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看来,当年的案子和现在的是否有关联呢?凶手会不会是同一个人?还是说凶手虽然不是同一人,他们却都是从同一个人那里得到的沙|林毒剂?
如果是前者,所有人都可以松一口气。
但如果是后者,这就意味着有一个有能力,有知识,胆子很大,目无法纪,且一直隐秘在人海中,至今没有被抓获的制毒高手。
戚沨的思路走到这里,被江进的声音拉了回来:“就目前所知,基本上已经可以排除高云德和高辉的杀人嫌疑。他们应当都只是知情者,涉及买凶杀人,但绝对不是动手的那个。”
夏正接道:“不管怎么说,这父女俩也是人脉够广的,这么危险的人物都是哪里认识的……”
许知砚跟着说:“难怪高辉那么上蹿下跳,显然是心虚过头了。可她越折腾,就越可疑。”
直到会议结束,众人鱼贯而出。
戚沨依然坐在位子上,一边收拾着材料一边思考。
江进原本已经走到门口,侧身看了她一眼,又回到屋里,问:“你是不是想再去一趟监狱?”
戚沨抬眼:“嗯。”
“我也有兴趣,什么时候,一起?”江进笑问。
“那就明天吧,上午。”
“OK。”
江进又看了她一眼,停顿一瞬,又问:“是不是在想高辉?因为她和你的判断有出入。”
戚沨有些意外,她从头到尾都没有露出来一点态度,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戚沨老实回道:“我承认,我没想到高辉会和沙|林毒剂和参与杀害生母的事情牵扯上。”
江进笑了下,将门关上,就靠在门边问:“你没想到,是因为你低估了她的能力,还是高估了她的人品?”
“都有。”戚沨停下手上的动作,叹道,“高辉给我的印象虽然自私,有点嗜钱如命,但那些表现都属于正常范围。她那个性格藏不住事儿,有点情绪就要发泄出来,动不动就找我妈麻烦,说明她性格冲动。但是……”
“但是……”江进接着说,“杀了人埋在地基里十几年,以及用化学武器这么冷门的行凶手段,仅这两条所呈现的人物画像,就和你认识的高辉八竿子打不着了。有动手能力和化学知识储备、高智商、隐秘性强、有耐性、沉着、善于伪装……这个人可不简单。”
“而且他不缺钱,有足够的资金支持他做出毒剂。更不要说需要的材料,这些都要有专门渠道,国家一直是监管的。”
“所以你觉得以高辉的性格和人脉,应该不会有机会认识这样的人。”
“对。”
“可事实却证明了他们有接触。”
“是啊,就像是六度空间理论——只要通过七个人,就可以认识这个世界上所有人。我现在相信了,高辉的本事远比我以为的要大,之前真是小看她了。哦,还有高云德。”——
作者有话说:一小章
红包继续
第97章 第九十六章 “你又欠我一个人情。”……
第九十六章
按照戚沨的意思, 暂时不要打草惊蛇,一切都要等复验结果出来再来个出其不意。
从犯罪心理上说,任何嫌疑人都曾想象过自己被捕时是什么样, 该怎么说,指不定在心里圆了百八十次谎了。
一件在心里演练过多次的事,即便是没有表演天分, 也能锻炼出来几分演技,并不是那么容易诈的。
这时候如果警方没有掌握充分证据, 若想用语言战术造成嫌疑人心理上的恐惧是很难的。遇到聪明的, 不出几个回合就会被对方得知是证据出了问题。
当然,要是有充分证据, 警方就直接申请逮捕了,审讯也会底气十足。
戚沨的口头报告很快得到王尧的准许, 一旦复验结果出来,和初验一致, 那么专案小组便就地成立, 后面的手续可以一一补办。
毒检实验室已经对外封闭, 只有接触过沙|林的同事留在里面。
支队也做好外援工作, 一旦同事传出消息,称出现任何中毒症状,将立刻开道送往医院。
直到晚上, 复验结果终于出了,负责毒检的同事到医院做检查,骨髓样本也被妥善封存保管。
戚沨终于松了口气,回了一趟家。
几天没回,屋子里透着冷清。
和往常一样,她只开了一盏小灯, 就坐在光影交汇处整理思路。
她看着窗外的灯火通明,目光微微眯着,耳边徘徊着过去许多声音,有高云德的,有高辉的,有任雅馨的……
直到高幸的声音浮现,额外清晰:“如果我是这个制毒者,我绝对不会只做微克的量,只够毒害一个人。毒杀一个也是杀,杀十个也是杀。而且做出来了我总需要实验一下毒性吧?小白鼠和人怎么比呢,体型小太多,怎么验证的出威力?”
据说这种毒剂在二战被德军发现之后,曾试图大量投入生产,但因为技术上面临一个问题,因此实际产量并不大。
在合成沙|林的最后一步,需要用□□进行氧化,而□□具有极强的腐蚀性,危害性远胜过强酸。也就是说,在处理这一步时不只需要知识丰富,心思细腻,做好防护措施,而且还需要一个额外偏僻不被他人打搅的场所。
就像今天在会上所说,能做到这一步仅凭一个人是无法完成的,毕竟这东西当年可是在德军的实验室里做出来的。
可即便是德军,二战期间也只作出500公斤的沙|林,而已经被淘汰掉的塔|崩毒剂那时候可是做了12000吨——事实上直到九十年代,沙|林依然是几个军事大国的重要使用武器。
想到这里,戚沨突然起身,从工作间里拿出草稿画本和笔,遂又坐回到沙发上,并将旁边的落地灯打开。
画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很快就呈现出一组化学仪器,旁边还写着一组化学公式。
除此之外,她还画了一个废水罐,一栋象征实验室的房子,和一支注射剂。
制作化学武器,必然会产生废水。
以现在的技术,当然可以做到环保处理,但那需要特定的工业级设备和有资质的工厂。但如果是个人,该怎么做?
