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章 “搬去林新,姓戚。”……
第四十章
“我知道了。”
戚沨回了四个字, 没有将这层消息漏出来,而是若无其事地看向宋昕。
再开口时,话题依然围绕着张魏:“既然咨询记录不方便透露, 那么下一次, 等我们办好手续再合法调取。”
简单一句话说得十分清晰, 宋昕有基本的法律常识, 一听就知道, 张魏已经被警方视为“重点关注”对象,或者更进一步说:他有嫌疑。其他人, 除非是同伙,都该和此人划清一道界限。
宋昕神色一转,点了下头。
戚沨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 又问:“关于张魏我还有几个基本问题,宋老师可以回答吗?”
“这是当然。我本来就是来协助你们调查的, 一定知无不言。”
“好。”戚沨问, “第一个问题,据我们了解, 张魏和董家兄妹是从小就认识的,算是发小。这属实吗?”
宋昕说:“是这样没错。哦,不过他们兄妹只是和张魏是发小, 不包括他哥哥。”
他哥哥?
谁也没想到宋昕会提到这么一笔。
“他还有个哥哥?”夏正追问。
张魏的户籍资料档案科已经查过了,并没有发现他还有兄弟姐妹。
宋昕说:“他是有个哥哥, 不过还不到两岁就被生母带走了, 后来还改了名。他们的父母离婚很早, 弟弟跟着在福利院工作的父亲,哥哥就和母亲去了林新。”
夏正追问:“那他哥哥现在叫什么名字?”
这个问题和本案无关,但也不知道为什么, 夏正本能想知道。而且既然是亲兄弟,长大以后应该有来往,或许张魏的哥哥能知道一些事?
“这我就不清楚了,只知道他母亲姓……哦,就和戚队你一个姓。”
这话落地,戚沨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两秒的停顿,她重复道:“搬去林新,姓戚。”
“对。”
戚沨的双手交握在一起放在桌面上,右手在上,食指在左手手背上敲了几下,又问:“那张魏在春城的亲属关系你了解吗?比如说堂兄弟。”
宋昕的目光原本落在戚沨的手上,闻言又看向她,笑道:“我听他提过一次,他在本地确实有一个做生意比较成功的堂兄。不过这几年因为妻子生病,生意上的事就渐渐放下了。”
“只有这些?”
“只有这些。”
“那么董承欣呢?”戚沨又问,“提过吗,提过几次,都是以什么样的口吻,有没有令你深刻的形容词?”
问题摆出,宋昕没有立刻回答,目光中透出一种戚沨不太理解的情绪,但那些情绪只是一闪而过,最终化为欣赏。
“难怪戚队能坐上这个位子,我进门还不到半小时,重点就差不多被你问光了。”
戚沨回道:“这些都不涉及窥探张魏的隐私。如果宋老师认为不方便,也没关系。我可以换个问题。”
言下之意就是,问法可以换,但是换汤不换药,答案一定要拿到。
宋昕摇头笑了,似有投降的意思:“张魏提过几次董承欣,但他并没有直呼其名,而是用‘那个喜欢我的女人’做代称。”
夏正接道:“那你怎么知道他指的就是董承欣?”
“因为董承宇找我做咨询是张魏介绍的。董承宇和我说过他的情况,包括他妹妹,我一听就知道和张魏描述的是同一个人。”
“你一下就听出来,张魏也应该知道你能猜到,为什么不直呼其名……难道是在防范什么?”夏正问。
一秒的停顿,戚沨回答:“不是。”
戚沨对上宋昕的目光,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问:“除了‘那个喜欢我的女人’还有其他形容吗?在提到董承欣的时候,他的语气是怎样的——嘲讽、轻慢,还是得意?”
戚沨说的三个词都含有贬义,似乎已经断定张魏对董承欣的态度不会出自正面。
宋昕说:“我感觉三者都有。不过我认为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瞧不起。”
戚沨眉梢挑起,就在这个瞬间,一切都梳理清楚了。
“谢谢宋老师,如果还有需要,我们会联系你。当然,要是你有新的发现,在职业规定的范围内,也欢迎你继续提供协助。”
见戚沨率先起身,宋昕却没动:“戚队都明白了?”
戚沨点头:“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宋昕这才笑着说:“既然如此,那好吧。其实我还有点意犹未尽,而且参与警方调查令我很有成就感。”
戚沨客套地扯了扯唇,走到门口时又想起来什么似的,问:“对了,宋老师的心理学专业是社会心理吗?”
“不,是犯罪心理。”
正是这几个字令戚沨停下脚步,门板开启的同时,她侧了下身,再次扫过宋昕。
宋昕背对着窗户坐,虽然会议室很明亮,但从窗户外投入的阳光却打在宋昕背上,令他的脸和身前陷入稍暗的一面。
两人目光对上,只有一瞬。
随即戚沨收回视线,走出门口。
十分钟后,夏正追到戚沨的办公室。
“戚队,我有问题。”夏正边说边合上门板,迫不及待地走到办公桌前。
戚沨正在调取电脑中的资料,屏幕上显示的正是张魏的哥哥戚原的档案。
戚沨收回视线,不等夏正发问,先抛出问题:“就宋昕提供的信息,你猜张魏和他哥哥相差几岁?”
夏正一顿,快速回忆宋昕的说辞:“哥哥两岁的时候父母分家,那弟弟应该连一岁都没有。”
“还有没有别的可能?”
“有,也可能是双胞胎。”
戚沨笑了,将屏幕转向夏正。
果然,戚原的档案照片,和张魏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虽然照片看上去只有十几岁。
而且上面清楚地显示戚原和生母戚翠蓝均已死亡,早在十几年前。
戚沨问:“你刚才说有问题,是什么?”
夏正醒过神:“哦,就是宋昕说的‘戚队都明白了’。说实话,我还是不明白,所以我想知道你都明白了什么……”
戚沨微微一笑:“对于喜欢你的姑娘,你会对外人怎么形容她呢?”
夏正想了想说:“我不会提起这茬儿。”
“为什么?”
