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诱梦 季无殇倏然一滞,就连空气也……
季无殇倏然一滞, 就连空气也跟着凝结,明明是盛夏时节,他却听到了寒冰碎裂的声音。
是了, 他早该想到, 她对他仅仅是喜欢。
这浅薄的感情本就随风起随风止随时都可散去, 他凭什么自以为是地认为她该为自己停留?
季无殇松开了顾骁。
房屋塌了一半,风吹云散, 夜已深, 天空是如墨洗般的深沉, 月亮冷冷挂在天边,像是夜空被剪了个破洞。
脖子上已是一道显眼的红痕, 顾骁也没管,就这么大咧咧暴露在空气中。
他不清楚宁宁和季煜安此前曾发生过什么, 但少女死去时绝望的模样始终难以忘怀,他那时曾强烈地预感她将再也回不来,就像她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顾骁捏紧了骨扇,寒光迸射,手腕转动——
“季煜安你不该再出现,她也不会想跟你走。”
随着他话音一落, 骨扇入了那柔软的腹部, 鲜血点点而落。
随后骨扇拔出,一瞬间,季无殇身上黑气闪过, 他抬眸看了对方一眼, 眼尾泛起一抹妖的红。
“你!”似是惊疑于他没有反抗,顾骁一时没有动作,直到他看到那一身白衣如鬼魅般的男人转身, 好似要向宁宁靠近,于是灵力汇聚,他又一次刺出了骨扇,“离她远点。”
从浮妄山出来后,季无殇其实不太能感觉到痛,应该说一切感官都弱了几分。
因而此时此刻,他对顾骁的攻击不为所动,那鲜血晕染了一地,月光又给附上了一层浅银。
在叶家时,也常有这样的月光。
她是叶九小姐,爱看书,爱写画,爱摆弄一把木剑。
看书写画时,她身边的侍女总夸她“秀外慧中”,舞弄木剑时,她们又道“作为叶家的小姐,怎该玩弄这些粗鄙之物”她拿着剑总是轻轻叹气。
白天时她最常去离后山最近的院子,在阴凉处摆张小桌,一侧堆满乱七八糟的零嘴,一侧则收拾得干干净净,摊上一张纸,然后蘸着墨画起来。
很奇怪,她那双手根本写不好字,却能寥寥几笔就画出山水的神韵。
累了倦了,她也就躺摇椅上晃悠悠地睡去,阳光洒落一身,荡漾着无声的安逸。
有时候她也会画人,只是那纸页翻飞间,勾勒出人轮廓的线条比之风景画,要更为清晰、锐利,浓墨甚是夸张,纸上的人踏剑而行,衣袂飘然,意气风发。
到了夜间,月色皎洁时,她便会掌一盏微弱的烛火坐在窗边,树影婆娑,在她的书页上投下浅浅的倒影。
他常倚在树上看她,树叶缝隙间透出的全是她的影子。
有时候她会发现,然后朝他喊话,问他为什么总出现在树上。
有时候她不会,因为他出现的地方和时间总是变幻不一
他们逃离叶家的路上,曾有过一小段难得平静的时光。
在某日夜里回客栈的路上,细雪如盐粒洋洋洒洒,她紧紧握住他的掌心,哪怕手背冻得皲裂,也固执地没有放开,更没有如往常那样,整个人都缩在斗篷里。
乌黑的秀发和卷翘的睫毛上都沾了雪,她一点点,离他近了一点,又更近一点,发顶刚刚到他的胸口,说出的话似乎思量了很久,带着些许他不太懂的涩意——
“此时也算共白头了。”
他们的距离从来没有被拉长过,她只要仰起脸伸出手,他从树上跃下,就能住进彼此的眼中。
可眼下,她就躺在他藤蔓里,身后阴影却拽住了他的步子。
灵力一道道袭来,季无殇忽然觉得烦了,藤蔓暴起将身后那人卷住,轰然摔进尘埃中。
“季煜安”他又爬了起来。
他无意杀顾骁,又一次地将他摔了出去。
若是能摔个半残,或许她就再也看不上那个男人。
而他,他有一副健康的身子,有一副姣好的、最接近那幻梦的、她常常盯着看的皮囊。
衣衫已被血色染红,季无殇催动灵力替自己洁了身,然后俯身靠近了她。
魂体抽离进了别人的识海,眼下的她正陷入长眠之中,她神魂不稳,需要他的滋养,他们还有时间。
还有时间去做一场梦,再重铸一段独属于他们二人的幻梦
重新开始。
/
轰隆——天空下了场瓢泼大雨。
笔在手中哗哗地写着,最后又泄气一般甩落到桌上,潮湿感透过未关的窗闯进了屋里,使得叶宁宁愈发郁闷,她盯着桌上的试卷好一会儿,那一长串的数学题干瞬间变得可恶起来。
她是个艺术生,初入高三开始集中精力学文化课不免有些跟不上,尤其是数学,这是最拖她后腿的一科。
看着写得密密麻麻的草稿纸最终算出个x=x的答案,叶宁宁抓狂地抱着脑袋哀嚎起来——数学可真是世界上最叫人痛苦的东西!!
她的动作惊动了桌上的错题本,于是一页夹在其中的草稿纸轻飘飘地落了下来,她顶着一头鸡窝捡起,其上写了不少名字——“季煜安”。
引号里还默着不少令人牙酸的语句。
譬如:“那场雪中印着二人并行的痕迹,少年的眼眸却只印着身旁的姑娘。”
又如:“瞧见少女眉眼弯弯,少年的心思千回百转。”
再如:“他抬眸,睫毛轻颤,问她‘你怜天地,怜苍生,怎么独不怜我’。”
签字笔下行楷飘然,十分镌秀,与试卷上字迹一致。
叶宁宁拿着草稿纸却皱着眉深思,她为何不记得自己曾在纸上写过这些东西?可是这三个字为什么又那么熟悉,就好像她曾在心里默默唤了无数次。
而那些句子,中二、矫情。写下来有什么意义?