废水处理不好就会造成附近环境的污染,这就意味着不等发现骸骨,制作毒剂的“窝点”就会被发现。
国内早就有污水验毒的技术和侦破手段,这就是为什么警方会定期采集各个试点的污水样本进行化验,并能从结果中得出结论,这个片区有没有毒品,有多少。
而沙|林毒性那样强,若是呼吸道中毒,不到2微克的量,仅五分钟就能令人出现呼吸困难等症状,如果毒素作用长达十五分钟便会毙命。而到了5微克以上,暴露五分钟就会死亡。
毒性强是它的特点,也是二战期间令人闻风丧胆的原因。但这也成为了它容易暴露的标志。如果真有人制作沙|林,且只是草率处理污水,必然不会等到今天才被发现。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这种毒剂是从外省进来的,但周边几个省都没有出现过类似案件,唯独在春城发现两宗,那么在春城“出产”的可能性便提高了。
画完重要“道具”,戚沨的笔尖一顿,在纸上点了几下,随即开始勾勒犯罪人图谱。
她当然不知道凶手长什么样,连是男是女都不清楚,所以面孔用留白里处理。
这个人有几个特点,除了动手能力和化学知识储备,有资金有设备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变态心理。
他不是那种崇尚血腥暴力的变态,而是一种沉迷于智商碾压的“上帝”心理。
他草菅人命,看着一条性命在短短几分钟之内,以极其痛苦的方式死亡,甚至都不需要用刀,不会流血,他和死者都不需要有具体接触,就可以完成。
他俯视着死者的痛苦,被那种决定他人生死的“成就感”“优越感”包围着,仿佛他真的无所不能。
不过他为什么要拿走女死者,也就是高辉生母的衣服鞋子呢?
难道是衣服鞋子上沾染了毒剂?
如果是这样,那凶手或许采用的是沙|林的气体形态——它的沸点低,挥发度高。
而埋在地基之中,这绝不只是为了逃避而临时想到的办法,应该是经过规划的。
尸体腐烂的过程,毒素有可能污染附近的环境,但埋在地基里,即便有污染也不会被察觉。
所以除了找到“做上帝”的感觉,他还会因为多年逍遥法外、无人知晓而获得另一种满足感。
看,你们拿我没办法。
这样的人,远比那种嗜血成性、以凌虐他人为乐的变态不同,他不仅冷静、冷漠,缺乏共情,极度自恋,而且还极度的清醒。
他不是疯子,却在平静中“发疯”。
这样的一个人,难道真的会认识高辉吗?
戚沨的笔再次停了下来,原本的面无表情终于有了波动。
不,她还是质疑这一点。
手机这时响起,是许知砚的微信,问:“戚队,既然复验结果出了,那明天要不要请高辉来队里?”
戚沨醒过神,回道:“高辉你来负责,青云村项目的几个负责人交给夏正他们。不过要记得,现在高辉只是有嫌疑,却还不够证据逮捕,询问一定要讲究技巧。明天上午我和江进会去一趟监狱,有事电联。”
“明白,就交给我吧。”
放下手机,许知砚双手托腮叹了口气。
夏正听到声响,打字的手没有停,嘴上问:“叹什么气啊,这才刚开始。”
此时两人依然留在支队里。
许知砚说:“你说有没有什么盘问技巧,既能让对方以为咱们查到了一些要命的东西,但又不让对方知道查到了什么,就让他自己瞎猜。最好是再给对方一种,咱们也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夏正停下来:“你指的是高辉?”
“嗯。”许知砚说,“如果我不提她生母的骸骨,又怎么能让她往这里想呢?我要是直接问那几个负责人到底威胁了你什么,高辉肯定不会说啊。现在只是得出DNA结果,又不能证明高辉参与杀人。还有,你说高辉到底知不知道那是她生母呢?”
“我想她知道。”夏正回答。
“理由呢?”
“就是一种感觉。”
“你现在怎么也跟江哥一样啊,咱们要讲证据。”许知砚说,“如果高辉就说自己不知道呢?”
夏正半晌没接话。
片刻后,夏正突然问:“假设高辉知道,那她为什么不愿意认这个生母?难道认了生母,就会失去现在的家庭吗?就算不认,也不至于要杀人啊。”
许知砚点了下头:“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而且我感觉高辉不会说实话,要证实这个疑点,只能从死者的身份查起。下一步就是看实验室那边什么时候出面部重塑结果,希望能在库里找到对应的人。不过我觉得,只是因为相认的问题肯定不至于杀人,应该还有别的原因……欸,不管怎么说,这个凶手肯定是个变态。”
“说到变态……”夏正换了个话题,“欸,你不是一直在蹲宋昕的直播间吗,之前还说他要讲一期心理变态。他怎么说的?”
“别提了,他都好几天没上线了,就请了假说家里有事要处理。”许知砚又叹了口气。
这话刚落,窗外响起一道雷声。
夏正话音顿住,又问:“要下雨了,回家不?”
许知砚连忙收拾东西:“我去都九点多了,我得赶紧回,我妈又要念叨我了!”
“别着急,我送你吧。”夏正关了电脑,起身说。
“那就谢谢啦!”
……
这场雨持续了一个小时。
差不多到了十点半,雨水减弱,又过了十分钟,成了毛毛雨。
细密的雨雾连雨滴都无法形成,而且风一吹就到处飞,即便打了伞也会扑在身上。
此时的罗斐穿着一身便服,头上罩着帽衫的帽子,手里打了把黑色的伞。
他穿梭在僻静的街道上,从身边经过的只有三两路人。
罗斐步子很大,地上的雨水飞溅起来,溅湿了他的裤腿,可他毫不在意。
走了大约五六分钟,他的步子渐渐慢了下来,边走边抬眼,仿佛在四处寻找什么。
直到停靠在路边一排车中的其中一辆黑色轿车,闪了两下灯,罗斐再次加快步子,来到车前一把拽开后座的门。
车里很黑,驾驶座上的男人和后座的罗斐一时都没有说话,一个看着窗外,一个则低垂着视线。
静默片刻,罗斐缓慢呼出一口气,拿起放在旁边座椅上的文件袋,就着手机的光线,从里面取出几样东西。
全程两人没有一句交谈。
随即罗斐将这几样东西塞进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按掉手机屏幕,拿起放在腿边的伞,一手落在车门上,正准备走。
就在这时,前座的男人低声说:“你又欠我一个人情。”
罗斐没有回应,直接推门而出,再次融入湿润且充满凉意的街道。
罗斐走后没多久,男人打开手机。
就在半个小时前,高辉发了一条新微博,写道:【你们真以为警察就是提老百姓说话,为人民服务的吗?我以前也是这样想的。但这几年见到听到了不少冤案,已经祛魅了。等着看吧,如果我父亲的案子就这样不了了之,到时候你们就知道我在说什么了。如果我后面再出来澄清今天的言论,或者什么消息都不发,就说明我被‘封口’了。以此为证!】
第98章 第九十七章 “要做到十几年的隐形人其……
第九十七章
翌日上午, 高辉再次来到支队。
她的态度依然不变,理直气壮中还透着几分愤世嫉俗,问了一轮便反问许知砚, 高云德的凶手什么时候能抓到,如果真证实了涉及到警务人员,是不是打算包庇?
高辉还说, 她已经咨询过律师了,她完全可以自主提出刑诉。
而许知砚前一天就整理好思路, 想好套路, 并没有被高辉的乱拳打乱阵脚。
之前的问题都还算温和,也比较无聊, 也难怪高辉没有耐心,于是许知砚话锋一转, 突然问了这样一句:“关于你父亲高云德在青云村遇害这件事,你有什么要跟我们交代的吗?”
