拍云海肩膀,结束了这场男人之间的对话,到石料场继续干活儿。领晚饭的时候,他看着云朵一笑,满眼宠溺,虽是什么都没说,可二人心中都如蜜一般。

本以为可以安安静静地度过这一个月,却没想到,第二天领午饭的时候,忽然闯进来一群人,扭住正在盛菜的翟七娘,厉声喝道:“这寡妇不是个东西,在你们之中有一个人是其奸夫,若是自己站出来便罢了,若是让我们查访出来,有你好看。”

为首的是一个有点毛愣的小伙子,听话头应该是她的小叔子。还有一个满脸凶相的老婆子,看样子是她婆婆。

老婆子高声喊道:“众位乡亲,这臭不要脸的做了对不起我儿子的事,烦请大家做个见证。她一直羡慕工匠有手艺,走到哪都有饭吃,我老婆子猜着她的奸夫定是个工匠。你们行行好,告诉我工匠有哪几人,我定能找出那野男人。”

此话一出,众人的眼光纷纷落在铁匠、石匠、木匠、箍桶匠等人身上。忽然,一件绣着鸳鸯戏水的红色肚兜落在了鲁铁杵脚上。

作者有话要说:

撸二哥:敢给老子泼脏水,看老子揍死你!

第29章 未婚妻

众人的眼光齐刷刷看向鲁铁杵, 如百根芒针刺同时射到他身上,大石匠只低头扫了一眼,便如避蛇蝎一般退后几步, 恨声道:“这是谁的腌臜东西, 快点拿走, 别脏了别人的脚。”

他自知清白, 可这并没有什么用,别人却不这样认为。那翟七娘的小叔子, 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只是瞧着眼前这男人膀大腰圆不好对付,才暂时按兵未动。

可翟七娘的婆婆却已暴跳如雷:“原来是你,你这泼才,竟干出这等事来, 走,跟我们去衙门走一遭。”

旁人偷情的腌臜信物, 云朵本不想细瞧,可是事关石匠的清白,她不得不硬着头皮低头去看,却忽然发现了上面的证据:“你们瞧, 这上头扎了几块儿碎木屑, 分明是木匠的东西。”

众人定睛一瞧,果然发现那红艳艳的颜色之上,有几块黄色的木头渣滓,而且有一根带子断掉了。

怒气冲冲的大石匠回头一找, 马上发现了小木匠畏畏缩缩的身影, 大手伸过去,一把薅住他衣裳的前襟:“你敢给老子栽赃, 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他伸手胡乱一抓,就把小木匠的领口咧开了,一根红色的带子从他怀里飘落。这下证据确凿,小木匠没法抵赖了。石匠铁拳一挥,狠狠揍了过去,只这一拳就打得他满嘴是血,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翟七娘的小叔子一瞧,竟是这个瘦弱的小木匠干的坏事,顿时冲上前去,招呼着本家的几个兄弟一块儿揍他。

翟七娘已经吓傻了,涣散的眼神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最后落在了云总身上,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喊道:“云朵,咱们俩住一个屋,你能给我证明,那是我的东西不假,可有一天咱屋里招了贼,那是被人偷的,我与那木匠并无瓜葛呀。”

云朵狠狠瞪了她一眼:“你们栽赃我哥,还想让我给你做伪证,呸!”

翟七娘最后的一线希望破灭,就把平日里对云朵的羡慕嫉妒,一股脑地发泄出来,扯着嗓子喊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那石匠果真是你哥吗?你们分明有私情。”

鲁铁杵上前一步,挡住云朵,指着翟七娘骂道:“我看你是个女人,暂且不跟你动手,把你的臭嘴乖乖给我闭上,否则我就不客气了。云朵虽不是我亲妹子,但却是我表妹,我们之间并非私情,双方爹娘都知道,我们是已经订了亲的,秋天就要成亲了。出门在外不愿多惹是非,才没说破这层关系,你懂什么?”