“因为不管怎么说,从什么角度,如何形容,都像是一种炫耀——看,她喜欢我,她一直在追我。可我觉得这事儿没什么值得炫耀的。万一传开了,对方会很尴尬。”
“那是因为你心善、正直。”
夏正突然被夸有点“受宠若惊”,不好意思地笑了。
戚沨又问:“那么张魏的行为,你怎么看?”
夏正说:“从宋昕的描述,再结合你在福利院看到的细节,我认为张魏对董承欣不只是‘瞧不起’,还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他们之间是一种利用关系,张魏就像是掠食者,占据食物链上层,董承欣则因为智商不足和情感控制的双重支配,对张魏是一种依附和听任的状态。”
戚沨再次笑了:“做过功课啊。”
夏正接道:“上次听江哥说,戚队你在学校最好的成绩是犯罪心理,这门课又和咱们的工作密切相关,说实话我是真有点危机感。就像是是上学的时候没有重视这门课,现在才需要恶补。”
“和同龄人比,你已经非常亮眼了。”戚沨客观说,“而且我感觉你对职业和升职有一定要求。不过未来要怎么发展,是继续走一线侦查还是转学术研究,三十岁以前就要考虑清楚。选定了就不要轻易改变,不管是哪条路都是半辈子的事儿。”
夏正完全没想到会聊到这步。
当然,这个话题江进也和他说过,但那时候他们已经非常熟稔,可他和戚沨合作时间并不长。
夏正沉默了几秒,将戚沨的话记在心里,直到戚沨问:“既然做了功课,那就先说说你的看法,展开说,不要怕错。”
夏正接道:“我认为在董承宇坐牢之前,董承欣对董承宇,以及周围的代表父权的男性亲朋,都是这样一种依附关系。根据就是董承欣的第一次询问笔录,她对于自己曾被强|奸这件事非常抗拒。她根本不愿意承认,觉得很丢人,还说贾强那时候很爱她。似乎这个‘爱’可以抵消掉强|奸。一切都是出于爱,而不是暴力强迫。可问题是,贾强每次带她出去,都会给她买一身新衣服。如果真是自愿发生关系,何必这样做?我想有两种可能,一种就是在过程中发生暴力行为,原本的衣服被撕烂了,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贾强因为曾被举报强|奸,因此留了心眼,所以就在发生关系后销毁证据。但无论是哪一种,都说明了贾强对董承欣多次强|奸是事实。就因为董承欣心智不足,那时候董承宇已经坐牢,贾强是董承欣生活中唯一可以依附的男性,她就默认了这种行为。”
在描述这段分析时,夏正不仅直接而且自信。
戚沨表面上没有给予肯定和鼓励,却又令夏正摸不着底,也不知道说得对不对。
虽然两人差不了几岁,但很显然,夏正将戚沨的专业地位看得非常高,就好像她说的话是权威一般,哪怕他自己认为对的东西,一旦戚沨说“不对”,他都会立刻推翻先前的分析。
戚沨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问:“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董承欣会是这样的状态?李蕙娜同样受到‘压迫’,她怎么就知道反抗呢?”
第42章 第四十一章 “你是不是想问,警方有没……
第四十一章
为什么李慧娜知道反抗?
思考了几秒, 夏正才说:“我想这和董承欣的轻度弱智有直接关系。我查过资料,这类群体学习能力差,社会适应能力比较低, 而且很难适应正常的人际交往。其实董承欣的情况已经算很好了, 不说的话也看不出来她的智商有问题。但董承欣很清楚自己有病, 所以对于自身毫无自信, 稍微做错点事就会自责。在福利院, 张魏帮了她很多忙,还指导她完成一些工作, 董承欣对张魏不仅爱慕而且感激,更令她认定自己无法独立做好这些事,必须要他人帮助。可是她又没有分辨好坏的能力, 运气也比较差,先后遇到的男人都是保护为名, 压榨为实——除了她哥哥。董承宇虽然犯罪, 但两次都不是为了自己。只不过是他选错了方法。”
说到最后,夏正声音减弱。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跑题了, 似乎怎么都说不到点子上。
直到戚沨开口:“其实导致董承欣这种状态的‘病根’并不在男性。那几个人渣是在董承欣已经形成对外界的依赖之后才出现的。他们本质就恶劣,就算没有董承欣,也会向其他他们认为好欺负的弱者下手。直到遇见董承欣这样极度弱势、智力低下, 没有正确判断力的女性,肆无忌惮地释放恶意。而董承欣的问题, 是从一开始她的父母就没有尽到正确启蒙教育的责任, 还将一些‘自暴自弃’“受了欺负是丢人的事, 要忍下来”类似的观念灌输给她。董承欣没有独立思考的能力,不可能去反思这些灌输是有问题的,又在后天不断地给自己洗脑, 给自己心理暗示。‘我不行’‘我做不到’‘我很笨’‘我一个人生活不了’,就是这些声音令董承欣失去了走向‘正常生活’的机会。其实有轻度弱智小孩的家庭,如果采取科学的教育方式,有很大机会减轻甚至治愈。不过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大部分家长都不会有这样的耐心和精力。”
夏正接着说:“我仔细看过当年的记录,董承欣自己也说,贾强家给了董家一笔钱。当时董承宇将他们的继父打进医院,董承宇自己也面临审判。董家失去了唯一赚钱的男人,董承欣的母亲身体不好,她和丈夫都需要钱。在这样的情况下,董承欣的母亲一定又她洗了脑,继续施压,让她改口否认强|奸事实。这件事也直接导致贾强后来对董承欣的变本加厉。而且董承欣只念完初中,她和学习好,有机会意识觉醒的李蕙娜不同。董承欣根本没有机会成长。但是……”
说到这里夏正停顿了一秒,随即问:“这类群体,真的可能在经过系统教育之后,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吗?”
