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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朵有喜, 鲁勤光夫妻俩自然高兴得很。三十晚上守岁的时候,一直笑得合不拢嘴,可是临近半夜, 送众人各自回家之际, 他们却又双双掉了泪。

云朵没明白怎么回事儿, 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鲁铁杵却清楚得很, 温和劝道:“爹、娘,你们也别哭了, 肯定能找到我大哥的,只是缘分还没到罢了。缘分一到,咱们肯定能找到他。”

花白头发的杜氏抬起颤巍巍的手,抹了一把泪,哽咽着点了点头。每年都忍不住要哭出来, 大家说着各种安慰的话,其实并不能缓解他们内心的痛楚, 可是为了不让二郎担心,他们也只能装作雨过天晴的样子,送他们出门。插上门之后,老两口回到屋里, 再次抱头痛哭。

二郎家马上要有孩子了, 可大郎现在长的什么样子他们都不知道,他们脑海中还是大郎小时候的模样,这些年也不知道他是否能吃得饱,穿得暖, 是不是遭了很多罪?

越是想念丢失的长子, 越是对次子格外疼爱。云朵也不例外,老两口甚至暗暗盼着云朵能生出一个跟鲁铁亮样貌相似的孩子, 就像那个走丢的孩子,又回到家里一样。

正月十五是县城里闹花灯的时候,鲁二婶特别想叫云朵去城里找那个识字的姑娘,又怕挤着这个怀孕的侄媳妇,只能努力忍着。忍到了正月十六,终于熬不住了,陪着笑脸,说着好话,让鲁铁杵套上马车,带着他们一起去城里。

好几个月没瞧见甜妮了,云朵还真挺想她。进了城,找到那棵标志性的香椿树,云朵和鲁铁杵互望一眼,确定了位置。

“我去敲门吧,你们在车上等着。”鲁铁杵自告奋勇地说道。

他大步进了胡同,走到最里头那一家门前,咚咚地敲起门来。过了好大一会儿,院子里才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有人过来打开了破旧的木门。

“谁呀?”甜妮打开门,乍然看到一个大铁塔般的人物,吓得退后两步,下意识的想把门关上。

鲁铁杵大手一伸,砰的一下撑住门板:“你不记得我了?不是我要找你,是云朵找你,她在胡同口儿马车上呢,你瞧。”

一听云朵两个字,甜妮灰暗的眸色一亮,再次抬眸打量大石匠,惊喜道:“原来是石匠大哥,刚才没仔细看,竟没想起来。云朵姐姐来看我啦,太好了,我正想她呢。”

她迈出门槛儿就往前跑,却像是忽然扭了一下腰,扶着腰侧哎哟一声,深深吸了一口气,待缓过劲儿来,便又接着往前跑。

云朵已经下了马车,站在胡同口等着她,见她跑过来,便迎了上去:“甜妮,是不是没想到我会来看你呀?”

甜妮二话不说,一把抱住云朵,竟轻轻啜泣起来。云朵听着声音不对,赶忙拉开了她,吃惊地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碰上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鲁二婶和铁树都站在一旁瞧着,只见这姑娘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棉袄,灰布裙,头上素净的只有一只木头簪子,不矮,却很是瘦弱,本是长了一张讨喜的娃娃脸,却因为太瘦,下巴冒出一个小小的尖儿来,瞧着让人既喜欢又心疼。

甜妮也发现了马车旁边站着两个人,赶忙擦擦眼泪,拉着云朵的手,扯出一抹笑来:“姐姐,你放心吧,我挺好的。你们大老远的来了,快到我叔叔家里坐坐吧,我给你们倒杯水喝。”

云朵摇摇头,温柔笑道:“不了,我们正想去吃饭呢,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这……,这怎么好呢?你们远道而来,理应我亲手下厨才是,只是……,只是今日有些不太方便。这样吧姐姐,我刚吃了早饭,还不饿,我跟你一起去饭馆儿,你们吃,我就在旁边陪着你说几句话。”

云朵没有再反驳她什么,拉着甜妮的小手,一行五人一起进了不远处一个小饭馆。

点了两个凉菜,要了一大盘包子,众人吃了起来。云朵把一个大肉包子塞进甜妮手中,用自己的手里的包子跟她碰了碰,笑嘻嘻说道:“好久不见,来,干了这个包子吧。”

大家都被逗得大笑起来,手上的包子都没法吃了,甜妮似乎也忘记了自己的忧愁,开心地笑了起来:“云朵姐姐,你能来看我真好,我就想瞧见你呢。我这一辈子,过得最高兴的就是和你在一起的那一个月。”

“傻丫头,瞧你说的,人这一辈子还长着呢,你才多大呀,就敢老气横秋地说自己这一辈子。”云朵放下包子,笑个不停。

甜妮眼睛红红的,一看就是哭过很长时间。这四个人都没有追问的意思,而是等她吃完了一个大包子,默默喝汤的时候,云朵才开口问道:“你是不是在家里碰上什么烦心事了?跟姐姐说说,这回见了面,下回可不知什么时候能见了。”

这一次甜妮没有哭,却长长地叹了口气:“姐姐,我也不瞒你,我正为婚事的事儿跟家里闹别扭呢。今天你来看我一眼,来的正是时候,若是再晚些时候来,也许你就见不到我了。”

云朵吓了一跳,赶忙牢牢握住她冰凉的小手:“你可千万别说糊涂话,咱们夏天在一起做工的时候,多高兴呀,不论遇上什么难事儿,你可千万不能做傻事呀。”

甜妮叹着气笑了:“云朵姐,咱们俩只在一起相处了一个月,你还惦记着我的死活,可我叔叔婶婶呢,我是在他们跟前长大的呀,他们却不管我的死活,非要让我嫁去阎老爷家里做小妾。那阎老爷胡子都白了,我才不要嫁给他呢。”

“啊?”云朵愣住了:“他们竟这般狠心,那你打算怎么办呀?若有别人家愿意娶,你可愿嫁?”

甜妮满脸诚恳地说道:“若有好人家的小伙子愿意娶我,我自是愿意嫁了。只不过,你不知道,我叔叔婶婶非跟人家要七两银子的彩礼。咱们附近这十里八村都是五两银子的彩礼,甚至有不给彩礼的,他们想多要二两,哪有人愿意当这个冤大头。我想好了,以后我每天早早起来绣荷包,白天浆洗衣服,晚上借着月光纳鞋底,总之我多干些活,悄悄拿去换了钱,兴许能攒出二两银子来。这样我就可以去找媒婆帮我物色一个好人家,我自己贴补那二两银子的彩礼钱,云朵姐,你说这样成吗?”

