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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服徭役

第二天, 鲁铁杵赶上马车,带着陈青就出发了。他们带了满满一车伞,告诉家人要多去几天, 即便晚回来一些日子, 也不要着急心慌。

家里做伞的女人们依旧在忙碌, 云朵相信丈夫肯定能打开销路, 把这些油纸伞卖出去,只是可能要多耗费一些时日。

等了三日, 还不见他们回来。云朵便有些着急了,一到太阳偏西,就忍不住跑到门口去瞧。

“媳妇儿,五天没看见我,是不是心里头着急了, 就跑到街上来等我了。”鲁铁杵赶着马车转过街角,就瞧见了云朵站在门前张望的身影, 心中一暖,哈哈大笑。

若在平日,他开这种玩笑,云朵肯定会羞涩的转身进门, 不理他了。可今日不同, 他是真的着急了,便快步迎了上去:“你们可算是回来了,这都五天了,就算伞卖不出去, 也不能不回家呀。”

“谁说卖不出去?你瞧车上, 干干净净的,已经全都卖出去了。”鲁铁杵回身一指马车, 脸上颇为自豪。

陈青在一旁笑呵呵的接口道:“二嫂,我这回算是开了眼界。以前就知道二哥能干、手艺好,如今才知道做生意也是一把好手呢。”

云朵含笑看向风尘朴朴的丈夫,连日奔波,自然是吃不好睡不好的。青黑的胡茬已经冒了出来,眼窝有点发青,不过目光炯炯,神采奕奕,带着一股子办成了事情,想要跟媳妇儿讨赏的高兴劲儿。

这次卖伞成功,极大地鼓舞了士气,大姑娘小媳妇们干劲儿十足,仿佛看到了美好的未来。

云朵知道男人累了,想让他早点洗洗睡觉,就遣散众人插上了院门。

“我先给你烧一锅热水,你洗个澡,我再去爹娘院里接两个孩子。”云朵走进厨房,要去掀锅盖,却被男人一把抱住,急急吼吼地扯开了腰带。

“媳妇儿,别洗了,完事再洗。这几天快想死我了,我这么辛苦,你得好好奖励我。”

“可这里是厨房呀!”男人剥掉束缚的速度惊人,云朵失声尖叫,又怕被过路人听到,吓得赶忙捂住了嘴。

鲁铁杵嘿嘿直笑:“厨房怎么了,谁说厨房不能干大事?”

男人急不可耐,带着这几日的辛苦疲惫和成功的喜悦,全都爆发在媳妇儿身上。

小别重逢的欣喜,厨房这一新鲜环境的刺激,让夫妻俩的这场敦伦别有趣味。

心满意足之后,鲁铁杵简单的洗了洗,让云朵收拾厨房做饭,他大步出门,去爹娘院里把两个孩子接回来。一家人吃过晚饭,云朵才开始询问他卖伞的过程。

“想来是很艰难吧,都五天了,你是怎么卖出去的?”云朵一边数着钱袋里的铜板和碎银子,一边娇声询问。

鲁铁杵坐在小马扎上和两个孩子一起玩泥巴,笑呵呵的抬头看了眼媳妇儿,柔声给她解释:“刚开始的确是不容易,各种碰钉子,碰到你简直不想再去做了。坚持了三天,实在坚持不住了,当时我就想干脆不卖了,回家吧。反正咱们家也够吃够喝的,别受这个罪了。”

卖货的艰难,云朵能想到,只是想不出他是如何克服的,便追问道:“既然前三天都没怎么卖,那为什么后面两天你就把一车伞都卖掉了呢?”

“这事呀,还跟媳妇儿你有关。”大石匠暧昧地朝着云朵眨了下眼,故意卖了个关子。

“你快说呀,我等着听呢。”

男人嘿嘿地笑了起来,开开心心地给她解释:“第三天晚上的时候,我忽然想通了。这伞卖不出去,自己心里便打了退堂鼓,就想干脆放弃这件事儿不卖了,这样的想法其实要不得。若是有了退路,难题是肯定不会解决的。我忽然想起咱俩在山里头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对你一见钟情,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娶你为妻,其实当时也面临着很多困难。唉!生怕娶不上呀!”

云朵被他逗得扑哧一乐:“瞧你说的,卖伞就卖伞呗,跟咱俩第一次见面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啊,关系大了。当时我不知道你姓甚名谁,哪个村儿的,也不知你爹娘能不能瞧得上我,我能不能走进你心里。为这事,我可上愁了。可不管上多大愁,心里头从没有打过退堂鼓,只一心一意的想着要把你娶回家。琢磨着该怎么做、怎么说话,就算你家里给你安排和别的男人相亲,我也没有退缩过。”

云朵咯咯地笑了起来:“你就那么喜欢我呀?”

“当然了,非你不娶呀!你看现在不就娶到了么?咱们还有了一儿一女。那天晚上,我回想起这些往事,突然就想明白了。要想做成一件事儿,就要拿出娶媳妇的这种劲头,不管那些铺子的掌柜说什么难听的话,给多难看的冷脸,就把他想成老丈人、丈母娘,咱想娶的是人家的闺女,就得陪着笑脸说好话,无论人家说什么,咱也不能退缩。”

云朵被他逗得哈哈大笑:“这么说,你这一趟可认了不少老丈人呀!”

鲁铁杵也跟着笑了:“那些老丈人是卖伞的老丈人,跟小浪村那一个可不一样。不过你要说这做生意呀,还真是奇妙,自从我换了这个想法,别人对咱们的伞百般挑剔,我也不生气了。他们嫌这嫌那,我都好脾气的给他解释了,最后还让了一部分利出去,两天功夫就把一车伞都卖光了。”

鲁铁杵开了一个好头,他把这一车伞卖出去,其他人都有了信心。销路逐渐打开,周边的几个县全都卖上了好福记的油纸伞。

云朵招收的小工每年都在增加,油纸伞的销量越来越好。第三个做伞的年头,甜妮和朱丹的孩子都两岁了,能脱开手。他们跟云朵一起操持做伞的事儿,队伍便更加壮大,赚的钱也更多了。

云海学了三年,终于学成了做毛笔的手艺。一回到家乡,家里高高兴兴地给他和鲁小月操办婚事。小两口农忙时一起下田劳作,农闲时一起做毛笔挣钱,日子越过越好。

可是,就在人们丰衣足食、无忧无虑的时候,上头突然变了天。

皇帝驾崩,新帝登基,北胡趁机南侵。刚刚登基的皇上打算御驾亲征,征集青壮年去服兵役,还有一部分人要服徭役,去修补北方边境的烽火台。

云朵担心的那一天,终究还是到来了。

“明日就走啊,这也太快了吧?”云朵心里还是有点接受不了。

鲁铁杵面色严肃地点点头:“没办法,这次征集兵役、徭役,要求二十岁到二十七岁的男人全都要去。我是石匠,无需去前方冲锋陷阵,只去修烽火台就好了,这已经是很幸运的了。”

云朵一双小手有点抖,拉住丈夫的大手,无措地问道:“那你们什么时候能回来呀?”