屋外雨声淅淅,卧室内是难得没有叶溯打扰的宁静。
叶宁宁却感到空落落的,她觉得自己应该奔出这间卧室,然后告诉他们“我回来了”。
然而这念头驱使了半晌,她依旧没有行动,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无意识在草稿纸上移动,眼前视野一荡,叶宁宁垂眸看去,此时自己手中竟握了支毛笔,宣纸薄透,墨水在纸上蜿蜒出一道道看不出形状的字来,偏偏她还满意地将宣纸拿起,吹了吹墨,道:“你看,这几年我的字进步了不少吧?”
彼时雨声淅淅,树叶微漾。
于是她又不满道:“你干嘛又蹲在树上?”
她唤了句什么?明明是自己的唇齿在动,可叶宁宁怎么也听不清她唤出的名字,那脱口而出的话语也像是重复过无数次。
叶宁宁满腹疑惑,正欲找出自己的对话之人时,一股冷气却悠悠然靠近,手中宣纸被抽出,她听见对方轻声道:“是进步了许多。”
宣纸拿下,首先印入眼帘的是一颗泪痣。
这时窗外起了风,送来丝丝凉意。
叶宁宁有一瞬间悚然,怎么会是季无殇?
她应该是在做梦吧?只有做梦才会发生这等无厘头的事。
可是她为什么会梦见季无殇?!
脑子里一片混沌,可不等她思考更多,她又动了,伸手摸向了他的脸颊,凉意传来的瞬间,她分不清是自己还是对方轻轻颤了颤,他垂下眼眸,目光好似在追随她的指尖,白皙的面皮渐渐泛起些许粉红。
她在做什么?叶宁宁有些茫然,又难以克制,心底竟涌上些隐秘的快.感,她好像、好像很喜欢看他这副涩然、不知所措的模样。
而这举动她似乎也做过无数次,在哪里?她曾在哪里做过?
指腹在那光滑的肌肤上来回游走,那是一张雌雄莫辨的美人脸,可她无端觉得,从眼尾至侧脸处应该存在点什么,或许是一道刀伤?
“”他好似唤了声她的名字,眉眼柔了下来。
可叶宁宁听不清,视线不由自主落到他身上,一身黑色劲装滴滴答答往下落着水。
“你浑身都湿透了,还不赶紧——”
他抓住了她的手,俯身靠了过来,那张脸越来越近,叶宁宁不由自主往后退去,直到后脚跟抵上了床沿,紧接着整个人不由自主栽倒在了一片柔软中。
这对吗?孤男寡女,良宵入梦。
“你下去。”叶宁宁道,觉察到自己的手还握在他的掌心,她又被自己诡异的念头激得浑身泛起了热气——要来也应该她主动将他推倒,然后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眼里的水汽,凑近吻他的唇,听他的呓语。
疯了。叶宁宁你真的疯了!
“你看看我,看着我。”
那声音如房檐雨水溅落于地般断续,叶宁宁仰头想要听清他的话语,却见他整个人附了上来。
如墨青丝自肩头缓缓垂下,不经意间缠上了她那裸露在外的手腕,冷雨顺着发梢滑落,悄无声息进了那敞开的衣襟中,于是叶宁宁的目光也无法克制地看了过去,入目是一片冷白的锁骨,微微起伏的胸膛上水珠恰好滑过一丝痕迹,衣衫如凋零的花瓣层层散落——
他牵着她的手寸寸下移,从锁骨到胸膛,滚烫炽热,她清晰地感受到了手下起伏的线条。
作为美术生,她知道这是何等的恰到好处。
更让她难为情的是,她竟然完全不排斥。
为什么?是因为那张脸?还是因为心底那一丝奇异的感觉?
第72章 可别重蹈覆辙 叶宁宁在饥肠辘辘中……
叶宁宁在饥肠辘辘中醒来, 天光大亮,尽管肚子发出了咕噜噜的叫声,她依旧满脑子都是季无殇那张脸, 还有那眉眼, 那唇。
真是个糟糕的梦。
作为平日里就爱看些乱七八糟的多坑女, 她也不是没做过满是俊男靓女,带着浓重意淫性.质的梦, 但像昨晚那般真实的, 还是头一次遇到。
叶宁宁边想边坐起身子, 然后她就看见房屋塌成一片,四周都是断壁残垣, 好似刚经历了一场地震,但离奇的是, 她所在的那张床却完好无损,院中花草也依旧生机盎然,风一吹,那紫色的小花就簌簌落了满身。
这是怎么回事?被妖兽袭击了吗?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季无殇也没有顾骁。
叶宁宁顿时警觉起来,发现床头床尾分别放了两套衣衫时, 她只觉自己似乎又陷入了什么离奇的副本中, 于是随手捡了根木棍防身。
弓着腰钻出横在眼前的房梁,踏出门槛,甫一抬眸, 便是一张白玉似的脸。
季季季季无殇!二人离得实在太近, 以至于叶宁宁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香味,她急忙抬头往后躲,哪知对方先伸出了手——
你别过来!等等?
头顶传来一阵柔软, 叶宁宁这才发现是对方为自己护住了头,这才免于撞上房梁,被迎头痛击,她微微抿唇,“谢谢。”
“举手之劳。”他边说边放下了手。
叶宁宁又退回了没有墙的房间。
余光瞥见他挥挥衣袖,扫开了挡在眼前的障碍,她忍不住想:看来他还是个极其细心的人。心脏莫名颤了颤,让叶宁宁想起了自己情窦初开的时候。
那时她才上初中,因为数学不好,就悄悄暗恋上了一个,在她看来是个数学天才的黑皮小男生,毕竟连老师一时半会儿都想不出来的压轴题,也会在课后找到他桌前与他讨论,倾听他的做题思路。
尽管那个男生在别人眼中脾气不好,仗着自己有几分聪明——不用努力就能轻易维持年级前十的好成绩,有时说话十分毒舌、不客气,但她还是迷恋得无可救药,尤其是他一次次登上讲台,为同学们写下满满一黑板验算思路的时候。
青春期的小孩常常会胡思乱想,特别是在受言情小说的洗脑下,更是容易会错意,就譬如叶宁宁,就曾多次揣测过她喜欢的小男生,可能也在喜欢着自己。
因为他待自己细心——冬天上晚自习时,只要有学生进教室没关门,他总会不厌其烦地离开座位,替正对着风口坐的叶宁宁合上门。
也因为他从不会挑她的刺,对她毒舌
回忆走得远了,叶宁宁的思绪最终被一股面香拽了回来,视线被瓷碗放桌的声音吸引了过去,那是一碗热气腾腾,其上还盖着一层肉粒的杂酱面,汤红面白叶翠,她一瞬间食指大动。
“给我的吗?”话虽这么说,叶宁宁已经自觉坐到了桌前,眼睛紧紧盯着面,无意识咽着口水。
杂酱面!是她最喜欢的杂酱面!
