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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林姑娘你带走,他留下。 “宁宁、……

“宁宁、宁宁!”林婉儿哭泣的声音彻底惊醒了季煜安, 她惊慌失措地想要上前去夺叶宁宁,又被藤蔓冲天的季煜安吓得止住了步子。

“师姐、师姐?”季煜安彻底回神。

可是少女不再给予回应,她那乌黑的瞳孔失去了焦距, 也失去了往日的灵动。

身体在空中轻飘飘落下, 又被千纸鹤紧紧包裹着飞远。

季煜安浑身僵直, 踉跄着步子想要去追,却又被脚下的月临绊住了去处。

再次环顾四周, 乌钰峰空空荡荡, 无声无息。

他做了什么?

他做了什么!!!

大脑轰的一声, 季煜安放声怒嚎,原本平静下来的胸膛再度躁动, 熟悉的戾气瞬间胀满了他的身体,发丝飞扬间, 荆棘藤横扫四周,院中尘土飞扬,房屋坍塌,地面震动,竟裂开了一道道宽大的口子,无数山中生灵在嘶吼咆哮。

“停下!停下!”

林婉儿忍不住尖叫, 她无法接受叶宁宁的离去, 又怕自己死在季煜安的手中,心脏在这一刹那间伴着剧痛快速地跳动,好似有什么东西想要突破桎梏, 穿透她的身体冲出。

不可以发芽!不可以!!!

林婉儿死死扣住心脏, 身子抖动不停,脑子里闪过未明湖中,自己浑身是血, 养出一棵参天花树的模样。

她不能催动金铃花发芽,她不想死、她不想死!!林婉儿的红唇泛起了血丝,恍惚间,她好似听到张真在耳边道:“林姑娘,藤本绕木而生,试着控制他。”

她猛地惊醒,不光想到此前在天堑深渊中 ,慕衍之也曾有过相同的经历,也想到了当她的鲜血溅上扶芳藤时,藤身产生的依恋。

然而疾风却从耳边掠过,一根藤蔓穿刺而来,好在身旁的顾骁一把将她搂住,带她远离了危险。

红袍翻飞间,折扇在空中旋转放大,裂成两半锐利的手中弯刃,顾骁沉着脸将传音铃朝林婉儿扔去,“他堕魔了,快通知宗门前来诛魔。”

话音刚落,季煜安的藤蔓便扬起身子,又一次缠了上来。

林婉儿将顾骁推开,侧身撞上了藤蔓,很快,一股剧痛席卷而来,整条手臂皆被藤刺穿透,鲜血淋漓。

皱眉念诀,更多的鲜血流出。

林婉儿神色泛白,好在藤蔓停止了行动,像是寻到了母亲的幼兽,在她手臂上蹭个不停。

一切渐渐归于平静。

彼时季煜安无比清醒,脑子里闪过的画面一遍遍在提醒着他,在他失去控制的这段时间里,他对乌钰峰都做了什么。

明明罪大恶极的是他,可偏偏所有人都想要他活着。

师父为了他咽了气。

师姐也被“斩妖”贯穿……

到底哪里出了错,要让所有人都这样离他而去?

季煜安白着一张脸,神色呆滞,只剩下他们临死时的话语在耳边不停回荡。

林婉儿按住了顾骁催动传音铃的手,轻声道:“不要叫师尊来。”

交代完,她晃了晃头,朝季煜安走去,温润的双手握住了他的衣袖,盯着他那刺目的泪痣,她蓦地想到了那枚被她带走的冼尘珠。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为何冼尘珠对乌钰峰张掌门而言如此重要,他早就预料到会有今天。

可即便如此,在两界和大木头之间,他还是选择了折中处理,让他们前去镇守天堑深渊,独留自己解决乌钰峰之事。

红唇微张,林婉儿好想说一句“对不起”,浓烈的血腥味却提醒着她,一切都已经发生,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只是道:“大木头,快走。”

脑子里又一次浮现出叶宁宁逝去前的模样,林婉儿再一次朝顾骁重复,“顾师兄,不要叫宗门的人。”

他们一定会杀了大木头……

宁宁已死,她不能再失去一个朋友了。

半垂的手臂不断流出鲜血,带着一股温暖的气息安抚着藤蔓,就在意识快要彻底消散之时,她听到了一声女人的轻笑,“可惜晚了,你们今日能不能走可难成定数。”

强撑着抬眸看去,铃铛声悦耳,一抹翠绿色裙裾率先映入眼帘,再然后,便是绘那张倾国倾城的脸。

她亦如初见那般,言笑晏晏,一副事不关己,只想安稳看戏的模样。

把玩着指尖的秀发,绘笑道:“没料到本座会来吧?”

“绘,你怎么会……”林婉儿在这一刻终于撑不住,彻底晕厥。

眼眸波光流转,绘收了轿撵一跃而起,毛笔刺出,拦住了慕衍之的霜华剑,睨了眼一躲也不躲的季煜安,她声音妖媚,“琅华仙君,好久不见。”

“绘。”慕衍之拧眉,目光在林婉儿和季煜安之间转了转,他再次催使了霜华剑,周围弟子立马上前,将三人围住,摆出了阵法。

“林姑娘你带走,他,本座带走。”绘面上笑容未变,“天堑深渊一役中,云流宗上下元气大伤,所以本座不想动手。”

指尖微翘,绘指了指季煜安,“更何况,他还是个疯子,若再发生点什么,云流宗只怕也会如现在的乌钰峰一样,落得个满门覆灭。”

“绘,你这是为何?在这之前,你分明从不插手人间界和权真界的事。”慕衍之制止了身边弟子。

绘轻轻摇了摇头,“琅华仙君还是管好你们云流之事即可。这小少年的堕魔之源,本座已然知晓,定会好生处理。”