“唉!谁知道呢,别说咱们平头百姓了,此刻即便是那些当大官的,甚至是当今圣上,恐怕也说不好这场仗打到什么时候。你不用惦记我,在家里安心照顾两个孩子就好,我肯定会保护好自己,一定会好好的回来。”

云朵知道自家男人是个有成算的,出门在外他能照顾好自己。可这兵荒马乱的年代,谁也说不好会发生什么意外,想让她安心,那怎么可能。

鲁铁杵把两个孩子叫到面前,面色严肃地跟他们说道:“爹明日就要出发,去北方修烽火台。你们在家里要听话懂事,照顾好你娘和爷爷奶奶。淑姐儿我是放心的,自小她就是个懂事的孩子。鲁正泰,你是咱们鲁家的长孙,以后不能再调皮捣蛋。爹不在家,你就是这个家里的男子汉了,明不明白?”

虽然父亲是个身高九尺的彪形大汉,可在两个孩子成长的记忆中,他一直是和蔼可亲的,总是笑眯眯的抱着他们,陪他们一起玩耍。

而今日父亲十分严肃的向他们提出了要求,与往日截然不同。两个六岁的孩子已经比桌子高了,感受到了这两天村子里压抑的气氛,也知道有一大群人要离开村子去很远的地方,不知道能不能再回来,这其中也包括他们的父亲。

鲁正泰懵懂却又认真地点了点头:“爹,你放心吧,我是男子汉,会保护娘亲和妹妹的。”

“好!”鲁铁杵欣慰地拍拍儿子稚嫩的肩膀,目光笃定:“我儿子必定是能成大器的,挑起这个家没问题。”

云朵不想听他说这些,抱住男人粗壮的手臂,把头倚在他肩上,满是依恋地说道:“你一定要争取早点回来,我们都在家等着你。”

鲁铁杵把媳妇儿的小手包在手心,用力握了握,又拉到嘴边亲了亲。心中纵有万千不舍,却也不得不离去。

这一下,村子里铁字辈的青壮年男人走了一大半,会石匠手艺的都被分配了服徭役去修烽火台,其他人就要服兵役。

送男人们离去的时候,女人和孩子们在村口哭成一团。云朵也想哭,一手拉着一个孩子,紧紧的咬着唇。

鲁铁杵扯开嘴角艰难的一笑,抬起大手宠溺地揉了一把媳妇头顶,朗声道:“别哭了,家国有难,好男儿本就该保家卫国的。若是胡马踏进中原,咱们这些人家都没有好日子过。如今我们大家一起去,彼此也有个照应。你们在家里伺候老人、照顾孩子,也会很辛苦。尤其是你,朵儿,你是里正的媳妇。如今里正走了,村子里其他媳妇有事儿,或许会来找你,你可能要比别的女人更辛苦些。”

云朵含着泪花点点头:“辛苦我不怕,只盼着你们都能平安回来。”

“放心吧,一定会。”鲁铁杵看看时辰差不多了,大手一挥,带着鲁家河的青壮男人一起去镇上集合。

男人们走了,日子还是要接着过的。只不过每年都要清淤的河道,因为那些会凫水的男人离开,剩下的男人不够用,今年就没有清淤。人们只盼着雨水小些,不要影响水稻生长。

可是天不随人愿,偏偏赶上了一个风不调雨不顺的灾年,雨水大的不得了。上游收成减半,下游的两个镇几乎是颗粒无收。

好福记的油纸伞销量也减了不少,不过依然能赚钱,这对于地里遭灾的农人来说,简直成了救命的稻草。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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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办学堂

铁树是秀才, 不用服兵役、徭役。自从铁字辈的年轻人去了边关,铁树就从县学里回到家,和铁蛋一起挑起了家中壮劳力的重担。

大家都知道铁蛋是个傻子, 他是不需要服兵役、徭役的, 不是担心他在战场丢了命, 而是担心他的傻会误了国家大事, 所谓傻人有傻福,或许便是如此吧。

鲁铁杵带着大哥鲁铁亮, 老三鲁铁松一起去了北方修烽火台,他们是以石匠的身份服徭役的,比其他服兵役的人危险性要小得多。

即便稍微安全一点,可终究也是出门在外,家里人怎能不惦记。

这件事让人们切身体会到秀才的好处, 恨不得倾家荡产也要让孩子念书。可鲁家河没有学堂,最近的学堂在源水镇上。要想上学, 就得有人赶着驴车每天专门接送。

铁树主动来找云朵商量:“二嫂,咱们家正字辈的孩子们有不少已经超过五岁了。到了开蒙的年纪,我想在村子里教他们念书识字。让泰哥儿和淑姐儿都跟着学学,人们常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可我觉得不是这样, 咱们村里二嫂你最有才,所以你能带领大家做雨伞。我媳妇儿也是个识字的,她虽才华不高,可比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媳妇要知书达理多了。反正都是咱们鲁家的孩子, 也不像城里那么讲究授受不亲, 我觉得小孩子们在一起念念书没什么不好。”

云朵一听就乐了:“铁树,你能主动来跟我说, 真是太好了。其实我也想了几天了,有心让你教孩子们念书,可如今赶车、翻地、出门卖伞、进城买原材料都要靠你。你已然快要忙翻了,我都不知该怎么跟你开口。这两天我自己晚上的时候,教他们念几句《三字经》。只是我小的时候,不过是跟爷爷学了几日,略识得几个字罢了,只怕教完了《三字经》,我也教不了别的。可你不一样,你是秀才呀。若你肯做咱们村子里的夫子,那可真是孩子们的福气了。”

二人在院子里站着说话,其他做伞的女人们也听到了。王二嫂和李氏快步走了过来,陪着笑脸儿说道:“铁树,你要是愿意教孩子们认字,我们的孩子也想学,只是不知道你要收多少束脩啊?”