来到这里后她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香喷喷的面。
“睡了一夜,我想叶姑娘定是饿极了,因而特地带了碗面回来。”他温声解释。
叶宁宁匆匆扫了一眼,拿起竹筷就将脸埋在了面中,嘴里嚼着面,脑子里却不由又浮现出昨晚的梦——季无殇将她压在身下,拉着她的手从喉结一路探索到了腹部,嘴里一遍遍呓语,直到她对上那双泛着水泽的眼眸,她终于听清,他在唤自己的名字。
“宁宁、宁宁”一声声轻唤带着笑意,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勾得她浑身酥麻,脸也跟着烫了起来。
“这衣服湿透了,是该换了。”方向一移,她的手已经摸向了他的外袍,他稍微用了力,长袍就此滑落,然而落到叶宁宁眼中,却像是她亲自脱了他的衣。
那精致的线条和完美的腰腹彻底暴露在她眼前
“咳——”眼泪糊了视线,叶宁宁被呛得满脸通红。
“你怎么了?”季无殇边说边伸出了手。
“没事、没事。”叶宁宁一手捂着唇轻轻咳着,一手赶紧晃了晃,只是半空中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二人的掌心又碰到了一起,她急忙放下手,又握住了筷子。
出息点啊叶宁宁,你可不能被美色诱惑!
“叶姑娘待我好像有些奇怪。”他又说话了,“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叶宁宁低着头没回,装没听见这句问话,喊了口面问:“我兄长呢?怎么没见他?”
“什么?”季无殇未做出回答,好似没听清楚。
“想不到你竟如此惦记我。”这时一道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又一个白瓷碗放到了她跟前,连带着还彻底挡住了本该出现在她余光里的季无殇,“看来是我来晚了啊,真是可惜了我这碗羊肉小馄饨。”
叶宁宁整个人放松下来,面对顾骁,她不会产生一丝一毫的紧张,“关心而已。”
顾骁坐了下来,拨走了叶宁宁那早已吃完,只剩下一碗红汤的面,“嘴上说着关心,却看也不看我一眼?”
“干嘛。”叶宁宁边说边挪回碗,抬眸看向顾骁,这一看却是愣了,只见他早已换下了那身惹眼的红衣,身上一连串繁复的饰品也不见了踪影,只留了个香囊。他面无气色,整个人看起来灰扑扑的,脖颈处、手腕处无不包扎着纱布。
“这一身伤怎么回事?”叶宁宁拉过他上下看了起来。
顾骁噙着笑,任由她摆弄了半天才道:“只是些皮肉伤,养个一两天就好了。”
叶宁宁松了口气,但也品出了一丝不对,“你上哪儿弄得?”
“狗咬的。”顾骁笑眯眯道。
见他胡扯,叶宁宁冷哼了声,但也没深究,抱着碗喝了口面汤。
于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顾骁敛了笑,睨了眼季无殇,却接到对方一个阴沉沉的眼神,彼此无言间,他收回视线,面向叶宁宁,一手支起放在桌上撑着脑袋,一手敲了敲装着馄饨的瓷碗,“这还有一份。”
羊肉馄饨圆润饱满,葱段铺在泛着油花的汤上也是诱人的,可叶宁宁道:“如你所说,你来晚了,我已经吃饱了。”
香气钻入鼻尖,她提高了音量,“不过我可以尝尝——”
只是话音未落,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叶宁宁眼前,季无殇不知何时坐在了叶宁宁右侧,给她递了张丝帕,道:“既然吃好了,就换身衣裳赶路吧,我记得你还有什么事要做。”
馄饨霎时失了香气,叶宁宁道了声谢接过丝帕的同时,注意力彻底转移到了“换衣裳”上,她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这一身衣裙早已留下大大小小的破损,好在没有走光的风险。
虽不知昨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既然无人提起,也就没必要往下打听。
叶宁宁边想,边拿起了备好的衣裙——一套月牙白,一套红绿撞色。
月牙白是齐胸襦裙,缀了些嫣红色,配了纱制外袍,裙摆绣了银线,层层叠叠如花瓣般散开,看起来仙气飘飘。
叶宁宁早就穿够了一身白,毫不犹豫选了撞色短衫,只是拿起这套衣服的刹那,她便看到季无殇冲她温和地笑了笑,眉目间好似染上一抹春色,顾骁则面无表情,无多反应。
她心中涌起一丝怪异,却是淡然道:“麻烦回避一下。”
三下五除二脱去了上衣,手腕处那只状似纹身的赤狐吸引了叶宁宁的注意。
原来小狐狸一直跟着她?这是沉睡了吗?思及此,她安下心来。
换好衣衫,叶宁宁没忍住上下左右看了一圈,衣裳设计窄袖束身,不仅合适漂亮,还行动方便,她难得有了心情整理自己的外形,由于不会扎发,便简单挽了个丸子头,捡了根还算有型的枯枝做了发簪。
这一番下来,叶宁宁的心才慢慢平静下来,亦如当初她认清第一次暗恋男生的感情。
那个她初中暗恋过的男生,在中考结束,大家即将去往不同的高中之时,并没有如她所愿,向她表明心意,而是给她当时最好的朋友发了表白短信。
