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面无表情鼓掌:“精彩、精彩。所以你现在是‘玩火’的女人,还是‘不被爱’的小三?”
五条悟立刻捂住胸口,痛心疾首地惊呼:“哦!我的杰王子,你怎能对我如此残忍?难道你忘了那年樱花树下,你对我许下的诺言吗?你说过,你的公主只能是我!”
“……以后你两还是多看奥特曼吧。”
“善变的男人!你要怎样才肯相信我爱你,非得让我把心肝掏出来吗?”
夏油杰:“……”
五条悟正演得起兴,忽然像魔术师放了烟雾弹似的,啪一下视线下移了一米左右,这个视角看夏油杰的脸都在反光。
“嗷?”
一声低沉的兽吼声从声带里滚出来,他悄无声息地步步走上去。镜子里,夏油杰的眼睛睁得浑圆,眼里满是奇异的光彩。在幽紫的瞳孔倒影里,他精准看到了自己如今的样子。
满身银白色的皮毛,上面点缀着黑色斑纹,线条优美又富有力量感的雪豹,冰蓝的兽瞳清澈见底,却总在不经意间透露出几分野性的危险。
恰好这时,湖畔小径的尽头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和压抑的交谈声,是遵照规则前来练舞的谷田禾和陪同的望川晴。
望川晴余光恰好不经意撇来,亲眼目睹了大变活人一幕的她呆愣原地,扯着同班衣袖的手指都在泛白。
谷田禾却愣了两秒后,忍不住惊呼:“……Cool!”
她几乎拖着躲在自己后面的望川晴往前走,走到湖畔后套上了舞鞋,面容忧愁:“怎么办?我压根不会跳舞。”
话音未落,她像是一台被植入病毒的机器,在舞鞋的牵引下舞动起来。她无师自通地踮脚、挥臂、旋转,像精通舞蹈的大师,姿态优美、气质典雅地翩翩起舞。
望川晴抿着唇,坐在一旁的岩石上,神色复杂地想着什么。
没过一会,夏油杰忽然感觉束缚自己的力量在逐渐消失,连忙对雪豹悟说:“快跑远一点。”
悟豹像只听话的大白猫,同手同脚地驯化着刚得到的四条腿,跑到最开始的地方。
云一样的身躯方才刹住,一转头,两片湿润的唇恰好贴了上来。
黑发的狐狸眼少年眉梢含笑,身上还带着脱离镜子时未散的光晕。他径直奔来、单膝跪地、虔诚一吻,手指忍不住偷偷作怪,揉弄着豹子雪白厚实的毛发。
悟豹晕头转向,尾巴却诚实地荡来荡去,扫过少年跪地的膝后,顺势勾住了另一只光裸的脚踝。
谷田禾沉静在自己的世界孤芳自赏,目瞪口呆的望川晴被两人自主屏蔽,显然不在关注范围之内。
纸裁出来的月亮忽而挂在黑色卡纸中央,并不明亮的月光撒下,夏油杰脚踝上的尾巴开始若隐若现,坐在地上的豹子幻影中闪烁出蹲在地上的人形。
夏油杰惋惜地叹了口气,指尖的毛茸茸顺了一空,像只小精灵,又缩回了镜子里。
五条悟犹如一只超大的青蛙,一跳两跳蹦到支起镜子的石头前,一把抓起镜子,面容严肃地使劲摇晃:“杰,你是不是更喜欢刚刚那个毛茸茸的五条悟?!”
“悟悟,别晃了……好、好晕!”
夏油杰像只刷颜料桶的刷子,四周到处都是模糊斑斓的色块,那些色块飞梭着,让他眼前冒出了五颜六色的星星。
五条悟把镜子举到前额后下斜,泫然欲泣地抿着唇瓣,他好像清楚什么角度什么表情最能叫夏油杰心软。
镜子里晕乎乎的夏油杰,两指揉按着太阳穴还不忘哄道:“我喜欢每一个样子的悟。”
“杰!”
五条公主感动得一塌糊涂,“波”的一声,红唇印满了整个镜面。夏油杰惊悚地后退了两步,不想让自己像只卡在大白鲨嘴缝里扑腾的可怜鲤鱼。
“小禾!”
另一边,望川晴瞧见谷田禾的足尖磨破渗血,忍不住惊喊她的名字,但谷田禾如痴如醉地旋转,一刻不歇,仿佛完全感知不到疲惫和伤痛。
“你们两个不要亲嘴了!快过来看看啊!!”