高辉一顿, 刚想说“我能有什么要交代的”, 就听许知砚说道:“我可事先声明, 你多提供信息, 对于案件侦破是有利的。但如果你选择知情不报,对案件造成重大影响,将来可能还会追究你的责任。”
高辉顿时来了气:“你这话什么意思?那是我爸, 我为什么要知情不报!我比谁都想找出真相!再说我该说的都说了,就是戚沨干的,你们倒是去抓她啊!也是,她职位比你高,是你上级,你不敢, 也没这么权限!呵,我倒要看看你们能追究受害人家属什么责任。你敢追究,我就敢曝光!”
在支队一组接触过不少有演技的嫌疑人,许知砚的定力也算是练出来了。
戚沨说得对,凡事要以证据说话。
要不是先有证据已经证实高辉与两个命案有牵连,兴许她还真会被高辉线上线下的操作给忽悠过去。
“你曝光是你的权利,你有言论自由。”许知砚说,“不过我还要提醒你,如果你的言论是造谣的,还引起社会的不良反应,是要负刑责的。”
“你这是在威胁我?”
“高辉,你的每一句话我都会如实记录,你先冷静一点,想清楚再说。”
听到这话,高辉有一瞬间的怔忪,倒不是因此联想到什么,而是许知砚这口吻,这眼神,令她想起了一个人。
那个她打从心里厌恶、恶心的人——明明什么都没有,处处不如她,却总是高高在上,谁都瞧不起的样子,偏偏还走大运,考公大、考警察、当法医,如今还成了刑侦支队长。
许知砚见高辉神色不对,遂接着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高云德不是你的生父?”
高辉又立刻找回攻击力:“这和他遇害有什么关系?不管我知不知道,他都是我父亲!你们该不会想赖在我头上吧?这是不是戚沨教你的!”
“那高云德失踪之后,你连着去了青云村三次,是为什么?”
“我……还能为什么……我爸在那里投了钱,项目总得有人盯着吧!”高辉起先有点语无伦次,但很快就找到节奏,“我那时候怎么知道他再也不会回来,我就想着把项目处理好,等他回来了能少烦一件事。”
“真是这样吗?”许知砚一边打字一边说,“我已经提醒过你了,要如实陈述。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几秒的沉默,高辉盯着许知砚问:“你到底什么意思?今天到底是让我来提供线索的,还是来审我的?”
“真要审你,你就不会坐在这里了,咱们得换个地方。”许知砚微笑着看过来。
高辉的脸色有事一变,原本的怀疑逐渐变成了不安,心里也生出未知的恐惧。
许知砚从旁边的夹子里拿出一张照片,摆在高辉面前:“这个人你认识吗?他叫王绪。”
王绪,正是被水冲走的那套房子的户主,王老头的私生子。
高辉摇头:“不认识。”
许知砚又拿走照片,换了另外四张,逐一摆在高辉面前:“那这四个人呢?”
这次,高辉没有立刻回答,她只看了一眼就顿住,眼神和脸色变了又变,连坐姿也变得拘谨。
屋里安静得不可思议,许知砚就一直盯着高辉看。
直到高辉低声说:“认识。十几年前,他们和我爸的工程公司波云合作过,是他的老朋友。”
“你这十几年你和他们有来往吗?”许知砚问。
“没有,我爸失踪以后就断了。”
“十几年没来往,你现在只看一眼就能认出来。记性真好。”
高辉立刻抬头:“什么意思?”
许知砚笑着问:“你再想想看,可能时间过得太久你忘记了。高云德失踪之后,你还有没有见过这四个人?”
高辉盯着许知砚的笑容,仿佛再一次透过她看到了“戚沨”。
那个戚沨就是这样,一副看透所有的模样,让人很不舒服。
高辉说:“见了,怎么了?”
“那你们见面都谈了些什么?和你父亲失踪的事有关吗?”许知砚按部就班地往下捋问题。
“他们是老朋友,肯定会聊起这个。”高辉越发坐不住了,“你到底什么意思,难道你怀疑他们?”
许知砚收起照片,同时收起笑,又换了一副面孔,好似和高辉站在同一边的口吻说:“高云德的骸骨在青云村的水渠里发现,我们已经证实那就是第一案发现场。你一口咬定这件事和戚沨有关,但是从证据上来看,高云德的死与她无关。”
听到这里,高辉就要插嘴。
“你先听我说完。”许知砚抬了下手,“你父亲在遇害之前曾和戚沨有过冲突,你就怀疑是她。但是我们警方查案要看证据,现在证据显示,案发地是在青云村,戚沨从没有去过那里。凶手杀了人以后,还将尸体藏在水渠里,后面长达半年的工期都没有发现,这就说明凶手不仅熟悉当地环境,而且经常出入工地。能做到这一点的,除了负责水渠修建的工人,就是几个负责人……哦,我不是说他们有嫌疑,只是用排除法将范围划出来给你看。所以今天叫你过来,就是希望你回忆一下,他们之中有什么人和你父亲有矛盾,或是在利益方面有分配不均的情况?”
……
“今天怎么两个一起来了?让我猜猜看……”
同一时间,探监室的另一面,高幸正坐在防爆玻璃后面,气定神闲地看着戚沨和江进。
戚沨看上去就和往日没什么不同,她对人对事一向淡漠,好似没有情绪起伏,江进则挂着笑,还和高幸寒暄了两句,直到高幸问起来意。
“哦,有大案。”高幸自问自答道。
江进说:“是有。”
“和我有关?”高幸又问,“不然你们不会来找我,应该去查案子。我猜应该是查到一个阶段,查到一些东西我能解答。”
这话落地,戚沨终于开口:“我们找到第二个死于沙|林毒剂的受害人。不过不是近期的事,是十几年前。”
这下,高幸的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了,原本的轻松也变成凝重。
“确定了?”
“初验复验结果一致。”
“十几年前,现在应该是骨头了。有什么特征?”
“表面没有任何伤痕,死者身上没有一件衣物,头发完全降解,凶手只给她留了一枚金戒指。我们是在骨髓里验到的残留毒素。”
安静了几秒,高幸点了下头,又问:“那你的判断是什么?”
戚沨回道:“凶手可能是注射杀人,也可能是采取将毒剂暴露在空气中导致受害人死亡。受害人的衣服可能是死前就被脱掉,也可能是在处理尸体的时候,这一点还无法证实。如果是因为衣物占有毒素而被拿走分别处理,那么金戒指也应当受到毒素腐蚀,但那上面没有找到异常的腐蚀痕迹。目前来看,注射的可能性更高。”
高幸问:“因为我曾经检验过同类案件,你想知道一些报告上没有提到的东西?”