她最好的朋友也是个学霸,常和她喜欢的男生争夺年段第一,不同于男生在学习上松懈的态度,她的学霸朋友既聪明又努力,因而几乎每次大考都能拿下第一,最长了一次甚至蝉联了一学期,包括四次月考和期末考,最后中考总分更是与男生拉开了二十分的差距,成了全市状元。
她优秀漂亮,平易近人,吸引了男生的注意。
就像男生聪明贴心,吸引了叶宁宁的注意。
最后的结局却告诉叶宁宁,那些所谓彼此互相喜欢的细节,只是她个人的错觉。
他确实不对她毒舌,但他会对喜欢的女生毒舌,那才是普通小男孩吸引目光的幼稚手段。
他确实惦记着关好门窗,但只是因为那段时间,她的学霸朋友刚好与自己坐在一块。
而季无殇出现在她梦里,就只是个巧合。
那一瞬间的悸动,不过是普通人面对漂亮脸蛋的正常反应。
叶宁宁刻意忽视了院中氛围,先朝季无殇恭恭敬敬地鞠了躬、道了谢,便朝顾骁喊道:“哥,我们走吧。”
“你跟他说我是你哥?”脑子里忽然传来顾骁的声音,显然是用了传音术法。
叶宁宁小幅度地点头回应。
起风了,花草摇曳起来。
下一瞬藤蔓涌动,混沌汤汁散落一地,空中飘飘然落下些月牙白碎片。
第73章 虚幻相生 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青山镇渐渐被甩在了朦胧的雾气之中。
由于这里是权真与人间的交界处,凡人、妖、鬼、精灵、修者混杂,为了保险起见, 顾骁并未御剑而行, 反倒在出镇子时特地买了辆马车作为出行工具, 叶宁宁也是在这时才发现,原来他那些花里胡哨的饰品早已换成了钱币。
鉴于二人未来还将建立持续的革命友谊, 叶宁宁主动讲起了在顾骁昏迷期间, 她一路的遭遇。
彼时顾骁扮演着马夫的角色, 二人的对话隔着一层厚厚的帘子,他配合着给予合适的反应时, 叶宁宁并未起疑,甚至露出了几分真情:
“我本来想着, 等拜入仙门后再与它分道扬镳,却没料到它会因我而死”
“不过顾骁,你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吗?”
顾骁用力拽紧手中缰绳,狠狠抽了下马匹,“许是什么罕见的藤妖。”
“我猜也是。”叶宁宁认同道,又想起了季无殇, 不知为何, 她总觉得这人行为有些割裂,尤其是在迷失林一行后。初次见面时他虽嘴角带笑,眼里却常是一股冷意, 分明是个虚伪的人。
但后来他看自己的眼神里又满是真心实意的温柔。叶宁宁一遍遍回想着, 仔细对比着他前后的眼神,包括那场离奇的梦境,电光火石间, 她又抓到了一丝不同——
迷失林后,季无殇身上还有种诡异的潮湿感,就像梅雨季期间密密麻麻长了满屋的霉斑。
这才是她想要赶紧离开青山镇的根本原因,准确来说,是逃。
这时马车外好似有惊鸟离林,带起一阵沙沙声,而后车身猛地颠簸了一下,叶宁宁才恍然回神,忙问:“怎么了?”
“无碍,只是绊了块石头。”顾骁眸色沉沉,语气却很是轻快。
叶宁宁因此不疑有他。
半晌,她问出了从遇见顾骁时,就一直想问的问题,“顾骁,你知道失忆前的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我与叶姑娘只是一面之缘,至于叶姑娘失忆前具体如何,我不多了解。”
叶宁宁闻言松了口气,“我想找回之前的记忆。”——其实是想以此为借口了解这个异界具体的情况。
这一瞬,她深刻理解了为什么那么多穿越小说的女主都爱用失忆梗。
果不其然,顾骁道:“你想知道些什么?”
“比如我们正身处哪块地界?又将要去哪个仙门?”
在顾骁的讲述中,叶宁宁渐渐了解了这个世界的大背景。
他们眼下正处于大荒山山系,只要跨过了这些群山,便正式进入了权真。
与人间传统的封建社会不同,权真按照东、西、南、北、中分别划为了五洲,除去与人间接壤的边缘地带和天堑深渊需听第一大宗云流号召外,洲内各城各派以自治为主,往往一座城或一个宗门就类似于一个小国,其内部机构有不同的运行风格。
权真是一个充满灵气、秘境和机缘的大陆,奉行实力为尊,凡人和精灵最为少见。
神、魔为一体两面,也是大部分人寻道之路上的两个极端目标。自这片大陆诞生以来,虽曾出现过神或魔现世的奇观,但见过之人毕竟是少数,因而神魔的身影渐渐成了一种传言。
叶宁宁对飞升成神或堕为魔障一事并不感兴趣,她对寻仙的执着只在于回家,于是便问道:“那这几万年来可曾有大道修成的飞升之人?”
“自然是有的。”顾骁的驭马之术并不熟练,车轮骨碌碌转着,在林中穿行了好几日,才堪堪离开临风山。
说起临风山,必然避不开顾家,那夜顾道尘被怨狐毙命时,不少人都看在眼里。
然而对于顾家而言,为顾道尘报仇的重要性完全不如再寻一位新的当家人。
这个适宜的家主,顾骁当之无愧,因而这段时间为了躲避来自顾家的却息鸟追踪,他特地封了部分修为,以此掩盖气息。
期间叶宁宁也问过顾骁是否愿意回去掌权顾家,他并未给出正面回答。
于他而言,当前最重要的是带叶宁宁拜入云流。
季煜安能在失控下杀她一次,就能有第二次。
玲珑传音符在见到季煜安的第一晚就已经捏碎,算算时间,消息应已传回了云流宗。
“是吗?那么飞升之后他们都去了哪里?”这时车内的叶宁宁提高了音量,拉回了顾骁的神丝,“传说中飞升之人能踏破虚空,在不同的小世界之间穿梭,这是真的吗?”