乡下的孩子不念书,并不是他们不想念,而是因为念不起。举全家之力都很难培养一个秀才出来,可若是大字不识一个,就连个石匠都做不了,做买卖、做伙计也不成。所以人们特别想让孩子念书,却又特别发愁交给夫子的束脩。

铁树呵呵一笑:“都是咱们自己村里的孩子,要啥束脩啊。别的兄弟们都去服兵役、徭役了,如今我留在家中,自然有责任教好这些侄子。若是跟你们这些咬牙撑着过日子的妇人和孩子要钱,那我还是人吗?”

王二嫂面色一怔,没想到铁树如此大度,心里高兴却又有些担心:“哎呀,铁树你若不要钱,确实是好事,可是我们就怕你教上几天就不肯教了呀,你还是要些钱吧,少要些就好。”

铁树连连摆手:“嫂子们,你们就别再劝我了,就算要钱,我也跟我哥哥们要。等他们回来,让他们给我交,我是绝不会跟你们这些妇人要钱的。”

云朵看了看铁树坚定的面容,没有再劝他。那么多兄弟在北方边关生死未卜,铁树心里有他们,给他们帮不上什么忙,就想在家里头教好他们的孩子。这是铁树的一份心意,没有必要非得用钱来衡量。

众人拿不定主意,云朵便是他们的主心骨,最终由她拍板:“既然铁树不要,那就算了吧,他说的也有道理。先记着,等他的哥哥兄弟们回来再要便是了。咱们就先把孩子送到他那儿去念书吧,旁的都好说。咱们今年卖伞,余下的钱也有不少,可以从这里面出一部分贴补给铁树。逢年过节,孩子们要去看看师父,带上些米面也是可以的,我看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吧,先把书念起来。”

这几年,云朵已经实打实的成了鲁家河女人们的头领。她一发话便没有人再反驳了,铁树笑着点点头:“二嫂,钱我是不要,可我还真得跟你要样东西。”

云朵纳闷的转过头去:“你想要什么?”

“要地方,我们家房子小住满了人,没有特别宽敞的屋子做学堂。可你家院子大,东厢房里放了做伞的材料,可西厢房这三大间还空着呢,我想借用你这三间屋子做学堂。”

一听孩子可以在这个院子里念书,女人们都特别高兴,这样是非常方便的,早晨吃完饭他们可以带着孩子一起来这儿。女人做工,孩子念书,快到晌午的时候,就带着孩子回家做饭吃饭,午后又可以一起来了。这样既不用担心孩子跑到河边玩水被淹,又能读书识字,还不耽误自己做伞挣钱,上哪儿去找这么美的事儿!

这个道理云朵自然是明白的,看一眼大家欢喜的神色,她便毫不犹豫地点了头:“好,我们这就把西厢房的三间屋子打扫干净,明天就让孩子们来念书。买纸笔书本的钱,都从咱们卖伞的钱里出吧。你下一趟去城里,就把该买的东西买齐了一块带回来。”

众人欢呼雀跃,万分感激,都交口称赞鲁家河有一个好里正,里正娶了一个好媳妇,全村都跟着受益。

鲁家河的学堂就这样操办起来,琅琅的读书声从窗口传出,院里做伞的女人们更带劲儿了。

鲁小月回到娘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欣欣向荣的画面。让她不得不感叹,一个温柔贤惠的女人,却蕴含着无比强大的力量。能让一个家族、一个村子,在最艰难的时候不失去希望。

“咱们家里怎么样啊?你把这五吊钱带回去给娘,让她和爹不要太节俭。咱们云家的四个孩子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喝上不能省啊。”云朵把鲁小月叫到里屋,把早已准备好的五吊钱交给了她。

五千文铜钱沉甸甸的裹在包袱里,云朵怕显眼,特意用泰哥儿和淑姐儿的旧衣服包裹起来,让鲁小月带回小浪村去,这些衣服刚好可以给她家的两个孩子穿。

小月没好意思收,把包袱往外推了推:“姐,你就甭惦记我们了,爹娘手里还略有积蓄。云海在家的时候,我们自己也攒下了一些体己钱。这两年虽是颗粒无收,可咱们家还是能吃饱饭的,不像有些人家已经开始卖儿卖女了。”

云朵点点头:“能吃饱饭就好,你们可千万不要为难自己,也别克制孩子吃喝,更不要说卖儿卖女了,千万不能做那样的事。你手上若是没钱了,就问我要,我这儿还有不少呢,咱们家不至于走到卖儿卖女这一步。”

“姐,你放心吧,我们怎么可能卖儿卖女呢。如今毛笔还是有销路的,国难苦的就是咱们这些老百姓,那些有钱人家依旧腰缠万贯的。只恨我自己手艺学的不到家,云海一走,只靠我一个人做不出来特别好的笔,卖的货自然就少了。”

云起和云海的年龄都在服兵役的范围之内,所以兄弟俩全都去了边关。云朵特别惦记娘家的日子,可鲁家河这边忙得很,鲁铁杵又不在家,她也不方便经常回娘家。

好在娘家是有些家底的,这灾荒年里还勉强能撑得下去。

听说北方的战事一直吃紧,新帝年轻没什么经验,全靠几位老将军领兵拼杀。老百姓们想方设法的打听前线战况,自然不是为了什么江山社稷,只盼着自家的男人赶快回来。

此刻的东峰山上翠竹依旧碧绿,而北方边境的烽火台旁秋霜覆盖了荒草,一片萧瑟肃杀。

西北角狼烟又起,站在高高的烽火台上,远远看到几队人马冲向了那里。

鲁铁杵神色凝重地望望四周,守卫的军士都去驰援别处了,这最后一座修复的烽火台只有十几个士兵把守,若真有敌人杀过来,根本就守不住。即便点起狼烟,恐怕也等不到救兵赶来。

“二哥,咱们修补烽火台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为什么还不让咱们回家呀?”铁松焦急问道。

鲁铁杵叹了口气,无奈说道:“战事如此吃紧,怎么可能让咱们回家?只怕上头如今并不知道咱们这些工匠已经干完活儿了,若是知道,肯定会让咱们转为服兵役去打仗的。”

一说打仗,鲁铁亮有点发抖:“不会吧,千万别让咱们去呀,死伤了那么多人。连铁峰都没了,咱们要是去了,还能有命回来吗?”