云海也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护住姐姐:“对,这事我爹娘都知道,鲁二哥再过几个月就是我姐夫了,我们本就是一家人,岂容你乱讲。”

鲁铁蛋可有些懵了,不明白云海的姐姐怎么突然变成二哥未婚妻了,便纳闷问道:“二哥,我……”

鲁铁杵自然熟悉自家这个傻弟弟的尿性,刚一开口就打断了他:“铁蛋,你以前一直要叫二嫂我不肯,那是怕县城的风俗跟咱们鲁家河不一样。,如今,既被人怀疑了,那你就叫二嫂吧,快叫。”

东峰县的风俗,对定亲极为看重,只要定了亲就算一家人,极少有退亲的事情发生。定亲之后就可以用婚后的称呼来唤对方,便是双方走动的紧些也没啥,只要别越过最后的雷池便可。

鲁铁蛋一向最听二哥的话,得了命令便乖乖叫了一声二嫂,却又觉得自己刚才想说的不是这个,至于究竟想说什么,却想不起来了。

翟七娘和小木匠被扭打着离开了,众人的心情平复下来,罗大娘上前几步笑道:“原来你们已经定了亲呀,这就对了,我就说么,石匠对云朵也太好了,比亲大哥都强。原来是未婚夫呀,这样我们可就明白了。”

云朵一个姑娘家自然不好说什么,只红着脸垂眸不语。鲁铁杵见事已至此,就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是啊,大娘,云朵是我未婚妻,我不照顾她谁照顾。秋天我们就要成亲了,大家若不嫌弃,都来我们鲁家河喝杯喜酒啊。”

人家如此坦荡的承认了,又有亲兄弟作证,众人也就不再怀疑什么,纷纷祝贺,领了饭逐渐散去。最后一个离去的是宋扶,他目光幽深,脸色有些复杂,却也没说什么,默默转身走了。

鲁铁杵轻声安慰云朵几句,让她不必担心什么,就带着鲁铁蛋回到自己的屋子,叮嘱道:“我和云朵的爹娘的确已经定亲了,只不过因为着急来做工,没有送去聘礼。这定亲礼没有完成最后一步,就没有跟你们说。眼下既然已经说出来了,若有人问你,你就要一口咬定是定了亲的,若他们再问别的,你就说一概不知。千万不要多嘴多舌,坏了我的终身大事,知道吗?”

鲁铁蛋虽有些憨傻,可见到二哥如此认真,自然不敢造次,牢牢记在了心里。

有了这一重身份,石匠再去给云朵帮忙反而更加方便了。翌日午后,云朵和罗大娘在厨房前做油纸伞的时候,鲁铁杵就过去帮忙做伞架,厨房的几个女人瞧见了,也都没说什么风凉话,反而是夸云朵找了个好男人,如此疼她。

管事带着一个背包袱的姑娘走了过来,告诉罗大娘这是接替翟七娘来干活的。云朵好奇地看向这位新室友,心里盼着是个好相处的姑娘。

这位姑娘长了一张圆圆的娃娃脸,还没说话,人先笑了起来,圆圆的眼睛弯成两条月牙,粉红色的唇瓣翘起,露出白白的牙齿,唇边两颗小虎牙特别可爱。

云朵一见,就觉得这姑娘特别讨喜,极为投缘。

“姐姐,你们在做油纸伞啊,这是你画的伞面?太美了,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伞面。这是……喜上眉梢。”姑娘凑过来欣喜地瞧着。

云朵诧异道:“我只画了几朵梅花,还没画喜鹊,你怎么知道是喜上眉梢的?”

“你写了字呀。”

“你识字?”云朵有点吃惊,毕竟厨房做工地几个女人只有自己识字。即便罗大娘会做伞,可她并不识字,以前她家的伞面都是靠家里男人画的。

“嗯,我爹娘去的早,爷爷教过我识字,后来爷爷也走了,我就跟着叔叔婶婶过,所以识字不多。”

云朵越发觉得和这姑娘投缘了:“我也是爷爷教我识字的。”

“姐姐,我叫水恬,大家都叫我甜妮。管事大娘,我好喜欢这个姐姐呀,我可以和她住一间屋子么?”甜妮跑过去抱住了罗大娘的胳膊。

罗大娘朝着这个讨喜的小姑娘点点头:“你呀,就是要和云朵住一间屋子的。我瞧着你们俩还真是挺合适,都这么讨人喜欢。”