“飞升之后自然是去了上界。”顾骁答道,“至于能否踏破虚空或许等我到那时,才能告诉你答案。”
言下之意便是,他也不知道。
没得到想要的回答,叶宁宁泛起了困,撩开车帘往外一看,道路宽阔,两侧景色终于不再是层峦叠嶂,绿荫浓密。
天色已暗,月光洒进马车,拉长了她的影子。
叶宁宁只觉有些冷,不由抱紧胳膊缩回了座位,含糊道:“看来修仙也不过如此嘛”
顾骁笑了声没有作答,不一会儿,马车内就传来了一阵安稳的呼吸声。
新生一代中,最接近飞升境界的,整个权真不过琅华仙君一人。
境界越高之人,往往也会越发理智冷情,若非如此,一旦被七情六欲所扰,极易走火入魔,致使修为大跌,千年问道功亏一篑。
思及此,顾骁摇摇头,眯起双眸看向前方,禹城的轮廓渐渐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禹城虽繁华,但离中州云流宗极远,若非靠近出了个琅华仙君亲传弟子的天水谷林家,整个权真或许不会对此有所关注。
离禹城愈近,顾骁心中怪异感便愈强烈。
马车驶至城门口接受盘查时,他终于也意识到这故违和感源自于哪儿——禹城监城司不知为何竟不再是天水谷的人,而换成了一个不知名的小宗门。
此外城门处还出现了好几名佛修。
权真大大小小的门派众多,大部分宗门收徒只有一个标准,那就是能否测定出灵根,靠灵根修行是绝大部分人走上寻道之路的开端,统一学习完基础后,再根据资质进一步划出剑、医、阵等职业,而少数门派因修行方式不同,对于弟子要求也就不尽相同。
例如佛修、音修甚至于幻术。
佛修之人,先得悟道八苦才能入门,而后斩七情除六欲灭五毒,是最为恪守道义、顺应天道的一派,也是最神秘罕见的一派。
如今佛修出现于禹城,让顾骁又惊又疑
一盏盏琉璃灯挂满了长廊,红绸轻扬。橘黄色的灯火照出了夜色中的假山池塘,叶宁宁疾走于长廊中,却不见有一人来往,她心底有些不安,半垂着头用余光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忽然一阵冷风吹过,叶宁宁猛地瞥见那院中白墙上映出了一张牙舞爪的黑影,似是注意到她的视线,那黑影竟朝着她的后背张开了血盆大口,距离不过方寸之间。
鼻尖涌上了一阵血腥味,叶宁宁咬着牙拔腿就跑。
这是梦吧?叶宁宁边跑边想,可那寒风就在身后时不时刮着,惹得她起了一阵阵鸡皮疙瘩。
她欲哭无泪,脚下根本不敢止步,只是不知跑了多久,叶宁宁终于绝望地发现,这长廊好似没有尽头,院中景色虽不断变换,可来来回回也就是假山清潭,长廊内侧则是个一扇扇紧闭着门,没有透出一丝光亮的房间,她左右都别无选择。
肺部在剧烈的奔跑下似乎随时都要炸开,叶宁宁猛猛喘着气,脚下越来越软,生理上的感觉实在真实,她渐渐意识到这并不是个梦。
怎么办?叶宁宁的速度慢了下来。
“终于跑够了?”身后传来女子的带笑声音,清清泠泠似冷冬寒月。
死腿快跑啊!叶宁宁不敢回头,余光一扫,竟见那院中白墙上早没了那追逐她的黑色影子,墙上只有她一人的影子无限拉长,她瞬间头皮发麻。
喉头处的痛感却越发强烈,每呼吸一下,就好似有刀刃在刮喇着她的喉咙。
显然这场不知尽头的赛跑已经到了她身体的极限。
不知不觉中,叶宁宁扶住了身旁的柱子,琉璃灯一晃,在她身下落了一片阴影,叶宁宁毫不犹豫踩了上去,下一瞬,脚下竟传来了女子的声音,她低头看去,黑影寸寸缠上了她的脚踝。
叶宁宁脑子空白一片,已经没了思考的空间,仅凭本能疯狂地跺脚,却惊恐地发现,那缠住自己脚踝的那里是影子,分明是一缕缕黑发,随即一双细白的手拽住了她的小腿,丝丝凉意自下而上,叶宁宁不得已僵直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自己脚下的阴影中缓缓涌出一个女人的脑袋。
简直堪比伽椰子爬出电视机!叶宁宁抖着身子,“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要对我做什么?”
“当然是吃掉你!”女人倏地冷笑,下半身从影子中涌出,胸腹以下是八只黑色的利爪,而她那双手也化为利爪死死扣进了叶宁宁的皮肉中,一张美人脸自中间裂成了两半,露出一排排獠牙。
第74章 风雨欲来 叶宁宁虽怕,但求生的本……
叶宁宁虽怕, 但求生的本能也让她涌出一股劲儿,抓起飘来飘去的红绸塞进了那怪物的嘴巴,趁着对方不注意, 更是忍着皮肉被撕裂的痛楚, 硬生生挣脱了被它拽住的双腿。
“救救我, 救救我!”那怪物腹部忽然又传来另一道女人的声音,那薄薄的肚皮上甚至浮现出了一张人脸。
“闭嘴!”怪物一掌拍向自己腹部。
“啊——”那女人惊叫, 声音尖锐刺耳, “我可是云流宗弟子, 你竟敢吃我!你这畜生!”
叶宁宁趁机转身就跑,双腿受了伤, 血呼啦啦洒了一地,可她根本不敢停。
在她身后, 那怪物半张脸上露出冷笑,“老娘吃的就是你们这些个修士!”
修士?叶宁宁喘着气,一阵心凉。她身后这怪物竟能吞掉一名修士!快想办法,想办法!她不想死!
她下意识摆出掐诀手势,一只手虚虚一握,却是握了个空。
不对不对不对!她根本不是修士, 又怎能唤出本命剑拼死一搏?
而且她只是个凡人, 它为什么紧追着她不放?
乱七八糟的想法涌上脑子,叶宁宁只觉头快要炸开,她逃跑的速度再次慢了下来, 而那个怪物在她的影子中游移着, 最后探出身子向她扑了过来。
感受到身后的血腥,叶宁宁心一横,干脆将身子撞向了身侧的门。
房门忽地大开, 漆黑侵袭了她的视线,叶宁宁被门槛一绊,整个人栽倒在地,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无数藤蔓长廊尽头的黑暗处如泉涌般涌来,死死拖住了那怪物。
那怪物惊恐回头,“这竟然是你的梦?!”