五条悟把镜子揣到胸前口袋,袋口内折一半后,瞥了一眼:“现在打断她,她会像杰一样被封在镜子里。”
望川晴紧张地问:“如果不打断呢?”
“会跳到天空出现第一缕晨光。”
女孩沉默了会,问五条悟:“……关于任务提示的染鞋帮助,你有头绪了吗?”
“如果你们能找的都找过了,问老子,老子的答案也只有‘否’。”
“如果、我是说如果,那个所谓的帮助,是你的血呢?”
他话音未落,望川晴紧随其后。话出口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看着五条悟意味不明的表情和夏油杰陡然暗沉了一个度的目光,她慢慢缩起肩膀,底下头抠着手指,讪讪地不再言语。
不要答应、千万不要答应……
她在心底疯狂默念,祈求着五条悟直截拒绝,或是夏油杰摆出白天那种姿态,对她言辞苛刻地嘲讽一番。
夏油杰不负所望,果然冷着脸开口,吐出来的却并不是嘲讽:“小姐,我理解您担忧朋友的心情,但并不意味着我的挚友要为您的担忧流血。”
悟一个习惯开无下限的人,连围堵羂索同其党羽都不染尘埃的一个人,区区玉藻前,有什么资格让他受伤?
望川晴缩回原本的石头上,怔怔望着湖边起舞的人,再也不说话了。
……
“小禾?小禾!去帮姐姐拿一下碗。”
数不清第几次了,望川晴僵硬地纠正幻像父母的称呼,脸色苍白地走上楼,端着餐盘走进隔壁房间。
谷田禾将手里的舞鞋和请柬随手放到床头柜上,笑意盈盈地让她坐下。
端着餐盘的女孩和她一边聊天,一边瞟去一眼又一眼。
谷田禾察觉了,像小时候那样把她按向自己,额头抵住额头,闭上眼睛轻声安慰:“别担心小晴,别担心,我们会没事的,一定会平安的。”
温热的鼻息拂在脸上,女孩恍惚应着,不仅没得到慰藉,反而心生疑窦,满目茫然。眼前浮现的,只有一面小小的菱形镜,和一双苍蓝野性的冰凉兽瞳。
渐渐的,连这两点映象也如同泼了水的水彩画,慢慢融化。怀里,早上放在那儿的请柬泛着淡淡的金光,她难受地闭上眼睛。
小晴……她反应了一会。
对了,小晴是她自己。
第85章 红舞鞋与野兽(完) 漫天飞雪
广场上张灯结彩, 中央喷泉激昂地喷涌着水柱,喷泉正前方摆放着麦穗编制的金色花圈,衣着朴素的镇民们热情洋溢,欢快起舞。
“哇哦——杰——你这身不赖嘛——!”
五条悟晚到一步, 为避免夏油杰再次变成镜子精灵, 两人只好哭兮兮地站在广场对角线的两端, 活像被王母娘娘隔开的织女牛郎。
望着身着挺括白西服, 脚踩低跟黑皮鞋的夏油杰, 五条悟高声大喊, 眼中异彩连连, 恨不得马上抱住他的丸子头狠亲两口。
这身剪裁利落的西服勾得他腰细腿长, 米色马甲收束腰身,波点纹领结又衬得气质矜贵不沉闷。
昨天他俩几乎把不大的小镇翻了个面,唯一没有搜过的地方就只有那两个姑娘所在的木屋。今天白天赶去一看, 果然在一间房里发现了金钉的气息, 可那两个人消失不见了,地上只留了一滩血迹。
两个普通人身上的咒力波动折射远不如夏油杰, 偏偏眼下舞会时间已近, 他们索性一前一后来这里蹲点,主打一个守株待兔。
夏油杰忧心地蹙着眉, 用尽全力吼道:“悟——莫非、她们俩个反目成仇,死斗了一场?!”
“可——能——吧!”五条悟耸着肩, 余光留意着侍卫把守的入口,扯着嗓子回喊:“杰——我们无法救下每一个人!尤其是那些大难临头不听劝找死的人!”
夏油杰使劲支起耳朵,眉头皱得死紧,倒不是因为五条悟的话。他双手拢在嘴边,弓起身子大喊:“你、说、什、么——?”
广场充斥着音乐、叫嚷、大笑, 沸反盈天。偏两人站在最远的直线上,说话只能靠吼,即使这样,吼叫也时不时被几阵鼓点盖过去。
五条悟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榨肺部,脖子上都冒着青筋:“老、子、说——咱们救不了每个人——!”
