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师叔好。”
彦卿声音清脆嘹亮, 像一只刚刚羽翼丰满的小燕子。
“你好,你好。”嘉荣下意识回应。
这话一说出口就带着种莫名其妙的尴尬感。
你在说什么啊!死嘴。
快点想想接下来该聊点什么话题。
嘉荣表面看起来还是云淡风轻的,实则内心已经快台风登陆了。
这种时候她总是不自觉地想抓点东西在手里, 一阵熟悉的冰凉感带回了嘉荣跑远的思绪。
她看着手里的小药鼎,突然想起里面放进去的东西。
“对了对了,我还准备了礼物给彦卿。”嘉荣一边说一边打开变大的千金方。
景元看着面前眼熟的情景,再一次说出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话,“你还在用千金方当仓库吗?它是药鼎吧!”
“没办法,千金方当仓库真的很好用,方便快捷。”嘉荣听着耳熟的吐槽,依旧不想改。
“放哪里去了?我刚放进去的。”
“就是因为你什么东西都想放进千金方,才会总是找不到东西。需要我帮忙吗?”景元已经见怪不怪了,实在是这种时候发生在嘉荣身上太多次。
“不用不用,我自己找就行。”嘉荣头也没抬的拒绝了, “等一下哦,彦卿,我马上就找到给你准备的礼物了。”
“师叔,我不着急的……”彦卿看着大半个身体都钻进药鼎的嘉荣欲言又止,他扭头看一旁的师父,“将军,嘉荣师叔……这样没问题吗?”
“不要紧,这是常规操作了。千金方内部运用了和洞天相同的空间折叠技术,它的内部可比看起来大的多,还具备着多个独立空间,这么一想,它真的很适合当仓库。”景元说着说着好像快要说服自己了。
“听起来真厉害,能锻造出这种器具的工匠, 也一定能锻造出好剑吧!”彦卿是十足的剑痴,喜好收集不同的剑。
景元沉默了一瞬,轻声道,“是啊,他锻的剑是我见过最好的。”
他的话并没有被彦卿听清,因为嘉荣的声音盖过了他的。
“我找到了!”
她双手举起一个精美的剑匣,兴奋地高喊。
随后嘉荣就把剑匣塞进彦卿手里,“听你师父说,你很擅长剑,也十分喜欢剑。你拜师的时候我没能回来,现在补上一份见面礼。看看喜不喜欢?”
“谢谢师叔。”彦卿先道谢后再打开剑匣。
被乌木剑鞘收着的是一把银白的剑,剑刃薄而锋利,一看就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好剑。
“我真的可以收下这个吗?”彦卿眼神一刻都不愿从这把剑上离开。
“当然可以,这就是给你的礼物。”嘉荣带着怀念的神色看着彦卿怀里的剑,“这把剑叫春生,是我父亲送给我的礼物。”
彦卿听完这话就想拒绝这份礼物,“这种重要的礼物不应该送给我,它对师叔来说很特殊吧。”
嘉荣伸手轻松按下激动地站起来的彦卿,和他解释,“这把剑并不适合我,自我拿到它后,已经让它在剑匣里待了几百年了。”
“我想我正该为它找一位合适的主人,不能让它在架上蒙尘。它是把好剑,理应陪着主人征战沙场,保国安民。”
“我一定不会辜负师叔的期望的。”彦卿向嘉荣郑重承诺,他摸摸手里的剑,“春生吗?这名字真好。”
“是啊,春天是万物萌发的季节,一年之中新的开始。新生,希望,成长……”嘉荣看着眼前年少的男孩,未来正在他的身上。
真好啊,像一轮刚刚升起的太阳。而我就是将落下的夕阳,呃,不对,怎么能把自己比成夕阳,我应该是正午的烈阳才对,在新生的太阳完全升起前,为他们驱散阴霾。
“我去试试剑。”彦卿说完就迫不及待地跑远了。
看着他兴冲冲的背影,嘉荣露出种慈祥的笑意来,真是有活力的孩子。
旁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是景元在拆她送来的礼物。
“这是酒吗?”他捧起一个密封的瓷瓶仔细打量,看包装,是九州商会常用的封酒手法。
“这是明心酒,用蕴魂草和其他种植在苍梧星的珍贵药材一起酿出来的酒。这一批收获的蕴魂草出了留下研究用的,剩下的都酿成酒了。”嘉荣朝他介绍。
“怎么会想着酿成酒?没制成药吗?”景元提出疑问。
“酿造明心酒所用到的蕴魂草消耗比直接制药少,两者效果相差无几,那当然要选少的那个,能多酿好几缸酒呢。”嘉荣理所应当地说。
多一份就多一个人能被治疗,这种简单的算术题很容易算吧!