鲁二婶算是完完全全的被眼前这个小姑娘惊到了,瞧着瘦弱可怜的模样,原本还怕她想不开,却没想到竟是个有主见的。哭过之后,想好了自己的出路。这样的姑娘值得娶,哪怕多花二两银子的彩礼,她也乐意,至于以后她的叔叔婶婶想来鲁家河打秋风。啊呸!鲁二婶也不是好欺负的。

鲁二婶转头瞧瞧儿子,就见铁树正眼巴巴的看着人家,眼里头既有欣赏也有怜惜,看样子是相中啦。

“这位姑娘,让我说呀,说不定也有人家愿意多出彩礼钱呢。你云朵姐姐定亲的时候,我们鲁家可是给了八两银子的彩礼呢。”

甜妮转头看向鲁二婶,羞赧一笑:“这位婶婶,您说笑了,我怎么能跟云朵姐姐比呢?姐姐又好看又聪明,性子也好。我可不成,又粗又笨的,哪有人家愿意为了我出七两银子呀。”

“我愿意!”铁树忽然一拳捶在了桌子上。

甜妮吓了一跳,好奇地抬头看向铁树。这个初次见面的外男,刚才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并不曾认真看过。此刻一瞧,见这小伙子眉清目秀,身量高挑,虽不像鲁铁杵那般壮硕魁梧,却也不是个摇摇欲倒的“高粱杆”,还颇有几分玉树临风的模样。

“这位大哥,你……,你……是谁呀?”对这个义愤填膺,英雄救美的小伙子,甜妮简直不知说什么才好。

云朵赶忙从中介绍:“这是我家小叔,是石匠的堂弟叫铁树,是个读书人。上次考秀才差了那么一点点,这次肯定能考上的。”

甜妮心中根本没生出什么旖旎心思,眉目清朗地瞧着铁树,感激道:“大哥,谢谢你的好意,你们鲁家都是热心肠又正直的好人。不过你真的别趟这个浑水了,不值当,你这么好,还是找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吧。”

这姑娘太实在了,鲁二婶越看越喜欢,索性挑明:“姑娘,我就跟你直说了吧,我家儿子一直想找个识字、会看书的姑娘,那叫什么来着。”

“您是说知书达理?”甜妮一脸懵。

鲁二婶拍着手笑道:“你看你看,你们读书人就是不一样,我这粗人就说不上来。咱们能见面就是缘分,姑娘,我是他亲娘,你若是相中我家儿子了,咱们就去跟你叔叔婶婶说一下,不就是七两银子么,我们家出的起。”

甜妮惊得直了眼:“婶子,您要是能救我出苦海,我以后一定拿您当亲娘伺候,做牛做马我都愿意。”

铁树在一旁笑了:“谁要你做牛做马,我们家有不缺牲口,是要你做媳妇呢。”

“嗯嗯,做媳妇,做……”甜妮后知后觉得发现,自己竟然跟两个陌生了谈论起了婚嫁,好像还答应了人家。

“哎呀!我怎么跟人家谈婚事……”甜妮抬手把脸一捂,不好意思地朝云朵怀里扎。

鲁铁杵赶忙一把揪住她:“别乱动,小心我家小宝贝儿。”

这一句可把甜妮吓住了,顾不上脸红,也忘了捂脸,满脑子都是震惊。以前石匠大哥也疼云朵姐姐,却没有这么直白过呀,看来成了亲的人真是不一样!

第47章 哪里好

鲁二婶和铁树对甜妮都很满意, 吃过饭他们一起去了水家。甜妮在路上很诚实的给他们介绍:“我叔叔婶婶的脾气不是很好,不过他们也只是对待我的时候比较硬气,跟别人是不敢嚣张的。你们有什么话尽管说, 对他们不用客气。”

距离本就不远, 很快马车就到了胡同口的香椿树下。

“你这死丫头, 跑哪儿去了?也不做饭。”一个尖刻的女人声音传来, 众人转头,见一个中年妇人朝这边走来。

甜妮朗声说道:“婶婶, 有个姐姐过来看我了,带我出去吃了个饭,云朵姐姐还有话跟你说。”

水二婶走到近前,上下打量站在她身旁的云朵,见着姑娘貌美端庄, 身上穿着簇新的棉袄棉裙。又看一眼旁边的大马车,心中暗暗猜测, 看来这是一户有钱人家。

“想不到我们家妮儿还认识这么阔的姐姐呢,这是哪门子的亲戚啊,怎么我竟不知?”水二婶一向拜高踩低,瞧见街口要饭的, 恨不能啐上几口, 可若碰上穿戴打扮比较体面的,她便如现在这般陪着笑脸客客气气的。

云朵朝她一笑:“婶婶,我们是在周家的园子里认识的。今日来是想给甜妮介绍个好人家,这是我婆家的小叔, 叫铁树, 是个识文断字的,一直在学堂里念书, 学究夸他学问极好,必是能中秀才的。我和甜妮极为投缘,将来她嫁过来,我们俩互相照应着,也有个伴儿。只是不知道婶子是否乐意?”

水二婶顺着她的指引瞧瞧铁树,心里头暗暗感叹,没想到呀,妮子这个傻丫头,还有这个福分,这小伙子干净清爽,个头也高,还是个能中秀才的,这可真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好姻缘。

她和水二叔想把甜妮嫁给阎老爷当小妾,不过是贪图那七两银子的聘礼,只盼着甜妮嫁进一个有钱人家,将来他们还可以不断的去打秋风。

只不过她爹娘早已过世,做叔叔婶婶的把她嫁给一个老头子,这是要被街坊邻居唾弃的。这事其实他们也稍稍纠结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顶着骂名要些实惠。

可如今不一样了,天上掉下来一个有钱人家愿意娶甜妮为妻,他们已经吃过一顿午饭了,估计这丫头也跟他们说了要七两银子彩礼的事,想必这家人不在乎多出来的这二两银子,这样好呀,这样岂不是名利双收了么。

水二婶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意,赶忙领着大家往家里走:“来来进屋坐,咱们慢慢说,你瞧这姑娘呀,人长得俊,说话还这么好听,我们家甜妮这是上辈子修了什么福,竟能碰上你这尊活菩萨!”