就在他们以吼传情时,五条悟忽而止住了声,放下了嘴边扩音的手势,转头看向入口处。
夏油杰默契看过去,等到门口绵延的血色映入眼帘时,他两眼瞪大,下意识踏出半步。
一条并不均匀的血路,从视野穷尽处的地平线擦过来。路的尽头,披头散发的圆脸少女面色苍白,漠然矗立。
她像冬天门槛处鞋底刮掉的残雪,活力余烬般散去。身上一层盖一层的血是脏污的黑,只有脚底的舞鞋耀如赤焰。偶有几点猩红从耷落的裙摆滴下,也一并汇入脚下,成为那条血路的一砖一瓦。
比起夏油杰见到惨状的揪心,五条悟的目光最先落在的,是少女腹部的金色长钉。那长钉贯穿左腹,恐怕穿透了脾脏,在背部冒出一点钉见。
“杰,给硝子打电话!”
语气依然冷静,声音仍旧高昂,他整个人却如将军掷出的长矛,飞向门口递出请柬的少女。
五条悟身形刚动,夏油杰方才发完语音,前方的空气便剧烈扭曲,面容妖异的玉藻前豁然探爪!
那双赤红丹蔻点描的玉手刹那间变换成巨大狐爪,猛然向五条悟拍下。白发少年反而加快速度,径直前冲。
“轰——”
那狐爪与他擦身,一声巨响后,地面塌陷,喷泉震裂。那些镇民脸上喜悦的笑僵在脸上,他们像只只木偶,头齐齐扭到背部,前赴后继地向五条悟攻去。
【狡猾善变的人类!】
玉藻前勃然大怒,身后挥舞九根漆黑的狐尾,欻欻击向五条悟,阻止他冲向金钉。
同化仪式进行到最后阶段,两只随手抓来的蝼蚁却出乎意料,打乱了她的计划,将重要锚点带到两个咒术师的面前!!
蚂蚁乱了布局,她怎能不怒火中烧?!!
“你的对手是我!”
夏油杰反应极快,几只咒灵冲上去抱住尾巴,而他已一闪身形,拦在玉藻前面前,截住她的去路。
【滚、开!】
美人面与狐脸在窈窕身躯上不断转变,叫人瞠目结舌的狰狞。
「术式——镜花水月!」
不再是镜子单纯倒映出的人脸,镜阵从倾颓的广场地面升起,顶飞几颗石子,在夏油杰头顶汇聚成封闭的棱锥。
那镜子里走出无数道人影,人影发动术式,四面八方攻向夏油杰。
咒灵版“咒人操术”?
夏油杰心里吐槽,不断击散道道幻象,源源不断的人影从镜子里走出,他又看到了石田彰的脸。
一面镜子击碎,几秒间又有另一面从地上升起。他在飞溅的镜片中辗转腾挪,忽然间明白了石田辉为什么急于为他补充咒灵。
棱柱外,五条悟早已冲到女孩面前。舞鞋的诅咒生效,她在混乱中孤独起舞。
那些镇民和守卫面带热情的笑容,绵绵不绝冲过来。蓝色咒力捏在手里,一发又一发苍扫荡过去,不时补上一记赫斩断几条狐尾。
被术式余波击碎的幻境如搅乱的池面,在巨大的修正力下很快平复,盖住幻境下露出一角真面目的千面镜国。
女孩眼角划出泪,擦过脸颊溅上的血,在下巴勾出浅薄的红晕。她舒展身姿、探出手臂、表情悲戚,脚尖的舞鞋渗出鲜血,在地面开出朵朵红梅,发丝却寸寸霜白。
玉藻前的身躯在五条悟的光炮下洞穿了几次又迅速愈合,她试图像曾经战斗所做的那样,用镜子读取对手的术式信息,然而镜面里走出一个又一个五条悟,却无法捏出任何一点光花。
恰好此时,夏油杰靠着一发小型的「极之番」打破镜笼,踩着满地消散成光晕的镜子碎片走出来。
【为什么?!你和他,为什么?!!】
「镜花水月」能够记录对手并模拟复刻对手的术式运用,然而不知道该不该笑玉藻前倒霉,不遇BUG则已,一遇就是两个。
五条悟自不必说,「无下限」的发动依赖于五条家的祖传性状——六眼。而夏油杰呢,他一见对面能收录术式,便只用咒灵打出纯粹的咒力攻击。「极之番」更是靠湮灭咒灵的存在,从而抽取凝聚的最为纯粹的咒力光炮,超出了镜花水月的复刻范围。
如果舍弃术式靠纯粹的咒力对轰,那么恐怕除了五条悟这个人形挂,理论上没有存在能是咒灵操术的对手。
“杰,它拜托你了!”