“明心酒是怎么做到降低蕴魂草用量的同时保证效果不变的?不会让魔阴身更严重吧?”
景元第一时间考虑的还是安全问题,作为仙舟的将军,他需要时刻注意仙舟子民的安危。
嘉荣明白他的顾虑,为他详细解释,“苍梧星是个神奇的地方,在那里种植出的植物,都能带有一点和蕴魂草一样能滋补灵魂的效果,虽然没有蕴魂草效果好,可也能积少成多。”
“还有这个给你。”她从随身的千金方里掏出一个锦盒。
景元接过来打开看,是一枚金黄色的丹药,“这是?”
“养灵丹,使用大量蕴魂草佐以各种珍稀草药浓缩制成的丹药,算是治疗魔阴身的特效药。”嘉荣顿了一下,继续说,“是给你准备的。”
“我自认为我距离魔阴身发作的时候还早的很,给我准备这个干什么?”景元奇怪的看着手里的药。
“前段时间,姐姐和我说起商会里有一批货物中混进了奇怪的东西,其中就有一种药物。她觉得不对劲,托人把那药送到我手里,让我看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这事我知道,那药有什么问题?”景元清楚这件事,嘉荣姐姐和他说过。
他们两家是多年的邻居了,关系很好。
那次商会检查货物时,还查出一批违禁品,当然不是九州商会做的,是有心人想把违禁品混在正常货物里带出去。
或许是想着大商会的东西不会被强硬检查,可惜九州商会对货物一向严格,在运输货物前就检查出了问题。
一直找不到罪魁祸首,气得嘉荣她姐姐那几天日日喝闷酒,虽然更多的可能是她自己想借机光明正大的喝酒。
嘉荣面色厌恶,语气沉重,“那种药非常可怕,它有诱发魔阴身的作用。”
“你没事吧!身体怎么样?”景元赶紧问。
怎么才能知道这药能诱发魔阴身呢?她不会又在自己身上试药了吧?
不怪景元这么想,实在是嘉荣前科太多,走上丰饶命途后更是变本加厉,仗着仙舟人恢复力强加上丰饶命途就使劲在自己身上造作。
“我有做好防护,没有事。”嘉荣摇摇头,丝毫不在意。
“这种药不知道在仙舟出现多久了,它就像平静海面下的暗礁,说不准哪天就会碰破航行的船。你是将军,现在的罗浮离不了你,如果他们对你下手就糟糕了。所以我才给你准备了蕴灵丹,以防万一。”
“多谢,我会让可靠的人去查这件事的。”景元神情认真,思考让谁去查比较好。
“看那边。”
她示意景元看那盆从苍梧星带回来的腊梅,“那盆腊梅带有微弱的像蕴魂草的效果,它的香气能让人灵台清明。像这么大的腊梅我总共就培育出三棵,一棵在家里给我姐姐,一棵就在这里。”
至于剩下那颗,在遥远的某个人家中。
庇尔波因特。
正在给腊梅盆栽浇水的砂金突然打了个喷嚏。
“主人,有一封来自拍卖行的邮件。”智能助手小艾上线。
“什么消息?”