若主角死亡,故事又怎么能接着演绎呢。绘暗自笑道,她跟来乌钰峰,就是为了见证这一场好戏。

凝魂皿在这少年体内,他的命运已经注定。她自然要好好欣赏酿成每一出悲剧的细节,要好好看一看这些神陨留下的产物到底能在下界掀起何等风浪。

自打从乌林秘境中出来后,短短几月时间,她在两界间四处游走,看了不少爱恨情仇,听了不少曲折的故事,渐渐找回了以前的无忧无虑。

这权真界有无数人都妄想着飞升成神,几乎所有修为逼近渡劫的修士都知道,无论是下界的日升月落、四季变幻,还是凡俗生灵的生死轮回,皆在神的掌控之中。

这真是无上的权利。

然而成神亦有代价,万年前,晏泽仙君飞升之时,就剥离了七情六欲,将己身之恶葬在了天堑深渊。

即成神需要飞升者舍去所有私欲——只有彻底无情无欲,才可真正做到公正公平,才可更好地遵循天道,维持下两界秩序。

那时绘便意识到,为何神陨之时会炼化成一件件神器,散落在权真界的各个角落,为何修道者成神后便不会再降临下界。

可是失去了人本该有的情绪和感知,孤零零地活个几千、几万年,这将是一件多么枯燥之事。

绘诞生于记录世间万事的毛笔之中,记录是她的本能,旁观是她的乐趣,她自然无法割舍己身之欲。

她抑制了修为,选择留在权真界,并和晏泽仙君定下约定,建乌林,守冼尘珠,感知神器所在的位置。

神器为心善者所用,利己可助修行,利他可去邪祟,如张真寻冼尘珠只为助长修为杀死季月琅,又如慕衍之拿冼尘珠只为镇守天堑深渊;若为恶者所用,自然是彰显野心,如季月琅用凝魂皿建立祭台,炼化季煜安为容器。

神器所在之地,就是一切产生的背景。身负神器之人,天然拥有跌宕的命运。

精彩的故事就此演绎。

思及此,绘再次看向了林婉儿和季煜安,眼底流露出了浓厚的期待。

混杂了无数魔兽的天堑深渊,不光是神之恶的集合,也是凡俗生灵贪痴嗔欲的汇聚,所以天道不允许神去插手深渊的镇守。

那就只能由权真界的修士为此前仆后继,因而一段故事结束,总有新的情节来续。

绘等了许久,又一次道:“琅华仙君认为如何?”

一截玄天链朝她迎面飞来,绘听到慕衍之道:“本尊要你将此物锁在他体内。”

绘点点头,算是应了下来,扇了扇空气中的血腥味,盯着季煜安的头顶,她轻笑道:“小少年,有点疼,你且忍忍。”

季煜安未答,他的脑子混沌如一滩烂泥,画面反反复复闪过——

有幼年他与师父的初遇,在那彩霞漫天的傍晚,他们定下了初遇之时即为他生辰日的约定。

师父那爽朗的笑声响彻了漫山遍野。

有昏暗的夜色中,少女挡在他跟前那道纯白的身影。那天的晚风很温柔,月色如此皎洁,花草的清香在空气中弥漫。

少女双眸晶亮,倔强道:“季煜安,我确实喜欢你。”

他当时,为什么没有回应。

那疯狂跳动的心跳和不知所措的双手,分明是在欢喜……

就如“斩妖”贯穿她之时,他亦没有收手……透过眼前的赤色,他分明看到了那抹纯白。

举目无亲时,是师父带他回了乌钰峰;魂体挣扎间,是师父分出一缕神魂将他唤醒。

幻境之中,是师姐将他骂醒;楚家后院,是师姐守在了他跟前;天堑深渊中,是师姐毫不犹豫一跃而下。

原来很早很早之前,他就被人爱过,好好地珍视过,可怎么就错过了。

一切都错过了。

季煜安浑浑噩噩,直到铁链穿透了他的身体,体内怨魂在不住地挣扎,黑气溢了出来,荆棘藤再度躁动不安。

觉察到他的异样,一双冰凉的手扶上了他的额头,季煜安感受到体内铁链在飞速地游走,而后,他听到一个女人道:“小少年,说起来,本座这里还存着一段你的美梦呢,不如睡一会儿吧。”

视野被黑暗笼罩,季煜安只觉自己好似堕入了深海,潮水袭来,将他的意识轻轻包裹,场景变换间,眼帘映入一片翠绿,一张圆润的少女脸闯入了他的双眸。

她道:“我是叶家九小姐,你是谁?”

他是季煜安,是乌钰峰弟子。

可她却总是唤道:“十三、十三。”

他亦温润地回应:“九小姐。”

“叫我宁宁。”她严肃地纠正。

“是,九小姐……宁宁。”

被遗忘的过往里竟不止他的幼年,还有一段如此旖旎的梦境,是他和师姐的梦境。

他们在梦中度过了四年,亦相爱了四年,这样的梦境,他怎么舍得醒来……

于是一次次地,他在这梦中反复沉溺,然而无论怎么做,怎么阻止,他依旧无法更改少女打破梦境的执念。

“宁宁、宁宁,留下来。”

黑暗中,少年嗓音沙哑而急切,神魂深处传来一阵剧痛,黑暗入侵了眼眸,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然从梦中脱离。

绘的声音远远传来,言语间带着笑意,“宁宁在大事上很聪明,细枝末节处却蠢得可爱。看在你俩落得个如此结局的份上,本座便将真相告知于你。”

“你到底想做什么。”季煜安轻声道。

却是暗想,为何独留自己活着。

绘手掌一翻,掌心间露出一枚梅花剑穗,正是一年前叶宁宁所赠之物。

“季煜安,活下去,与她重逢吧。”

这上面还沾着少女的气息,绘将之作为凭借,搜到了她的神魂,在某一个人妖气息混杂的地方,这足以见得,她并未回到原来的世界。

话音一落,剑穗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稳稳地落入了季煜安怀中——

作者有话说:张真彻底死了。

一缕魂魄用于唤醒季煜安短暂的清醒,一缕魂魄用于护住宁宁□□,一缕魂魄用于修复她被魔气入侵的经脉和丹田。

所以千纸鹤归来了。

不过宁宁,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是死掉了,心死于季煜安彻底认清自己感情的那天。

绘就是个看客,无关正邪。

俗话说得好,哪里有大瓜吃,哪里就有她。

第52章 开局乱葬岗,女鬼奇袭 衣裙紧贴着……

衣裙紧贴着身子, 趴在泥泞中的少女长叹一口气。

好难受,浑身湿漉漉的。

好像淋了一场瓢泼大雨。

残留的记忆却告诉她,她此时应该正和朋友们以及叶溯在外野营。

既然如此, 她该不会被叶溯那家伙推进水坑了吧?等等, 推进水坑怎么可能会失去意识?

思及此, 叶宁宁猛地睁开了双眸,然而引入眼帘的是一地白花花的纸鹤, 以及……墓碑?

