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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等他再次清醒过来,已然天光大亮,下意识感受自己身体,并无大碍。许景舟古怪地想,难道自己只是太过劳累了,可是稍微抬眼,见到周遭环境,他便知道自己方才的猜测错了。

他目前处在一处极为封闭的密室,壁上灯静静地燃烧,光芒算不上明亮,空气之中弥漫着烛油与纸墨气息。

他扭动脑袋,看到后方有几排架子,上面已经清空,残留在地上的凌乱废纸表明,它的主人是在慌乱之中把东西收拾走的。许景舟转念一想,便大概猜到密室主人的大概身份,应是固金镇某位已经被他就地正法的官员。

可是,又是谁把他弄来这里?

他朝下看去,自己的手脚均被锁链扣住,锁链那头靠着墙壁,正是方才没有动作,所以不曾察觉。许景舟尝试挣断,颓然发现不可能时,密室被打开了,一个老者走了进来。

许景舟定睛一看,他的手中竟然还提着一个食盒。对方没有靠近,把那食盒放在地上,手头用力,推了过来。

他说吃吧,吃完了上路。

许景舟听得恶心,道:“你为谁做事?”

老头说是为了自己,原来那官员与他家有再造之恩,而今官员死了,他就想要为他报仇,至于家人已经安排走了。

许景舟听得目瞪口呆,算是明白什么叫忠仆了。许景舟又问:“所以我现在被绑这里,受你威胁,都是你一手策划的?”

“当然。”

许景舟道:“你这又是何必?眼见的日子要好过起来了 ,你却自寻死路,如果你现在放了我,我便不同你追究,天底下那样多受苦受难的人,你杀了我,谁给他们做主?”

许景舟心里是不信他的话,不论他是何等身份,一个人的情况下,都不能越过密匝眼睛,算计到他。

对方一定有着内应,且这个内应,或者说好几个内应已然在他身边埋藏许久,熟悉地形值班等。

另外,许景舟还有一个疑问,对方这样不喜他,为什么不直接下毒杀他,而要把他弄出来给口饱饭再杀?这不符合逻辑。

除非,许景舟想到一个可能,等到对方阴沉着脸叫他住口之后,便打开食盒,将其中的饭菜尽数扫上一眼,道:“这些东西也能作为本官最后一餐?怕不是喂猪的。”

对方表情变了又变,最后显出羞恼之意:“你要求倒还多!快吃!”

许景舟冷下了脸:“换去!”

老头低骂一声,扭头就走。

许景舟看准时机,将一只碟子中的菜倒入食盒,扳断碟子,扳出一条一头尖锐的瓷片,藏在掌心,剩余部分也丢入食盒。

不多时,老头回来了,对方不是给他换饭,而是取了一把弓箭,想要射死他。

许景舟心道:这倒不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方才便猜测,这老头是瞒着同伙做事,同伙是想从他身上获得什么益处,而这老头口上说着同样,其实是想为他那狗屁恩人报仇。

他送来的饭菜,很大概率有毒,如此,怎么不算吃完了送走他?而今计谋失败,必然恼羞成怒,想要直接做掉他,慑于他的武力,势必选择远程武器,例如自己擅长的弓箭。

许景舟刚才与他说话时,发现他手上有长年累月使用弓箭落下的痕迹,这都要多谢慈宁寺传授他棍法的师父,对方顺带教了他如何通过双手辨认陌生人的身份。

老头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罢,挽弓拉箭,一箭射来。犹怕他躲开,一箭射罢,又去拉弦搭箭,预备接上第二箭。

许景舟岂会给他射上第二箭的机会,先扯了食盒挡下第一箭,趁着对方射出第二箭时,找好角度,手指夹着瓷片,掷向对方颈部动脉。

一道沉闷的声音,瓷片扎入对方喉结偏左位置,打偏了。

早知道就缠着李澜学一手投掷了。对方投掷那叫一个准,天上飞的,水里游的,百米外的柳叶都能打个准。之前打他晕穴也很准。

许景舟舔了舔略有些许干燥的嘴唇,心生后悔,但眼下的局势容不得他后悔,便是几息亦是不行。第二箭已然飞来,他即刻抬起食盒,挡下这一箭,食盒剧烈颤抖,震得他手臂发麻,下一刻,便四分五裂,残羹冷炙撒了一地。