云朵跟鲁二婶互换了一下眼色,看样子水家这是同意了。

进屋落座,水二婶赶忙吩咐甜妮去泡壶好茶来,众人观察一下屋中摆设,发现水家也不是特别穷困潦倒,看来只是叔叔婶婶待这个孤苦的侄女太过刻薄罢了。

寒暄几句过后,水二婶终于按耐不住了:“不瞒你们说呀,为了养大妮子,我们家可没少费钱粮。这孩子什么活都会干,又是个极孝顺的,我们都舍不得把她嫁出去呢。若你们真心想娶,我们自然也不能拦着她婚嫁。只是,这彩礼嘛,最少也要七两银子才成。我们邻居家的三丫头,年前成的亲,人家可是给了八两银子的彩礼呢。若再少了,我们这脸上实在是不好看呀。”

甜妮见她如此说,有心想再争取一下,就小声说道:“三凤的婆家的确给了八两银子的彩礼,可是她娘家给了五两银子的陪嫁呀。”

水二婶一见她敢插话,脸色马上沉了下来,狠狠瞪了她一眼:“我和你二叔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教你洗衣做饭,教你识文断字,这么多年给你花的银子岂止五两?”

“读书写字是我爷爷教的,而且这几年我没日没夜的干活,也没少给你们挣钱呀!”甜妮实在觉得委屈。

云朵怕她再挨骂,赶忙把她推到里屋去:“傻丫头,哪有自己亲自谈婚事的,还是我们给你谈吧,快进去歇会儿。”

鲁二婶点点头:“既然咱们有心做亲家,您又开了这口,这事儿我们也不是不能答应。只不过,是不是要等他二叔回来一块商量,不知您可做得主吗?”

水二婶一见这事有门儿,马上笑着点头:“做得做得,只要你们应了这七两银子,别的我们也没啥要求,布匹粮食都按咱们本地的风俗来便可。二叔疼侄女,只要是能嫁个好人家,我们自然是十分乐意的。”

既然在彩礼这一条上没有异议,双方便算谈定了婚事,说好二月二龙抬头那天便来下聘。

甜妮送他们出来,拉着云朵的手热泪盈眶:“云朵姐,你真是我的大救星呀,救了我一辈子。”

云朵笑道:“瞧你说的,我救你什么呀?又不是我出彩礼钱,你要谢就谢二婶吧,是二婶相中了你这个媳妇。”

甜妮红着脸看向鲁二婶,诚恳地说道:“婶子,以后我嫁进鲁家,一定拿您当亲娘伺候。我会拼命干活挣钱,不会让您白白多花二两银子的。”

一句话把大家都逗笑了,铁树朝她摆了摆手:“行了,快回去吧。你一个女人,哪用得着你拼命挣钱。我们鲁家的男人,都是会挣钱还会疼媳妇的,是不是二哥?”

这个马屁拍的十分到位,鲁铁杵得意的一笑,扶着媳妇上马车:“那当然了,嫁给我们鲁家的男人,就等着享福吧,是不是媳妇儿?”

云朵不好意思的嗔他一眼,既甜蜜又有些难为情:“行了,快走吧。”

媳妇儿害羞了,鲁铁杵哈哈大笑,见三个人都坐好了,就挥动鞭子开始赶车:“走,给媳妇儿买最爱吃的千层糕去。”

鲁二婶但笑不语,以为石匠只是说着玩儿的,却没想到马车真的停在了糕点铺子门口。借云朵的光,她也吃到了一块刚出锅的千层糕,又甜又软,入口即化,真好吃呀!

“云朵,你来县城了呀!”

他们正要离开,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云朵回头一瞧,发现是自己的好朋友朱丹。

“阿丹,好久没见了,初二回门的时候怎么也没看见你呢?”虽说县城算不上他乡吧,可好久没见的发小见了面,还是十分亲切的。云朵下了车,走到朱丹面前。

朱丹手里也捧着一块千层糕正在吃,另一只手拎了一小包用油纸包好的糕点。见云朵吃的跟自己一样,略有些意外,拉着她走开几步,望了一眼鲁铁杵,低声道:“你男人肯给你买这么贵的糕点呀,那他还真是疼你。虽说来城里的乡下汉子不少,可是舍得花钱买这糕点的却没几个。”

云朵抬手摸摸自己尚未隆起的肚子:“平时他对我就挺好的,如今我有了身孕,自然要多给我买些好吃的。这也不全是为了我,还不是为了他孩子着想呀。”

朱丹吃惊地瞪大了眼:“这么快就怀上了,你们成亲才几个月罢了,连半年都不到,我这成亲都快一年了,肚子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哎,没办法,老男人不中用呀。对了,你不是问我初二为什么没有回门吗?就是因为我家那老男人病了,我得在床边伺候他。这糕点也是因为他想吃,才让我来买的。店家见我经常来买,才肯饶给我一块,让我在路上吃。”

朱丹的婚事本就是强扭的瓜,云朵对前后过程十分清楚,也就没再多问什么,只是叮嘱他看开些,不要因为男人病了,心里的压力太大。冬季天冷,人们终究是爱得病的,也许春天一来,他的身体就好了。

朱丹爽朗的笑了笑:“你放心吧,我都明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日子还是要往好处奔的。”

告别朱丹,马车出了县城,闲来无事,鲁铁杵便调侃铁树:“老四呀,你这亲事能成,头功是你二嫂的。要不是她引荐,你也找不着这个姑娘。这第二份功劳嘛,就应该是我的。你想呀,人家初次见你,对你的人品性情都不了解,却满口答应嫁给你,这就是因为当初在周家园子里,她见过我对云朵好,才觉着咱们鲁家的男人都好男人。是哥在这儿给你竖了一个好的模子呀!”

铁树对甜妮很满意,此刻心情自然也不错,便笑着捶了他一拳:“二哥,能要点脸不?哪有自己夸自己好的,得我二嫂说你好,才算真的好。二嫂,你觉得我二哥好吗?”

云朵本不想参与他们的话题,可这两个人偏偏把话题往自己身上扯,瞧着他们共同看过来的眼神,云朵脸上一热,低声道:“好,可好了!”

她本想搪塞一下就算过去了,谁知鲁铁杵听媳妇夸自己听不够,厚颜无耻地追问道:“这么说话不明白,你得仔细说说我哪里好,让铁树学着点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加更

第48章 舍不得

云朵无奈地瞧着这一个要糖吃的大男人, 有点儿哭笑不得,当着二婶和铁树的面,她好意思说什么?