“要看情况,如果是先天性遗传基因导致的,脑细胞就存在不可逆的畸形,通过治疗只能减轻。不过董承欣的父母都没有智商问题。再说这个病通常是男性遗传率更高,可是你看董承宇就是正常的。这说明董承欣的弱智是后天的,也许是怀孕和生产过程导致了缺氧,或者是小时候受过伤。”
戚沨话锋一转:“我上小学的时候班上有个女同学和董承欣一样,据说是小时候爬山摔了下去导致的。命保住了,但是腿有点瘸,智力发育也跟不上。可是他的父母并没有申请特殊学校,而是选择让她从小就接受正常教育,哪怕学习成绩差一点,进度跟得慢一点,都是按照正常人的标准去培养她。而老师和同学对她也比较照顾,更有耐心。事实证明,她的学习成绩虽然在倒数,却不是我们班最差的那个,听说后来也上了大学。只不过她要投入的时间和精力比普通人要多几倍。”
“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吧。”说到这里,戚沨像是想起什么似得,“董承宇的司法鉴定出了,间歇性精神分裂。”
夏正明显愣住,但他很快就意识到问题。
戚沨笑道:“难度上升了,情况复杂了,你要处理的问题变得更多,但也更有挑战性。你回头整理好思路,多想几个方案,咱们再讨论。”
夏正走出办公室时有些心不在焉,原本还算顺畅的思路被这突如其来的结果彻底打乱。
在这之前,他还在想,董承宇的“梦游”“失忆”都是装出来的,可现在司法鉴定摆在这里,这就等于给董承宇多加了一道“保险”,也给办案人员多添了一层阻碍。
如果证实精神病患者在犯案时正处于发病期,那么就不需要承担刑事责任,要接受管制。
而董承宇是间歇性精神病患者,就是说在犯案时,他有可能正在发病,也有可能是正常的,却谎称自己发病。
要分辨清楚这一点需要一些列复杂的分析,逻辑一定要稳固,而且必须有证据支持,要达到“难以撼动”才行。
但不管结论是哪一个,董承宇都不可能再恢复自由了。
董承欣不得不独自面对生活,不管她将来遇到的是什么样的‘拐杖’,会不会像张魏、贾强那样继续欺负她,压榨她。
想到这里,夏正叹了口气,刚坐下,许知砚就凑到跟前。
“挨骂了?”
“没有。”夏正低声说,“就是有点同情董承欣。”
“那你可要小心。我上次就是因为同情才犯了错误。”
“我知道。”
许知砚歪着头看他,又问:“是不是因为想起你妹妹?”
夏正点头:“我妹还小,我现在都有点担心,经常嘱咐爸妈一定要教她有防人之心,不管认不认识都别轻信。说真的,我要是董承宇,知道自己妹妹被欺负了,我也会爆炸。”
许知砚安慰了两句,又去茶水间煮了一杯咖啡放在夏正面前。
不等夏正说谢,许知砚便问:“宋老师的照片拍了吗?”
夏正这才想起来:“额,没有……当时我们面对面坐着,我怎么拍啊?再说偷拍不合法,要是被抓着了,我怎么交代啊?”
“也是。”许知砚“哎”了一声,又问,“那他本人怎么样,帅吗,口才如何,不是草包吧?”
网上总有一些声音说宋昕是装出来的“知识分子”形象,实际上就是半桶水。
夏正说:“思维很敏捷,肯定不是草包。他和戚队的对话有几句我都没反应过来,挺默契的。不过具体能力有多少,说不好。”
……
同一时间,宋昕已经回到心理咨询的办公室。
还有半个小时就午休了,这个时间没有访客。中午的阳光透过落地窗,将整个屋子都照得暖洋洋。
宋昕坐在办公椅中,手边是一杯热茶。
他背对着窗户,半闭着眼,脑海中回荡的仍是支队会客室的那一幕。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振动起来。
宋昕看向来电显示,故意慢了十几秒才将手机拿起来。
“喂。”
对面很快出现张魏的声音:“宋老师,是我……”
宋昕却将张魏打断:“我已经将董承宇的咨询记录复印件全都交给警方了。”
张魏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显然他这次打电话依然是为了阻止这件事。
他心里越想越不踏实,主要就是因为那天那个来咨询领养的家长,提到警方透露的信息,说怀疑董承宇精神有问题。那么要查到董承宇做过心理咨询就是迟早的事。
张魏问:“那警方问了什么?”
宋昕勾起笑,办公椅转动了半圈,令他的目光对上窗户:“你是不是想问,警方有没有提起你?”
张魏没接话。
宋昕问:“你是不是做过什么?要不然怎么会有此担心。”
“我能做什么?只不过是案发那天,我和他一直在通电话,我这不是担心自己被连累吗?我想自保也是很正常对吧?”
宋昕笑了笑:“我能告诉你的是,警方什么都没问,一次都没提过你的名字。”
这当然是假话。
“真的?!”张魏信了,“哦,那就好,看来确实是我想多了。”
“只要你没做亏心事,就不需要有这种担心。”宋昕说,“你的失眠就是因为想得太多了。”
“我知道、我知道。那我就不打搅了,有事再联系。多谢宋老师。”
“再见。”
而另一边,同样坐在办公桌前的戚沨,目光落在面前的资料上,一手拿着手机,正在拨打母亲任雅馨的座机电话。
接电话的仍是小姨。
“小沨呀,哎,我就知道你一直惦记着你妈妈。”
戚沨问:“小姨,我妈这两天怎么样?”
“好多啦,能下床了。刚才我才陪她出去走了一会儿,现在她在客厅看电视,我给你叫她啊……”
“不用了。”戚沨适时将小姨打断,“知道她见好我就放心了。有个事,正好我想问问您。”
“你说。”
“我妈在林新那边原来有个朋友,好像叫戚翠蓝,您有印象吗?”
“戚翠蓝……有点耳熟,好像是有这么个人,不过已经去世很多年了。哎,我想起来了,这边姓戚的不多,你妈妈一看她和你是同姓,觉得有缘,就多来往了几次。”
“她还有个儿子,叫戚原。”戚沨将话题拉回正轨。
“对,是有个男孩跟着她,但好像出意外死了。戚翠蓝因为这件事一病不起,没多久也走了。”
“意外。”戚沨念叨着两个字,又问,“她只有一个儿子吗?”
“就一个啊。反正我们没见过第二个。你怎么突然问起她?”