感受到怪物似乎被什么控制住,叶宁宁急忙忍痛从地上爬起,缓缓呼吸了好几口气,她才勉强平定了情绪,由于不确定保证在这屋内是否也藏着什么怪物,她不敢往深处走,只好小心翼翼地蹲在门口,被迫听着屋外的谈话。
一息间叶宁宁已然做好决定,如果来人为善,她就果断冲出去抱大腿,如果来人不善,她就悄悄躲在屋中,避开对方再找出口。
可是那人至始至终从未开口,屋外只剩怪物胡乱叫着——
“你这畜生!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你灭我林家,竟还敢回来!”
“呜呜放过我,放过我我只是偶然路过那儿,才吞吃了这女人。”
随即空气骤然一凝,再次响起的声音断断续续。
“万物修行各有其道,你为什么非要杀我?”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屠我林家偏偏又放过了林婉儿那贱人”
叶宁宁听到了刀剑相撞的声音,也清楚地听到了“林婉儿”三个字,她瞬间呼吸一窒,后脑勺一阵阵抽痛起来,好似有什么正挣扎着奔涌而出。
这时长剑划着地,发出冰冷的嘶嘶声。
别过来、别过来。她拼命缩起身子,然而余光里仍然出现了一抹琉璃灯火,再然后,就是一段泛着蓝色幽光的剑身。
腹部涌上一阵痉挛,叶宁宁干呕了下,瞥见那人似乎伸出了手想要碰她,她往后退了一步,随即彻底失去了意识。
识海沉沉浮浮,良久一抹温流将她包裹,灵魂好似得到了安抚。
耳边传来了清冽的水声,叶宁宁急忙睁开双眼——这里雾气朦胧,林影交错,而她自己正坐于一处温泉中,手上传来一片细腻的触感,抬眼看去,是如雕刻般的下颌线。
白袍浸了水,紧紧贴着他的身躯,勾勒出绝美的线条,水珠沿着发丝滴滴落下,带着几分惑人的意味。
果不其然,又是季无殇!又是梦一个接一个。叶宁宁只觉自己好似被困在了什么循环之中。
叶宁宁晃晃脑子,急忙想要挣脱他的怀抱,却不料惊醒了对方,二人四目相对。
温泉热气涌了上来,叶宁宁只觉晕乎乎的,脚下也不知绊倒了什么,她一股脑又栽到了对方怀中,他抬手搂住了她的脑袋,轻轻唤她。
“季无殇,你”你为什么总出现在我的梦里。
只是这句话还未来得及问出口,便被唇上的一股温润覆盖,她再次失去了意识。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打斗声传来,叶宁宁迷糊想:这该不会还是梦吧?
“你怎么会出现在她的房间?”
是顾骁的声音,不是梦!叶宁宁又一次睁开双眸,掐了掐掌心,一股痛觉传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皎洁月色,紧接着就是一柄骨扇抵住了那白皙细长的脖颈,叶宁宁用余光瞥着二人,本想偷听他们在谈论些什么,却被寒气入了身,不由咳了咳。
于是顾骁与季无殇同时看向了床边。
叶宁宁只好从床上坐了起来,一脸迷茫,“你们在做什么?为什么都在我房间?”
月色下,季无殇轻声道:“我住你们隔壁,听到了你房里的动静,便过来了。”
而顾骁,自然是觉察到了季无殇的存在,因此出现在了这里。
叶宁宁对季无殇的到来并不意外,只见他双手下垂,对于顾骁的行为没有一丝反抗,半垂着眼看向自己的时候,一副无辜的模样。
熟悉的潮湿感再次袭来,叶宁宁压下心中的异样,知晓顾骁对季无殇有敌意,为了避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她顺着季无殇补充:“我方才做了个噩梦,梦见有人要吃我。”
咽了咽喉,她下意识隐藏了剩下一段梦。
“因为你被魇妖缠上了。”季无殇说到这
儿,又补充,“它修为不高,却跟了你们一路,只等着你入梦,在梦中将你吞吃。”
顾骁一脸冰冷,显然听出他话中有话,但还是收下了骨扇,季无殇那纯白的脖子上立刻出现了一抹刺眼的艳红。
叶宁宁先被季无殇那白袍的血迹所吸引,如雪地里盛开的红梅,视线上移,她自然也留意到了那抹红,注意到她的目光,季无殇手指沾了红,朝她笑了笑。
怪人。她避开视线,听见季无殇道:“我来的时候,它刚从你的梦中逃出。”
叶宁宁拧了拧眉,半晌没说话,回想起梦里的一切,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时一只青色的鸟儿精准落到了窗台上,月光在它羽毛上泛着清冷的银色,细长的小嘴里发出了咕咕的声音,圆溜溜的黑色小眼睛看到顾骁后,它拍打着小翅膀落到了他的肩头,顾骁逗弄了一会儿,又将之放开。
“那是什么?”目睹了全程的叶宁宁问。
“我师父的灵宠。”顾骁道,想到了白日探到的消息——天水谷林家被灭门一事传遍了整个禹城,林家倾尽百年才炼制的法宝须臾灯不知所终。
那群佛修便是为此而来。
顾骁的师父霓虹仙子与琅华仙君关系一向不错。小青鸟此番来,还为他带来了重要的任务:琅华仙君闭关期间不慎走火入魔,霓虹仙子要他找到林婉儿的踪迹。
此时屋外风起云涌,月亮形状不停变换。
一股倦意涌了上来,叶宁宁轻声道:“你们要不要回避一下?我还想睡会儿。”
这两尊大佛都是不用睡觉的修士,只有她还困在凡人的生活作息里,自打从小狐狸的结界中出来后,她常觉困顿,却又睡不安稳,因而整个身体总是轻飘飘的,好似稍不留意魂体就会往上飘啊飘啊,不知要飘到何处去。
在顾骁“你要做什么”的声音,与骨扇拦截的动作中,季无殇忽然上前,将两个香囊递到了叶宁宁眼前。
“这是什么?”叶宁宁拉住顾骁阻拦的动作,接过了季无殇手里的东西。
一个香囊中泛着淡淡的药草味,闻之让人心旷神怡,其上还挂着一个小小的梅花穗子,只是那穗子有不少线头,似是常被人拿在手中摩挲,看起来很是陈旧。
另一个香囊味道太过浅淡,具体是什么她没能闻出来。
“安神香,能助眠。”季无殇看向叶宁宁抚摸着穗子的手,温声解释,“另一个能催眠妖兽,如此一来,便能使得姑娘少些侵扰。”
在叶宁宁的道谢声中,顾骁眸子一凝,分出一丝灵力缠绕上了香囊
虽一夜无梦,可叶宁宁依旧觉得浑身疲倦,然而这一大早的,楼下已经聚满了人。
她下楼时,顾骁已然换了身艳丽的衣衫,摇着扇子站在一名年轻姑娘跟前,摇头晃脑说着什么,又恢复了记忆中那不正经的样子。
见叶宁宁下来,那小姑娘凑到了她跟前,上下打量了一番,“你就是顾骁师兄那灵根、灵脉俱损的妹妹?”