云朵一向脸皮薄, 这样的场合, 她本是什么都不想说的, 可是瞧着他那期待的眼神, 估计自己若不肯说点什么,只怕他会纠缠不休, 便轻声说道:“你自然是哪里都好啦,既能干又顾家,有担当,又细心,会照顾人。”

“嘿嘿!”这下石匠满意了, 满脸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甩了一记响亮的鞭子, 朝着家的方向赶路。

回到鲁家河,鲁二婶便开始准备聘礼,半个月很快就过去了,二月二这天天气阴沉, 却没有下雨, 云朵按照当地的风俗,做了龙鳞饼擀了龙须面,还在每个碗里盛上一个荷包蛋。

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吃完中午饭,铁树就过来还马车了, 并笑嘻嘻的告诉他们, 亲事已经定了下来,成亲的日子定在了六月初六。

吃完饭, 小两口一起回自己的院子,刚迈进门槛儿,就听身后有人叫着鲁铁杵的名字,回头一瞧,是个陌生的中年男人。

“铁杵,沈家送信来啦,明天就让咱们去干活,你今日收拾收拾,明儿天一亮,咱俩一起去吧。”

鲁铁杵看一眼自己的小娇妻,闷声说道:“曹大哥,你自己去吧,我不去了,我家里有事儿。”

曹木匠一愣:“你有啥事儿呀?要不我先跟沈家说说,让他们宽限你几天,等你把事办完了再去。”

“谢谢曹大哥好心,不过我这事儿一时半会儿办不完,你自己去吧,让他们找个别的石匠做活儿也是一样的。”鲁铁杵一点儿都不想去沈家干活。

“可是咱们去年就答应人家,开春去给人家干活啊,人家没找别人,一直等着咱们呢。怎么能说不去就不去呢,你以前最守信诺的,如今咋变了?”曹木匠有点儿着急了。

云朵有些诧异地看向自家男人,家里明明没什么事儿啊,春耕也得从下个月才开始。她不明白,便好奇地问道:“这位大哥是谁呀?他叫你去干什么?”

鲁铁杵赶忙给她介绍:“这是咱们邻村儿曹家河的木匠大哥,我们俩经常一块儿去给人家做活儿。那沈家是县城里的大户,去年秋天他们家本想修葺一下园子,后来因为一些事儿耽误了,就说好过了年以后再弄,我们就应了他今年二月去给他家做活儿。可是眼下你怀了孕,我怎么能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呢,我就不去了,我在家守着你和孩子。”

曹木匠笑了起来:“我以为你家有什么大事儿呢,原来是弟妹有喜了呀,这生孩子是女人的事,你留在家里有什么用?沈家的工期也就一个来月,耽误不了你家孩子出世。”

鲁铁杵固执的摇了摇头:“那我也不想去,我媳妇头一次怀孕,我不放心,我得在家里守着她。”

曹木匠无奈的摇了摇头:“你们这些年轻人呀,只顾着眼前,想的不长远,你想想将来家里有了孩子,不得花更多的银钱养活他么?你不去做工,怎么挣钱养孩子呀?再说了,咱们早就答应人家的事儿了,你如今失信于人,还是因为这么个理由,岂不被人笑话?”

云朵听明白了因由,赶忙劝他:“曹大哥说的对,明天你赶紧跟他一起去县城吧,我在家里没事儿,谁家的女人不生孩子呀,你瞧你,好像我是纸糊的似的。”

“哎呀,朵儿,我不去,我不放心。”鲁铁杵态度坚决。

曹木匠也在一旁劝道:“你呀,就别犟了,明天赶快跟我一起去吧。如今你是咱们县城里口碑最好的石匠,若因为这事失了信,以后会丢很多生意的。再说了,你若因为弟妹怀孕不肯去,将来村子里的人会怎么议论她呀?人家不会说你心疼媳妇儿,只会说她这样那样的不好,这事我是经历过的,你听大哥的话没错。”

鲁铁杵抬起头来,气呼呼说道:“我不去是我自己的事儿,村子里头谁敢乱嚼舌根,我饶不了他。”

云朵无奈地瞧着他,有点生气了:“你怎么这样儿呢?你这表面上是为我好,其实是在害我呀,曹大哥,您先回家去吧,一会儿我劝劝他,明日定让他跟您一块儿去县城做工。”

曹木匠这才笑着点点头:“好,弟妹果然是个明事理的好媳妇,石匠娶了你,真是他的福分。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天吃过早饭,我来你家叫上他一起走。”

“好,那你路上慢点儿!”送走了曹木匠,云朵扯着石匠的袖子往屋里拉,一进门就气呼呼的撅起了小嘴儿,委屈的拿眼瞪着他。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呀?我知道你疼我,想在家里守着我,可是,你这样会让我被全村人笑话的。我以后还怎么抬头见人,便是爹娘,我也没脸见了。”

鲁铁杵受不了娇妻这埋怨的小眼神儿,低声嗫嚅道:“我不是不懂事,我也知道,别人家的媳妇怀孕了,那些男人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可我不是不想挣钱养孩子,我在家里也能做活儿啊,我做好了再拿出去卖也是一样的。我可以起早贪黑的赶工,兴许比去沈家还能多挣钱。朵儿我求你了,你别让我离开家行不行?我肯定惦记你,惦记的晚上都睡不着觉。”

云朵听了这话,既感动又无奈,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也不愿意让你离开家呀,可是你既然已经答应人家了,怎么能反悔呢?这样吧,沈家的活儿你该干就去干,不过是一个来月么,下个月你就回来了是不是。若再有人找你,你不应他们就是了。”

鲁铁杵还是不想去,几番讨价还价,云朵见他如此固执,就气得趴到桌子上不理他了。鲁铁杵这才拉着她小手低声求饶:“我去还不行吗?我去,你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云朵这才起身给他收拾包袱,鲁铁杵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心里头酸酸的,很不是滋味。“朵儿,你自己在家千万要小心呀,力气活一点都不能干。我跟爹说好,让他每日给咱们这边挑两桶水,你可千万不能因为怕麻烦公婆就自己去挑水,知道吗?”

自成亲之后,二人一直如胶似漆,还没有分开过,他要去县城里做一个月的工,云朵心中也舍不得。可是她明白,不管自己多不想让他去,也不能把他扣在家里。

男人对自己好,公婆对自己也好,不能因此就失了分寸,得意忘形。

小两口心里都不好受,躺进被窝里也睡不着,在这即将分离的时刻,本想做点什么,可是云朵的肚子刚刚鼓起一点点,胎还没坐稳,他们不敢做亲密的事。

鲁铁杵抱着自己心爱的媳妇,闻着她头顶清新的发香,在次低声哀求:“别让我去了行吗?我真的不想去。”

云朵假装睡着,不肯回答他。

石匠见媳妇不肯应声,就抬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你这么狠心,等我出去了,就去找个野女人,看你后悔不后悔?”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跟他对话,外面春雷滚滚,春天的气息越来越浓。

半夜里下了一点宝贵的春雨,孕妇嗜睡,云朵终究是睡了过去。鲁铁杵轻轻摩挲着她的秀发,睡不着。

次日一早,庭院中很是湿滑,二人牵着手去东院吃早饭,鲁铁杵气哼哼地看她一眼:“真的不留我?”