“只是刚好想起来,我记得好像听你们提过这个人,随口一问。”
“嗨,都过去好多年了,要不是你问起,我都忘了这回事儿了。”
戚沨又和小姨闲聊几句,将电话挂断。
但手机还没放下,就进来一条江进的微信:“欸,老戚,那天你不是假扮社区的工作人员么,我琢磨着要不要跟旺兴小区所在的街道打个招呼啊?万一某人打电话过去问呢,可别穿帮了。”
戚沨盯着这条信息,脑海中浮现出张魏的嘴脸。
以张魏“草木皆兵”的作风,董承宇刚出事,他就立刻联系了宋昕,名为关心董承宇,实则是为自己的心理咨询做遮掩。
同样的思路,张魏极有可能会将江进认出“社区员工”这段插曲翻来覆去地琢磨,然后将电话打去街道或社区,确认是否有姓戚的社工。
当然,如果张魏和案件无关,他就没必要心虚,更无需多此一举。
戚沨只回复道:“不用,什么都别说。”
第43章 第四十二章 他又退回到屋里,手里依然……
第四十二章
夏正和另外两名参与办案的民警, 花了将近两天时间研究宋昕送来的咨询记录。文字阅读倒是快一些,但录音内容却要一点点去听,两天根本不够。
在整理完文字内容之后, 夏正第一时间将结论告知戚沨:“咨询前期, 宋昕就发现董承宇的精神有问题, 建议董承宇去做脑补检查。董承宇的回答是, 他已经做过了, 和家人、朋友商量之后决定不申请低保。原因是低保难以支付他现在的生活费用,董家没有留下房产, 董承宇还要租房。如果因此申请低保,外卖平台不会再用他了。”
夏正汇报工作时,戚沨还将江进和傅明裕叫来一起开会, 两人进屋时正好听到这段。
江进坐下问:“查到董承宇的医疗记录了吗?”
夏正回答:“就是没查到才奇怪。不知道他是在哪家医院做的,居然没有记录。”
江进接道:“倒是有一些办法可以躲开记录, 比如用了别人的医保卡。”
如果董承宇不希望留下痕迹, 用他人的医保卡的确更保险。
戚沨说:“有没有医疗记录现在已经不是问题了,司法鉴定更具效力。反而是宋昕提供的材料, 可以间接证明张魏一早就知道董承宇有间歇性精神障碍这一点。虽然记录上写的是‘朋友’,没有直接点名,但董承宇没有其他朋友, 所以‘朋友’可能就是张魏。下次讯问针对这一点,让他说出这个朋友的名字。”
傅明裕这时说道:“张魏一直在对弱势群体下手, 而且都是无行为能力者。董承宇、董承欣、郝玫, 他们三个人只是已经知道的, 我想应该不止这三个。”
江进接着说:“福利院的小孩子也都属于‘弱势群体’,可以从这边入手调查。但是要达到定罪的程度,只是走失一两天还远远不够。”
要证明张魏对这些孩子造成过严重的实质伤害, 起码要达到轻伤、重伤,甚至是死亡级别才行。但这种调查难度非常大,首先要筛选出受害人,还要将其中的因果关系和张魏挂钩,需要耗费很多时间,还需要搜集证据。如此繁琐的工作,可上面只给了戚沨一个月的时间。
屋里四人相继沉默下来。
戚沨的手机震了几下,可她的思路还在“张魏”这个难点上,随手拿出来扫了一眼,是小姨的微信。
直到她看到内容,不由得皱起眉。
“小沨,之前你问起戚翠蓝,我后来和你妈妈聊了几句,她记得比我清楚。她说,戚翠蓝其实有两个儿子,但是跟在她身边的就一个。还有,戚翠蓝去世之前精神状态特别恍惚,还到处跟人说胡话,说她前夫偷了她的儿子。”
偷?
这个字很值得深究。
说到偷孩子,通常是襁褓中的婴儿,可戚翠蓝病故的时候,戚原和张魏已经十几岁了,如何偷?
那边,傅明裕和夏正又讨论起来,江进偶尔搭碴儿,时不时扫过陷入沉思的戚沨。
这边,戚沨对三人的讨论内容浑然不觉,径自沉浸在思路里。
她的脑洞在这一刻忽然不受控制,根本停不下来,甚至代入了戚翠蓝和张魏父亲的角色。
如果她是张魏的父亲,她想偷走已经十几岁的戚原,该怎么做?而且前提是戚原也愿意配合被“偷”。
想到这里,戚沨给罗斐发了条微信,问:“你们以前在希望之家的时候,有没有听过那个张老师家里的事?跟孩子有关的。”
“你指的是张魏?”罗斐说,“没听说。”
戚沨又问:“我记得你们之前说和张魏不熟,他也不经常到福利院。那么他有什么生活习惯,是什么性格,张老师提过吗?”
做父母的多少会将孩子挂在嘴边念叨,时日一长,就能通过这些只言片语拼凑出孩子的形象。
“我只记得他说过,他说张魏学习成绩不好,还请家长。但后来又说他终于开窍了,不仅学习成绩上去了,还评上了年级干部。”
“好,谢谢。”
戚沨放下手机,抬眼时眼睛里多了几分笃定,刚好对上江进的目光。
江进的嗅觉像狗一样灵:“看来老戚有思路了。”
戚沨扫了他一眼,又看向傅明裕和夏正:“思路是有,但还需要证实。夏正要留在队里;大队那边还要处理郝玫案;看来只能你去了,江进。”
“又要‘发配’我?”江进笑道。
“去哪儿?”傅明裕问。
“林新。”
傅明裕:“???”
江进:“我就知道。”
夏正:“戚队,我不懂。”
戚沨说:“我母亲十几年前就搬到林新了,她当时来往的朋友我多少都知道。我小姨说,她和朋友经常用座机电话聊天,一聊就是一两个小时,其中一个人就叫戚翠蓝,她还有个儿子戚原。”
“这么巧?”傅明裕问,“那你见过他们吗?”
戚沨说:“我不在那边生活,没见过。但她们的故事我还记得一些,这两个名字我也有印象。”
“可这能说明什么?母子俩都去世那么久了。”
“戚翠蓝的确去世了,但如果戚原还活着呢?”