折扇敲上了小姑娘的头,却没能阻止她将话说完。
灵根、灵脉俱损是什么意思?
叶宁宁看向顾骁,却见他晃着折扇,神色藏在其中。
“流萤,你可真是个口不择言的笨蛋!专挑别人伤心事说。”另一名少年走上前来,拉开名叫流萤的姑娘,朝叶宁宁抱了抱拳,“叶姑娘你好,我是云流宗霓虹仙子的弟子云逐,顾骁是我们的师兄。”
“从现在起,就请你随我们一道回云流宗。”
“放心,我们也能保护好你。”流萤又冒了出来,却被云逐摁住了头。
第75章 禹城倾塌 叶宁宁从来没见过龙,她……
叶宁宁从来没见过龙, 她自小长在华夏,于她而言,龙不过是传说中的生物。
然而在离开禹城的飞舟上, 白茫茫的云雾间, 她看到了那翻腾的龙身, 通体漆黑,遮天蔽日, 最终太阳被乌云一点点吞噬殆尽, 掀起了一场狂风暴雨。
“怎么会有龙?”流萤的声音被风雨扭曲。
“你个笨蛋!那怎么可能是龙!”云逐拧眉看了眼天空, 掐诀护住了摇晃的飞舟,“这不是我们该管的事, 当务之急是赶快回到云流宗。”
只是话音刚落,一条龙尾随着利爪猛地袭向了飞舟, 从叶宁宁那双澄澈的双眸前掠过,利风夺走了她的呼吸,周遭一下慢了下来,逗大的雨滴带着寒气,侵染了叶宁宁全身,她就在这雨幕中清楚地看到, 那龙尾和利爪上并非密密麻麻的鳞片, 而是不断游移的藤蔓。
藤蔓,藤蔓,漫天的藤蔓。
这场景与记忆深处的画面竟出现了重合, 叶宁宁彻底愣在原地, 直到流萤惊呼一声“小心”后,她被推倒在地,天旋地转间, 舟身结界因为这条龙的袭击而锃地亮了起来,随后叶宁宁耳边炸开了剧烈的轰隆声,若非流萤将她牢牢护住,她早被这巨大的灵力波动震得七窍流血。
“不好!这东西是冲我们来的!”流萤大喊,“云逐快催动飞舟。”
然而来不及了,龙身又一次撞上了飞舟,结界彻底裂开,龙爪连带整个龙身都缠上了飞舟,晃动不停的飞舟彻底静了下来。
云逐修为不足,遭此反噬被灵力波纹弹至飞舟的边缘,整个人摇摇欲坠,流萤边哭着边伸手拽他,颤着嘴皮掐诀。
雨一直下个不停,没有灵气护体,叶宁宁浑身透湿,她双手攀着周身的栏杆,秀发被狂风打散,隔着飘扬的发丝,她看到那龙首缓缓从云雾中垂下,巨大的阴影将她笼罩其中,一人一龙的距离止在方寸,然而她并未感受到龙的呼吸。
她对上了龙的双眸,意料之中,依旧是一团藤蔓。
再往上,是一张被雨浸得惨白的脸,叶宁宁露出了一抹惊讶的神色——
龙首之上站着的竟是一位妙龄少女,面上无喜无悲,甚至瞳孔漆黑一片,无光无亮,一身黑裙在风中摇曳翩然,犹如一朵来艳丽的罂粟。
隔着雨幕她们对上了视线,叶宁宁的心脏莫名狂跳起来,一股熟悉感油然而至,她总觉得自己好似在哪里见过她。
恰逢龙首下垂,正将那少女缓缓送到叶宁宁跟前。
“叶姑娘!”伴随顾骁一声呼唤,无数金光自飞舟下迸射而出,将半空中的所有人包裹其中。
“师兄、师兄,云逐他失去意识了。”流萤扒着船沿,哭着朝底下大喊。
一声龙啸长吟,蛟龙似再也等不及了,长尾松动,飞舟碎裂片片掉落,流萤死死抱着云逐,已然飞身离开了舟身,于半空中踏剑而行,根本顾不上叶宁宁,被忽视的叶宁宁决定自力更生,铆足一股劲儿扑向风中翻飞的船帆,将整个身子趴在了上面。
一瞬间,风在耳边,云在眼前,身子起伏不定,再然后,那藤龙长尾一甩,龙首近乎快要擦过叶宁宁的脸时,她无比清晰地看到了那黑裙少女的一举一动,她蹲在龙首之上,身形纤瘦似风雨中摇摆的柳枝,那双眼眸在与叶宁宁近在咫尺之时,偏偏露出了一丝温柔缱绻,她张开双臂唤着她的名字,“宁宁,我们回家。”
回家?回哪里去?她的家根本不在这里!
一股愤然涌上心头,叶宁宁死死抓着船帆,任由身子往下坠去,没有伸手,亦别过头。
黑裙少女静静凝视着她,宛若要将她镌刻在瞳中,而后龙爪朝叶宁宁挥去——她彻底消失在了爪缝之中。
众佛修念念有词,忽然领头一身披袈裟的和尚怒目而视,“孽畜!”