云朵紧紧抿着唇,低头瞧着脚下的路,轻声问了一句:“去是肯定要去的,我不会让你留下,可是,你真的会去找野女人吗?”

石匠一看媳妇当真了,心里马上抖了起来:“朵儿,我跟你开玩笑的,你还当真呀?我是那样的人么,你在家里头千万别胡思乱想,不过……,你要是不放心,那我就别去了吧。”

“我都说了,你是一定要去的,至于找不找野女人,你自己看着办吧。”云朵有点儿生气,他昨晚怎么能说那样的话呢?害得她一宿都没睡好,总在做噩梦。

吃早饭的时候,云朵跟公婆说了鲁铁杵要去沈家做工的事。

早先杜氏怀孕的时候,老石匠卢勤光也是照旧外出做工的,他们并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只告诉鲁铁杵放心家里,他们会好好照顾儿媳妇的。

这下实在没指望了,鲁铁杵只能再三叮嘱爹娘,千万千万看好了云朵,别让她做重活儿。

吃完饭出来,曹木匠已经赶着驴车走近了。云朵进门把收拾好的包袱给他拿出来,鲁铁杵套好了马车,满脸郁闷的看着自己的娇媳妇。

“我不在家,你千万照顾好自己,不能出一丁点儿事儿,知道吗,要不然,我……,算了,还是别说这些没用的了,我能把你怎么样?我只能起早贪黑的赶工,盼着早点儿回来罢了。”

曹木匠笑呵呵地甩了一鞭子:“快走吧,别黏糊了,刚成亲都这样儿,以后慢慢习惯就好了。”

云朵不敢抬眼看他,怕自己会哭出来,只揪着他的袖子,轻声说道:“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干活不要磨蹭,早点干完,早点回家。”

石匠无奈地叹了口气,握了握她有点儿发凉的小手,难舍难分地说道:“你快进去吧,这天气还冷呢,没事少出来,别染了风寒。铁庆有时会去城里卖粮食,你要想我了,就跟他的车来看看我,让他赶车慢点儿,别颠着了。”

“行,我知道了,那你去吧。”云朵有点哽咽了,从心里觉得自己这般强迫他去,却又极为难舍,实在是有点儿矫情,便转身快步进门,不敢再跟他黏糊下去。

石匠无奈地赶着马车去追曹木匠,走到街口的时候一回头,就见自己那已经进门的小媳妇又回来了,正站在门口,眼巴巴的望着这边。

这个傻媳妇呀,就是太懂事了,其实他宁愿她任性一些,就让自己在身边陪着,大不了被别人说几句不够贤惠,可那又算得了什么呢,身上又不会因此少块肉,他也会一如既往地宠着她。

马车转过街角再也看不见了,云朵的眼泪唰地一下掉了下来,怕被人瞧见太丢人,她赶忙进院,关上了两扇大门。

院子里空荡荡的,屋子里也空荡荡的,春雨过后,屋里显得特别冷。她把炭火盆儿弄好,像以前一般煮上了油茶。可是以前她坐在火盆边,一转头就能看到坐在八仙桌旁雕砚台的丈夫,而此刻,却什么都瞧不见了。

云朵进了里屋,趴在床上默默哭了一场,恨自己没出息。

当天晚上,她钻进被窝,觉得特别冷,又从被子里拿了一个薄棉被出来,做压脚被,这才勉强睡了过去。半夜里热了一身汗,她想掀掉第二个被子,又怕一冷一热染了风寒,影响肚子里的孩子,就缩在被窝里没敢动。

好想他呀,想那个热乎乎的大炉子,云朵有点儿后悔了,干嘛非要让他去呢?不让他去又能如何,反正是他自己不想去的。

如今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人已经去了,她也不可能特意跑去城里把他叫回来,便只能一天天的掰着手指头数日子,盼着它快点完工回家。

二月十七这天,刚好过了半个月,云朵心情不错,觉得有些盼头儿了,他终究是快要回家了。

今日天气好,只不过风有些冷。临近晌午,云朵去了婆婆院里,想跟杜氏一起忙活着做午饭,却见云海突然走了进来。

问候了长辈,云海说明来意:“姐,朱丹姐回来了,她说许久没见你了,想跟你和妞子姐好好坐会儿,让我来接你回家呢。”

云朵惊喜地一笑:“阿丹回来啦,这可真是难得。大年初二她都不曾回门儿,正月里我碰见她一回,她说他们家当家的病了,要伺候病人,如今既能回来,看来是病好了,那我现在就跟你回家。”

云朵跟公公婆婆说明缘由,就上了弟弟的驴车,高高兴兴的回娘家。其实她也有些想家了,只不过鲁铁杵不在,她一个人没办法走那么远的路回娘家。

杜氏赶忙把自家的腊肉割下来一大块,让云海带回去吃,又嘱咐他赶车慢点儿,别颠着云朵。

晌午时分,姐弟俩进了小浪村,先回自己家里吃午饭。苗氏拉着闺女左看右看,问她这段日子怎么没回来?又问她近来孕吐是不是厉害,吃的睡的可好?

云朵一一回答了娘亲的关切,吃了午饭就走去不远处的朱丹家里。

“云朵,咱们三个自小就是最要好的姐妹,我觉得咱们之间是无话不说的,所以我才来告诉你这件事。不过你千万要稳住自己的心情,可别影响到孩子,要是你怕承受不了,我就不说了。”朱丹有点儿担忧地看着她。

云朵被她说得有点懵:“瞧你说的,什么事儿啊,这么严重,你说吧,我不怕。”

朱丹又问了问云朵的身体状况,再三叮嘱她要有心理准备,不要过于激动之后,才直白说道:“是你家男人的事儿,昨天他是不是进城了,晚上应该很晚才回家吧,或者干脆昨天没回家,今天才回去的?”

云朵挠挠头,纳闷地说道:“他最近一直在县城里做工,已经半个月没回家了,他怎么了?”