四周树影扭曲, 她仿若闯进了一场以捉鬼为主题的剧本杀, 扮演的角色还是个死去已久,被人烧纸钱祭奠的少女。

叶宁宁被自己的脑补吓得抖了抖身子, 赶紧从地上坐了起来,手上按住了湿润的泥土, 冰凉的触感让她忍不住感叹:这布景也太逼真了吧?

刚从地上站起,她便闻到了一股尸体腐烂的恶臭味,泥巴手感也黏黏糊糊的分外恶心,叶宁宁下意识就拿手往墓碑上蹭,借着微弱的月光,她这才看清, 自己竟一身是血。

不对劲, 这很不对劲。

这些东西也太过玄幻了点!

叶宁宁猛地后退,脚跟却踩到了什么,整个人滑倒在地, 泥土再次糊满了双手, 好在也摸到了将她绊倒在地的东西。

月色下,那竟是一小截白骨。

好好好!玩这么大是吧!叶宁宁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放声大叫, “有人吗?有没有人啊?叶溯你在哪里,这破鬼屋老娘不玩了行不行!”

一口气喊下来,腹部竟隐隐作痛。

叶宁宁撩开衣裙一看,那白皙的肌肤上竟有个才愈合不久的大洞,血肉模糊看得她头晕目眩。

少女顿时满脑子问号。

“呱呱——”突然,一只乌鸦仰天大叫,飞到了叶宁宁身旁的墓碑上,红彤彤的双眸紧紧盯着她。

叶宁宁举目望去,只见周围昏暗一片,不见边际,原来她所处的环境是一座乱葬岗。

四周阴森森的,坟墓四立,而没有墓穴的尸体则横七竖八地暴露在月光之下。

她该不会……穿越了吧?

他大爷的,谁家好人穿越穿到乱葬岗啊??

叶宁宁一阵恶寒。

不怕不怕,多年政治学习生涯告诉她,世界由物质构成,根本不存在鬼神。

但还是要快点离开这里。

毕竟在乱葬岗过夜她可做不到。

叶宁宁捡了根树棍握在手中,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迈动颤抖的双腿,赤着脚小心翼翼地往一个方向挪去。

“活人——本王要吃了你——”乌鸦骤然尖叫,猛地向叶宁宁扑来。

感受到一阵疾风将近,叶宁宁本能伸手一抓,便将那掠过的黑影牢牢控制在了手中,她盯着手中的乌鸦,顾不得害怕,反倒是一脸讶然,道:“乌鸦怎么会说话?”

“呱——你竟敢对本王如此粗暴!”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乌鸦愤然开口。

他大爷的真成精了!

叶宁宁一惊,手中力道未曾注意,只听咔的一声,手中乌鸦疯狂煽动双翅,开始闹腾起来,“呱,本王的脖子!”

“女人你给本王住手!”

叶宁宁着实没想到,自己的手劲儿竟会这么大,只是轻轻一捏,就差点拧断一只乌鸦的脖子。

“啧啧瞧瞧我们的鸦大王,想不到今日竟会落到如此地步。”旁边的墓碑亦开口道,言语间少不了幸灾乐祸。

叶宁宁稍稍松了的手劲儿再次捏紧。

乌鸦那对赤色瞳孔中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分外艰难道:“这里会说话的不止我一个求求女侠放放了我。”

“噗嗤。”四周在这一瞬间活了过来,响起了阵阵音色各异的轻笑。

叶宁宁拎着乌鸦,却是恍若未闻。

自乌钰峰一战后,她虽保全了性命,但季煜安的荆棘藤已经吸食了她的灵髓,灵根和丹田亦被“斩妖”剑震裂,现在的她除却力道大于常人外,根本与凡人无异,因此并不能听见周围精怪的声音。

这里属于大荒山山系,位于权真界南部,离乌钰峰隔了十万八千里之远。

权真界开了智的精怪何其多,但能修到这只乌鸦口出人言,又能使凡人听见的地步,那倒是不多。

不过叶宁宁反应迅速,意识到自己这是穿进了一个可以修仙的世界,根本不是她所想的普通古代。

但眼下的处境实在让她没时间缅怀远离自己的手机、wifi和空调、西瓜。

要想离开这怪异的乱葬岗,她现在唯一倚仗的便是这只乌鸦。

于是叶宁宁将乌鸦提到了半空,迫使对方与自己对视,为了掩饰心中的恐慌,她摆出一副嚣张的神色,道:“喂,大乌鸦,这乱葬岗到底多大,怎么出去?”

得了片刻松懈的乌鸦“呸”了一声,不屑道:“你这凡人也忒没礼貌,要尊称吾为大王。”

小小乌鸦,居然比她还装。

叶宁宁面无表情,双眸中来回闪过同一个意思——“你说还是不说?不说你信不信老娘立马拧断你的脖子。”

作为一只智慧的乌鸦,这点威胁它还是看得懂的,尽管它并不明白为何对方作为一个凡人会有控制它的力量,但还是选择了一种最明智的处理方式,谄媚道:“嘿嘿女侠、女侠,别冲动嘛,一直往东走,就可以出去了嘿嘿。”

它说着,眼里闪过了一丝精光。

这片坟区表面上虽尸横遍野,看起来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乱葬岗,但实际上,在这坟堆深处,有一片是葬了修真名家顾家祖宗的墓穴。

往东去确实是乱葬岗的出处没错,但是那里近几日盘踞了一只女鬼,有不少妄图进入这片区寻找顾家墓穴的凡人皆命丧她手。

既然它吃不了这倒霉的凡人,送给那女鬼也不错。乌鸦暗自得意。

叶宁宁一身白衣乌发,身形纤薄,面色煞白,胸口蔓延着大片大片已经干掉的血液,脚踩地上走路跟飘着似的,她长长喘了口气。

不是,怎么这么累啊。

整个人跟肌无力似的。

又上下打量了番自己的模样,她心中竟涌上一丝奇异的快感。

这乱葬岗中,怕没有谁比她更像女鬼了。

原地站定休息了一番,叶宁宁继续往前,渐渐的,周围的尸体确实少了许多,正欲一鼓作气远离这里,耳边却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明明天边的乌云正在异动,遮挡了朦胧月光,可叶宁宁却并未听到风吹树叶时发出的沙沙声,就连手中的乌鸦也在一个劲儿的打颤。

一股寒意从渐渐爬上了后背,脸颊上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轻扫,叶宁宁僵直了脖子,缓缓抬眸看去,一张皮肉溃烂的脸就这么撞进了她的视线。

鬼啊啊啊!