砂金琢磨着给盆栽换个地方,它现在的位置照不上太多阳光,他记得嘉荣给的养护腊梅手册里有写,腊梅喜爱光照。
“尊敬的客人,您在本行的委托已找到符合您要求的货物。方便在您空闲的时候来查看吗?我们静候您的佳音。”小艾一字一句地转述了邮件内容。
“是吗?他们速度还挺快的。”
罗浮仙舟。
结束了邻居家的拜访,嘉荣回到家里。
没过多久,她姐姐佩兰回来了。
穿着蓝色裙子的美人一回到家就搂住嘉荣不松手。
“我家荣娘回来啦,让姐姐看看。”
她上下打量了嘉荣一遍,嗯,没胖没瘦,没缺胳膊没缺腿,面色红润,很健康嘛!视线扫过嘉荣手腕时,在镯子上停了一下。
佩兰松开嘉荣,对她说,“看我给你带什么回来啦!我排了好久的队,是你常去的那家。”
“带什么回来了?”嘉荣接过姐姐递来的东西,打开一看,“琼实鸟串?”
红彤彤的果实外裹着一层酥脆的糖壳,咬下去酸甜可口,是她最喜欢的味道。
在仙舟这是小孩子们喜欢的食物,嘉荣每次去买都觉得她一个大人混在小孩子堆里很奇怪,久而久之她就不去买了。
偶尔会偷偷去,一个星期去七次的那种。
嘉荣嘴硬地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姐姐。我不喜欢吃这个。”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了。是谁小时候因为父亲回家时忘记带你想要的琼实鸟串就撒泼打滚的,还放出话说自己是世界上最喜欢琼实鸟串的人。哎呀,真难猜!”佩兰故作疑惑地问。
“姐姐——”嘉荣无奈地喊。
“好好好,我不说了!”佩兰停下她的打趣,凑到妹妹耳边小声说,“我保证,我绝对没有看见你以前偷偷摸摸去金人巷买琼实鸟串的事。”
“姐姐——”嘉荣喊的更大声了。
“哈哈哈。”佩兰皮完这一下就走。
姐妹俩打打闹闹地从管家身边路过。
小姐们感情还是这么好,老爷和夫人一定会很欣慰的。 ——
作者有话说:剑鞘的图案是按照彦卿的服饰细节决定的,剑命出自光锥春水初生,彦卿给人的感觉就是春天的小燕子。
千金方不用我说,大家也能猜到是那个男人锻造的吧!
第26章
嘉荣咬着琼实鸟串看着佩兰拆礼物。她有想过直接告诉姐姐,但姐姐想自己拆。
按姐姐的说法,礼物要自己拆才有未知的惊喜感。
嚼嚼嚼嚼嚼,嗯, 琼实鸟串真好吃。
“这是茶吗?”佩兰拆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瓷罐, 按照形制和规格应该是用来装茶叶的。
“用蕴魂草的芽尖炒制的,揉捻干燥后拢共得了八两, 都在这儿了。”嘉荣咽下嘴里的琼实鸟串回答姐姐。
佩兰没在意这罐珍贵的茶,随手放在旁边,手上继续拆礼物,等所有的礼物被打开,依旧没能看见自己想看见的东西。
“怎么没有酒?你不是用蕴魂草酿了酒吗?还特意请教过我酿酒的问题呢!我不可能记错的。”佩兰信誓旦旦地反问。
九州商会最早以酿造酒水发家,即便后来商会其他生意做大也没放弃这门手艺,嘉荣的祖辈把酿酒的技艺家传了下来。她们两个从小就学, 姐妹中她姐姐的酿酒技术是最好的。
“姐姐平时喝酒太多了, 所以我把你的酒换成茶了。放心, 用蕴魂草炒出来的茶效果不变,我试过了。”嘉荣为了姐姐的健康考虑良多。
“不会吧!你不能这么对姐姐!”佩兰满脸不可置信。
她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在妹妹面前光明正大喝酒的机会,不用听妹妹唠叨喝酒的坏处,都准备好大饮一场了,结果最后告诉她泡汤了。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姐姐你的心思, 想都别想。”嘉荣不客气地戳破了佩兰的心思, 不厌其烦重复,“说了多少次了, 小饮怡情,大醉伤身,少喝点酒吧, 姐姐!”