戚沨将小姨的微信念了出来,遂又看向三人。
片刻安静,夏正第一个出声:“不会吧……”
傅明裕更为冷静:“但这只是一个受病魔缠身的晚期患者说的胡话,不一定可信。”
“我倒是觉得这脑洞挺有趣。”江进终于开口,“至于可不可信,反正林新不远,我今晚就动身。”
戚沨笑着点了下头:“的确,不能将希望放在戚翠蓝的一句话上,所以郝玫案和董承宇案,该怎么做要继续推进,三线并行。”
半个小时后会议散场,戚沨却将江进叫住。
江进似乎早有预感,先一步问:“用不用我顺路看望你妈妈?”
戚沨说:“她的腰受伤了,没去医院,只用了一个偏方。我小姨说没事,但我不放心,你帮我跑一趟吧,谢谢。”
“腰比较敏感,腰伤可大可小。怎么能用偏方呢?行吧,交给我。”
江进撂下话就离开支队。
转眼到了下午,开始对董承宇的再次讯问。
这次戚沨坐在主位,夏正负责记录。
审讯刚开始,戚沨就直奔主题,将司法鉴定中心送来的报告放在董承宇面前,而且是结果那一页。
董承宇低头看过去,却没有丝毫表情。
戚沨率先说道:“你早就知道自己有间歇性精神分裂。”
董承宇没接话,依然维持着原有姿势。
戚沨又道:“你坐过牢,有一定的法律常识,你应当知道有这个病对减刑的帮助。你说案发时那几分钟感觉像是在梦游,这种比喻太过抽象,我们需要你描述出所有‘梦游’的内容和细节。”
听到“减刑”二字,董承宇终于有了反应,张了张嘴,问:“是不是只要我说了,你们就会相信?”
难道经常有人质疑董承宇的话吗?这是戚沨的第一直觉。
“你总要说出来,我们才能依据事实和证据判断,你所述部分是否属实。”
“可那是我一个人的感觉,你们怎么判断?”
“董承宇,配合调查、认罪认罚不止在现阶段有利于你,在正式判决下达以前,你的认罪认罚表现都是有‘加分’的。这部分你应该知道吧,你的律师有没有跟你科普过?”
董承宇一顿:“我知道。一般减刑力度是在10%-30%。”
“既然你知道,那可以开始了。记住,要如实供述。”
戚沨淡漠地落下这句话,便直视着董承宇。
董承宇有一瞬间的茫然和犹豫,直到那游离的目光对上戚沨,心头就像是受到了一下击打,虽然不重,却有一股绵延的震荡感。
“我……”
与此同时,张魏的声音也在董承宇的脑海中响起。
“先别慌,先稳住。你有病记得吗?实在撑不下去就把病情告诉警方。我记得精神病患者属于无行为能力人,不止会减刑,可能都不需要坐牢。”
听到这话时,董承宇手里还握着刀,视线盯着贾强家的客厅门口。
而贾强早已奔出大门。
张魏又在手机另一边喊了几声董承宇,董承宇终于醒过神,嘴里喃喃地问:“怎么办,怎么办,我……他流了很多血,好像是被我砍中的。我不能再坐牢了,我还要保护小欣……”
“他流了很多血?那你身上是不是也沾到了?”张魏问。
董承宇低头看着自己:“是,我身上全是血……”
“那你先换一身衣服,换好后迅速离开这里。后面的事我再帮你想办法。”
董承宇连声说好,脑子还处在蒙的状态,根本没有自己的主意,便选择先听张魏的建议。
董承宇从阳台的衣架上拽下来一身衣裤换上,又在地上捡起一双球鞋,回到屋里又见到那把扔在地上的刀。
董承宇将刀捡起来:“菜刀怎么办?这上面有我的指纹。”
安静了几秒,张魏问:“那你要先告诉我,下一步你的打算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现在还没有想法。”
张魏冷静得多:“那我给你指出两条道,一条是逃,另一条是自首。”
“逃……”董承宇说,“我能逃到哪里去?我逃了,小欣怎么办?”
“那就自首,我给你作证。”
“作什么证?”
“证明你有精神病。精神病患者杀人不会坐牢。”
“可是……”
董承宇刚吐出两个字,就听到从窗户外传来的声响。
他走到阳台往下看,正好看到贾强摔倒在花坛上,而另一边有一位老人正在遛弯,眼瞅着就要走到跟前了。
董承宇又往后退了几步,说:“不,我不能自首。就算不坐牢,也会被看管。”
“不逃也不自首,那你要怎么样?承宇,作为朋友我会尽力帮你,但我的能力也有限。再说小欣还需要照顾,除了你和我,她身边已经没有亲人了。”
董承宇恍惚了一阵,遂又摇了摇头,将即将袭来的“梦游”感觉用力甩开。
“董承欣”似乎就是唤醒他的钥匙,他的理智迅速恢复了:“你说得对……小欣身边不能没有人。现在能伤害她的已经死了,我以后保护不了她,但还有你……我不能连累你,哪怕是为了小欣……”
这些喃喃自语就像是对自己的洗脑,董承宇边说边走向另一个屋子的窗边。
这扇窗户对着居民楼的后面,窗户原本就开着,董承宇往下看了一眼,见没有人经过,就将手机扔了下去。
随即他又退回到屋里,手里依然握着那把刀。
他原地走了几圈,又茫然失神地来到门厅,靠着墙滑坐下去。
那些幻觉再度出现,他想摆脱,却不停地看到一些诡异的画面。他将刀举起来对着空气挥砍,直到晕眩感袭来……
……
“董承宇。”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那是一道冷冰冰的声音,是个女人。
董承宇浑身一震,醒过神,这才发现双手被考住了,此时的他正身处讯问室,而正对面目光审视的戚沨正直勾勾看着他。
“请你详细描述案发时那几分钟你都看到了什么?”
董承宇只觉得心口跳得很快,他深吸了两口气,声音透着虚弱:“我……我看到贾强欺负我妹妹。他还变成了猛兽,要攻击我。我就去找武器想要保护我和我妹妹。我看到一把刀,拿了起来就朝那个怪兽砍过去……”
“到底是猛兽还是怪兽,长什么样?”