自从出来服徭役,鲁铁杵就是兄弟三人的主心骨。他又何尝不明白服兵役的凶险,就在修上一个烽火台的时候,距离他们不远处打了一场仗,遍地都是倒下的士兵。

人手不够用,十几个工匠临时被征集去打扫战场,收集还能用的兵器。他们看到了惨死的铁峰,被敌人的长矛穿胸而过。

那些倒在战场上的尸首,根本没有时间去掩埋。兄弟三人趁夜半无人偷偷掩埋了铁峰,只能默默流泪,不敢哭出声来。

而此刻,最后一个烽火台已经修补完了。战事也已经持续了将近两年,他们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既不敢走也不敢问,他们只能和守卫着烽火台的十几个士兵在一起,帮他们生火做饭,互相照顾着。

士兵们也会谈论这场战争,吃饭时鲁铁杵偶然听他们说起,得到线报,西方连连大捷。目前大军正在朝东边涌来,似乎到了最后的紧要关头。他们所在的这个偏僻的小角落,或许根本见不到敌军,这场战役就结束了。

冷风一吹,把几片雪花吹进鲁铁杵脖领子里,冻得他一激灵,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

一会儿有二更

第103章 烽火台

不会有敌人到这里来自然是最好, 只怕这只是士兵们的期盼而已,因为若真有大股敌军来了,只凭这十几名士兵、十几名工匠, 根本就挡不住, 只有死路一条。除非援军比敌军来得快, 可那只是奢望罢了。

若真有敌军来了怎么办?

鲁铁杵自然不想死, 他想活下去,而且是一定要活下去。家中父母年迈, 娇妻幼子,他早就盼着回家了。

可盼着成功是一回事儿,把事做成是另一回事。他忽然想到了当初卖伞的时候,也曾绝望的以为伞肯定卖不出去,想要打退堂鼓回家, 可最终还是把那一车伞都卖出去了。

他又转头看看身边的人,十几个士兵都是普通人, 并没有出神入化的高强武艺,在战场上不能以一当十。

其余十几个都是工匠,有石匠、铁匠、泥瓦匠、木匠,其中不乏几个手艺高超的能工巧匠。可是那又怎么样, 烽火台修得再漂亮, 它的作用也只是点起狼烟,并不能挡住敌军进攻。要挡住进攻就需要武器,最好是比大刀长矛更具有杀伤力的武器。

什么武器最有效呢?

爱动脑筋的男人陷入了深思,围着烽火台默默转了几圈之后,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法子。

“你们大家听我说, 咱们都盼着活着回家,都希望胡人不要杀到这里, 可是万一他们来了呢,咱们怎么办?”鲁铁杵神情严肃的说道。

士兵中的小首领是一个什长叫韩山,他领着自己手下的九个人,负责在这里观察敌情。发现问题及时点燃狼烟,其他的便是几个被打散的散兵临时驻扎在这里。

韩山也是个新兵,因为家里有些门路,才得了这么一个不入流的小职位,被分配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还能怎么办?杀呗。咱们总不能丢盔弃甲地跑了吧,那也太丢人了,好男儿保家卫国。那多人已经丢了命,咱们可不能当逃兵呀。”韩山也是东峰县的人,他跟鲁铁处并不见外。他三爷爷是在京城做官的,一直留在老家的韩山早就想出去建功立业了,怎奈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这次既然被征了兵,就想借此机会大干一场,却不想他三爷爷跟这一路领兵的陈将军关系匪浅,打了招呼,给他安排了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

鲁铁杵知道韩山不是一个坏人,只是头脑简单些,考虑的不够周全,就提醒他道:“我们自然是要杀的,不能逃跑。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怎么杀才能杀更多的敌人,才能让他们不冲到烽火台上来?”

韩山一愣,转而无奈地笑了起来:“石匠,你是不是说笑话呢?还能怎么杀敌,用刀砍,用长矛刺呗,咱们又不是将军,你还能赶着战车冲出去不成?”

“我知道咱们没有战车,也没有太多的弓箭。而且就算有,我们也射不准。可咱们这儿现在有工匠呀,咱们是烽火台,有硫磺、硝石,有火药,这些东西都是可以杀敌的,为什么我们不用呢?”鲁铁杵认真说道。

韩山无奈地皱起了眉头:“你这话说的,为什么不用,我们自然是要用的呀。要用他们点狼烟呀,难不成你想用这些杀敌?你以为胡人傻呀,他们会自己跳到火堆里去?”

鲁铁杵耐心地解释:“他们自然不会跳进火堆,但是我们得想办法把火堆打到他们身上,这样他们就冲不上来了。咱们旁边有树,有木匠,可以做几架投石机。我们是石匠,我可以把石头做成很薄的石球,在里面填上硝石火药。这样咱们投出去的就不是普通的石头,而是能点火的石头。你看下面那么多的荒草,若是被点燃了,肯定会烧到敌军的衣服。他们自己身上着了火,就得想法子救自己,自然就不会冲上来了。这样做虽是不能打赢一场胜仗,可起码能拖延些时间,有这个时候援军能到了也好呀。”

众人一听,眸光全都亮了起来。对呀,他们怎么没想到呢,能工巧匠与普通士兵不同,他们能做出有别于大刀长矛的武器。虽是做不了太多,不能决定整场战役的胜败,可是拖延一会儿时间,保住这三十个人的性命,等待援军到来却还是可以的。

说干就干,留下六个士兵值守烽火台。其他人全都去砍木头、采石头,叮叮当当地做了起来。

十天之后,烽火台上已经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器和木器。谈不上做工精良,有的样子还丑的很,可这都不要紧,关键是这些东西能保命。

西方的战火逐渐向东蔓延,最近几次烽火台上的狼烟,目测着也就几十里地的间隔了,不像以前远的只能望到一点青烟飘散的痕迹。

这日凌晨,天色灰蒙蒙的,东方还没有露出金色的朝霞,只有廖望的士兵在坚守岗位,其他人还沉浸在梦乡之中。

突然有人大吼一声:“遭了,有敌军杀过来了,快起来,你们快起来!”