“是。”
“好,你问吧。”
“当年那个案子的凶手很快就被抓捕归案,而且很庆幸,他手里只有一支注射毒剂。办案民警搜了他的家,也没有其他发现,后面也没有再出现其他受害人,没有因此造成社会恐慌。可那支毒剂是从哪里来的,一直都没有下文。我翻了记录,也没有找到结果,我想知道是真的没有查到吗,还是有些东西不方便体现在报告里?”
“你倒是很敏锐。”高幸笑了。
可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江进:“你的家族都是体制内的,你应该有答案吧。”
江进扬了下眉,回道:“那个凶手说是有个人给他的,叫他杀想杀的人。虽然这话听着有点扯,但我认为是真的。那支毒剂是被稀释过的,毒性已经减弱,而且采用特制的针筒,是为了防止泄露。它只是试验品,那个案子的凶手也是,真正的制毒者一直隐藏在人群中。那凶手起先根本没当回事,也没想到毒性会那么强,他觉得冤,却连对方长什么样都描述不清楚,连叫什么都不知道,就敢拿着陌生人给的东西,注射给受害人。他被自己的愚昧无知害了,也害了一条无辜的生命。”
戚沨看向江进的侧脸,认真听他分析。
在来的路上他们并没有深入交流案情,她在忙着回工作信息,江进就负责开车,因此她并不知道江进心中已有成算,还得出一整套逻辑自洽的结论。
江进继续说道:“可以说那次实验成功了,连稀释过的毒素都能造成那样严重的后果,如果是没稀释的,如果那东西落在恐怖分子手里,往人群中那么一扔,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就因为制毒者选了一个愚蠢的实验品,导致案情线索断裂,要找到幕后主使简直就是大海捞针,时日一长便只能点到为止。至于制毒者那边,我猜上头的想法有两个方向:或许是因为看到造成严重后果,制毒者害怕了,才没有继续。至于另一个,就这个制毒者太过狡猾,根本没想过要大规模使用——这样只会暴露自己。而这个人的隐蔽性和反侦察能力,恰恰是最棘手的一点。如果是我,我会让人按兵不动,先调查各大院校的化学教授,以及化工厂、制药机构的研究人员,而且是有机会接触到原材料的人。”
“你说的没错。”高幸笑意渐深,“这件事暗中调查了三年,当然不方便体现白纸黑字上。”
“看来结果不理想啊。”江进接道。
“是找到几个有嫌疑的,不过都没实据,也没有下一步动作,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听到这里,戚沨开口:“等等,刚才说,或许是制毒者因为看到严重后果而没有继续。言下之意就是,制毒者有渠道得知警队内部的消息?这件事的内幕并没有公告,更没有上过新闻,制毒者又是从何得知后果有多严重呢?”
高幸回道:“是有这层怀疑,这也是我们多次开会讨论的结果。对了……”
说到这,高幸又转向江进:“你师傅应该和你提过一嘴吧,他也参与了那三年的暗中调查。”
江进缓慢点头。
高幸问:“那他的态度是什么?”
“师傅只说,虽然调查终止了,但他心里很不踏实,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个老周,真是……”高幸说,“其实我也是这么想,我总觉得当年的实验品不止一个。那个凶手心理极度变态,他一定会忍不住再找其他‘小白鼠’。而下一次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他一定会选择更隐秘的方式,逐渐达到神不知鬼不觉的程度。”
“这样的人,我不相信他十几年来能忍住不再犯。”戚沨接道,“也许他一直在定期作案,只是没有惊动警方。”
“那真是太可怕了。”高幸说,“说实话,我不太相信真有人能做到这一步,何况现在的科技这样发达。你要说十几年前还有可能,但这几年所有人都是透明的,他是怎么做到彻底隐形的?”
戚沨忽然问:“当年那几个有嫌疑的研究人员,名字你还记得吗?”
“记得是记得,不过我不建议你从这方面入手。那几个人,有两个已经去世了,还有一个被外国公司挖角,早就移民了。事实证明我们当初锁定的三个,方向都是错的。后来我和老周还讨论过,会不会是凶手收到风以后,故意放出线索引我们走弯路。”
安静片刻,江进来了这么一句:“要做到十几年的隐形人其实不难。”
戚沨下意识看向他,只听高幸问:“你是说他死了。也是,那么危险的玩意儿,制造过程中难免自己也会中招。”
“还有一种可能。”江进笑着看了看四周,又意有所指地看向高幸,“他和您一样,换了个地方。”
一秒的间隙,高幸倏地笑出声:“那我希望他能自己站出来跟我‘相认’,将我的疑问彻底解开。”——
作者有话说:这里要说一下,苗晴天的案子要在下一个故事里讲,和白骨案没有关联。之所以放在一起写前情,是因为都和戚沨十几岁的经历有联系,切割不开。
罗斐的行动线要穿插提一下,但后面的主体都是白骨案哈。
红包继续
第99章 第九十八章 监狱的大门开了。
第九十八章
同一天, 某网络节目的录制中,宋昕正坐在被采访的专家席,接受女主持人的访问。
“宋老师, 你前面多次提到现代人生活压力大,心理容易变态,还提醒大家出门在外要尽量减少和人起冲突。能不能具体给我们分析一下, 到底什么程度叫心理变态?”
宋昕笑容浅淡,声音低而和缓:“心理变态这个词有宽泛笼统的概念, 也有比较狭义的特指。专业上来说, 心理发生了变化,状态发生改变, 就可以称之为‘心理变态’。但这种‘状态的改变’并不是我们以为的那种影视剧常里出现的变态杀人狂。不过即便是在现实中,也存在后者这种极端罕见的个体。他们就藏在人群当中, 从外表看就和你我没什么分别,甚至有可能看上去还很老实。”
“那可真是太吓人了, 要是遇到了, 该怎么防范呢?”女主持人追问。
“防范是因为发现对方有危险, 才能做出的行为。如果你都没有发现他是, 又何谈防范?但要分辨这样的人,其实也有一套方法。他们和普通人有一个非常明显的区别,就是共情。”
“这个我也听过, 普通人开心和难过的事,那些天生犯罪人是没有感觉的,对吗?”
“意思差不多。不过他们的情绪也是有起伏的,只是‘点’和其他人不同。再进一步讲,普通人犯罪是有原始动机的,比如图财、图色, 但这类‘变态群体’犯罪动机是更为简单、直接的,通常是普通人无法理解的原因。比如说,他们仅仅是想知道杀害亲人是一种什么感觉,就去杀了。这听上去就很像是做一场实验,我要验证一件事,就去做了,再分析验证结果,考虑是否要继续下一次。”
“天呐,这不就是变态吗……”女主持人说道。
宋昕想着看向她:“看,这就是大家听到心理变态这个词的反应。我们通常会用这个词来形容极端行为的天生犯罪人。”
“那是不是说,只要生活里遇到那种怪人,就是他的喜怒哀乐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就要小心?”