董承宇痛苦地皱起眉,闭上眼仔细回想:“一开始是狮子,后来就变成了狮头人身的怪物。那张脸长着血盆大口,眼睛凸出来,很凶狠,嘴里还含着一条胳膊,到处都是血……”
“那你当时的感觉是怎么样的?恐惧还是愤怒?”
“都有。”
“除了这个呢,生理上有没有明显的感觉?”
“有……我觉得很冷,脸上和手脚好像没了温度。我还有些喘不上气,心里砰砰跳。对了,我还出了很多汗……”
在夏正抓捕到董承宇的时候,他当时的脸色的确是白里透青,身上的衣服有点潮。
戚沨又问:“那么从你杀害贾强,到我们赶到现场这段时间,你都在做什么?只是拿着刀等在门口吗?为什么不逃?”
董承宇说:“那段时间我好像睡着了。我以为只有一两分钟,感觉只是闭了一下眼睛,然后我就听到门外的声音。我以为那个怪兽又回来了,我很害怕……”
“这么说,从你冲到厨房拿菜刀开始,到贾强逃跑,我们抵达现场,这长达一个小时的时间你都是不清醒的状态?”
“是……”
“那你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杀了人,什么时候恢复意识的?”
“应该是案发那天晚上……”
戚沨停顿了一秒,再次对上董承宇的视线,这样问:“也就是说,你换了一身死者的衣服,穿了他的球鞋,还将手机从窗户扔出去,这些行为都是无意识的?”
然而董承宇刚要开口,就被戚沨打断:“你可要想清楚了。我刚才说过,确诊间歇性精神分裂对你的刑期的确有利,但前提是,你要如实供述。认罪认罚是可以减刑,但也是有条件的。我们有充足的证据可以证明你的供述是否属实,哪部分撒了谎——你可不要犯傻。”
“我……”董承宇有瞬间的犹豫,耳边依然回荡着张魏的话,可面前的戚沨却给了他更具分量的心理压迫。
“我不记得了。”几秒钟过去,董承宇吐出这样几个字。
戚沨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对旁边的夏正说:“先记下来。”
随即戚沨翻开手边的资料:“下一个问题,就你所知在案发之前,贾强和董承欣见过面吗?”
第44章 第四十三章 戚翠蓝到底生了什么病,又……
第四十三章
这一次, 董承宇毫不犹豫地说:“不止见过面,他还威胁我妹妹!那个畜生,他该死!”
这才是董承宇的真实反应, 也是被关押以来第一次流露出这样强烈的情绪。
可就在这时, 戚沨却仿佛“剥离”了人性, 这样问道:“你有证据吗, 亲眼看见了吗?”
董承宇一顿, 接着说:“我当然看见了!是我亲眼所见!”
他的语气很重,似乎忍受不了被这样“轻慢”地质疑。
“那你看见的时候, 为什么不阻止?而是选了案发当日去找贾强?”
“我……我……”董承宇一下子卡住,过了几秒才说,“我警告过他, 我阻止了,但他不听……”
不等他说完, 戚沨就将其打断:“那你是如何警告他的, 还记得吗?”
“我叫他不要再见我妹妹,叫他离我们远一点, 不然我会给他好看。”
“你倒是记得清楚。”
“当然,这件事关系到我妹妹,我每个字都不会忘记!”
“那你应该还记得具体是哪一天吧?”
“是……”董承宇低下头, 努力回想着,“好像是一个月以前, 是一个白天。”
好像。
戚沨依然很平静, 扫过面前的资料。这是董承宇在外卖平台接单的记录, 包括过去三个月的每一天,时间从一大早到晚上十点。
期间董承宇有三天的接单数比较少,而且时间都集中在中午高峰期。而这三天, 据董承欣的记录所示,他都去了福利院看望董承欣。
戚沨又问:“那你警告贾强的时候,他是什么样的形象,穿着什么颜色的衣服?”
董承宇抬起头,说:“他穿着蓝色上衣、黑色裤子。”
“还有其他特征吗?”
“有,他的两只眼睛瞪出来,恶狠狠地盯着我,还龇着牙。”
直到这一刻,一直在做记录的夏正才明白戚沨的用意。
戚沨从一开始就怀疑董承宇的寻仇是因为一场“臆想”而起的冲动行为。
事发已经十一年,如果董承宇认为必须杀人才能消解仇恨,早该在出狱之后就执行。董承欣也曾说过“都过了那么久”类似的话,说明她和贾强已经多年未见,完全想不到董承宇会找贾强。
“董承宇,你刚才说看到猛兽和怪兽,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不同寻常的反应,比如头晕、头疼。”
“有。”
“那记忆力呢,是否经常往事,甚至断片?”
“有过几次,但不严重。有一次我印象很深,我原本在送外卖,可到了半路却突然忘记自己要做什么……”
“频率呢,多久出现一次?”
“有时候是一两个月,有时候是半个月,没有规律。”
“那从你得知有间歇性精神分裂之后,有没有吃药?”
“开过两次药,吃过一段时间,后来总是忘记,那些药又贵,就没有继续吃。”
“嗯。”戚沨应了一声,再次对上董承宇的视线。
董承宇的情绪已经平和一些,特别是在回忆和陈述病情这部分。
戚沨却话锋一转:“在你用菜刀砍了贾强之后,曾经换了一身他的衣服和球鞋,还将手机从窗户扔了出去。那个时候你的意识清醒吗?”
董承宇愣住了,没想到戚沨会突然把话题转回来。
也就是这一刻,逐渐平和的情绪再次泛起波动,那些茫然、犹豫、慌张的情绪又一次从微表情中浮现。
“我不记得了,我真的不记得了!”
“确定吗?”
“……确定。”
戚沨再次扫过夏正的记录,看到已经记录在案,遂若无其事地将话题引开:“那再聊聊张魏这个人吧。他和你妹妹董承欣是什么关系?”
说到董承欣,董承宇的注意力再次被转移,语气没有刚才那么紧绷:“他和小欣是男女朋友。”
“可张魏否认了这一点,说只是同事。”
“他们没有公开。张魏说,福利院的工作对小欣很重要,如果知道他们在一起,其中一个就要离职。”
“那董承欣是怎么说的,她也同意?”