“我知道我知道,大醉伤身嘛,可我从来就没醉过,哪里来的伤身,更不用说我们仙舟人的体质强悍,喝一点酒算什么。”佩兰强词夺理地说。
“不要偷换概念,姐姐。还有,你喝的是一点酒吗?”
嘉荣相当清楚姐姐平时最常挂在嘴边的话——今天天气晴朗,适合喝酒……今天下雨,适合喝酒……今天下雪,适合喝酒……
总之,就没有姐姐觉得不适合喝酒的日子。
加上姐姐天生的好酒量,让嘉荣指责姐姐饮酒会耽误工作的话都说不出来。
毕竟佩兰她是真的能做得到喝下一大壶高度烈酒后仍然清醒如初。曾在家族聚会里喝倒所有人,一点醉意都没有。
可不要把她们家里人的酒量想的太简单,她们家里人都爱酒且有着相当出众的酒量。
单拎出去都是数一数二的酒豪,能在这一群酒豪中脱颖而出的姐姐更是酒豪中的酒豪。目前战绩是八百年来从未醉过,喝酒就像喝水一样。
“我承认我是喝的多了一点点。”佩兰眼见糊弄不过去,只能说了句软话向嘉荣示弱,“我知道错了,我保证以后肯定少喝酒,好不好?”
反正妹妹过几天就回苍梧星了,现在让让她。等她走了,我就去用茶叶找景元换他手里的酒,将军作为公职人员,白日饮酒影响不好,还是喝茶适合他……
为什么不去仓库里直接拿明心酒呢?嘉荣这次带回来的数量不少,悄悄拿一瓶应该没事吧?
你以为她不想吗?那当然是因为商会里有妹妹的眼线,被妹妹知道她偷摸喝酒就完了,绝对会被唠叨一整天的。
“你知道就好。我今天去隔壁的时候,见到彦卿了,他一下子长大好多。明明在我印象里还是个走路还跌跌撞撞的小孩呢。”嘉荣感叹时间的飞快。
“你也不想想你上次见到彦卿的时候都是八九年前的事了。小孩子长的很快的,一眨眼就长大了。”佩兰也回想起小时候的彦卿来,脸圆嘟嘟的很可爱。
“我把春生送给他了,还看了一会儿他练剑,天赋真的很好,剑招干脆利落。”嘉荣看过彦卿的剑术后下了结论。
“迟早有一日,他会是剑首的,现在只缺少时间的沉淀。”
“春生,是父亲送你的那把剑吧。”佩兰被名字勾起回忆,“是你学剑后父亲带回来的礼物,还特意找了名家打造的。可惜打剑的时候父亲忘记了咱们家祖传的力气,春生对于你来说太轻了,根本用不顺手。”
“是啊,所以不得不把它束之高阁。能为春生找到合适的主人实在太好了。”嘉荣希望这把宝剑可以配上一位英雄。
“对了,最近是不是因为研究没钱了,怎么想着带了一对东陵玉镯子?”佩兰不经意间问到,她深怕自己妹妹受苦,“没钱找姐姐我呀,要零花钱不丢人,缺多少跟我说。”
嘉荣赶紧拒绝,“没有缺钱。”害怕姐姐发现异常又赶紧解释。
“只是最近觉得东陵玉很好看,手里正好有块东陵玉,就做了对镯子。不是说东陵玉是幸运和财富的象征嘛,我遇见东陵玉后发生了很多好事,它现在是我的幸运石。”
“没有就好。”佩兰放下心来,她这种做生意的人也喜欢这种吉利的东西,“效果很好吗?我也找个东陵玉摆件好了。”
“效果很好。”嘉荣带点心虚地说。
接下来几天里,她拜访了仙舟上很久没见的朋友们,去长乐天金人巷逛了一整天,回到家的时候天都黑了,姐姐还在加班。
真辛苦啊!嘉荣猛吸一口着仙人快乐茶。
路过的佩兰实在看不下去她这种悠闲样子,提着嘉荣的衣领子去了商会。
一大摞没处理完的账本“咚”地一下摆在她面前。
等嘉荣把占满视线的账本挪开,就听见姐姐在旁边轻描淡写地说,“你算学好,就帮我算这些账本吧,算完了给你零花钱。”
“区区零花钱就想让我干活。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嘉荣当即就打量四周寻找逃出生天的路。
“三倍零花钱。”佩兰不愧是大老板,出手大方。
“三倍也……”嘉荣有点动摇了。
“十倍。”佩兰继续加码。
“听从您的安排。”嘉荣麻溜地坐回位置看账本。
佩兰:小样儿,还拿捏不了你了,当姐姐是平白比你大这几岁的。
这活一干就干到了新年前一天。
痛失假期的嘉荣发誓下次再也不要帮姐姐工作了。
都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发誓了,嘉荣啊,长点心吧!