“倒也不用这么吓自己。而且还有一点,这类人大多是不喜欢社交的,生活里也没什么朋友,更不会浪费时间去融入某个团体、人群。所以普通人接触到这类人的机会非常少。而且这类人并不是经常‘发作’,也不至于动不动就为了做个实验而杀人。”
“我想也是,怎么会想到去证明杀害亲人是什么感觉呢,没头没尾的,总要有个起因吧?”
“可以说是起因,也可以说是催化剂。就是有一件事发生了,引发了他的想法和好奇心,进而产生了后续的行动力。至于这个催化剂,往往是特定的某一件事,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会被‘启发’。而在犯罪的开关开启之后,又进一步催动内心的躁动。真正可怕的是,这个开关是单向的,只有打开按钮,而没有关闭按钮。”
……
许知砚做完笔录整理,午休时上了会儿网,正好看到宋昕的账号更新了一条状态:“感谢大家关心,这几天发生了很多事,一直在处理,很抱歉之前答应的直播没有兑现,稍后我会补偿给大家。”
几分钟后,许知砚又意外在短视频平台上刷到一条网络女主持人的视频,视频内容不长,有几张照片,还有文字介绍,写道:“采访了帅气的宋昕老师,收获很大,期待剪辑后的播出。”
下面还有这样一行字:#主题:心理变态的分析#
许知砚立刻来了情绪,又点开宋昕账号的留言区,看到不少粉丝都在发问。
“哥,你去录节目了?”
“讲心理变态吗?!”
“那后面的直播你还会讲这个主题吗?”
“期待期待!”
“之前还以为你出事了,吓死宝宝了,没事就好!”
午休即将结束时,戚沨和江进回到队里。
许知砚和夏正立刻拿着资料,紧跟着进了办公室。
戚沨刚接了一杯水,回头就见到三人,江进非常自觉地坐在沙发里吹冷气,许知砚和夏正则站在桌旁盯着她。
戚沨问:“汇报工作?”
许知砚点头。
戚沨又看向江进:“那你呢,要不要先去食堂看还有没有饭?”
江进说:“我叫了外卖,够两人的。”
这话落地,他又问许知砚:“你俩吃了吗?”
许知砚:“吃过了。”
戚沨指着空出来的沙发说:“坐下说吧。”
许知砚刚坐稳就迫不及待地开口:“高辉已经承认在高云德失踪之后去过几次青云村,还和几个负责人开了会,但她坚持说对高云德的遇害一无所知。她一开始还认定这个案子和戚队有关,现在已经换了态度。不过发现高辉生母骸骨的事还没告诉她,她现在的心虚只是针对青云村的调查。”
许知砚又拿出一份记录:“至于青云村项目的几个负责人,其中一个叫陈德的,刚接到电话就装失忆,说不记得自己做过青云村的项目,高云德这个名字只是觉得耳熟。后来问起高辉的问题,电话就断了,再打过去就一直占线。还有另外两个人,黄启胜说根本不认识高云德,虽然青云村的项目都投了钱,但是两家承包的是不同的部分,全程都没打过交道,这里面只有张广承认说不仅认识高云德,也认识高辉,高云德失踪之后的确和高辉谈了几次,但也没说什么。”
说到这里,许知砚停顿了两秒,又道:“不过这三个人在听到我们发现高云德骸骨之后,反应是一致的——先是沉默,然后开始择关系。再问水渠部分是哪家公司负责,一个说不记得了,要回去查查才知道,另外两个则一口咬定不是自己。”
许知砚一口气汇报完,合上资料就听戚沨说:“照这样看,请他们回来协助调查不太现实,只能让一线同事辛苦点,分别找到三人进行询问。下一步的方向就是找出关键性证据,证明他们三人和高云德的死有关。”
“可是过了十五年,什么痕迹都消失了……”许知砚说,“除非高辉愿意开口。”
戚沨点头:“这就要看你了。”
随即又看向夏正。
夏正意会,开口道:“王老头的儿子王绪已经招了,说是王老头在世的时候喝多了说漏嘴,提到过两次房子下面埋了死人,是个女人,而且死得很惨。王绪追问他是谁,王老头说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是收了钱才答应让那个女人埋在那里的。王绪又问起埋尸的人,王老头说根本没见到脸,来的那天脸上戴着防毒面具,身上包得严严实实,只能通过身高、身材和力气来判断那是个男人。”
许久没有发声的江进忽然开口:“那工人和工程方呢?不可能说埋就埋,第二天一定会被人发现。”
“王绪说,王老头自己就是建筑工人,地基是当天做好的,再挖个坑出来把人埋进去,再填平,第二天也不会有人发现有人动过。而且人是□□裹着石灰扔下去的,在上面还覆盖了一层,说是能杜绝一部分气味儿。由于那房子地基打得粗糙捡漏,又赶上深秋,尸臭还来不及出来就盖住了。不过这事儿等王老头酒醒之后,王绪再追问,王老头却改了说辞,说根本没有这事儿。后来又说,是听别的工地上传的故事,听多了就胡言乱语,当成自己的故事讲了出来,叫王绪不要当真。本来这事儿王绪都忘掉了,直到那天到现场听村民说起白骨,又看到警戒线,一下子什么都想起来了。”
江进一边思考一边接道:“听上去,地基埋尸和选中王老头家,并不是随便做的决定,而是经过筛选的。”
“同意。”戚沨说,“如果不是地基刚做完,王老头自己就是工人,参与了房子的建造,凶手根本不会选中那里。这说明凶手对于建筑也有一定了解,而且有渠道得知工程进展。”
“对建筑有了解,又是个化学高手……这赛道可够小众的。”
“会不会是凶手在寻找‘实验品’之前,就已经选好处理尸体的地址?我想凶手应该还备选了其他方案,就算王老头家没用上,还有备选。”
“心思缜密,考虑周到,专业知识丰富,有钱、有场地、有资源,这个人当时应该不年轻,基本可以排除二十五岁以下的男性群体。”
正说到这,外卖到了,是一楼的同事代收的。
江进将外卖拿进屋,屋里三人正说到任雅馨。
只听戚沨说:“我是直系亲属,不方便参与笔录,知砚,你下午去配合江进,辛苦一点。”
“放心吧,戚队,我之前在电话里和阿姨聊过,阿姨挺好说话的。”许知砚笑道。
江进轻咳一声,将外卖放在茶几上:“点了两个菜,一素一荤。”
闻到香味儿,戚沨也有点饿,擦了手便接过筷子和米饭。
戚沨吃了口菜,说:“下午我回实验室继续骸骨的面部重塑,不管高辉的生母是谁,先把身份确认清楚。”
夏正问:“对了,你们今天去探监,高法医那边是怎么说的?”