众人从睡梦中惊醒,全都一骨碌爬了起来。趴在垛口一看,果然有一队胡人已经冲到了山下,远处呼啸而来的是大片的敌军。

鲁铁亮完全被吓傻了,小声嘟囔道:“天哪,这可怎么办?我们要死在这儿了吗?”

鲁铁杵啪地一下拍在了大哥的肩膀上:“大哥,别说这丧气话,我们怎么会死在这儿呢?打赢这一仗,咱们就回家了。来,兄弟们,把我们准备的武器全用上,让他们知道咱们的厉害。”

韩山赞赏地看了一眼鲁铁杵,招呼士兵们做好战斗准备。

北胡领军之人是他们的小王子,提前已经打探好了,只有这个烽火台最隐蔽,上面也只有二三十个守卫,可以说是一击即中。

大可汗一直领着北胡主力与中原军队在西北方交战,战事十分吃紧,眼看着就要被打回去了。

小王子不服气,就想寻找其他突破口,派了很多侦察士兵出去,才发现了这么一个好地方。

于是他想趁双方主力转移到东边儿来之前拿下这里,打开通往中原的一道门,立下奇功一件,树立自己在北胡军中的威望和地位。

他亲自领兵三百人前来偷袭此处,觉得十个杀一个,此战必胜。就派人去通知父汗,让他率领大军到这边来,从此处进入中原。

小王子算盘打的挺响,带着三百骑兵兴冲冲地往山上跑。

烽火台上的众人已点燃狼烟,向大部队宣示此处有敌军进犯。

十名士兵整齐地站在垛口,手持长矛,对准了山下来进犯的胡人。

领头的小王子哈哈大笑,朝身边的人大喊:“你们看见了吗?只有那么几个小崽子守着城呢,他们能守得住才怪。走,咱们去夺下这座烽火台,杀进中原去。”

胡人齐声大喝,斗志昂扬。与之相比,那一座孤零零的烽火台显得异常萧索,危在旦夕。

敌人进入投石机的射程之后,韩山看准机会一箭射了出去,正中小王子左肩。

可胡人身上穿着精钢所制的铠甲,那箭头穿过甲叶子,只把皮肤刺破,并未钉得很深。

就在此时,鲁铁杵用力压下投石机的一端,另一端盛放着一颗已然点燃引线的石球,里面盛了满满的火药。

硕大的石球呼啸而至,小王子闪身躲开,石球打在了他身后的一名士兵身上,把它打落在地,石球也落到了马肚子底下。

小王子冷冷的哼了一声:“不过是放冷箭,扔滚木雷石的本事。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扔几个出来,给我往上冲。”

他不打算打头阵了,要让士兵们往前开路,就在众人冲出去没有一丈远的时候,身后突然爆发一声巨响,一个硕大的火球炸裂开来。那一匹没人骑的马被炸得四分五裂,而离它不远的小王子也被炸到了马下,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众人赶忙回头去救小王子,可就在此时,一个个火球木球打了过来,他们身边瞬间变成了一片火海。

胡人自顾不暇,哪还有人去攻打烽火台。

而此刻烽火台上的众人也是心中惴惴,毕竟他们能做出来的武器有限,这一会儿工夫便用掉了大半,只剩下墙角的一小堆,留着一会儿应急用。若援军再不到,他们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可是他们不知道那骄傲的小王子已经浑身是火,任凭身边的人扑打也没能灭掉,又被一块儿硬邦邦的石头砸中了脑袋,已然断了气。

接下来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发生了,大片的胡军如潮水一般涌来烽火台,台上众人吃惊地看到北胡的王旗越来越近。

第104章 打胜仗

就在他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 紧跟着看到了掩杀而来的中原军队,也看到了高高飘扬的皇旗。

韩山不禁喃喃:“行了,活了二十五岁, 见到了这么大的场面, 也算没白活了。皇上和北胡可汗都杀过来了, 咱们……咱们就是死也瞑目了。”

鲁铁杵可不想死, 依旧紧张地观察着局势。最后两个能炸的石球已经放在了投石机上,若那可汗要冲上来, 就把它们投出去,即便不能赢,能杀一个是一个。

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北胡王旗下的一群人冲进火海,便是一阵呜哩哇啦的大喊, 紧跟着便抬了一个人出去。那穿着黄金甲的可汗似乎是怒了,大喊着一挥手, 让人们往烽火台上冲。

就在此时,两颗硕大的石球飞了过来,一颗打中了一匹马的马头,另一颗打在一个士兵身上。

攻城时遇到滚木雷石是常有的事儿, 胡人并没有因此而退缩。正要往前冲杀, 却没想到那两个石球炸裂开来,炸倒了好几匹马,连大汗都被摔晕在地上,周围迅速燃起大火。

有一个似乎是首领模样的人, 挥舞了几下手里的旗子, 大喊了几声听不懂的胡语,胡人便抬着倒下的可汗迅速撤军。

看着如退潮一般散去的胡人, 鲁铁杵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真想此刻长上一双翅膀飞回家里,跟媳妇儿说说这九死一生,才得回来的性命。

乘胜追击之事自不必多说,很快大家都知道,战争结束了,我朝大获全胜,皇上要大加封赏,士兵们可以回家了。

令众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最后决定这场战役胜利的竟然是一个小小的烽火台。

小王子死了,老可汗身受重伤,大王子高高兴兴的领着残军回去继承汗位了。

韩山听说被他们弄死的那个人是小王子之后,特别高兴,激动地对众人讲:“这下咱们可立了大功,皇上肯定会给咱们封个官儿做。”

鲁铁杵却一点儿都不高兴,满脸忧心:“我不想当官,你要想你就当,功劳都是你的,主意也是你想出来的。”

“石匠,这可是你说的啊,你别后悔,那我可就领功了。”韩山高兴的很。

铁松悄悄捅捅鲁铁杵,不想让二哥放弃这个领功的好机会。鲁铁杵拉下他手腕用力一握,明确告诉他,自己不想要这个功劳。

倘若杀的只是北胡普通士兵,鲁铁杵倒还不怕什么。可那人是尊贵的小王子,万一将来北胡王族要给他报仇怎么办?会不会有杀手突然来家里,威胁到全家人的安全?