庇尔波因特。
金色的阳光透过明亮的落地窗撒在砂金身上,轻柔地叫醒了他。
门铃声响起,砂金放下手里的浇水壶,开门拿东西。
半人高的包裹立在门前,看上面的地址,是从仙舟发来的。
砂金眼睛一亮,是嘉荣的新年礼物到了。
拆开包裹,大大小小的礼物盒呈现在他面前。
先打开最上面的礼物盒,是一副翡翠白玉质地的帝垣琼玉。
里面别了一张卡片,内容是:希望你能用这套牌好好享受帝垣琼玉的乐趣。
把这套帝垣琼玉收起来,砂金正准备拆下一个礼物。
电话突然在此时响起,特地为嘉荣设置的铃声传进他的耳朵里。
砂金顾不上拆开一半的礼物,接起电话,清越的声音从那头流淌出来。
“按照庇尔波因特的时间算,早上好,砂金。”
“早上好,嘉荣。”砂金语气柔和。
“你应该收到礼物了吧!我算着时间送过去的,一定会在新年第一天送到你手里。”
“嗯,收到了。那套帝垣琼玉很漂亮。”砂金表达了对这份礼物的赞美。
“你喜欢就好。”嘉荣明显因为他喜欢那份礼物而高兴,声音不自觉透出笑意,“有看到那枚金币吗?”
“金币?等我找找,我还没全拆完礼物。”砂金一边回答她一边在礼物堆中寻找,哪个大小的礼物盒里会装着金币呢?
听到电话那头悉悉索索的声音,嘉荣知道是砂金在找礼物,开口道提示他,“不用那么着急,慢慢找就行,装着金币的盒子不大,我记得就放在表面。”
“找到了。”砂金很容易就发现了嘉荣说的那个礼物盒。
盒子只有巴掌大小,装不下什么东西,砂金原先还在猜测这个小盒子里能装什么东西,现在答案已经揭晓。
一枚厚实的金币安静的待在锦盒中,和他常用的筹码差不多大,上面是一只开屏的孔雀,尾羽上点缀着小颗的彩色宝石。
“这金币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砂金看着手里的金币,盯出花来也没看出特殊在哪儿,做工精美算吗?