利爪迎面袭来,叶宁宁拽紧乌鸦的脖子转身就跑,乌鸦被扼紧了命运的咽喉,这一刻反倒顾不上害怕被女鬼抓住,只是在少女手中拼命地挣扎。

“小姑娘,这夜深露中,不若来姐姐怀里暖一暖。”

女鬼那声音在夜色中回荡,强硬地闯入了叶宁宁耳中,她只觉脑子混乱至极,密密麻麻印满了同一个字——“跑”!!

她可不想刚穿越就被吃掉!

跑了半天,身后的声音终于渐行渐远,那股寒意也没有跟着追来,叶宁宁缓缓停下脚步,也终于意识到手中还捏着只乌鸦,彼时它已经翻起了白眼。

“喂你别死啊!”叶宁宁捧着乌鸦猛晃,“你光顾着告诉我往东走能出去,怎么不告诉我那里有只女鬼啊?!”

“女鬼?小姑娘,你是在说我吗?”

话音一落,女鬼的头颅竟倒挂在眼前,又一次冲击着叶宁宁的视觉。

他大爷的!

叶宁宁再次转身跑路,这一次,身后阴风阵阵,好几次,那女鬼的利爪都攀上了她的肩膀,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摩挲。

救命啊、救命……

双腿越发沉重,就连胸腹的伤口也有裂开之势,叶宁宁喘着粗气,感觉自己实在跑不动了。

利爪也在这时穿进了她脖子间的皮肉,女鬼原本那还算甜媚的嗓音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狰狞,“小姑娘你还想跑到哪儿去!不若被我吸食炼化,为我所用!”

你大爷的!用你个大头鬼啊你!

锐痛传来,叶宁宁的脑子清醒了几分,她边跑边蓄力,待时机成熟后,便猛得转身,那只已然晕厥的乌鸦就这么被她全力扔向了女鬼。

那女鬼显然没料到叶宁宁会来这么一出,愣神间,便看到少女连滚带爬地钻进了一处墓穴中。

感受到墓中有一股浓厚的气息,女鬼自知修为不足,只好恨恨离去。

叶宁宁并不知外面的状况,她实在怕女鬼追来,一路慌张,随后便脚下一滑,整个人翻滚一圈,从石梯上咕噜咕噜地滚了下去,直到撞散了一具骷髅架。

雪白色硬骨头磕得她浑身一阵疼痛,过了许久,叶宁宁都还没能缓过神来,直到她听到有人不客气道:“好你个盗墓贼,居然敢撞顾家老祖宗的骨架!”

说话间,一道利风袭来,折扇抵上了叶宁宁的脖颈,她急忙举着双手道:“等等等等下!我不是盗墓贼!”

——我只是个刚穿越到修真界的可怜小女孩!

“叶姑娘?”

见对方虽一身红衣实在骚包,但好歹是个俊朗的男子,又收了杀意,叶宁宁这才放下双手,试探道:“你认识我?”

准确来说,应该是认识她这具身体的原主。

一路奔袭间,叶宁宁早已意识到自己这是魂穿,身体素质不光时强时弱,脑子里还未残留半点原主的记忆。

她这开局,可谓天崩。

顾骁没想到他竟会在这里,遇到还活蹦乱跳的叶宁宁,将对方上下观察了一番,他下意识皱了皱眉。

少女浑身是泥,头发都糊在了脸上,衣衫褴褛不说,还赤着脚,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全然没了二人初见时她那清冷出尘的气质。

更重要的是,他竟不见她手持那把标志性的寒泠剑,也在她身上感知不到丝毫灵力。

她看自己的眼神,带着几分茫然,几分警惕,以及些许好奇。

似乎完全认不出他是谁。

“如此美人,在下自然是在某处见过。”顾骁扇着折扇,一副不正经的模样,却悄声无息分出一抹灵气,钻入了叶宁宁体内。

她美?叶宁宁擦了擦脸颊的头发,大着胆子上下扫了对方一眼,暗自感叹:可惜了,前言不搭后语,脑子不正常的程度跟叶溯一模一样。

面上却笑嘻嘻道:“既然相遇一场,那便说明你我必定有缘。我叫叶宁宁,你呢?”

她与叶溯同父同母,说起胡话来自然也是信手拈来。

“顾骁。”

灵力在她体内游走了一圈,神魂正常且稳固,唯独丹田处空荡一片,看着眼前判若两人的少女,顾骁收回了灵力,折扇挥动,掩藏了眼底的难以置信……以及那抹心疼。

虽已过三月之久,但乌钰峰那场惨剧依旧历历在目,尤其是那柄利剑贯穿她身体的画面,曾在他梦里反复出现。

以至于他曾想过无数次,如果当时他能及时赶到,她是不是就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如今再度与她重逢,顾骁竟伸出了一股“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的怀疑。

细想间,还未来得及收下的折扇边缘划破了手指,微小的痛意唤回了他的神丝。

“顾骁啊……”

这名字和他的体型不怎么相配啊。

骁勇善战,理当身材魁梧才对,可眼下这名男子,俨然一副小白脸的样子,脸虽好看,却白得跟鬼似的。

算了,好歹有个整齐的五官。

看起来也是个人而不是鬼。

她还挑什么?赶紧抱大腿啊!

心思千转间,叶宁宁学着古装电视剧里角色们矫揉造作的模样,拱手笑道:“那顾公子可知该如何离开这里?小女子意外流落于此,对此地不甚熟悉,还请顾公子告知。”

顾骁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带着梨涡微露,却被折扇完美掩盖,因而叶宁宁只看到他眼中的波澜不惊。

“叶姑娘之忧,在下已经了解。”感受她那道偷偷望来的目光,顾骁刻意放慢了说话的速度,“可是在下这老祖的骨架,姑娘该怎么赔呢?”

这这这这还真是他家祖宗?

不是,谁家好人不把祖宗放棺材里,给掏出来放地上啊?

叶宁宁杏眼一瞪,盯着散落一地的骨架吐槽不断,但还是搓了搓手,道:“要不……我给你拼上?”

她在穿越前可是个美术生,高考时素描和色彩的成绩都是全国前百名。

对人体的骨架和肌肉结构也算得上是了如指掌,复原的话,应该也能行吧?