朱丹重重地叹了口气,一脸果真如此的模样。

第49章 野女人

朱丹面色凝重, 带着几分气愤,沉声说道:“我们那条街上,有个年轻的小寡妇叫刘香, 长得颇有几分狐媚。昨天晚上, 天刚擦黑的时候, 我去药铺买药, 竟瞧见你男人从那寡妇的门里出来,急急慌慌地走了。我原本觉得他是个老实巴交的人, 应该不会干出这种事儿来,可是……若听别人说,或许我还不信,可是却被我亲眼瞧见了,让我不得不信呀。”

云朵瞠目结舌, 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这不可能,不会的, 他不是那样的人。”

“我也觉得看他面相是个老实人,又那么喜欢你,应该不会做这种事儿。可我见过你那男人两次了,上次见面不过是一个月前, 我怎么会不认得他呢?我也希望是我看错了, 可是……云朵,我告诉你这事儿,不是想让你劳神伤身子。我是想让你多长个心眼儿,你从小就太善良, 太实诚了, 你别被他给骗了。如今你怀着身子,伺候不了他, 那男人那么强壮,自然是要在别处疏解的,你千万看好了他,可别被人给拐走了。”

“这不可能,我不信,你肯定看错了。”云朵心里突突的颤了起来,可她还是不信大石匠能干出这种事。

朱丹本就怕她受不了,昨晚纠结了一宿,是怕云朵傻乎乎的吃了那刘寡妇的亏,这才赶回来告诉她一声。见她此刻不肯信,便也没有强求,顺着她的意思说道:“许是我看错了,当时天色暗了,确实看不清。你也别太往心里去,总之以后多长个心眼儿,多为自己打算一些。你那男人会手艺,时常四里八村的走街串巷,他手里有闲钱,身体还高大强壮。这是很多女人垂涎的一块肥肉,你以后注意些就是了,我也不敢肯定那个人就是他。”

云朵忽然想起他临走的时候说的那一句去找野女人的话,心里就更没底了,他不会真的这么做吧?不会的,不会的,怎么能不相信他呢。

二人又闲聊了几句家常,云朵便心事重重地回了家,苗氏一眼就看出她有些不对劲,拉着闺女的手问长问短,想让她留下住几天。

云朵不想把这件事儿告诉母亲,就推说在鲁家河还有事情,让云海把自己送回去。

进了自家的门,云朵的脚步忽然沉重起来,摸着影壁墙上的石雕心里特别不是滋味。他雕的胖娃娃憨态可掬,让云朵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充满期待。可是,他真的会在自己怀孕的时候去找寡妇风流快活吗?

云朵发自心底的不信,慢慢说服自己忘了这件事,不能怀疑他。

她不知道,此刻的鲁铁杵满脸洋溢着春风般的笑意,正快马加鞭地往回赶。

他连着赶了半个月的工,把要做的活干完了一大半,就跟东家请了一天的假,红日偏西就去县城里买了几样好吃的,,又特意跑去买了云朵最爱吃的千层糕,怕回到家里凉了,就把滚烫的糕点揣进怀里给她焐着。

说好的一个月以后才回家,可现在才过了半个月他就回来了,他特别想看看媳妇儿见到自己的时候,满脸惊喜的表情。

回到家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他不想去东院里吃饭,只想好好跟媳妇儿说几句贴心话,就赶着马车直接到了自己的院子。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云朵纳闷儿地走出门去,隔着门缝轻声问:“谁呀?”

“朵儿,是我回来了,快开门!”石匠的声音里洋溢着满满的欢喜。

云朵有点懵了,觉得自己像做梦一般,又问了一遍,确定是他无疑,才拔开门闩,打开了门。

鲁铁杵大步进门,一把将媳妇抱在怀里:“想我了没?”

云朵刚想说想,却有一股桂花油的味道冲进了鼻孔,让她心底一颤。

这是女人梳头油的味道,他一个大男人,身上怎么会有这股味。

云朵默默推开他:“先进屋吧。”

鲁铁杵知道,媳妇儿一向脸皮薄,在家门口抱着她,她定是怕被人瞧见,就把马车赶进家里,握着媳妇的小手进到屋中。

“朵儿,你怎么了?我回来了,你不高兴吗?”借着屋子里的烛光,他看清了云朵脸上的表情,很是不解。

云朵抬眸,直视着他的眼睛,问道:“你身上怎么会有桂花油的味道?你是不是真的去找野女人了?”

鲁铁杵先是一愣,转瞬哈哈大笑:“怎么,吃味啦?我就是要让你吃味,现在知道你的男人是个宝了吧。你不想要,可有很多人抢着要呢,怎么样后悔了没?”

“你真的……真的去找别人了?”云朵惊恐的瞪大双眼。

鲁铁杵嘿嘿笑着,点了点头:“对呀,我去找了一个县城里最风骚的小寡妇。她用的是县城里最好的桂花油,一百文一瓶呢。羡慕不羡慕?你要是把我伺候好了,回头我也给你买。”

云朵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她踉跄着倒退两步,用难以置信的绝望眼神看着他,继而转过身去,打开柜子收拾自己的衣服,哽咽着说道:“你写一封和离书吧,我现在就回娘家去。”

鲁铁杵没想到媳妇儿当了真,凑他身后,小心翼翼的把她抱在怀里:“跟你开玩笑呢,你还当真啊,我怎么可能去找野女人呢?你瞧,我没日没夜的做工,这才腾出了一天的时间回家看你,你没发现我想你想的都瘦了么。”

云朵哪里肯听,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般掉落下来,推开他,把自己的小包袱铺到床上:“你走开,我讨厌你。从今往后,咱们互不相干,老死不相往来,你快写和离书吧,我再也不要见你了。”

鲁铁杵这下真的害怕了,一把抢过她手里的衣裳,胡乱塞回柜子里:“朵儿,不是那样的,我逗你玩儿呢。真的,我逗你玩儿呢。你别吓我呀,那桂花油是我给你买的,就在外面马车上,我闻味儿的时候,不小心弄洒了一点儿,就洒在了我衣服上,所以才会有这个味道,你怎么就信了呢?我以为你不会信的呀!”