“这是一枚压祟钱。”嘉荣缓缓道出金币的寓意,“在仙舟的传统里,长辈会为孩子准备一枚钱币戴在身上,压住邪祟,祝愿人生平安顺遂的意愿。”
“长辈!”砂金惊讶的声音有点变调了。
不是吧!她不会不……
嘉荣赶紧解释,“不不不,最近这些年来这个传统已经慢慢变成新年时朋友间互相赠送压祟钱了。”
“以前人们送的都是巡镝,自从巡镝数字化后,我们家就自己请珠宝匠来铸造金币了,今年的图案是我选的。”
也是她亲自画的样式。
“谢谢,压祟钱要怎么用?”砂金把玩着这枚金币,怎么说呢?和他平时用的筹码一比,怪沉的。
嘉荣想了想说,“睡觉的时候把它压在枕头下,或者随身佩戴就好。”
“我送给你的礼物喜欢吗?”砂金直白的问。
“特别喜欢。”嘉荣看一眼自己手腕上水润清透的三色翡翠手镯,虽然砂金送过来很多礼物,但她最喜欢的还是这个手镯。
“我们算是心有灵犀吧,都送了翡翠。”
“你喜欢就好。”他的声音也带上笑意。
砂金是通过观察嘉荣的穿衣打扮选的礼物。嘉荣喜欢色彩明亮的撞色,所以他才选了颜色鲜艳的三色翡翠手镯。
虽然清楚这件礼物会是她喜欢的类型,但得到肯定的答案会更安心。
突然他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有点嘈杂的动静,紧接着是嘉荣的声音。
“什么,三叔公又找姐姐拼酒了……他俩怎么回事啊!”听声音像是在跑。
片刻后,动静消失了。
“抱歉砂金,我这边突然出了事,不能陪你聊了。”嘉荣语气愧疚,她看着天空上炸开的烟花,笑着说。
“新年快乐,砂金。”
“新年快乐,嘉荣。”
砂金放下手机,摩挲着手里的金币,回头去找那个装过金币的锦盒,发现放置金币的软垫下闪着一点金属的光泽。
他掀开那层垫子,一枚像叶子也像箭头的金属质物件藏在下面,砂金了解过仙舟的文化,这是一枚珍稀的巡镝。
看上面细微的磨痕,距离它出产的时间已经过了许久了,巡镝下还垫着一张字条。
[它是我年幼时父母赠与我的压祟钱,保佑了我许多年,很是灵验,现赠与你,希望它能保佑你平安顺遂。 ]
“谢谢……”——
作者有话说:祝福砂金之后的人生平安顺遂!
砂金送的翡翠手镯的原型来自一只古董翡翠手镯,很漂亮,有一抹红色和绿色在手镯里,大家可以上网搜搜看。
———
东陵玉又叫砂金石。
———
小剧场:
等佩兰见到妹妹的男朋友,听完他的名字后。
“哦,幸运石啊!等着干嘛呢?带着你的幸运石进来吧。”
第27章
新年结束后, 嘉荣就坐上回苍梧星的飞船。
等嘉荣乘坐的飞船在视野里渐渐变小,姐姐戳戳身边景元的胳膊,“我那里有一罐蕴魂草茶, 换你一瓶明心酒不过分吧!”
“抱歉, 嘉荣和我说了,不能给你换。”景元已经提前被嘉荣警告过了。
“什么!”
远去的飞船中, 嘉荣打了喷嚏,她揉揉鼻子, 是谁在念叨她?
苍梧星迈进了春天,随之而来的是绵绵的春雨。
蒙蒙烟雨为苍梧星的建筑上了一层柔和的滤镜,增添了几分朦胧的美感,街上的游客不减反增,撑着伞兴致勃勃地游览这座城镇。
有很多人喜欢雨, 赞美雨水带来的新生。但这其中一定不包括嘉荣。
红色……视野中填满了红色,连绵不断的雨冲刷着这片红色,依旧没能洗去它。
从远处走来一只由尸骸和树木组成的巨兽,那些尸骸并未完全腐化, 依稀能看出原本的面貌来。
全都是熟悉的面孔,曾一同作战的战友、被救助的民众、父母还有姐姐……
“不要!”嘉荣惊醒过来,眼眶被恐惧的泪水积满,大颗大颗滚落出来。喃喃自语, “是梦吗?”
雨持续了多久, 同样的梦就做了多久。
嘉荣坐在初霁轩里,看着雨水“滴答滴答“地打在油绿的芭蕉叶上顺着叶脉流到叶尖,最后落入泥土中无影无踪。
什么时候才能放晴啊!
她顶着一对黑眼圈趴在桌子上,困但超有精神。他人听起来助眠的雨声,在嘉荣耳里却如炮火声般响亮。
随着雨声,她的眼前又出现了那些看不真切的人影,那么的熟悉。
另一边,砂金撑着伞到了凌霄花大道。
雨水从伞面滑落滴到地面上溅起朵朵水花,呼吸间满是雨水潮湿的土腥气。
真是烦人的雨水。
砂金走的更快了,想要避开这场雨。
九十九号宅邸中修建了一条雨道,可以通过这条路去房子各个地方不用被雨淋。他沿着雨道拾阶而上,嘉荣所在的初霁轩就在前面。
砂金一见面就被她脸上的黑眼圈吓了一跳。
“没休息好吗?”