不过他后来听说,那小王子是可汗的小老婆生的,平日便与大王子关系不睦。此刻借中原人的手杀了这个傲娇的小弟,大王子回家继承汗位,正是心中暗爽,应该不会派人来寻仇。鲁铁杵稍稍放下心来,却还是不想领这个大功,他只想回家过安稳日子。

韩山显然没想这么远,当陈将军叫他们这三十个人去大帐里见皇上的时候,把他高兴的北都找不着了。

皇上年轻气盛,新君登基就碰上北胡挑衅,御驾亲征一年多没有打下来这场仗,如今终于胜利了,自是高兴得不得了。

众人平身之后,皇上便问是谁想出来的好法子。因为鲁铁杵已经跟大家讲了,说这法子最早是韩山提到的,自己只不过是因为了解石器才协助他做成了这件事儿。

有了前头这个铺垫,皇上问起,大家便异口同声地说是韩山想出来的。

皇上很高兴,当即提出这法子或许可在军中推广,让韩山带着工匠们留在军中,专门做这种特殊的投石机和石器。

鲁铁杵一听,吓了一身冷汗,若真是留下来,可就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回家了。他赶忙跪倒在地,壮着胆子说道:“草民回禀皇上,我是石匠,这些东西我比他们熟。这本也是没法子的法子,我们也是冒着被炸碎的危险做了这些东西,有些投出去炸开了,有些投出去没炸开。这玩意儿并不是百试百灵,而且我们在身边放了没几天。若是放长了,遇到风吹日晒,有可能在自己身边就炸开,说不定打不了敌人,先把自己人给毁灭了。皇上,若非不得已,不能在咱们军中用这个呀!”

皇上冷静下来想了想,微微点头:“你说的有几分道理,这火药几百年前就有了,却一直没有广泛使用,就因为它难以控制。如今既已天下太平,罢了……还是不能仰仗这些奇技淫巧之物,不过你这石匠手艺真是不错,关键时候还是能派上用场的。”

鲁铁杵赶忙叩谢圣恩:“谢皇上,草民在家的时候,其实主要是做砚台的,并未做过这些奇技淫巧之物。这也是为了保家卫国,才豁出去的。”

“好!若天下百姓皆有此保家卫国之心,何愁国不昌盛?尔等有功,每人赏一锭黄金,回家继续做你的砚台去吧,做的好了,便给朕送一方来,让朕瞧瞧你的手艺。”皇上心情愉悦之际,没有怪罪他贸然开口,遣散这些小喽罗,继续和高官们共商大事。

鲁铁杵等人都得到了一个小小的金元宝,底座上刻着“御赐”二字。这不仅仅是钱,更是无上的荣光,拿回家里都要焚香膜拜的。

胜利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般越过大江大河,飞到了江南的东峰县。

铁树抡圆了鞭子,把马车赶得飞快,一进村就直奔二哥家里,跑进大门就高喊起来:“二嫂、二嫂,打完仗了,打完仗了呀,咱们打了胜仗,皇上龙心大悦,服兵役徭役的人们马上就要回来了。”

云朵手上的茶杯“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眼中的热泪在眼圈里打转,双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太好了,终于打完仗了,到这个冬天已经整整两年,他走了两年,现在终于要回家了。

整个鲁家河都被欢乐的气氛包围,众人热烈地期盼着家人回来。学堂里的孩子们读书也更加起劲儿,想等爹爹回来看到自己长出息了,得到父亲的夸奖。

八岁的鲁正泰已经不调皮了,他已经学会了砍柴,还能挑着两个小木桶去帮娘亲挑水。他比同龄的孩子个子高些,在学堂里是最壮实的一个。虽说爹爹不在家,可他依旧是族长,是里正。娘又是村子里女人的头儿,他便自然而然的成了小伙伴之中的首领。

鲁家河的孩子都以他马首是瞻,唯有一个不听话的人叫秦子豪。他不是鲁家河的人,他们家在县城里,父亲秦英和鲁铁树是同窗好友,母亲早逝。

秦英想投军去挣个功名,就把这孩子托付给铁树,于是他就成了鲁家河学堂里的一份子。

秦子豪在家里是被父亲教导过功课的,他的学问是这些孩子中最高的,学起来游刃有余,便有很多闲暇的时间去捉弄别人。

他最喜欢逗的就是鲁正泰,因为别的小家伙都哭过,只有这小子跟铁打的一般,从没见他掉过眼泪。

秦子豪在南墙根儿底下抠了一块冰,握在手心里进了学堂,路过鲁正泰身边的时候,顺手把冰放在他的纶巾上。

他挑的位置极好,只要鲁正泰头一动,这块冰就会滑进他的脖子窝里,他还不知道是谁干的。

秦子豪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却忽然发现侧前方的淑姐儿正朝着他笑,显然已经发现了他的小把戏。

秦子豪朝着淑姐儿眨了一下左眼,笑道:“淑妹妹,我这里有一个玉佩,是送给婶婶的生辰礼,你瞧瞧好不好看,你若喜欢,回头我也送你一个。”

秦家是大户人家,有钱有势。秦英投军去了,可子豪祖父祖母尚在。秦英是怕老人家溺爱这个没了娘的孩子,怕把孩子宠坏了,这才把他交到铁树手上,特意让他住到乡下去。

秦家的马车每个月都会接秦子豪回城里一趟,回来的时候他就会带来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今日他拿的这块玉佩,对村里的孩子来讲,便是罕见的新鲜物。

淑姐儿瞧那玉佩雕的精致,便想拿过来瞧瞧,于是伸出小手去接。

前方的鲁正泰扭了扭脖子,那块冰便“嗖”地一下滑进脖颈里,沿着锁骨向下,一直滑落到肚皮上。

小家伙被冻得一激灵,一下跳了起来,怒吼道:“谁干的?谁在我脖子里放冰了?”