“你把衣裳还给我,我现在就要回家!”云朵倔强地抬起小脸儿,咬牙瞪着他。

鲁铁杵的大手有点儿抖了,蹲下高大的身子,凑到云朵脚边,抬手轻轻地帮她擦拭脸上的泪痕:“你别胡说,回什么家,这里不就是咱们的家吗?我错了,我说错话了行吗?我不该这么逗你。你别走,哪也别去。”

云朵见他不肯还衣裳,索性什么都不要了,起身就走,脚步快地生风。鲁铁杵赶忙追了出去,在她到达门口前,扑到了门上:“朵儿,你别走,我哪都不让你去。”

云朵抬起袖子狠狠擦了一把脸上的泪,伸手去拉他胳膊,拼命往一边拽:“你走开,别挡我的路。以后,我再也不是你媳妇了,你找多少野女人我也不管。”

石匠高大的身子挡住门,她是绝对出不去的。他后背死死抵住门板,抓住云朵的胳膊,急的满头大汗:“你别乱动,小心肚子呀,万一抻着了怎么办,你别生气,别生气。”

“你放开我,你快要把我的胳膊扭断了。”云朵红着眼睛高声喊道。

大石匠觉得自己已经最小的力气,生怕攥疼了她,此刻听了这话,赶忙松开手,满脸委屈地看着她。

他松了手,云朵揉揉手腕,就去推他。鲁铁杵怕云朵用力过猛伤到肚子,只得蹲下身子,蜷缩成一团,让她推不着,却又死死堵着门,不肯让她走。

“朵儿,我没有,我真的没有,自进了县城,我和曹大哥一直住在沈家的工棚里,并不曾离开。今日黄昏我才出门,给你买了东西就快马加鞭地往回跑,一刻都不曾耽误。我那么喜欢你,心里全都是你,怎么会去找别人呢。若是真的找了,我还能跟你说么,还不得藏着掖着。我就是跟你开玩笑的,以为你不会信才说的,谁知你就生气了,还……还不要我了。”

云朵扶着门,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红着眼睛瞪着他,踢了他两脚,他一动不动。高大的男人蜷缩成一团,委委屈屈、可怜巴巴的。他悄悄伸手揪住了云朵的裙子,颤巍巍抬头看她,满脸哀求:“朵儿,我真的没去找野女人,绝不说谎,我要是说谎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我一心惦记着你和孩子,从沈家出来,就去街上买东西了,我买了你爱吃的千层糕,怕凉了不好吃,特意揣在怀里捂着,把肚皮都烫疼了。你瞧瞧……”

鲁铁杵见云朵不闹了,这才缓缓站起身子,用袖子擦了擦眼睛,从怀里摸出尚且温热的草纸包,轻轻塞进她手心里。他撩起衣裳,给媳妇看烫红的肚皮:“朵儿,你快吃吧,不然我就白挨烫了。”

云朵已经冷静下来,前后想想,觉得他应该是在开玩笑。若真是去找那刘寡妇了,怎么可能这么痛快地承认。

哭闹一顿,云朵累了,就走回床边坐下,把纸包放在身旁,不肯吃也不肯说话。

石匠自进门之后,连口水都没喝呢,他口渴都很,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却没有喝,走到云朵身边,弯下高大的身子:“朵儿,喝口水吧。”

云朵也渴了,接过杯子喝了两口就想起自己还生着他的气呢,把杯子一推不肯喝了。

鲁铁杵接过茶杯一饮而尽,走到桌边又倒了一杯,一仰脖就喝了个底朝天。

以前他出去半日,回家之后,云朵都会亲手倒茶捧给他,欢喜地瞧着他一饮而尽。而今天,他赶了半天路,没喝水、没吃饭,回到家里却是一顿闹,也真是难为他了。

云朵低下头,闷声道:“今日有人跟我说,在县城里看见你去找刘寡妇了。原本我是不信的,可你……可你一回家就说你去找了一个县城里最风骚的寡妇,你让我怎么办?”

鲁铁杵脸色一变,放下茶杯,蹲到云朵面前:“谁跟你说我去找什么寡妇了?你告诉我谁说的,我现在就把他叫来,咱们当面说清楚。”

大石匠一双剑眉皱成了川字形,狠狠地磨着牙,像是要把嚼舌根那人生吞活剥了。

云朵抬手揉揉他的眉心,轻声道:“不用去叫了,我已经信你了。我只是在想,她既然认错了你,说明那人和你很像,你说……会不会是大哥呀?”

第50章 太在乎

大石匠心乱如麻, 一时没能跟上媳妇儿跳跃的思路,纳闷地眨巴眨巴眼睛,哑声问道:“你说啥, 我没听清。”

看看伏在自己膝上的男人, 纯净的眼神清亮透明, 并没有半点做了亏心事的样子。男人温热的大手覆在她膝盖上, 让她心里更踏实了。

“原本她中午跟我说这事儿的时候,我就不信。只是觉得, 她不可能骗我,而你又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不明白这究竟怎么回事。我若不信你,今天就不会回来了。”

大石匠听了这话一皱眉:“你的意思是,这话不是在咱们村听说的, 那你今天去哪儿了?回娘家啦?”

鲁铁杵凝神一想,云朵自从怀孕之后就不喜欢出门, 赶集都很少去,她还能去什么别的地方,除非就是回娘家。而她娘家人里面谁会跟她说这件事呢,看来只有那个嫁到城里的朱丹了。

“是朱氏跟你说的?这个可恶的女人, 闲来无事, 竟跑来挑拨是非。赶明儿回了县城,我就去找她算账。”大石匠气哼哼地站起身来。

云朵无奈地看他一眼:“你敢!她来告诉我,也是为了我好,想提醒我小心些, 怕你被那刘寡妇拐跑了。别说她了, 我现在跟你说正事儿呢。你听我把话说完,那个人跟你长得这么像, 会不会是大哥呀。”

鲁铁杵这才听明白媳妇的话,心里咯噔一下,刚才光顾着跟媳妇儿解释自己的清白,竟没有想到这一点。

“如此说来,确实很有可能。不过,你说那女人是个寡妇……朱氏怎么跟你说的,你快跟我详细讲讲。”

二人同床共枕多日,云朵对他已十分了解,见他脸色一滞,就明白了他的担忧。

“阿丹说,他们街上有一个刘寡妇,颇有几分姿色。昨天晚上天黑时,看到你从那门里出来,我想,也许是天黑,她没看清,那人既不是你,就应该是一个和你长得特别像的人。你是不是担心大哥流落在外多年,学坏了呀?”

鲁铁杵拿起床边的千层糕,坐在云朵身旁,伸开粗壮的双臂把她圈在怀中,打开纸包双手捧着让她吃。

“爹娘年纪大了,如果大哥真的学坏了,回到家成了一个祸害,岂不是反倒让爹娘为难。可是,即便他学坏了,他也是我大哥呀。若不是这些年流落在外,他又怎么会学坏呢?不管他什么样,我觉得都应该把他找到,带他回家。”

云朵伸出纤纤玉指,捏起一片千层糕放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在唇齿间弥漫开来,让她的心情也好了很多。“我觉得也是这样,换个角度想想,假如我们的孩子丢了好多年,即便他在外面长成了一个坏孩子,可他终究还是咱们的孩子呀!”