“没关系,只是下雨失眠症而已。”嘉荣打了个哈欠,声音带着疲乏。
“下雨失眠症?”砂金有点疑惑。
“是我自己编的啦,我每次一到下雨天就会睡不好,所以叫下雨失眠症。”嘉荣笑着解释。
“所以你也不喜欢下雨吗?”
那个也字被砂金说的又轻又快,换成其他人肯定听不清。
“嗯,我不喜欢下雨。”嘉荣托着下巴看着外面的雨,“雨水是血的味道。”
砂金犹豫了一下,问道,“……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这个嘛——是个很长的故事哦。”嘉荣扭头和砂金对视,“你要听吗?”
“如果这个故事不会让你难受的话,我很乐意倾听。”砂金认真地回答,他意识到这背后有关嘉荣神秘的过去,而这份过去一定是悲伤的。
她愣了一下,眼神越发柔和,“砂金果然是温柔的好孩子。没关系啦,这个故事已经在我心里待了许多年,再不讲它我都怕会忘掉了。”
“听起来是句不符合我这个年纪的夸赞。”砂金摊摊手,话锋一转,“不过这句赞美我收下了。”
嘉荣端起桌上的茶杯,眼睛盯着里面茶梗起起伏伏,开口讲述。
“故事要从我出生时讲起,我出生在罗浮仙舟,家里富裕。还是家中幼女,无需承担家业。所以我从小活自在,父母只希望我平安顺遂的长大就好,对我没什么期盼。”
“我幼时父母忙碌,姐姐忙着学习。最常陪着我玩的是我的太奶奶,她喜欢种花,我就跟在她后面帮忙。”
“说是帮忙,不如说是捣乱。”嘉荣想起自己小时候干的傻事就想笑,“我那时候哪里会种花,不是把浇完的花里灌满水,就是把低矮的花拔高,让它看起来像长高了一样。”
“太奶奶没生我的气,还很有耐心地教我怎么照顾花草。”
“听起来是一位很和蔼的老人家。”砂金从嘉荣的话中拼凑出这位长辈的形象。
他幼时常受到过同族一位老婆婆的照顾,婆婆会在砂金路过的时候悄悄给他的口袋塞吃的,会帮着母亲和姐姐照看他。
“是啊,还很豁达。哪怕面对死亡也是如此。”嘉荣的表情变得有点怅然,顿了一下继续开口。
“就在我七岁生日的隔天,太奶奶和我和家里所有人都道了别。独自一人离开家去了十王司,她已经出现魔阴身的症状了。我那时还不知道这件事,还问太奶奶她什么时候回来……”
哪怕嘉荣没继续说下去,砂金也知道了事情的结局。
魔阴身啊,仙舟人永远逃不开的宿命。对仙舟人来说,魔阴身发作和死亡是挂上勾的。
“家里人并没有觉得我年纪小就糊弄我,向我解释了魔阴身发作意味着什么。这是我第一次清楚的感受到死亡……”说到最后一句时,她的音调有点颤抖。
嘉荣当时了解完什么叫魔阴身后嚎啕大哭,还想朝太奶奶离开的方向追过去,虽然她当时并不能完全意识到死亡究竟是什么。
但她知道一件事,那个会陪着她玩,会在她学不会种花后摸摸头安慰她的老人家,她再也无法见到了。
“从那以后我开始学医,同时在心底立下愿望,希望有一天我能研究出解决魔阴身的药。”
现在年少时立下的宏愿已实现一大半,嘉荣在说起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带出几分轻松。
“所幸我在学医上有几分天赋,很快就能跟着老师出诊。”想起她学剑时的经历,对比真是惨烈。
“有次我和老师一同接诊了几位云骑军,他们是从前线回来的。”
嘉荣向砂金解释,“仙舟人的体质非常强悍,就算掉了脑袋,接回去就能长好。可他们在前线还有战事的情况下被送回仙舟……”
砂金很快想到一个可能,猜测道,“他们受伤非常严重吗?”