“他的意思是,这个凶手不仅心理变态,而且危害性极高。他认为凶手做的毒剂保守估计应该有五六支以上。”江进说,“他们当时也走访过很多专家,都说虽然不容易制出来,但也不会只做出一□□么少的量。其实要发挥这种毒剂的最大杀伤力,就是往人群中那么一扔,让毒素暴露在空气中,几分钟之内就可以令多人丧命。可这样一来,凶手自己也会暴露。就这一点来分析,凶手并不是一般的暴虐分子,杀人归杀人,他更在意的是长久的逍遥法外——不只是操纵他人生死,做一个隐形人会更令他有成就感。”
江进说话间,手上也没停,时不时就往戚沨的餐盒里夹菜。
直到戚沨说:“行了,我够了。”
江进却说:“你得多吃,面部重塑动不动就几个小时,还要一直站着。不是我说,要是再发现什么命案,还得搬抬尸体,我就是好奇你哪来那么大劲儿。”
夏正看了看江进,又看了看戚沨。
许知砚却径自沉浸在刚才的分析里,这时说道:“假设凶手这十几年来都没有继续杀人,可他又想获得同等分量的成就感,一定会试图找其他渠道。可是什么样的渠道能让他体会到操纵人生死,像是当上帝一样的感觉呢?”
“脑子转得很快。”戚沨笑着看过来,“刚才我们在路上也在聊这个。”
许知砚追问:“那结论呢?”
江进回答:“名人。”
夏正一时恍然:“哦是啊……被人崇拜,捧得高高在上,享受优越感。”
“不止。”戚沨说,“十五年前不比现在。虽然整体人口没有大幅度上升,但上网的人却多了,流量呈井喷式,这年头的名人远比十几年前要风光。”
许知砚接道:“可是暴露在大众视野下不是更危险吗?现在有很多私生饭,就不怕被人扒出来?”
“连警察都找不到他,他会怕粉丝?”江进笑道,“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之前也不是没有过,十几年的通缉犯演了几十部电视剧。主要是当演员这行审核比较宽松,不会真有人去系统里查你有没有案底。咱们平日工作那么忙,也没时间看电视,就这样在眼皮子底下打转都没发现。”
戚沨吃完最后一口饭,放下筷子说:“总之凶手的眉目就三种可能,死了、坐牢了,还有刚才说的这种。现在姑且排除第一个,第二个倒是不难排查,高智商群体服刑的都有记录,先排查和化学对口的。至于第三个,就有点大海捞针了。我个人认为,这个人如果走第三条路,应该不会利用他擅长的化学专业。这个领域很难成为众星追捧的知名人物,大众流量也不好这一口,反而是越通俗越好。所以他应该会隐藏自己擅长化学这一点,改走其他路线。可能会利用自己的高学历来做宣传,但走大荧幕和小荧幕的可能性不高,极有可能是这些年兴起的短视频和直播赛道。”
江进将盒子里最后一口菜吃光,抹了把嘴,见夏正和许知砚一个脸色纠结,一个苦思冥想,便说道:“是不是毫无头绪?不要紧,查制毒者的身份不是当务之急,先把两件骸骨案落实。我师傅说过,有些案子是要看缘分的,你还别不信。可能你追了十几年都找不到的凶手,指不定哪天会在大街上跟你走个对脸,这就是送上门的二等功。而有些案子你越是较真儿,就越是推进不下去,最后只能放弃。不过话虽如此,起码这个凶手的人物画像又分析出一点,也算是有进展吧……”
“哪一点?”许知砚忍不住问,“可能当了名人?”
戚沨意会道:“他的意思是,这个人的生活方式有了非常彻底的改变。”
江进说:“你想,他原来是一个躲在暗处寻找猎物的猎食者,一直在隐藏自己,必然很少与人结交。朋友少,就不用花时间在杀人以外的无聊应酬上,露出来的破绽就少。可是他后来要转型了,就一定要多建立社交,多认识人,还要在人群闹市中继续隐藏原有的身份。你想一下,认识那么多人,居然还是没有被发现,是不是说明本事更大了?心理也会更膨胀,觉得别人都是笨蛋,反向证明他的确是个天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高智商犯罪。哦,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这个人不只是懂化学,还懂法。”
……
转眼到了中午一点。
监狱的大门开了。
徐奕儒穿着提早送进去的便服,缓步而出。
大门外四周空旷,只在远处停了一辆车。
早在大门开启的那一刻,车上就走下来一个年轻男人,他的步子比较快,却很稳,快走近时又加快了几步,直到来到跟前。
徐奕儒越走越慢,遂站住脚,笑起来时脸上布满纹路,看上去比不笑的样子年长了好几岁。
“徐老师,我来接您。”
“小斐,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说:红包继续
第100章 第九十九章 “呸呸呸!”
第九十九章
这一次女性骸骨的面部重塑工作十分迅速。
戚沨特意将手机静音, 沉浸小世界里,有长达两个小时的时间没有被外界打搅。
一开始她看到和骸骨一起掩埋的金戒指型号,便判断女死者可能是身材偏胖的体型, 但后来得知金戒指极可能属于高云德,那么原先的体型判断便可能被推翻。
虽然现在还不得而知高云德为什么要留下自己的戒指,当然这也极有可能是凶手的故布疑阵。可这样的判断又有自相矛盾之处。
假如是凶手早就预料到骸骨会被发现, 于是有先见之明地将此嫁祸给高云德,那么又何必将尸体埋在地基当中?随便找个地方抛尸不是更容易完成嫁祸这个动作吗?
注射了沙|林毒剂, 又埋于地基, 隐身在人海中,这几点都说明了凶手本意是不希望骸骨暴露。
既然不希望, 那又何谈嫁祸?
再换个角度看,如果凶手是高云德, 或者是高云德买凶杀人,那么整件事高云德必然知情。那么高云德为什么要留下自己的戒指?