“小欣没有意见。她能拿到这份工作不容易,而且张魏还能就近照顾她。”
“这么说,你和张魏都很爱董承欣,都是她的保护者。”
“对。前些年我在坐牢,多亏了张魏。”
“既然他也是保护者,那你再次‘见到’贾强欺负董承欣,这件事有没有和张魏说?”
“说了。”
“那他说什么?”
“他说他会处理,叫我不要冲动。”
“那结果呢,他处理了吗?”
“他说曾找贾强谈过,但贾强根本不理他,还将他轰了出去。”
戚沨点了下头,似乎已经有了判断,又一次将话题转开:“我记得张魏和你们兄妹很小就认识,大概是几岁?”
“十来岁吧。”
“是在董承欣遭遇强|奸之前,还是之后?”
“是之前。”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他和他父亲曾在我们当时住的地方,就是旺兴小区租过几年房子。就在一个单元门,低头不见抬头见,又是同龄人,很快就熟悉了。”
“后来你们两家不都搬走了吗,还一直保持着联系?”
“也不是,中间有两年断了。差不多是我坐牢以前,张魏突然打电话给我,还约我和我妹妹一起出去。那时候我们家还没有搬。”
“那么从你们重新建立联系开始,朋友关系一直保持到现在?”
“是。”
“两年不见重新联系,你有没有觉得张魏有变化?比如外貌,或是性格。”
和刚才一样,只要聊到和董承宇杀人事实没有利害关系的话题,董承宇的状态就很放松,也更为配合:“他长高了,皮肤变黑了,性格……更热情。他身边总是有很多朋友,跟我们出去的时候,也要不停地回朋友短信。有时候还会突然接到朋友的电话,一聊就是半小时。”
“他这么忙?”
“他人缘一直都很好,老师和同学都很喜欢他。”
“这是你亲眼看到的,还是听说的?”
“我没见过,但是周围的人都这么说。如果不受欢迎,那些朋友干嘛有事没事总找他?”
“那你有想过为什么吗?”
“因为他经常帮助人,朋友对他很信任。”
“他也经常帮助你?”
“对……我有烦心事就跟他讲,他很有耐心,从来不催我。就算自己有事,也会先放在一边,先帮我解决问题。”
“那在你坐牢之前,张魏和董承欣是什么关系?朋友?”
“称不上。张魏约我出去聚会,我一般不会带小欣,他也只是到我们家吃饭的时候和小欣打个照面,聊上几句,根本不熟。”
“我们看过之前的举报记录,那时候董承欣说她和贾强是男女朋友关系。那么贾强强|奸董承欣这件事,你跟张魏说了吗?”
“说了。”
“是什么时候?”
“就是在我打伤继父之后。”
“那他是什么反应?”
“他说叫我不要着急,他一定会想办法帮我。那段时间他父亲也到处奔波,还帮我找律师……”
“你坐牢之后,张魏还去看过你。就是因为这件事,你让张魏帮忙照顾董承欣。”
“他不只照顾小欣,我母亲去世,他和他父亲也帮了不少忙。不然小欣一个人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都是我不好,留小欣一个人生活。要不是张魏,我都不知道小欣一个人怎么过……”
毫无疑问的是,在董承宇的描述中,张魏就是一个没有缺点的完美朋友、热心助人的发小、值得将妹妹托付的好男人。
最主要的是,董承宇认为张魏对董承欣没有丝毫的歧视,也不会因为董承欣智商不足就疏远她、嫌弃她,或是像继父、贾强那种人渣一样欺负她。
从董承宇的角度看,张魏简直是“天使”,何况他还有一个很适合“献爱心”的工作。
……
又一轮审讯结束之后,戚沨回到办公室。
这个时间江进已经整理好内务,正出门赶去高铁站。
戚沨的电话拨了进来,江进戴上耳机,将车子驶上大路。
戚沨上来便说:“这次过去,不仅要调查戚翠蓝和戚原的过去,还要弄清楚戚翠蓝到底得了什么病,怎么突然就死了。”
“你该不是怀疑和戚原或张魏有关吧?”江进直觉发问。
“现在还说不好怀疑,只是有个感觉,不像是单纯的自然死亡。”
“董承宇是怎么说的?”
“他不了解张魏的母亲,只知道张魏的母亲早就走了,他一直跟父亲住。张魏自己也很少提。”
“可你审讯完董承宇就生出这种感觉,可见董承宇虽然不了解,话里话外还是带出一些线索。”
“没错。他自己没有意识到,但听者有心。”戚沨冷笑一声,“在他眼里,张魏就是救世主,不计代价、不问回报,纯粹为了帮忙而帮忙。”
“呵,哪儿有无缘无故的好?干咱这行见得太多了,那些表面上看什么都不图的,实际上是最贪婪的。而且这种人图的东西不能显露,不能对人言,说明更见不得人,更加阴暗。”
“不过他真的挺有耐心。花了很长时间去建立和董承宇的友谊,令董承宇逐渐信任他,甚至将妹妹托付给他。”
“听上去有点像是诈骗组织,先铺垫一两年建立朋友关系,有什么好事儿都想着对方,不要回报,直到对方完全相信这个朋友是能搞来钱的,这才决定将一部分财产交给对方投资。”
“差不多是一个套路。但董承宇可没有钱给张魏,那你说张魏图什么呢?会不会是图董承宇好控制、好摆布?还有郝玫也有病。这就让我想起张魏和戚原的母亲——戚翠蓝到底生了什么病,又是怎么去世的?”
第45章 第四十四章 高幸,戚沨的老师。如今就……
第四十四章
江进好一会儿没说话, 但通话仍在继续。
直到江进的笑声传来,说:“你这次的直觉倒是快。我们还没有头绪呢,你都已经分析完了。我发现只要是涉及心理变态啊、精神病犯罪啊, 没有人能比你敏锐。”
“谢谢夸奖。”戚沨回道, “但我不得不说, 除了我, 还真有一个人能做到。”
“谁啊?不可能是支队的。”
“宋昕。”
“哦, 就是那个心理咨询师。你们不就见过两次么,就判断出来他的专业水平了?”