顾骁顿时一噎。

见他没有反应,叶宁宁只当是默认,当下便蹲下身来,细细收捡白骨,专心致志地拼了起来。

顾骁盯着少女那认真的侧脸,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从未真正了解过她。

比之原来的她,现在沦为凡人,又失忆的她竟更加鲜活、灵动。

他曾在过去的时日里,反复怀念起他们二人仅有的时光,想起她那如工笔画描般干净清冷的眉眼。

而如今她又带着全新的模样,突兀地闯进了他的世界,带给他的竟是另一种感觉。

一缕头发从她耳边垂下,顾骁不由伸出了手,就在指尖快要触碰之时,少女传来了低喃:“不行啊,没有胶水,又不能打个孔穿条绳子给绑起来,这骨头和骨头之间要怎么才能连接呢?”

第53章 神秘折扇男 盯着地上一副完整的骨……

盯着地上一副完整的骨架好一会儿, 叶宁宁也没能想到骨头与骨头之间的连接方式,只好侧头,摆烂又带着些讨好道:“顾公子, 你看这怎么样?”

顾骁终于回神, 看向那骨架之时, 余光却撇到了叶宁宁那滴溜溜直转的眼眸,心底升起一股趣味, 摇头道:“叶姑娘, 在下见你气质出尘, 容貌昳丽,确有怜香惜玉之心, 然而眼下顾老祖的骨架成了这副局面,只怕姑娘你难逃其咎。”

话音一落, 叶宁宁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如今她闯了大祸,这所谓的顾家自然不会让她好过,最明智的选择便是立马跑路,可这墓穴之外,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女鬼,真可谓是进退两难。

大女子能伸能屈。

叶宁宁没有丝毫犹豫, 双腿一软直接跪下, 哭得梨花带雨:“奴家一介弱女子,还请公子高抬贵手,若此番公子愿放小女子一条生路, 小女子甘愿为公子做牛做马。”

顾骁微愣, 道:“当真如此?”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叶宁宁不住地点头,却见顾骁长袖一挥, 那所谓顾家老祖的骨架便化成一道白光,消失在顾骁的腰间。

叶宁宁这才注意到顾骁身上带满了乱七八糟的配饰,不由仔细观察对方——

只见顾骁发间的串珠发带正随着他的动作若隐若现,鬓发侧边还别着一枚状如白羽的发饰。右耳缀着水滴状玉石,左耳的耳廓上则藏着几个金色耳钉。

再往下,叶宁宁的视线被顾骁的腰给吸引,那里除了一条绣着精致刺绣、镶嵌着细碎钻石的腰带外,还悬挂着月牙形的玉佩、珠串,走起路来难免发出些叮叮当当的声音。

一身红衣本就惹人注目,再加上这么些精致的饰品,让叶宁宁不由觉得这人是个骚包,和叶溯挺像,毕竟她这个哥哥也挺爱护个肤,偶尔化个妆臭美一下。

直到顾骁说了声“那就随本公子走吧”,陷入内心戏的叶宁宁这才回过神来,“就这么走了?”

“嗯?”顾骁挑眉,“忘了和你说了,这骨架本就是要被我炼化成法器的。”

“你?我?这?”叶宁宁瞪大了眼眸,随即反应过来,“说得那么严重,根本是在耍我是吧?!”

“还有一点,叶姑娘你方才那番话一出口,在下的誓约咒已然起效,若是违背承诺,后果自负哦。”顾骁说着,竟向对方抛了个媚眼。

这么一来,叶宁宁也就彻底绝了“待出这乱葬岗就趁他不注意拔腿跑路”的心思。

一路上,顾骁心请看起来很不错,嘴中时不时地就哼起了不知名的旋律,原本锋利冰冷的折扇也变回了一柄普通的折扇,在他手中一下一下地晃着。

这倒让叶宁宁不禁思考起来她这副身体的原主和顾骁到底是什么关系,毕竟从二人第一次遇见开始,他就表现得很是自来熟,眼下似乎还很愿意带她离开。

若他真与原主关系匪浅,那她这个魂穿的冒牌货被发现了,下场会不会很惨?

想到这儿,一阵寒意席卷全身,叶宁宁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此时耳边却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她循声看去,只见方才那女鬼正趴在地上捂着胸口直喘气,就连形体也很是不稳的样子,好似受到了什么重创。

“搞偷袭?这可不厚道。”

顾骁的声音传来时,叶宁宁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落后于他很长一段距离,也难怪这女鬼敢做出这种举动。

天幕黑如浓墨,若非云间还投出了点月光,这片墓地对叶宁宁来说,还真可谓伸手不见五指。

女鬼的视线在叶宁宁身上停顿一瞬,便冷哼一声,面上皮肉尽数溃烂、消失,露出了她原本可怖的模样,尖长的利爪划破了夜空,不过只是一瞬,她便来到了叶宁宁身侧,裂开血盆大口就这么咬了下去。

血腥味迎面而来,叶宁宁很快就感受到一阵剧痛,除了痛,她竟不合时宜地想:原来这女鬼要吃她还真是物理意义上的吃!

思绪虽杂乱,但身体还是条件反射般反手拽住了那女鬼的长爪子,叶宁宁瞬间爆发出一股大力,这么一下竟生生掰下了一对爪子,这反倒迫使女鬼松了口,趁着空挡,她立马弓着身子滚到一边,一并泛着寒光的折扇恰好掠过她的头精准刺入女鬼的胸口,随后红色衣摆扫过她的脸颊,和女鬼扭打在了一起。

好恐怖,修真界好恐怖

宁宁怕得抱着头浑身发抖,伤口却在不断刺痛,这才让她勉强平定了心神,余光一瞥,只见肩膀处鲜血汩汩而下,似乎怎么也止不住的样子,她只好紧紧按住了血肉,这一按竟让她感到一阵阵眩晕,便抬眼看向了顾骁。

夜风灌入了顾骁的衣袍,像是催放了一朵血莲,他的身形实在飘逸,动作不紧不慢,折扇回到他手中甚至挽了个扇花后,才分裂成无数银片将女鬼彻底打散。

一时间,空旷的墓地里只剩下女鬼不甘的嘶吼,不知名的鸟也被这叫声吓得一惊,扑打着翅膀飞向了远方。顾骁擦拭着折扇,动作慢条斯理。

“她死了吗?”待墓地回归宁静,叶宁宁开口。

顾骁语气轻描淡写:“嗯,魂飞魄散。”

言罢,他这才慢悠悠地看向叶宁宁,随即面色一变,飞身将她搂入怀中,“叶姑娘你怎么样?”