甜妮一听可以和云朵住一起,拍着手笑了起来:“太好了,姐姐。这个大哥哥做的伞架也很好呀,排列好均匀,又细致。”

鲁铁杵对这个姑娘不是很喜欢,皱着眉瞧了她一眼,就垂头继续干活。罗大娘在一旁笑道:“这大哥哥是你喜欢的云朵姐姐的未婚夫,是个手艺极好的石匠,做伞架还不是小菜一碟。”

“哦,原来是姐夫呀。”小姑娘脆生生地叫了一声姐夫,倒是让石匠心情有些变化。云海还没有叫过姐夫呢,没想到第一声姐夫竟是这小姑娘叫的,石匠对她的印象好了三分。

自此之后,云朵便多了一个小跟班,无论做饭烧水,还是采竹子做油纸伞,甜妮都跟她形影不离,除了她去石料场的时候。云朵知道,这小姑娘对石匠有点害怕,不过这并不妨碍两个人的姐妹情。

最后这一个月转眼就过去了,领了工钱大家各自回家。甜妮依依不舍地拉着云朵,脸上挂着笑,眼里含着泪:“姐姐,你真好,我真希望咱们这工能做一年才好呢。”

鲁铁杵赶着马车笑呵呵地走了过来:“云朵,快上车吧,咱们去县城里买些东西,然后我就要去拜会老丈人了。”

他是真心欢喜,今天送云朵回家就要跟她爹娘求亲了,明日便带上聘礼正式上门定亲。他已经想好了,婚期最好能定在八月末,那就是还有一个月。若云朵爹娘不乐意,就定在九月也行。总之,过不了多久,他就可以每天守着媳妇了,想怎么亲热都行。

鲁铁杵接过云朵手中的包袱交给云海,让他再往后挪一下,给云朵留大些位置。云海轻笑着挪到车尾和鲁铁蛋并肩坐下,如今鲁二哥是越发明目张胆地偏心姐姐了。

“云朵姐姐,既然你们要去城里,不如去我家认认门吧,以后你若是来县城就来我家瞧我一眼,我会想你的。我在叔叔婶婶手里讨生活,是没有机会去看你的。”甜妮叹了口气。

“好,那我们送你回家吧。”云朵拉着甜妮坐在了车辕上,鲁铁杵并不想多管别人的闲事,可心上人已经应了人家,他自然乖乖地赶车陪她去。

只是,他没想到,今日无心地认了认门,日后却对他们夫妻有了大作用。

第30章 买首饰

马车到了一条窄窄的巷子口, 甜妮便跳下车去,拉着云朵的手,依依不舍地跟她道别:“姐姐, 这小巷子尽头的那一家, 就是我叔叔家了。这巷子口有一棵香椿树, 你记住这棵树, 就记住我家的位置了,以后你若和姐夫来城里办事, 就来瞧我一眼吧。”

云朵点头答应,正要离开,就见巷子里走出一个用粗布头巾包着头的中年妇人。甜妮见了她,马上从包袱里拿出刚发的那一串工钱:“婶婶,我发工钱了。”

水二婶接过沉甸甸的一串钱掂了掂, 脸上露出些许笑意:“好啦,快回家去吧, 家里要浆洗的衣裳都堆成山了,你还有空在这扯闲篇儿。”

水二婶走去街上,后头跟过来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娃,手上玩着一只奶黄色的小花猫。瞧见甜妮, 小男娃就掐着小猫的脖子朝她身上挥了过去:“小黄, 挠她挠她。”

甜妮退后两步,灵巧地躲开了:“小弟,姐姐刚给婶婶交了工钱,她定是要给你买糖吃的, 你快跟着婶婶去呀。”

小家伙儿一听有糖吃, 一把扔开小猫,一路小跑着去追水二婶了。

甜妮朝着云朵尴尬的笑笑, 目送他们离开。

云朵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这个在叔叔婶婶手中讨生活的姑娘着实不易,难得她还能如此乐观开朗,嘴甜又爱笑。只盼着她能早点熬出头,嫁个好人家,就不用在这里受委屈了。