这些疑点和问号一直萦绕在戚沨脑海中, 直到骸骨面部的定点工作完成。
戚沨缓了口气, 站直身体, 在纸上写下两种方案。
无论如何, 还是要重塑出两种版本的女性样貌,一种是皮下脂肪偏厚且有点下垂,属于微胖者, 另一种则是正常脂肪含量。
笔刚落下,门外就传来敲门声。
进来的是袁川,说:“戚队,有人找你。”
“这就来。”戚沨脱掉手套和白大褂,拿起手机一看,有几通小姨打来的未接来电。
还有一条微信写道:“小沨啊, 我在楼下等你呢。”
直到戚沨走出法医实验室大楼,看到站在树下阴凉地的小姨,立刻迎上前。
“欸,你可算来了,这些都是买给你的!”小姨拎起放在地上的塑料袋,里面装着满满的零食和水果,“知道你工作忙,但身体更重要。零食分给你同事吃,巧克力是特意给你的,要是低血糖了就吃一块。这些水果都是我一个个挑出来的,你可别都给出去,留着自己吃哈!”
戚沨将袋子接过来,问:“您怎么在这里等我?我妈呢?”
“姐不是要做笔录吗,我又不能跟进去,就出来溜达一圈,给你买点吃的,想着看看你……我瞧瞧,哎呦都瘦了!”小姨轻拍着戚沨的手臂,关切地看着她。
“谢谢小姨。”
“都是一家人谢什么?”小姨收了笑,又一脸神秘地问,“对了,你老实告诉我,那高云德的案子到底怎么样了?”
“还在侦办……暂时还不能对外透露。”
“我知道,我不是让你告诉我细节,就是担心你和你妈妈会被连累。”
“那倒不会,放心吧。”
“你说这叫我怎么放心呢?”小姨说,“我昨天上网看了一下,那个高云德的女儿说的那些话,真是……”
戚沨一怔:“您也看高辉的微博?”
“当然要看啊!就算我不想看,也要帮你们盯着,看完了还得跟你妈妈说。”
“那我妈都说什么?”
“她说,其实以前挺可怜这姑娘的,她没上成大学是有点可惜。不过现在看她这样儿,又不是那么同情了,总觉得她是不是知道点什么,会不会是贼喊捉贼,要不然干嘛一个劲儿地往你身上泼脏水啊?总之啊,现在你妈妈已经知道当年错怪你了,她也挺后悔的,只是你也知道她的脾气,可能拉不下脸来和你说……你也不要问她,母女俩没有隔夜仇,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好吗?”
戚沨只是微笑,没接茬儿,自然也不会真往心里去。
以前她年纪小,总是不停告诫自己,不要将时间和精力浪费在怨恨和责怪上,后来便想通了,人生不能总纠缠在过去,前面还有大好风景。
再说高辉,她的表演痕迹的确过重,连母亲和小姨都觉出不对。不过高辉倒不是演给她们看的,而是那些粉丝和不明真相的大众。
戚沨又和小姨聊了几句,直到电话响起,小姨才叫她赶紧去忙,遂转身去了支队大楼。
戚沨拎着吃的回到法医办公室,正巧张法医和袁川都在。
戚沨分了吃的,便坐下来看手机。
先是许知砚的微信,这样写道:“刚才高辉给队里来了电话,问我还能不能再做一次笔录,覆盖之前的内容。”
戚沨回:“她的意思是重做一份。”
“对,我已经答应她了,约了明天上午。”许知砚说,“戚队,你说她会不会想通了?”
“应该是你之前的询问起到效果了,明天一定要抓住机会,将她的心虚凿实。按照进度,今天晚上就能出面部重组结果,到时候把她生母的画像打印出来,助你一臂之力。”
“这么快,那太好了!”
这话刚落,夏正的微信就进来了:“刚接到张广的消息,他说回去仔细想了想,想起一些事,想亲自来一趟支队交代清楚。”
张广就是曾和高辉开小会的三个负责人之一。
戚沨问:“尽快安排。另外两个呢?”
“黄启胜和陈德还在‘装死’。”
“那就暂时不要管他们,也不用上赶着追问。咱们不问,他们心里反而会犯嘀咕。除非什么都没做,只要做了,就会胡思乱想。等张广交代之后,再接触这两个人,底气会更足,到时候他们就被动了。你不问,他们也会上赶着交代,生怕说少了。”
想不到经过了两个小时的面部重组,案件竟然有了“突破性”进展。
怎么高辉和张广都不约而同想明白了?
通常来说,一旦牵扯到“主动交代”,就距离“坦白从宽”不远了。这等于间接证明了两人犯了法,也知道自己到什么程度,没有做垂死挣扎等警察来抓,先一步说清楚就等于掌握先机,即便将来要负法律责任也会从轻处理。
由此可见,高辉和张广还是相对懂法的,换个角度说,则是心理素质更弱一些。
……
任雅馨的笔录是一个小时后结束的。
此时已经是下班时间,戚沨先一步回到支队,任雅馨出来时,第一眼就看到她。
母女俩几年不见,彼此都是一愣。
任雅馨是没想到戚沨会等在门口,戚沨则是惊讶于任雅馨的外形。
任雅馨瘦了不少,比她记忆中的样子少了将近二十斤,而且脸色也不好看,有点发白,还透着灰。
戚沨忍不住仔细观察着母亲,又见任雅馨走路缓慢,像是腿脚不灵便似得,便想起之前任雅馨扭了腰。
“妈,您的腰怎么样了?”
“我没事,早好了。”任雅馨虽然不像是电话里口气那么冲,却也说不上和善,只扫了戚沨一眼就挪开目光。
站在旁边的小姨立刻打圆场:“那个,小沨一直在等你,要不咱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喝杯热水,慢慢聊?”
戚沨接道:“去食堂吧,差不多也该吃晚饭了。”
“好好好。”小姨笑呵呵地,一手搀扶着任雅馨,另一手拉着戚沨,“好久没有一家人吃饭了,顺便尝尝你们这里大厨的手艺,你还别说,我早就饿了!”
大概是有外人在,一向要面子的任雅馨也不便摆脸色,就这样一路顶着众人的目光走出大楼,沿途有很多同事和戚沨打招呼,熟悉的就叫“戚队”,不熟的就尊称“戚副支”。
小姨说:“真是有面子,我们小沨现在可出息了!”
戚沨只是笑笑不说话。
任雅馨的脸色也因为这一路的招呼而有所缓和,仿佛面子上也有了光彩。
三人在食堂坐定,戚沨买了三份大锅饭回来。
小姨的话匣子一下子就打开了,前面十分钟都在聊家事。
戚沨问起任雅馨的腰,不等任雅馨说,小姨便接道:“好是好了,但是总感觉没以前那么利索,我也觉得是不是落了根儿。欸,到了我们这个年纪,生点病就这样。”
“既然来了春城,就找机会去大医院做个身体检查。”戚沨说,“这样,我来办,办好了通知你们,你们直接去就行。两个人一起做,万一有什么问题,早查早治疗,要是没有问题,也不算白去一趟,起码能心安。”
“就是就是,我就说么,什么事儿都得跟小沨商量,她的考虑一向周到!”