“死不了。”许是明白了顾骁“不装就会死”的特性后,叶宁宁反倒很是淡定,“就是我快要失血过多了。”

顾骁眉头微皱,催动着灵力在她体内迅速转了一圈,这一探下来竟是经脉寸断,其中尸毒盘亘,长此以往定会浑身疼痛不堪,受尽折磨而亡。

这时叶宁宁问道:“这女鬼为什么非要吃我啊?”

“大约因为叶姑娘实在芳香四溢吧。”顾骁边答边打横抱起了叶宁宁,跳上了变大的折扇。

眼下叶宁宁虽灵根已碎,灵力消退,但因□□曾受诸多灵宝药材的淬炼,其血肉也对这些刚开智的山间精怪、妖物而言,有着极大的吸引力,而失去本命法器护体的她,不过是一棵行走的人参罢了。

叶宁宁对顾骁的顾虑一无所知,有些无语道:“这回答”过于油腻了哈。

只是还来不及说完,她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意识再次回笼时,耳边正呼呼吹着冷风,叶宁宁觉得有点冷,忍不住问:“我们这是在哪里?”

“醒了?叶姑娘睡得可好?”顾骁语气轻松。

什么叫“睡得可好”?她那是晕了好吗!这说话的语气也太贱了吧,真是白瞎了一张好脸。叶宁宁暗自磨了磨后槽牙,道:“呵呵,多谢顾公子关心呢。”

听出了她的阴阳怪气,顾骁不自觉地轻笑一声,却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只能扬起头,看向了身下的一切。引入眼帘的是一片灯火通明的夜景,那点点灯火像极了天上坠下的万千星辰,沉浸于这星海中的叶宁宁喃喃道:“好美啊。”

也是在这时,她才发觉原来自己竟是在半空中,失重感席卷而来,她不由抱紧了顾骁。

感受到叶宁宁的贴近,顾骁下意识收拢了双臂,却蓦地想低头看一眼怀中的少女,一股酥酥麻麻的怪异感在此时涌上了心头,这迫使他绷紧了下颌,视线落向了远方,那是一座青山,半山腰灯火环绕。

“你怎么了?”叶宁宁的声音让顾骁有些措不及防,于是他未多思考便胡乱道:“在下方才在想:叶姑娘身体不错,很有分量。”

连续被顾骁犯/贱两次,是个人都忍不了,恰逢这时顾骁已然落地,于是叶宁宁趁他不注意,一个翻身就挣脱了怀抱,道:“都修仙了,顾公子身子还这么虚,不应该啊。”

紧接着,四周金光绽放一瞬,像是有阵法触发,叶宁宁觉察到不对,环顾四周,竟发现地面还有斑斑血迹。

“这里是哪?”

“顾家。”顾骁声音冷淡。

回个家而已,为何神色严肃地像上了战场?疑惑间,叶宁宁听到了一道女声,从某个角落传来——“少爷、少爷,你怎么回来了?”

说话之人是个怯生生的小姑娘,转而面向叶宁宁时,语气却不客气,“你是谁?”

“知悉,不可对客人无礼。”顾骁状似冷言,面上却无多指责。

嘴唇张了张,知悉问:“少爷,这次回来后你还要离开吗?”

白天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两日前,顾骁少爷风尘仆仆地从云流宗归来,不知为何却与老爷发生了冲突,因而夺门而出,被顾家修士拦截,并在此发生了打斗,知悉躲在一旁,就这么看着他一路闯了出去。

直到听旁人议论,她才知,原来是老爷想让少爷成婚。

可知悉想不明白,只是成个婚,为何要闹成这样。

那各个院里的女子,一个个的都美若天仙,在见到未来的新郎官后,都对少爷满意至极,脸上带着出嫁的期盼。

一个男子,三妻四妾,可不是一桩美事吗?

知悉想着,视线落到叶宁宁身上,心中恍然,紧接着就涌起一丝不虞。

第54章 半人半狐 “知悉下去吧。”走到叶……

“知悉下去吧。”走到叶宁宁身边, 顾骁示意她跟上。

欸?这合适吗?一男一女?孤男寡女?

待那小姑娘消失,叶宁宁急忙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疗伤。”顾骁挑眉,很快, 他就闻到了空气中似有若无的异香, 摇了摇手中折扇, 压下了心底的不适,道:“不然你以为是什么?孤男寡女、干柴烈火?叶姑娘?”

叶宁宁倒也不尴尬, 厚着脸皮道:“顾公子真会想象。”

如今她初入异世, 脑子里也没一点能用的线索, 要想活命,还是能抱大腿就抱大腿吧, 毕竟顾骁还救过她,不至于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何况这具身体的伤口实在太多, 整个胸腹、肩膀,全是丑陋翻飞的血肉,动一动就是一阵疼痛,确实需要好好修补。

这么一想,叶宁宁的心绪越来越放松。

顾家比叶宁宁想象得奢华,一眼望去, 长廊九曲蜿蜒, 连通着由实木或白玉砌成的房屋,屋上雕刻的花纹瑞兽栩栩如生,恍惚间叶宁宁好似听到了凤鸟清脆的啼叫。

连廊间假山林立, 水雾缭绕, 尽管天色已深,个房各院的人都已歇下,长廊上依然有灯火缭绕, 这光亮的来源也并非来自于蜡烛,而是一只只萤火,无人之时它们就在这长廊上零散地飞着,光亮昏暗,等到来人时,它们便一下炸开,变成暖橙色的光点围绕其周围,一步一顿。

现代人叶宁宁从未见过萤火虫,于是好奇地伸出手想要去触碰,本以为这些飞虫会随着她的动作四散逃开,没想到竟直接落入了她的手中,这细细一看,她才发觉,这根本不是虫子,而是一颗颗形状不规则的透明珠子。

“怎么会?”她忍不住道。

“这是流萤珠,怎么了?”顾骁道。

叶宁宁摇摇头,没说话。她只是有些失望于自己没能见到过活的萤火虫。

“给我吧,它们不会再亮了。”顾骁说着,摊开了手,“流萤珠只为晚归之人而亮,感受过人的体温后,只能再注入灵力催亮。”