“嗯,已经被之前诊疗的医师判定没有好起来的可能了。”嘉荣语气低落,见证生命的逝去不是什么好事。
至于为什么还要送到丹鼎司医治,算是一种临终关怀吧。
“他们的主治医师是我的老师,我也跟在旁边学习。说实话,那算是我第一次参与到完整的治疗过程中。”
由于仙舟人的体质,一般的病根本不需要到丹鼎司医治,病人大多只有来自仙舟外的化外民。
导致嘉荣平时接诊的病人数量少的可怜,顶多诊个脉开方药,药丸都不用搓,那是丹士的活。
她一直都没有当医师的实感。
“他们的伤很严重,加上仙舟人的自愈能力,伤口不断愈合又不断溃烂。自愈的速度比不上溃烂的速度,自愈的能力不断支撑生命的延续。想活活不了,想死也不痛快。”
“我和老师想了很多方法希望能让他们好起来,终究一无所获。”
“可就在这种情况下,云骑们还在安慰我,小妹妹很厉害了,只是我们的伤太严重了,治不好是正常的。”
“他们明明才是痛苦的那个,却还要反过来安慰……安慰我。”嘉荣说到最后眼眶发红,语气哽咽。
砂金靠近她一点,伸手递来手帕,无声地安慰她。
嘉荣接过手帕攥在手里,“我很好奇他们为什么在直面死亡时依旧无所畏惧,云骑们只告诉我一句话,吾等云骑,如云翳障空,卫蔽仙舟,他们在成为云骑的那天起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这是我真正意义上了解云骑军的意志,以前我对云骑只有粗略的印象,是保卫仙舟消灭不死孽物的军队;是隔壁邻居家哥哥不顾父母反对,离家出走也想加入的军队。”
“那之后云骑们为我讲述了他们出征的经历,无论是在寰宇中剿灭孽物,保护被孽物侵扰的民众……都令我激动不已。”
她说起这段话的时候语气同样激动。
“我理解了领居家哥哥为什么想要成为云骑,因为我也开始对云骑产生向往,我想成为一名云骑。”
“能够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很了不起哦,嘉荣。”砂金站在未来清楚知道她最后成功了,这种说到就做到的人是值得敬佩的。
她继续说下去。
“ 198年前,帝弓示现,指向失魂星域三处坐标,步离人苍牙猎群出现在那里,云骑舰队垂虹卫奉命出征,我是其中一员。”
嘉荣把日子记得相当清楚,一点都没她嘴里快要忘记的迹象。
“这场战争是胜利的,但并不包括我所在的那支队伍。”
“我所在的云骑队伍被步离人围剿了。它们设下埋伏,断了我们的退路,我们只能与其殊死搏斗。”
“仙舟人有强悍的自愈力,步离人也有,这场战斗到了最后几乎是以命搏命,到处都是断肢残骸。”
虽然只有寥寥几句带过,砂金也想象的到这场战斗的残酷。
“那天下着大雨,雨水冲洗不走铠甲上的血污,目之所及之处都是红色。我拼了命的想救下我的战友,可是敌人太多了,伤口还没愈合就又去战斗,恶性循环。”
廊外的雨还在下,嘉荣眼前的幻影和曾经的过去重合在一起,不存在的血腥味经久不散。
她看着自己的手,还清楚的记着它沾满红色的样子,冰凉黏腻的感觉从来没消失。
“所有战士们都战到力竭也不肯休息,直至战死。我倒下的时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想让所有人活下去。”
“在生与死的刹那,我见到了「药师」,那位丰饶的星神,祂回应了我的愿望,给了我令使的力量。 ”
嘉荣伸出手摸向自己那只绿色的眼睛,它原来是红色的。
“等我醒来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而我死去的战友们被我扭曲的愿望变成了丰饶的孽物。”
“那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让他们死后也不得安宁,我无数次的想——”
“为什么只有我活下来了呢?”嘉荣眼泛泪光向自己发问。
为什么只有我活下来了呢?砂金垂下眼睛同样这么问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