“两次谈话判断不出来专业水平, 但我能接收到他的信号。”
“什么信号?”
“他很早就知道张魏的犯罪倾向,必然也知道董承宇兄妹一直被张魏控制。”
“那这个人城府可够深的。”
“也很沉得住气。知道却没任何反应动作,只是旁观事情发展, 直到董承宇犯案,他得到消息后立刻提供资料。那么厚一叠咨询记录要整理出来起码要几天时间, 他应该是早就准备好了。”
“嗯……”
“怎么?”戚沨听出来江进还有下文。
江进说:“没什么, 只不过我这个人有点瞎操心。遇到这种人,我的第一反应往往是, 希望这种人才不要将能力用在犯罪上。”
“你不是瞎操心,是乌鸦嘴。赶紧‘呸’三声。”
“呸呸呸!”江进话锋一转,“欸, 你对他的行为读得这样精准,是不是就像用显微镜看细胞一样清楚?那他看张魏是不是也是这样?”
“我的感觉是, 张魏给宋昕打电话, 旁敲侧击打听那些咨询记录, 目的是不希望落在我们手里。可他这个行为反而令宋昕知道案件已经发生了,促使宋昕的下一步动作。张魏不仅是班门弄斧,而且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如果我是宋昕, 会觉得他非常愚蠢。”
“呦,你对他评价很高嘛。”
“因为心理学上出色的人才,不只是专业硬,本能和对人性的触觉也要非常敏感。前者后天可以培养,而后者是天赋,经验是总结不出来的。”
……
戚沨的分析令江进想了一路。
他的思路跳了几次,上了高铁后,又从心理分析想到了董承宇杀人案、郝玫自残案,最后落在张魏对这些弱势群体的控制上,直到抵达林新。
林新是春城市的下属地级县,原本发展平平,直到十几年前涌入了一大批来自春城的投资和政府扶持,一下子兴旺起来。
这不是江进第一次来林新,上一次是为了处理一个跨度十几年的连环案。
像是这种案子,年头越久,涉及的人就越多,案情就会越复杂,如同一团线球越团越乱,即便找到线头也需要极大耐心,才能将藏在中心的真相逐渐剥离出来。
那案子给林新带来不小震荡,不过对老百姓的生活倒是影响不大。起码这次回来,就江进所见,林新还是之前那个模样。
不同的是,江进上次来是率领专案小组,一切都是公对公,而这一次他没有惊动官方,只通知了一个做私家侦探的朋友。
江进约对方见面的地点,就在戚翠蓝生前所住小区附近的小茶馆,还选了一个靠角落的位置。
周淮一坐下便问:“林新又有大案?”
“啧,我现在是什么职位,就算有也轮不到我。”江进说,“不是,怎么我一找你,你就觉得是为了案子呢,就不能是叙旧?”
周淮“哦”了声,说:“但咱们不是叙旧的关系。说吧江警官,这次想让我查什么?”
江进这才收了笑,给周淮倒了杯茶,说:“不用你出马。瞧见没有,就你身后那个小区,我刚才进去转了一圈,还不到三分钟就被几位大妈拦住问东问西。我行动实在不太方便,她们对我陌生人戒心太重,这边你熟,有没有办法?”
这一代都是老社区,邻里几十年不变,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老熟人。
周淮没有多问案情内容,等喝了茶,就领着江进往小区里走。
这一次,大妈们见到周淮纷纷热情招呼,还问周淮吃过饭没有,要不要去家里吃点。再看江进,也觉得顺眼了几分。
周淮只介绍说:“这位是我的同事。”
大妈们丝毫没有怀疑。
直到其中一个大妈问:“这回是捉奸啊还是……”
显然,周淮在这一带“活动”不是一两天的事儿了,而且很懂得“深入基层”那一套,大妈大爷们不仅八卦,爱掺和,而且是最好使的“哨兵”。
江进趁机说:“是要查一对去世十几年的母子。”
“都去世那么久了,还查来干嘛?”
“难道有猫腻儿?”
见大妈们的雷达启动了,江进又道:“那位母亲叫戚翠蓝,姐姐们有印象吗?”
一听“姐姐”,大妈们顿时笑得“花枝乱颤”。
直到其中一个想起来,说:“好像是有这么个人……你别说,还真是过去十几年了。”
“我也想起来了,是不是那个脑子不太好使的?”另一个接道。
“对,就是她。别看她那样,但她儿子特别聪明!”
“哎,聪明有啥用啊,那么小的年纪,说没就没了。”
江进忍不住将其打断:“你们刚才说她脑子不太好使,具体指的是什么?”
“嗨,这谁看不出来啊!”姓张的大妈很快提起一件印象深刻的片段。
那天她去坐公交车,车站就在小区步行三、四分钟的地方。
正巧戚翠蓝也来坐车,还是跟一个老鳏夫一块。
当时是中午,乘客很少,空座很多,戚翠蓝却不坐,等老鳏夫坐下了,她就站在旁边握着扶手。
然而令张大妈震惊的却不是戚翠蓝和老鳏夫一起上车,而是戚翠蓝当时的打扮:涂抹着蓝色的眼影,口红糊成一片挂在嘴边;身上穿着花袄,扣子敞开着,里面连一件内衬或内衣都没有,任人一眼就能看见两个胸脯中间的一大片皮肤。
戚翠蓝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装扮有问题,两只眼睛呆滞无神,而那老鳏夫一路骂骂咧咧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张大妈说:“她要是脑子没问题,能那身衣服就出门吗?一看就是没干好事儿,大白天的……也不拾掇干净了再出门,真是丢人。”
旁边的李大妈跟着说:“这个戚翠蓝还会抽烟,我看到好几次,她拿着一根烟,穿着秋衣秋裤就从家里走出来,一路溜达到大街上,等烟抽完了再回家。那段时间楼道里老有烟味儿,臭烘烘的,我原本还以为是哪家老头,没想到是她。过了一段时间,我就见到那个老鳏夫经常来找她,再后来干脆就住下不走了。但两人好像也没领证,直到那男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