禅音似水波荡漾,又带着难以抵御的杀意直冲上空,同样地,折扇从顾骁手中脱离,如步步莲花,一朵朵托着将他带上了云层,来到了破碎的飞舟上,金色符文与禅音交织,形成了一道道罡风,铺天盖地向那藤龙席卷而去,天地色变,禹城城民如鸟兽四散,自然也有身着其他门派服饰的修士加入了这场屠龙之战。
脚下骨扇化作长剑,灵力托着顾骁的身子,在翻涌沸腾的浓云中穿梭,寻找着叶宁宁的踪迹,却在这时藤龙摆动着身姿,躲避着顾骁追逐的同时,也在蓄力闯出法阵。
龙身在眼前不断游移,顾骁自然也注意到了那怪异之处,入目皆是黑气缠绕的藤蔓,细听之下,竟有怨气吟咏。
电光火石之间,他想到了一个人。
可眼下并非他细想的时候,符文连同舍利子构成的阵法已被这藤龙掀起惊涛骇浪,霎时间云海狂沸,灵力被束缚在了阵法之中,然而凝聚一瞬又轰然炸开,引得符文剧烈颤动,最终寸寸开裂,龙身之下启动阵法的僧人无一不嘴唇微动,唇角溢出一丝鲜血。
这时顾骁好似听到一道狐狸嘶鸣,直冲云霄。
阿娘?她怎么会在这里?是宁宁出事了吗?
神色怔愣间,一道利爪朝他迎面袭来,雨珠化作冰冷的利器携带凌冽寒风,噼里啪啦打向顾骁之时,血雾似烟花砰砰绽放,与一袭红衣交相辉映,而后他便如那天边飞燕轻轻掠过了天际。
“顾骁!!”目睹一切的叶宁宁惊叫出声,扒着龙爪的双手泛起青白,眼前一幕幕忽然与一道女孩飞出的身影无限重合,莫名地,她竟止不住地惊恐——他会被腰斩、他会被腰斩!
叶宁宁拽着爪缝,一整个面赤耳红,爆发出了惊人力道,硬生生掰出了道仅允许她通过的口子,便毫不犹豫朝顾骁纵身一跃。
好在折扇接住了半空中的顾骁,他勉强撑起身子仰头,边见藤龙云海中,叶宁宁红绿相间的衣裙像是挥舞的旗帜,直奔他而来。
然而腾龙似是被叶宁宁的行为激怒,竟疯狂搅动云雾,风雨交加间竟形成了一道漩涡。
顾骁顾不得休整,再次御剑而行向前闯去。
这时有人高喊:“禅心大师!我们来助你一臂之力!”
紧接着无数利剑破云而出,进了那漩涡。
然而看了眼半空中那几乎覆盖了整个禹城的巨型龙身,那催动剑阵的修士眼中划过一丝惧意。
法号名为禅心的和尚睁开双眸,瞳孔中似有金光闪过,微叹道:“这孽畜魔气缠身,若是修为低者靠近,恐有心智迷惑之风险。”
然而至宝金鳞梵钟已于封天堑、困深渊蛉龙中破损,无力再战。
若要再困这沾了魔气的扶芳藤龙,只能舍了他一身修为,滋养金铃现世。
漩涡中风声雨声密密麻麻嘈杂而起,剑气划破罡风,叶宁宁只觉自己会被撕裂成碎片之时,一柄泛着幽蓝光芒的剑气突兀地了进来,又化作无数剑影将她护于其中,而后在那藤龙龙身所构成的无尽黑暗中渐渐渗入了一抹白,而后便是无数血气弥漫。
“季无殇?”叶宁宁的身体顺势下坠,落入了来人的怀抱,然而她来不及心安,只是拽住了他的衣袍,“救救顾骁,救救他。”
他没有回复,沉着脸挥袖,灵力凝成剑影,在龙身卷起的漩涡中劈开了一条路来,叶宁宁这才注意到,原来那血气并非来源于他,而是来自于这藤龙。
藤龙散开了身子,龙首又一次出现在叶宁宁跟前,隔着剑气云海,狂风雨帘,黑裙少女远远与她对视一眼,平静如古井般波澜不起的眼眸中闪烁着她看不懂的情绪,紧接着无数利剑在黑裙少女的后背蓄势待发,她那疯狂撩动的发丝如同在蛇窟纠缠的发.情群蛇。
鬼魅、危险。
再然后便是藤龙跃起,利剑打上了龙身,发成铿锵之声,灵力聚散间,顾骁的身姿携带着禅音靡靡,骨扇隐藏在刀光剑影中,又拨开云雾,一举穿刺了黑裙少女的胸腹。
霎时间藤龙摆尾摇首,发出长鸣,经文再度聚成了法阵,将藤龙围困。
少女嫣红的血浸染了周遭的雨水,洋洋洒洒淋满了整个禹城,一滴滴血珠落到禅心大师那白皙的面皮上,他仰首抬眸,天边巨龙扭曲挣扎,好似困兽犹斗,他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惊疑。
直到龙尾拍开了已是强弩之弓的顾骁,又一尾破空向那凡女的后背刺去。
怀抱女子的白衣男子身形一侧,本该被穿刺的女子换成了他人,鲜血刹那溢出,他却并未放开分毫,反而揽紧了她的腰肢,朝她安抚似地笑了笑,而后身影消失在了藤龙翻涌不止的龙身中。
藤龙的出现太过诡谲,禅心大师微蹙眉头,掌心微合,绽出无数金色佛莲穿过已然坠下的黑裙少女,这一刻死气生生不息,没有一丝活人的征兆,就像是个被造出来的傀儡娃娃,从一开始就没有魂体魂魄、连同心脏。
禅心大师神色一凝,莲花疾驰而去,又被轰然掉落的藤龙龙身挡住了去路,他只好脚踩莲花借力追出,于轻漾的雨帘中,他看到了那红绿衣裙的女子周身泛着莹白——她魂魄不稳,将要抽离。
外魂入体,有违天道,必诛之。
杀念四起,金色莲花刺破雨珠紧追不舍。
而恰在这时,妖气与魔气缠上了她的身,抑制了那将要逃离的白色,随后九尾狐显,逼退了禅心大师的莲花。
顷刻间,藤龙龙身终于砸向了整座禹城——
作者有话说:存稿用完了啊啊啊啊真的惊恐
不过差不多剧情也要收尾了
第76章 师承乌钰峰 离开禹城一路往北,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