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完】(2 / 2)

温伯瑜被转入单人病房,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依旧昏迷不醒。

邬翀几乎是爬到他床边,握住温伯瑜冰凉的手,额头抵在上面,身体因后怕而轻微颤抖。

温伯瑜醒来时还是凌晨。意识回笼的瞬间,感受到掌心的温度,一抬眼,就撞上了邬翀布满血丝的眼眸。

“邬……”温伯瑜的声音干涩沙哑。

邬翀一句话没说,起身去倒了杯温水,插上吸管,递到他唇边。

邬翀看着他喝完,咚!杯子放在床头柜上,“你和我说实话,昨晚你为什么会晕倒。”

温伯瑜垂下眼睫,“我没事,只是有些贫血。”

“还在说谎!”

邬翀失控地发出低吼,一把抓住床靠背,指节泛白,眼眶瞬间通红,泪水毫无预兆地滚落。

“温伯瑜你这个骗子!骗子!一路上明明有这么多机会,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把我蒙在鼓里?让我像傻子一样,以为你只是不高兴了累了……直到你倒在了地上……我才知道你原来生了这么重的病!”

温伯瑜被他吓得一怔,伸出微颤的手,想去帮他擦眼泪,最终却无力地垂下,只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字:“……对不起。”

“我和姜姨通过电话,他们说。”

邬翀强迫自己冷静,喉咙哽了哽,极其艰难地开口:“你要去雪山,墓地,对吗?”他太难受了,最后的几个字甚至只能发出气音。

温伯瑜眼眶盈满泪水,嘴唇撇了撇,失声道:“对不起。”

砰!

邬翀崩溃地冲出病房,背靠着冰冷墙壁滑坐在地。

温家父母得到消息,连夜坐飞机赶来。邬翀在门口坐了大半天,未进一水一米,走廊人来人往,无论他们怎么劝他都未挪动一步。

叮咚!屏幕的光映亮他狼狈的脸。

【我给你订了回家的机票。你回来,我亲自去照顾他。】

邬翀人生头一回主动给邬世东拨去电话。

“爸,他不想活了。”声音轻轻的,像是黄昏中缥缈的雾。

电话那头,邬世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怒:“你要做什么!你告诉我你想做什么!”

邬翀望着病房方向,“我去陪他。”

“你敢!你!”邬世东愤怒害怕到了极点,口不择言地拿出他惯用的威胁:“邬翀!你要是敢去,我现在就去把那辆车砸了!砸个稀巴烂!你永远都别想再见到它!你永远也别想!别想!”

“砸!你砸啊!”

邬翀面目狰狞,“邬世东我告诉你,温伯瑜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接下来的两天,四人轮班值守,默契地没有给温伯瑜留下任何可能伤害自己的独处机会。

这段时间邬翀就像变了个人,变得前所未有的温柔和善。他对每一个人都笑脸相迎,没说过一句脏话,更没再发过任何脾气。

可他越是这样,温伯瑜就越是心虚,甚至在邬翀面前开始有些小心翼翼。

直到四月二号晚上。

邬翀推开病房门,对疲惫不堪的温家人说:“你们去休息吧,今晚我来陪他。”

“这。”姜羡云脸上忧色难掩。

邬翀则是坚定地说:“相信我,我会照顾好他。”

病房里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人。

邬翀走到床边,没有坐下,只是静静地凝视着温伯瑜。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两人之间。

良久,邬翀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霙谷,我陪你去。”

温伯瑜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你说什么?”

“我说,我陪你一起。”邬翀重复道,语气没有任何波澜,“我说过了,你去哪里我去哪里。”

他看着温伯瑜惊骇的眼神,继续平静地陈述:“我没有骗你。我把他们都支开了。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在明天天亮之前,没有人会来打扰。”

“我把你送到那里,然后我就回来。”

温伯瑜轻轻地摇头,“不……邬翀,你……”

“你脚踝扭伤了,没有我,你到不了霙谷。”邬翀打断他,语气理智得近乎残忍,“登山杖,防寒服,足够的止痛药和高能量食物……装备我都准备齐了,就放在车里。”

他走前一步,向温伯瑜伸出了手。“如果你愿意,我们现在就可以出发。”

温伯瑜将信将疑地下了床。

邬翀将他全副武装,两人顺利逃过值班护士锐利的眼神,一路上温伯瑜都有些不敢相信,直到越野车真在雪山山脚停下。

车门打开,冷空气瞬间涌入,让人精神一振。

邬翀替他调整好登山杖,然后将手臂递给他,成为一个更稳固的支点。

“跟紧我。”他的声音落在风雪里。

两人上山了。

邬翀交给他一只手电,暖黄色光柱切开黑暗,空气带着一股清冽的甜意,积雪在脚下发出“嘎吱”的声响。

温伯瑜脚步一深一浅,在专注的前行中,身体的疲惫居然奇异地消失了,脚踝的刺痛在低温下逐渐变得麻木。

快登顶的时候,竟是徒生出几分愉悦来。他抬起头,银河如铺撒着钻石尘的薄纱垂落,浩瀚得让人瞬间忘记自己的渺小与烦恼。

邬翀扶着他,在背风处找个块岩石坐下。两人并肩背对来时的方向。

谁都没有说话。

周遭,万籁俱寂,只有风在极低处吟唱。

邬翀不知何时伸手过来,将他往怀里带了带。温伯瑜微微一僵,随即放松地靠进那个温暖的怀抱。

他闭上眼,那枚负气丢掉的戒指正被他捂在心口。

头顶星辰温柔隐去,深邃的群青蓝在天际线上晕开,群山是沉默的蓝色剪影,冷风变得凛冽。

粉、紫、橙、黄,多种颜色相融变幻,如同打翻了上帝的调色盘,在群青的幕布上演绎着一场盛大而无声的交响。

雄鹰掠过苍穹,“嗖——呜——”啸声穿透山谷,带着亘古的苍凉与自由。

在霞光最盛那一刹,邬翀忽然开口:“早饭想吃什么?我和你说,我做的三明治可好吃了,连我爸妈都没试过,你要不要尝尝?”

温伯瑜转过头,在晨光中定定看了他许久,认真地说:“不加沙拉酱。”

邬翀笑了,利落地蹲下身,拍了拍自己的肩:“上来!”

温伯瑜毫不犹豫伏上他宽厚的背,手臂环住他的脖颈。邬翀背着他迈开步子,近乎莽撞地朝着来路冲下去。

雪屑飞溅,耳边风声呼啸。

“下山喽!”

朝阳终于跃出地平线,金辉泼洒在无垠雪原上,每一粒冰晶都在发光。

新的一天,开始了。

愿我们都能与生命中不可战胜之苦难坦然共存。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