萤火虫那种东西,也就只能在影视剧或漫画小说中见到了吧?尤其是日本动漫。

叶宁宁将手里的珠子递出,思绪控制不住地发散起来。

第一次知道萤火虫的时候,叶宁宁才上初中。叶溯在某个暑假迷上了游戏,常常一整天都窝在网吧,于是某天她也尾随了过去,以“你不带我玩,我就告我妈你偷大人身份证上网”为威胁,迫使他带着自己在网吧也待了一天。

那天叶溯并没有打游戏,而是为了让叶宁宁保密,他在盗版网站上放起了日本动漫,唯美的画面上是萤火虫在舞动,动漫角色就在这流动的星河间尽情欢闹,实在是美极了。那也催发叶宁宁学美术的幼芽。

按照穿越前的时间线来说,这本该是她最无忧无虑的一个假期,不用担心成绩,不用担心作业写不完,也不用早睡早起,可惜她还能回到现代吗?

也不知道爸爸妈妈现在在做什么?他们会不会发现自己的消失?会不会着急坏了?

暗自叹了口气,叶宁宁道:“走吧。”

言罢,她不自觉走到了顾骁身前。

紧盯着眼前那抹纤细的纯白身影,顾骁默默放开了手中的流萤珠,它们又一次散发出了暖橙色的光芒,紧追着叶宁宁围了上去。

黑暗中人影攒动,顾骁无奈地摇了摇头。

二人最后是在一方小院前停下的,四周竹林森森,随风而动,发出的沙沙声衬得此处越发萧瑟寂然,看样子是个非常适合杀人歼十的好地方。联想到这儿,叶宁宁有些不安,到这小院的大门前后,便再也挪不动脚。

这时门内传来一声问候:“何人在此?”

顾骁摇着折扇,腰间一枚玉佩飞出,越过了大门,似乎将门下之人砸了个正着,一声惊呼后,门吱呀一响,终于开了,来人缩着头捏着玉佩,笑得谄媚:“原来是少爷回来了。”

说话间,那守门人的视线又落到了叶宁宁身上,“这位姑娘气质出尘,似有仙人之姿,和少爷走在一道,真是一对璧人啊。”

睁眼说瞎话的能力可真不错。叶宁宁暗槽。

一道风拂过她的腰肢,将她推着往前走,跟在顾骁身后进了大门,穿过院子,便来到一栋约莫只有十来层的高楼前。

进了屋,灯随人亮,叶宁宁才发现原来楼内中空,只有一层,自下而上悬挂了许多红绸,绸缎上又挂满了玉简。玉简无风而动,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

紧接着叶宁宁就看到顾骁的折扇飞了出去,在半空中转了一圈,一根玉简泛出了微光,随后一只只蓝色蝴蝶便裹挟着花香将她层层包裹,一股暖流在蝴蝶的触碰下迅速席卷全身,所过之处舒适无比,她甚至能清晰感受到身上的伤口正在愈合消减。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几分钟,蝴蝶便结束了治疗,又原路回到了玉简中。叶宁宁回过神来,上下抚摸着身体,无论胸口还是腹部,皆毫无伤痕,只剩下衣衫上血迹留有她曾受伤的证据。

“好神奇。”这就是修真界吗?

叶宁宁欢喜地道了谢,又好奇道:“这些玉简什么都能装吗?”

“并非什么都能装,只能容纳术法。”

术法?这怎么容纳?叶宁宁心中疑惑不已,本想再问,却见顾骁一副不愿在此久留的样子,也就闭嘴跟了出去,只是一路到了门沿处时,他突然捂着胸腹半跪了下来。

“你怎么了?”叶宁宁急忙上前扶住了顾骁的腰,触手瞬间,她只觉这腰细得过分了点,有些许硌手下一秒温热的血便喷溅到了她的肩颈处。

什么情况,怎么就吐血了?是那女鬼伤的吗?他要是就这么死了,自己还能活着离开顾家吗?叶宁宁一阵后怕,“你吐血了?是不是受了什么伤?”

她说着,双手胡乱摸了一通,没能摸到任何伤口,反而只摸到了他那瘦削的骨肉。

怎么回事?修仙怎么会修成这样?辛苦抱的大腿难道是个弱鸡?叶宁宁欲哭无泪。

感受着她的双手,顾骁没有回话,只是发出了一声似喘非喘的声音。

不是吧?她还把人给摸爽了?叶宁宁浑身一悚,而后就注意到顾骁的身子正在发生变化。

淡淡的银光勾勒出他的身形,墨发之中一对暗红色的兽耳悄悄冒了出来,紧接着就是他的右脸,慢慢长出了绒毛,并露出一抹似火焰般扭曲的花纹,右眼狭长上扬,眼尾也染上了淡淡的绯红,与红瞳相得益彰,而后三条毛茸茸的尾巴悄然缠上了叶宁宁的腰肢和大腿,一双长着血红指甲的手扼住了她脖子,在她那惊惧的双眸中,顾骁龇着嘴,露出了尖利的獠牙。

太糟糕了,怎么这么容易、这么突然就在她面前暴露了自己真实的面容?顾骁无力地想。

指甲划过她那白皙的肌肤,凉凉的触感勾起了他的渴望,又饥又饿伴随着一股□□席卷全身,让他没由来的想与她缠绵至死,然后将她拆骨入腹。

事实上,顾骁也这么做了,他将叶宁宁扑倒在地,一只手剥离她衣物的同时,也将嘴往她的脖颈处凑了上去——好香、好香。

前有女鬼追逃,后有变态缠绕,真是倒霉倒霉倒霉!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天选穿越女主,而是个被老天爷随机扔进异世界的炮灰!叶宁宁怕得浑身发抖,上下牙不停打架,发出了“咯咯咯”的怪声。

“叶宁宁,你真会破坏气氛。”顾骁不由笑出了声。

什么气氛!还能是什么气氛!感受到他的手在自己某些地方游移,叶宁宁秒懂了身上之人的想法,心里泛起绝望:他不是叶溯!他连像都不像!就是个变态变态死变态!

怎么办怎么办?她不想被XXOO,可是冒然反抗的话,她会死的吧?不不不,她不能死,她要活着,她要努力回家!