坐在他后边的鲁正团一脸茫然,刚才他低头玩泥巴了,刚捏了半只小老虎,就见鲁正泰突然跳了起来。

“团子,是不是你?”

鲁正团一本正经地摇头:“不是。”

“不是你是谁?从我后脖子窝滑进来的,你可瞧见别人在我脖子里放冰了?这会儿旁边根本就没人经过。”

鲁正团老实巴交的,扭头瞧瞧左右,的确没人经过,可那冰也不是自己放的呀。他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一脸无辜的瞧着鲁正泰。

鲁正泰最看不了的,就是他这样闷葫芦一般的模样,便推了他一把:“你倒是说话呀!”

小家伙从小力气大,正在气头上的这一推,把鲁正团身后的桌子都推倒了,桌上的东西稀里哗啦地掉了一片。

淑姐儿伸着小手,正从秦子豪手上接过玉佩,却被倒下来的桌子砸到了手,疼的她“啊”的一声尖叫,缩回手去。玉佩当啷一下掉在地上,还被掉下来的砚台砸了一下。

第105章 壮年男人1

“鲁正泰你干什么?你这脾气怎么还是这么爆?”秦子豪快步离开座位, 走到淑姐儿身边,捧起她的小手:“淑妹妹你没事吧?疼不疼?”

八岁的淑姐儿已经知道害羞了,抽回自己的小手, 瞧着被砸红的手背, 含着眼泪看向鲁正泰:“哥哥, 你干什么呀?娘说过你多少次了, 不要随意发脾气。”

鲁正泰见自己闯了祸,也有点害怕, 暗暗抿了抿唇,委屈道:“有人在我脖子里放了块冰,能怨我吗?要是你,你不生气啊?”

淑姐儿无奈地瞧着暴脾气的大哥:“你可以生气,也应该找出罪魁祸首, 可是关团哥儿什么事啊?你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推倒了他,是当大哥的该干的事儿吗?你这么急躁, 怎么接爹的班?怎么当族长?”

“我……我才不想当族长呢,反正爹就要回来了,以后我就可以像一个小孩一样玩耍了。”鲁正泰纠结着一张小脸儿,满脸委屈。

被推倒的鲁正团却一点儿都不生气, 还扑哧一下笑了:“大哥这话说的, 好像你不是小孩儿似的,你比我大一岁就是大人了吗?”

鲁正泰双手握紧了小拳头,真想狠狠揍他一顿,却又忽然想起爹娘的嘱咐, 伸手把他拉了起来:“你个小屁孩儿懂什么?我爹说了, 他不在家的时候,我就是家里的男子汉, 得保护你们。”

伶牙俐齿的淑姐儿马上还嘴:“对呀,爹爹让你保护我们,可你保护了吗?你打过团哥儿,打过明哥儿,我手背都被砸红了,你不是一个好哥哥。”

八岁的鲁正泰很委屈,垂下头闷声道:“我不是好哥哥,那谁是好哥哥?秦子豪是你好哥哥,他天天给你好吃的好玩的。我还没长大呢,又不能做石器挣钱,我能给你什么呀?你既然觉得我不是好哥哥,那就让别人保护你吧。”

秦子豪已经捡起了地上的玉佩,却突然发现上面的一个花苞被砸掉了,惊叫起来:“这可怎么办呀?花骨朵坏掉了一朵,这是我要送给婶婶的生辰礼,明天就要送出去了,我今日再返回城里重新拿一个,也来不及呀。”

明日是甜妮的生辰,几个关系亲近的孩子都给婶婶准备了生辰礼。淑姐儿亲手做了一朵漂亮的绢花,泰哥儿在母亲的帮助下编了一个小竹篓。

小伙伴们全都围拢过来,看看被砸坏的玉佩,一个个都蔫儿了。

忽然有人提议:“正泰哥哥,你爹是咱们鲁家河最好的石匠,你肯定也是咱们之中手艺最好的,不如你来帮子豪哥哥修好这个玉佩吧。”

鲁正泰为难地挠了挠头:“这……这是玉佩,又不是石器,我怎么敢乱下手呢?万一做坏了怎么办?”

秦子豪倒不是很在意:“现在已经坏了,你不做他也好不了,就算你做坏了,它还能坏到哪儿去。”

鲁正泰还在纠结要不要动手的时候,淑姐儿已经把玉佩拿了过去,仔细地瞧了瞧,小姑娘认真说道:“还是我来吧,这是精细活儿,不适合哥哥做。子豪哥哥,这个花骨朵已经掉了,不可能再雕成一个花骨朵了,我把它改成一朵梅花吧,也许不如原来的漂亮,不过应该也能将就着用。”

“姐姐,你行吗?还是让爷爷做吧。”鲁正团一张小脸上满是怀疑。

鲁正泰也被吓住了,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妹妹:“你真敢做呀,这可是玉佩,不是石头,你给人家弄坏了怎么办?”

秦子豪却挺乐意的,赶忙挡住他们,对淑姐儿说道:“淑妹妹你不用怕,你只管大胆的下手吧,改成一朵花正好,那不是更漂亮么?明日把这个送给婶婶,就算咱们俩一起送的。”

鲁明淑没有答话,从书案底下掏出自己平时雕石头的小工具,挑出一个精致小巧的刻刀,在玉佩上认真地雕刻起来。

小伙伴们全都聚拢过来,围成一个圆圈,静静地瞧着她雕刻,心里都有些惴惴不安,谁也不敢说话。

大家全都没有发现,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已经站在了众人身后,默默地瞧着小姑娘在那里雕刻玉佩。

众人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吓得淑姐儿手一抖,把玉佩弄坏了。这样坚持了不知多久,终于见鲁明淑放下刀子,抬起头来:“好了,梅花雕好了,子豪哥哥你瞧瞧怎么样。只要再细细地打磨一下,就和其他地方一样圆润光滑了。”

秦子豪接过来看了看,连连赞叹:“淑姐儿手艺真好,简直可以做个玉雕师傅了。”

鲁正泰也探头瞧了一眼,垂头道:“你手艺确实好,你才是爹爹的好孩子,我却不是个好石匠。”

鲁明淑抬头看一眼垂头丧气的大哥,撅起小嘴,哼了一声:“爹爹可不像你这样没志气,他干哪件事都能干到最好的。你就是懒惰不用心,等爹爹回来,我要告诉他……我……我想爹爹了,他怎么还不回来呀?”