任雅馨虽没接话,却用鼻音“嗯”了一声。
戚沨见状,就知道任雅馨已经答应了,遂拿起手机快速刷了几下,找到之前苗晴天住过的那家医院,迅速买了两套体检套餐,又推送到小姨和任雅馨的手机上。
小姨拿起来一看:“呦,这么快啊!”
“我待会儿还要回去加班,就怕会忘记,趁着还记得赶紧定下来。”戚沨说。
小姨又夸了两句,遂瞥向一言不发只是低头看手机的任雅馨,说:“你看,还是女儿疼人。”
任雅馨放下手机,不接茬儿。
小姨便说到自己:“我这辈子离婚了,又没孩子,等我老了,只能指望小沨了。说到这点,你妈妈可比我有福气多了。”
“您是我小姨,就算是半个母亲,我一定会照顾您。”
“好,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
饭后,戚沨叫了辆车,看着任雅馨和小姨上了车,才折返回实验室。
……
说是两套方案,实则做出一套标准版即可,另一套则需要按照现有的模组,扫描到电脑里之后,再用技术还原出微胖版本。
既然是高辉的生母,那么十五年前遇害时,最少也有三十五岁了。
后续操作时,还要根据年龄来进行面部脂肪的调整。
不到十点,两个版本的重塑样貌就出现在电脑屏幕中,仔细看,和高辉的确有几分相似。
袁川将两个版本打印出来,并将材料邮件发给负责案件的几人。
不到两分钟,江进的电话就打到戚沨手机上。
“还在加班?”
“已经完事了,准备走。”
“还是要早点休息,接下来可有的忙。”
“嗯。”戚沨应了一声,又问,“你呢?”
“我早回了,不过夹带了私货。”
沉默了几秒,戚沨声音微变:“江进,你又来了……”
“欸,先别急着发火儿,是我用词不当。”江进解释道,“就是高法医处理的沙|林毒剂那个老案子,我复印了一份材料回家接着看。放心,看完就销毁。”
戚沨问:“那你看出什么结果了?”
没想到这话刚落,电话就切断了。
紧接着,视频通话拨了进来。
刚一接通,就看到江进的笑脸:“你等着啊。”
他将镜头转向后置摄像头,很快就拍到他的书房。
江家家境不俗,现在这套房子是父母名下的其中一套,书房的三面墙都是置顶书架,摆满了书。中间是一套书桌和人体工学椅,旁边还有躺椅。
江进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块可移动的白板,就挡在其中一面书架前,上面已经画满了人物关系脑图。
两人好一会儿没说话,江进正在架手机,让镜头对准白板。
戚沨则顺着白板上的人物关系整理思路。
毫无疑问的是,中心人物,也就是这两个案子的重点,分别是高云德和高辉生母。但这两人却不是夫妻关系,目前只能判定为是认识的,且有利益冲突,高云德有杀害高辉生母的重大嫌疑。
然而说到利益冲突,除了高辉之外,目前还不知道是否有其他因素。
可如果是因为高辉而杀人,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总不会是为了争夺监护权吧,那时候高辉都快成年了,她成年后完全可以自由选择,还有必要大动干戈吗?
在高云德和高辉之间,江进还拉了一条虚线,补充道“高辉受到威胁”“疑似早就知道高云德已经遇害”。
然后是高辉在法律上的母亲,也就是高云德的前妻。
江进在这里画了一个问号,并写道:“神秘人物。”
当然除了主要人物,还有外围人物,比如黄启胜、张广、陈德三名有嫌疑的项目负责人,还包括苗晴天、罗斐这些曾和高云德起过冲突的人。自然也有任雅馨和戚沨。
有了这份脑图,思路一下子清晰许多。
戚沨瞬间得出新的结论,又问江进:“说说你的看法?”
江进找来一支笔,指着“高云德”和“高辉生母”,说:“现在基本可以肯定,杀害他二人的凶手并非同一人,杀人动机也不一致。”
这恰好也是戚沨想到的:“的确,如果凶手杀了高辉生母,又想杀高云德灭口,没必要选两个工地,完全可以在同一天晚上一并了结。按照这套思路,王老头也跑不掉。可凶手没有这样做,说明他认为没有灭口高云德的必要,高云德一定不会说出去。而王老头全程都没有看到凶手的脸。”
“还有毒剂。”江进补充道,“两次手法完全不一样。凶手放着毒剂不用,居然改用重物敲击后脑?这两套杀人手法体现了不同的动机和凶手的性格。前者缜密,后者冲动。目前来看,黄启胜三个人嫌疑最大。”
这话落地,江进又问:“你的意思呢?”
戚沨想了想,目光落在“王老头”三个字上:“王老头说了谎。可惜现在死无对证。”
江进问:“你指的是他对王绪说的那些醉话?”
戚沨颔首:“他说收了一笔钱,没看到凶手的模样,这应该都是真的。但既然死者是高辉生母,那这件事高云德和高辉极有可能是知情者。那么工地或许是高云德提供的选项。即便凶手对建筑工程有一定了解,他也不可能在杀人之前跑遍春城所有工地,问清楚进展再去杀人。更合理的解释是,高辉生母死后,高云德利用自己的工作便利找到埋尸工地,至于怎么处理尸体则是凶手提供思路。而这件事被黄启胜三人得知,借此作为后面要挟高辉的把柄。由此推断,高辉也是参与者之一。但问题就在这里,杀人动机是什么?我总觉得这里面少了很重要的一环,有块拼图至今没有浮出水面……”
就像是在太阳的照射之下,逐渐驱散迷雾的湖面,偏偏有一块区域见不到阳光,也令岸上的人无法窥见其真容。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江进说,“我还整理了高法医处理的那个案子。这个案子的凶手,从人际关系来说和高云德一点交集都没有,生活圈子也很狭窄,朋友圈也没有高知群体。那么他是通过什么渠道被制毒者选中,又凭什么决定要将毒剂交给他呢?”
戚沨揉了揉眉心:“不管怎么说,这些疑问明天就能解答其中一部分了。”
“就因为高辉和张广主动联系了支队?”
“嗯。”
“可我怎么觉得……”江进话说了一半就顿住,很快做了一个封口的姿势。
戚沨下意识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个乌鸦嘴,又想说什么。”
“不是乌鸦嘴,只是直觉。”江进声音减弱,“就是觉得不会那么顺利……”
“闭嘴,赶紧呸三声。”
“呸呸呸!”
戚沨吸了口气:“行了,你继续捋吧,我要准备回了。”
“哦,那明天见。”——
作者有话说:改一下更新时间,明天开始日更改在每天中午12点,原来的11点还是有点赶得慌。
红包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