云朵回头看了一眼弟弟,叹了口气。

“我招你惹你啦,你干嘛瞧着我愁眉苦脸的。”云海纳闷儿道。

大石匠满心里想的都是自己的婚事,见云朵如此,便笑着安慰:“你放心吧,云海是个明白事理的,自然会在你爹娘面前帮咱们说好话,咱们俩这事儿不会出岔子的。”

对于这些看不透自己心事的男人们,云朵只能直言道:“我不是为这个叹气,我是觉得甜妮太可怜了,本来是个好姑娘,偏偏父母去的早,在叔叔婶婶手里受罪。要是云海大几岁就好了,我就让爹娘把她娶到咱们家里来。”

云海忍不住哈哈大笑:“我的好姐姐,你还是多操心操心你自己吧,我这年纪,三年之内是不会议亲的。”

马车停在一家首饰铺子门口,鲁铁杵让铁蛋数出来一百个铜钱,把其他的用绳子拴好。“铁蛋,下个月你就要成亲了,最近这三个月在城里做工,没去过老丈人家。今日,咱们先去小浪村送云朵和云海,你顺便也去一趟胡家。花一百文,给你未婚妻买个小首饰,再扯上几尺布,她定会欢喜。云朵,你进来帮他参详参详该买个什么样的,云海在外面看马车吧。”

大石匠分配活计一向简单明了,众人照办便是。

云朵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进县城的首饰铺子,一进门就被柜台里琳琅满目的首饰耀花了眼。这也太好看了吧,从没见过谁的头上有这么好看的珠花呢。

有一枝并蒂莲的珠花极为精致,顶珠是两颗莹白色的圆珍珠,周围镶嵌了粉色银丝花瓣,底座是用红珊瑚珠攒成的,层次分明,既喜庆又不那么俗艳。

云朵怯生生地捧起来,左看右看,不舍得放下。爱美之心本就是每个姑娘的天性,何况她正是谈婚论嫁的年纪。

“掌柜的,这支珠花怎么卖?”鲁铁杵见云朵爱不释手,便笑了起来。他叫云朵进门,不全是为了给铁蛋参详,其实他也想给自己未婚妻买一件可心的首饰。

掌柜的笑呵呵答道:“你家娘子好眼光,这支珠花是新到的好物,京城里流行的款式,二两银子。”

云朵吓得手一抖,险些把珠花摔了,赶忙恭恭敬敬的给人家放了回去:“这个太贵了,掌柜的,有没有几十文的。”

掌柜的做惯了生意,自然最会猜度人心,看看云朵,又瞧瞧石匠,笑道:“你们是新婚的小两口儿吧,瞧着你男人是疼你的,自然不会在乎这二两银子。这一支珠花能用一辈子呢,到老了瞧瞧,也是个念想不是。这东西贵有它贵的道理,那珊瑚珠是用海里的珊瑚做的,珍珠也是,花瓣上的银丝是真银子,抠下来能当银子花的,我这店是十年老店,从不诓骗人,若有半句假话,你便来把我的招牌砸了。”

云朵没敢再瞧那株花,只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我们只买几十文的。”

掌柜的偷眼看了一下鲁铁杵,见他依旧笑呵呵的看着自家小娘子,便觉得这生意有门儿,没说什么重话,只顺从的带着他们来到墙角的一个柜台:“这个柜台里的东西都是几十文一个,你们随便挑吧。”

很明显,这个柜台里的首饰档次差了很多,无论样式、光泽、材质,都是粗制滥造的模样。云朵把里面的东西仔细看了两遍,挑出一对白色水滴形的珍珠耳坠和一只红玉簪子,问过掌柜,知道这两样都是五十文之后,便对鲁铁蛋说道:“我觉得这里面最好看的便是这两样了,价钱也算公道,你挑一个买给牵娣吧。”

鲁铁蛋一把抓起那支红玉簪子:“我娘说,成亲要多买红色的东西,喜庆,那就买这个吧。”

鲁铁杵把红玉簪子拿过来,认真瞧了瞧:“这不是玉石,只是很像玉石的一种石头罢了。它并不通透,也没有玉石的光泽,虽是雕了三朵红梅花,不过这雕工也粗糙的很。掌柜的,你卖五十文,是不是有些贵了。”