淑姐儿一边说着,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她都两年没见到爹爹了,简直快要忘了爹长什么模样。今天娘和四叔他们都去镇上打听情况了,所以才会让这一帮孩子自己在学堂里念书。

“淑妹妹你别哭了,我爹不也没在家么,我也没哭呀。”秦子豪抬手想帮淑姐儿擦眼泪,可他还没碰到小姑娘的脸,就惊讶的发现她的身子离开地面,忽然到了空中。

秦子豪吓了一跳,周围的小伙伴们也全都惊呆了,众人抬头一望,这才发现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把淑姐儿抱在了怀里。

“淑姐儿,爹爹回来了,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们了。”鲁铁杵让女儿坐在自己粗壮的手臂上,像当年抱小娃娃一般抱着她。

突然凌空而起的小姑娘有点懵,转头瞧瞧抱着自己的男人,怔愣道:“爹爹?你真的是爹爹呀?哎呀……我爹回来了!”

淑姐儿终于看清了,眼前的男人确实是自己的父亲,便一把抱住他脖子,哇哇大哭起来。

鲁正泰也认出了父亲,从来没哭过的小家伙热泪盈眶,一边抬手抹着眼泪,一边呜咽着叫爹。

鲁铁杵伸出空闲的左臂:“来,泰哥儿,爹也抱抱你。”

泰哥儿抿着唇摇了摇头:“不,我是男子汉,怎么能让爹抱呢。”

鲁铁杵哈哈大笑,抬手爱怜地摸了摸儿子头顶,看着其他孩子说道:“你们的爹也都回来了,快回家去看看吧。”

小家伙们一哄而散,秦子豪抬头望一眼高大的鲁铁杵,默默转身出去了。

屋里只剩了父子三人,鲁铁杵坐在小板凳上,让两个孩子一左一右坐在自己粗壮的大腿上。

“这两年你们长大了不少呀,你们想爹爹,爹也想你们。你娘呢?怎么没看见她。”鲁铁杵抬头向门外张望。

“娘和四叔,还有爷爷奶奶,他们赶着马车去镇上了,说是去打听你们的消息。”淑姐儿哽咽着答道。

鲁铁杵点点头,温柔地对两个孩子说道:“那咱们一起去爷爷家,把娘亲接回家里来,好不好?”

“好。”两个孩子乖乖答道。

高大的男人站起身来,拉着两个孩子的小手走到街上。一出门,正碰上前邻小月娘,瞧见鲁铁杵,她先是一怔,继而惊喜地叫了起来:“二郎,你回来啦!哎呀,太好了,泰哥儿他娘一个人在家里撑着太辛苦了,你回来就好了。”

鲁铁杵能够想到妻子的艰辛,也盼着赶紧看见她,就随便应了一声,拉着两个孩子加快脚步。“你娘胖了还是瘦了?她有没有想我,有没有哭啊?”

牵着父亲的大手,泰哥儿特别满足,可以依赖的人回来了,自己再也不用那么辛苦,硬撑着做男子汉了。“我娘没哭过。”

“哦。”鲁铁杵有点欣慰,又有点小小的失落,心里五味杂陈。

“才不是呢,白天娘没有哭过,可是晚上,我听到过娘亲蒙在被子里哭。声音很小,可是我听到了。爹,我们现在都有自己的房间,我的屋子紧挨着娘的,所以我能听到。”淑姐儿小大人一般说道。

鲁铁杵点点头:“我就说嘛,你娘能撑住家里的事,却撑不住想我,肯定要哭的。她呀,还不好意思在你们面前哭,就自己偷偷躲起来哭。一会儿看见我,她肯定就顾不上矜持,要扑过来抱着我哭了。你们可不许笑话她,咱们快去找你娘吧。”

男人使劲儿抿着唇,却还是忍不住嘴角的笑意。多少个无眠的夜晚,想媳妇想的挠心挠肝,恨不得长一双翅膀飞回鲁家河。如今,已经见到两个孩子,一会儿也要见到爹娘,至于媳妇么,可不是看看就能行的。

要把她抱回家去,好好地疼她、亲她,若不让她三天下不了床,就是自己没本事!

正值壮年的男人体力极好,走了一天的路,一点都不觉得累。这是回家的路啊,怎么会累呢?身上还有用不完的力气。

第106章 壮年男人2

鲁铁杵带着一双儿女刚刚走到爹娘门口, 就见母亲杜氏抱着大哥鲁铁亮的胳膊嘤嘤哭泣。

见他走了过来,便放开已经见过的大儿子,来到小儿子面前, 焦急地上下打量, 见他齐齐整整的, 并没有受什么伤, 这才放下心来,抹着眼泪道:“太好了, 你们哥俩总算都回来了,这两年娘这心呀……,就没有一个晚上能睡好觉的。”

鲁铁杵抬手帮杜氏擦了擦泪,笑道:“娘啊,您就放心吧, 我们是去服徭役的,又不是服兵役, 怎么会有事儿呢。”

杜氏哽咽道:“说是服徭役,可又不是修宫殿,是修烽火台呀,离战场也不远, 万一敌人要是打到你们那儿去呢?不过还好, 还好都过去了。”

鲁铁杵朝一旁含着热泪的父亲笑了笑,又朝四周望望,却只看到了大嫂胡妞子和团哥儿,没有瞧见云朵。

“朵儿呢, 他不跟你们在一起吗?”鲁铁杵纳闷问道。

杜氏着急忙慌地擦净了脸上的泪, 赶忙答道:“云朵听说你们回来了,在村口就下了马车, 跑回家里去了,你没瞧见她吗?”

鲁铁杵无奈地叹了口气:“哎呀,看来走的不是一条路,没碰见她,我还以为她在你们这边呢。娘,那我们先回家去了,一会儿再来看你们。”

看不见媳妇,男人心里不踏实,领着孩子转身就走。杜氏在后面追着喊道:“你去把云朵叫来,晚上到这院里咱们一起吃顿团圆饭。”

“好!”鲁铁杵回头朝母亲笑笑,便迈开大步往前走,刚走了一步就见云朵飞快地冲过街口,出现在众人面前,扶着墙大口地喘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