云朵把双手放在肚子上,轻轻抚摸着稍稍隆起的轮廓,满心喜爱。鲁铁杵右手托着千层糕,左手覆盖到她的小手上,轻轻笑了起来:“是啊,我就盼着咱们孩子快点出来呢,也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不过,不管是男是女,我都喜欢。”

云朵静静地感受着自手背传来的温度,他的力道很轻,把她的小手完全覆盖,却又不敢用力去按。这是来自一个丈夫和父亲的力道,温暖而坚定,温馨的一家人本该如此。

“那大哥的事儿怎么办呀?”云朵轻声问道。

鲁铁杵不假思索地答道:“当然要去找,这么多年费尽心力也没有找到什么线索,如今好不容易碰上一个和我极为相似的人,自然要去打听清楚。若他是大哥,自然最好,若不是……,问清了,也就没有遗憾。”

云朵纤细嫩白的手指捏起一片千层糕,转头放进他嘴里:“你还没吃饭吧?我陪你去东院吃饭,晚上剩下了两碗饺子,我用油给你煎一煎,明日你去镇上找阿丹问一问,她说的那个刘寡妇家到底住在哪儿。然后你再登门去问,你与那人若真是十分相像,她见到你的时候应该有几分惊诧才对。”

鲁铁杵把手上的纸包放到一旁,轻舒长臂,把云朵抱在怀中,下巴轻轻偎在她肩窝上,柔声说道:“明天你和我一起去吧,你比我聪明,万一碰上什么难题,咱们也好一起解决,而且……,这样也能证明我的清白。”

“我已经相信你了呀!”

“可我还是想让你去亲眼瞧瞧,咱们一起搞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岂不更好。还有,我想让你跟我一起去城里住几天。我们的工棚是好几个男人一起住的,你自然不能去,我给你找一家干净的客栈,白天你跟我去沈家的园子里,看着我做工,晚上咱们俩一起回客栈住。”

云朵轻轻摇头:“那多费钱呀,你还是自己去吧,反正再过十来天你就回家了。”

媳妇儿真的相信自己了,大石匠心里很高兴。可他还是想让云朵跟自己一起去,便百般哄求,直到云朵答应了,才拉过她小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我饿了。”

半个月没回家了,他想媳妇,也惦记爹娘。虽说是很想跟媳妇在一起腻乎着,可也不能娶了媳妇忘了娘,还是要去东院瞧瞧的。小两口一起到了东院,云朵进厨房忙活,鲁铁杵去屋里陪爹娘说了一会儿话,却没提那个人疑似大哥的事情。

这些年,多少次有了希望,又变成失望,两位老人已经经不起大喜大悲的折腾了。还是等确定下来再跟他们说吧,毕竟这事也只是云朵灵机一动想到的,并不十分可靠。

吃过饭,小夫妻回到自己的小家里,洗脚睡觉。山村的夜里静悄悄的,石匠抱着媳妇一动不动。怀里的她呼吸轻柔,睡得安稳。

鲁铁杵抬手摸摸她顺滑的发丝,借着皓月清辉,细细端详着自己心尖上的人,呓语一般轻声道:“这次你怀疑我就罢了,我不生你气。下次,如果再有下次,我一定生气,我就……就,哼!你听到没有,以后不可以再怀疑我。小傻瓜,我这么喜欢你,怎么会去找别人呢。你本来挺聪明个人,怎么到了这事上就傻了呢。”

他抬起手想摸摸她的脸,又怕吵醒她,就没敢落下,缓缓放到后背去,把她抱的更紧了一点。“朵儿,你是因为太在乎我,才怀疑的吧。若是这样,我就原谅你了。你怕我被别人抢走,我比你更怕,你今天说要和离,我的心都碎成饺子馅了。傻媳妇,你……以后你可不许再提这两个字了,不许再提。你不说话,就是答应了,睡吧,我不吵你了。”

这一晚,石匠睡的并不安稳。云朵稍微一动他就会惊醒,满眼恐慌地看着她翻个身,又睡了过去。

黎明时分,他总算睡熟了,一声鸡叫令他蓦地睁开了眼,下意识地看看身边——竟然空荡荡的。

石匠吓了一身冷汗,一骨碌爬起来就往外跑,出了堂屋的门,跑到台阶上,突然看到云朵正站在鸡窝前喂鸡。

“你醒啦,我想早点喂它们,让它们别叫了,免得吵醒你,可它们吃饱了还是打鸣。你怎么没穿鞋就出来了?”云朵诧异地瞧着自家男人,见他头发蓬乱,赤着一双大脚踩在青石板阶上,一脑门子的汗。

鲁铁杵二话不说,大步上前,把媳妇打横抱起,径直进屋,轻轻放到床上,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被你吓出毛病来了,一睁眼看不见你,我以为……我不管,你得补偿我,你好好亲亲我,不然我这病好不了。”

五大三粗的汉子,撒起娇来既好笑又可爱。云朵抿着小嘴忍俊不禁,只得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唇。

这样浅尝辄止的一个吻,石匠哪肯满足,抱着投怀送抱的媳妇,品尝着她柔软的唇舌,反反复复、缠缠绵绵,吻的热火朝天。

去东院吃早饭的时候,云朵一直低着头,生怕公婆问自己为什么嘴肿了。

还好,他们并没有盯着儿媳妇看,只听儿子说话了。“爹,娘,我今天带着云朵一起去县城,可能住几天再回来。她有个好姐妹嫁到县城里了,轻易见不着面,我带她过去,跟那个姑娘说说话。还有铁树的未婚妻,昨天碰上她,也说有些事想问问云朵呢。”

儿子一向稳重,老两口是放心的,就嘱咐了几句,让他们一起进城了。

找到布庄,见到朱丹,云朵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朱丹没想到云朵这么傻,竟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石匠,若是他和那寡妇串通好,自己的好朋友岂不是被骗的很惨?

鲁铁杵看向朱丹的眼神除了气就是恨,好端端的夫妻,生生被她掰出是非来,真是个害人精。

朱丹扫了他一眼,更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傻乎乎的云朵还帮他说话,一会儿见了刘寡妇,还不知发生什么呢,云朵又怀着孕,若动起手来,她还不是只有吃亏的份。

“云朵,我带你们去吧,不远。”朱丹拉着云朵的手,心中充满警惕。

走到两扇清漆木门前,朱丹扣响了门环:“刘嫂子在家吗,有客人找你。”

木门吱呀一响,朱丹冷冷地看向鲁铁杵: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欺骗云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