掌柜的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那位看着冰雪聪明的姑娘对首饰并不在行,这个瞧着五大三粗的男人,反倒看出这不是玉簪了,便尴尬地笑了笑,解释道:“这自然不是玉的,这叫红石,红石也是很漂亮的,又不贵。在咱们这种小县城里,还是很讨人喜欢的。若真是玉石,只怕十两八两也买不下来,怎么可能五十文就能买到呢。”

鲁铁杵并不认账:“这种红石,我在村边的山上就见到过,自己也能雕,何需花五十文来买?不过今日既碰上了,也是缘分,你给我们便宜些,我们便顺手带着了。”

“大兄弟好会还价呀,那这样吧,咱们一口价四十文,这东西也是有进价的,若再低了,我就实在卖不着了。”掌柜的诚恳说道。

鲁铁杵点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价格,让铁蛋数了四十文钱给人家,包好簪子揣进他怀里。

三人转身出门,鲁铁杵把手上握着的鞭子顺手放在了柜台上,走到马车旁却是忽然想起一般:“你们先上车,我把鞭子落在店里了,我回去拿。”

不多时,大石匠便拿着马鞭子,满脸笑容的从屋里走了出来。

下一站到了一家布庄门口,鲁铁杵特意选择了一家没去过的布庄,生怕碰上朱丹。他和云朵的婚事马上就要尘埃落定了,可不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节外生枝。

铁蛋用剩下的六十文买了六尺粉红色的细布,鲁铁杵买了两匹红布、一匹青布、一批淡紫色的软纱,又去糕点铺子买了两包糕点,这才赶着马车兴冲冲出城。

走到城门口,碰上一个猎户在那里卖猎物。用绳子拴着翅膀的一对大雁吸引了鲁铁杵的目光,便问那猎户多少钱肯卖。

“大雁不容易猎到,这一对又是没有重伤的,若拿去提亲再合适不过了。六十文一只,这一对一百二十文。”猎户扫了一眼石匠身边的小娇娘,就全明白了。

云朵赶忙去拉鲁铁杵的袖子:“买一对肥鸭子,也用不了六十文,他这一对大雁要一百二十文,太贵了,你别乱花钱,咱快走吧。”

鲁铁杵却不为所动:“提亲本来就是要用大雁的,可是这东西难寻,人们才用鸭子代替。不过咱们今日既碰上了,就是缘分,我还是买了吧,不就是一百二十文么,我雕一对门当就挣回来了。”

还了价,石匠笑呵呵的付了一百文钱,买下这一对大雁。这才赶上马车,欢欢喜喜地奔着小浪村走。路过清水镇时刚好午时,便由石匠做东,在小酒馆里吃了一顿饭。

到小浪村时太阳已然西斜,到了云朵家门口,鲁铁杵让铁蛋下车去了胡牵娣家,因马车上有怕丢的东西,就直接赶进了门。把马车停放在院子里,石匠拎着两包糕点进门。

云落知道今天是哥哥姐姐回家的日子,她暗暗猜想着或许会有好吃的,便早早的把然哥儿带过来,在家里等着。

进门之后,云朵把工钱交给母亲,就转头去了自己的屋子,故意躲开石匠提亲的尴尬场面。

云海把小侄子抱在腿上,拿起一块枣泥糕喂他,乐呵呵的听着石匠跟爹娘寒暄。

说了一会儿话,鲁铁杵觉得该切入正题了,就起身深施一礼,郑重说道:“姨母,姨丈,不瞒你们说,上个月活忙我没回家,就让云海和云朵帮我把工钱带去我家里给我娘。我娘和两个婶婶见到云朵之后,特别喜欢,特意让铁庆到城里来捎信儿给我,让我问问二老的意思,能不能让云朵嫁进我家做媳妇呀?”

大石匠脸上挂着诚恳的笑意,虽觉得这事十有八九是能成的,可终究没有十全的把握,笑容里还是带着三分的紧张。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给小外甥女过生日,提前更出来,就可以轻松地粗去浪儿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