那老头正是情绪高涨,根本感知不到疼痛,再度射箭,这次连发三箭。

许景舟躲开了两支,最后一支没能躲开,因为锁链实在太短,活动空间有限。

他被射中了肩膀,撕裂般的疼痛瞬间席卷全身,闷哼一声,他抓起地上落下的几支箭,朝老头用力掷去。

其中一箭正好插入对方拉箭的手,如此,对方便没法射箭,许景舟见此,故意激他上前,正是热血上头,对方嚎的一声扑了上来。

许景舟立刻撩起铁链,勒住对方脖子,直到对方彻底断气,方才松手。

喘着粗气,坐在原地歇了一会,许景舟把死老头掀开了。折断箭身,扯下块布,对准伤口,连同箭头一把包上,便俯身去收老头的身,从上到下,竟什么也没有。

许景舟骂了一句,踢他一脚,盘坐在地,等待对方同伙,或者,救他的人,不过后者感觉不可能比前者快。

等了半天,许景舟半个人影都没见到,他有些焦虑,怎么回事?难道这死老头把另外看守他的人杀了?那他不得等到对方其他同伙发现这边出了事情?那他要等到什么时候,岂不是血都要流干了?

许景舟轻轻碰了一下伤口,包着的布条已经湿透了,他忍不住苦笑一声。还能怎么办,等着呗!

等着个屁!许景舟拿了箭头磨焊接处,万一磨开了呢?事实上是不可能的,许景舟头晕目眩,丢了箭头,这不光是失血引起的,更多的是饥饿。

壁上灯盏已经燃尽,就算不知道时间,也知道过了很久了。许景舟扭头看向地上的残羹冷炙,突然觉得很美味,但他很快扭过了头,他又不嫌自己命长。

他闭上了眼睛,时间在此刻成了虚无,他除了自己身体的痛感与饿意,竟然什么也感觉不到了。他睁开了眼,对着有毒的饭菜,垂涎三尺,要不吃一点吧?抛开剂量谈毒性是耍流氓。手就要伸过去,又猛地缩了回去,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吃它们还不如吃人。

当然,来个玩笑。

许景舟扫了一眼冷得邦硬的尸体,谁要吃这玩意?他再度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进入睡梦。不知过了多久,密室大门打开了。

许景舟头脑有些不清楚,缓了一会,方才凝聚注意力,他朝大门看去,心中火速算着应该怎么应付。

闭着眼睛这段时间,他已经把对方想从他身上获得什么益处想了一通。

要么是想捏着他去要挟朝子钰和顾筠,强行中断整顿之事,要么是想他不去查自己,甚至是把他拉入泥潭,不得不保自己……做了钦差,发生这等事情倒也不新鲜。

正在此刻,许景舟看清了来者,正是李澜。行啊!干得漂亮!或许是他目光太过灼热,对方顿住脚步。

许景舟撇嘴,移开目光。

李澜定了定神,接着往里走来 ,里面实在太臭,太脏了,简直挑战他的忍耐。

李澜走到许景舟面前,蹲下身,用找到的钥匙解开手脚镣铐,许景舟早就烦它们烦得不行,见状,手脚一震,镣铐带着铁链哗啦啦砸到地上。

李澜命人支了舁床过来,把许景舟提了上去,一面动作,一面说着自己发现他出意外后,怎么找到这儿,他又是为何被绑。

正如许景舟猜测一般,出了几个内鬼,北境这边其他镇的武将已然察觉他要对付他们,谁被先对付,谁被后对付,就不清楚。

恰逢几个脑子不灵光的,就想把他拖下泥潭,让他不得不保他们,也不知他们怎么说服几个内鬼,反正弄了一堆与他们关联不上的人,里应外合,来了这一出。

现下那几个武将已经被他拿下,几个内鬼最先拿下。

许景舟问内鬼是谁,李澜瞥他一眼:“还能有谁?你的得意门生,得力助手。”

其中就有顾筠印象深刻的两人,那个矮个女子和高黑男子。

许景舟脑袋嗡了一下,有些不敢置信,他们这是为了什么?李澜说不知道,他们不肯交代,我也没接着审,着急救你。

许景舟咬着牙说:“等我回去一定要好好问问这几个小兔崽子!”