叶宁宁捏紧了双拳,屈辱地闭上了双眼——如果、如果她也能修仙就好了,这样她不光不会被辱,或许待她大道天成、踏破虚空之时,还能找到回家的办法。

“别哭了。”一声轻叹,顾骁松开了她,指腹蹭了蹭她的眼泪。

感受到那冰冷的指尖,叶宁宁愣了。这时她才注意到,顾骁的头额、脖颈正青筋暴起,好似在竭力忍耐着什么。

“别看我。”他咬牙,尝试站起身来。

失去灵根灵力,没有任何反抗之力,却拥有一副被灵气淬炼的血肉,对于妖兽鬼物而言,这真是一餐饕餮盛宴。

好想吃掉她,只要吃掉她,兽性就能缓解,他便不必变成这妖不妖人不人的模样。

可若是沾了人的血肉,他还做得了人吗?

顾骁带着乱糟糟的思绪,一路跌跌撞撞往楼后奔去。

叶宁宁惊魂未定,直到月光洒入她的双眸,她才从地上爬了起来,她想逃,可无论她怎么努力,始终出不去这里半步,伸手仔细摸了一翻,她才确认,这有一堵无形的墙拦住了她的去路。

无奈之下,她只能跟着顾骁往楼后而去,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空地,只剩一面如镜子般的深潭。

第55章 顾家秘闻 经过一夜折腾,叶宁宁又……

经过一夜折腾, 叶宁宁又冷又怕,月光也藏匿在了云中,只剩下黑漆漆一片。她哆哆嗦嗦环抱着自己躺在了深潭边, 低声哭骂着, 迷迷糊糊中就这么睡了过去。

许是累极了, 反倒是一夜无梦,直到有人推搡, 叶宁宁才被迫睁开眼。

“姑娘, 我家少爷呢?”守门人的表情甚是严肃, 似乎在怀疑是不是她对顾骁下了毒手。

读懂了这人脸上的神色,叶宁宁很是无语。但她也不能将昨晚发生的事如实相告, 便指了指深潭,道:“他在下面, 昨晚发生了点意外。”

守门人对此话自然是不信,一把提过叶宁宁的衣领就要往外拖。

她一整个措不及防,但无奈身体似乎被施了咒,根本动弹不得更谈何挣扎,只能保持着昨晚睡觉的姿势被人这么拖行。

等她回到现代,她真的要戒掉仙侠小说了!这破世界!

一路上叶宁宁愤愤不已, 直到潭底传来顾骁的声音:“此事与叶姑娘无关, 辉渠你出去。”

似是想到了什么,守门人瞬间换上一副谄媚的嘴脸,边说边给她解了咒:“叶姑娘多有得罪, 多有得罪。”

言罢, 一溜烟就消失在了原地。

她算是看明白了,在修真界,凡人天生低修真者一等, 即便是被如此折辱,也反抗不了分毫。叶宁宁边想边从地上慢吞吞坐起,由于被冻了一晚上,她浑身难受不堪,心中越发怀念现代的美好生活,对异世界新鲜事物彻底祛魅。

这边潭水翻涌了几下,顾骁跃出水面,半跪着将脸凑到了叶宁宁跟前,依旧是一双异瞳,脸上却少了绒毛,也收起了獠牙,“昨晚之事,抱歉。”

叶宁宁往后挪了挪,拉开了与他的距离。做出此举倒不是因为害怕,毕竟眼下顾骁的模样比之昨晚正常了不少,她也信了只是一场意外,而是因为她不太适应顾骁这突如其来的认真。

“叶姑娘,你还在怨我吗?”顾骁产生了误会,一双还没来得及收回的狐狸耳朵耷拉了下来,潭水一滴滴落下,湿漉漉的衣物勾勒出他的身形,显得十分狼狈。

道不明缘由,顾骁也确实深感狼狈。

或许是因为兽型太过丑陋?

或许是昨晚他的行为太过丑恶?

“停停停,我现在可不存在什么怨不怨的,”叶宁宁伸出手指,“我认为仅是道歉还不够,你还应该给我补偿。”

言罢,她合上双手捂在胸前,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小女子就是一介凡人,却险些因公子丢了性命失了清白,如果只是一句轻描淡写的道歉,这心中留下的阴影,该叫小女子如何消散?”

顾骁脸上的正色一扫而尽,竟向叶宁宁暗送秋波,“以身相许行不行?”

他皮相本就生得不错,又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这样一眼还真平添了几分风情。

叶宁宁不吃这套,“少来,我要你带我修仙。”

“娶了在下,让在下护着你不好吗?”顾骁声音有些落寞,“还是说你不喜在下这幅模样?”

这哪归哪啊。叶宁宁暗槽,面上却笑道:“你有修为在身,活个百年千年轻而易举,而我只是个普通人,寿命短身子弱,哪里配得上你”这个变态神经病。

“叶姑娘,修真没你想得这么容易。”尤其是灵根尽碎之人。

要重新修炼,只能寻天材地宝重塑灵根,又或者是走上逆天而行,强取他人灵根。

然而无论哪一条路,于她而言都不可能实现。

叶宁宁看不懂顾骁的神色,只道:“我当然知道这很难。”仙侠小说里的主角为了得道飞升,哪一个不是过五关斩六将到处闯副本刷经验?

但再难能难得过高中数学?再苦能苦得过华夏升学教育?

“既然叶姑娘如此坚决,那不如先让在下测试一下,你是否有这方面的灵根?”顾骁把玩着折扇,“先闯出这堵墙如何?”

叶宁宁闻言泄了气。她不光闯不出去,也拿刚刚那个叫“辉渠”的人没办法,等等!灵根也不是这么测的吧?

回过神来的叶宁宁怒目瞪向顾骁,却见对方的耳朵、毛发和尾巴正在渐渐散去,最后恢复成了二人初见时的模样。

叶宁宁拧眉:“你到底是人还是妖?”

若是妖的话,她跟着修炼没道理啊。妖修和人修压根互不相通。

“犬子自然是人。”远远地,一道清冽男声传了进来,“不信你看老夫。”

抬眸看去,那道无形的墙如水般波动了下,一位清瘦,身着青衫,约莫才三十出头的男人就这么出现在二人跟前。

“老不死的,又见面了。”顾骁冷笑。

叶宁宁的视线在他们间转了又转,实在无法相信这两人是父子关系,毕竟从外貌上看,来人的年龄似乎并不大,且与顾骁并无半分相似,最主要的是,顾骁对待他的态度像极了看到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