扯着伤口,五官扭曲,重重躺回舁床。

李澜:“……”真是一个小鬼。李澜带着许景舟的亲兵布艾与其他人,抬着他往总兵府去,又让人把老头尸体带走,这人不出意外是混进闲汉里的。

这处密室位于固金州城某个偏僻宅院底下,原属某个被许景舟砍了的贪官,后被挂来售卖以补贴国家财政,现下还没卖出。

行至半路,李澜抬手命人停了下来,他感觉四下不太对劲,许景舟也感觉到了,他咬着从布艾身上掏来的零嘴,警惕环顾。这是一种直觉 。

风静。

下一刻,一群蒙脸黑衣人涌了出来,手持利刃,直逼众人。这一伙人一看就不是那几位贪官请的,个个身手敏捷,气势冷冽。

布艾道:“李大人,你且带着大人离开,我们断后!”

“小心。”

李澜说罢,一把抓起许景舟,背了起来,快速钻入附近小巷子。黑衣人见状就要去追,被布艾等人拦住,双方交战。

另一头,李澜带着许景舟没走多远,便被堵住,前方竟然出现几个黑衣人,看样子,这伙人是分开行动,还挺有脑子。

许景舟在心里“问候”他们,可恨手头没有武器。李澜把许景舟放了下来,抽出了剑,现下除了迎敌而上,别无他法。

然而很快,他们便发现这群黑衣人是冲着许景舟去的。

这群黑衣人根本不与李澜纠缠,你护我,我护你,逼近许景舟。

许景舟此刻扶着墙站了起来,他好不容易薅了一块松动板砖,打算帮忙,瞧见这些冲他而来的黑衣人,双眼发直地想,他是造了什么孽?怎么这么多人想要他的小命?

帮助成了防护,许景舟而今的状态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即刻被一人找到破绽,一刀刺来!

许景舟瞳孔放大,那道刀影在他眼前发大,倏然刺偏。原是李澜从后赶来,一剑砍在对方手臂。

许景舟还未来得及松上一口气,便见几人扬刀直劈李澜:“小心!”

李澜躲闪,但已来不及,刀刃直直落在他的背部,李澜踉跄一步,许景舟连忙扶住了他,道:“别管我了,走。”

李澜看他一眼,没有理会,径直迎敌。许景舟乱骂一通,抄起家伙什,决心跟这些黑衣人决一死战。

正在此刻,一声嘹亮的哨声响彻天地,许景舟眼皮子跳了一下,正想这是不是意味着敌人援军到了,便见其中一个黑衣人顿住,稍纵片刻,打了一个手势,一伙黑衣人即刻撤了。

可谓来去匆匆,若非现场残留的血迹,任谁都看不出这儿经历过一场恶战。

许景舟扶着墙壁,脱力坐下,呼吸几下,缓过气来,看向李澜。

李澜用剑支着身体,触及他的视线,道:“我不能未卜先知 ,没有安排接应我们的人。我留在这里,是因为算着时间,巡逻队很快就能巡到这里,只要撑到他们来就好。”

停了一下,“对方未尝不知。这样推来,对方撤退,要么他们负责望风的人发现前来帮我们的人较多,或较厉害,要么是他们计划有变,发现留着你比杀了你好。”

这边说着话,布艾等人来了,他们一来,就说黑衣人突然撤离,紧随其后就是巡逻队。

一大群人挤入此地,空气都不甚流通了。

李澜由着人搀扶住自己,冷静地补充:“看来是后者。”

许景舟也认为是后者,只因为前来的巡逻队人数普普通通,实力瞧着也普普通通。

到底是谁一会要杀他,一会又觉得杀他不划算,还能调动这样精锐的队伍?那几个内鬼……种种思绪纠缠到了一起,许景舟忽然就想到了一个人。

……

一群黑衣人和着望风的人很快退出固金州城,到了外头,为首黑衣人问那望风的人,何故喊退。

望风的人说,上头吩咐,加急送来的消息。

……

许景舟李澜不敢多做停留,迅速回了府,那对巡逻队护送了一番。

待回府里,叫来大夫,且将伤口处理妥当,许景舟便去审问内鬼,李澜本亦跟着去,被许景舟拦了下来。

许景舟道:“用不着你,好好休息,万一累死了,你的亲朋好友恐是要找我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