在夏油杰出来的一瞬间,五条悟扣住女孩的肩膀后拽,暴力拉开一段距离后发动瞬移,去往最开始的屠夫小屋。
夏油杰会意,跳起躲过一记镜子折射回的自己咒灵的攻击,一定浓度下的咒力攻击会被反弹,他便把场上大部分低级咒灵收回,预备捏光炮用。
其实他很好奇,因为在这个幻境最开始,他就试图用领域对领域的方式抵消掉它。这样既能拿回金钉,又能直接对上玉藻前,可惜没能成功,但依术式原理,玉藻前应当能复制领域。
是咒力不过够无法复刻?还是领域间会自我抵消?
同个存在展开两个领域在咒术史书和古老典籍上从未有过记载,后面有时间也许自己可以尝试一下,用玉藻前的术式复制真人、花御他们的领域,进行交叠展开的实验什么的。
还没把她捏成咒灵玉,夏油杰已经幻想起拥有新SSR的未来了。
远离广场的森林边缘,那座屠夫小屋内,两道人影出现截断了屋内的阳光,洒下来两道阴影。
舞裙飞扬的女孩即使被人强硬抓住手臂,脚下仍然倔强地踮起、落下,踮起、落下,活像只被捏在手里扭动的毛毛虫。
五条悟不是没尝试过一手刀打晕她,但一点用处也没有。她像被开了限时性的无敌状态一样,他总不能拿苍打过去吧?
那到时候是晕是死,就不是他能说准的了。
说实话,现在这状况委实棘手。
不拔金钉吧,幻境不散,玉藻前不死。她不死,幻境不散,脱不下撕不烂的舞鞋会一直吸食这女孩的生命力。
拔下金钉吧,这金钉虽然造成了骇人的腐蚀伤,但内里部分无污染的纯粹信仰之力,却变相吊着她被舞鞋吸食亏空的命。
“难办啊难办。”
五条悟嘴里一边嘟囔着,一边毫无心理负担地握起刀,不知道在抱怨局面难办,还是动刀这件事令他难做。
为今之计,只有按幻境规则坎下舞鞋,解开她和幻境的联系,再由他把幻境轰出一道豁口,仿照之前夏油杰的办法将她送出幻境。由家入硝子在一旁做保,随后再拔出金钉。
五条悟打量了一下刀锋顿拙的砍刀:“咒力和刀,你选一个吧。痛一下就好,你的脚会有人给你接回来的。”
那女孩在狭窄的木屋中旋转起手,愣愣地一言不发。
五条悟啧了声,就当他抬起手,决定长痛不如短痛的时候,圆脸女孩开口了。
“……刀,我要刀。”
五条悟没问为什么,按她意愿行事。
比起剧烈的疼痛,她首先听到的是刀和骨头摩擦碰撞的声音。这声音从身体里传来,听上去是那么悦耳。
身体的温度在消失,她感受到一只手隔着层东西,揽住了她的肩。
她趴伏在地面,地面变成被血染透的镜子。她怔愣地看着镜子里的脸,像看到了另一个人。
今天黎明,当第一缕光刺破黑夜,在早晨昏暗的天空疏落晕染。谷田禾带着雾里沾染的湿气回到小屋,和衣睡倒。
望川晴沉默地陪着她,目送她进门后,一直站在门口。
也许过了一个小时?也许是两个小时,她推开了轻盈又重若千钧的木门。
没有看她,望川晴滑坐在靠近枕边的地面,抱住头,恍惚地呢喃:“小禾?……小禾是谁?……小禾…小禾是我吗?……小禾是我,我是谷田禾?……我是谷田禾。”
她反复念叨了很久,窗外半边天都变成了淡淡的蓝。
她摇晃站起,自己的请柬滑落在地,拿起床头柜上的舞鞋,小心划开了谷田禾的手腕。
623、624、625、626、627、628、629……
光线阴影里,谷田禾眼睛紧闭,睫毛翕动,期盼地默数。
……856、857、858、859……
她感受到一股贴肤的触感,围着她受伤的手腕,一圈又一圈缠紧……
……1050、1051、1052……
从手腕被划破开始,一直默数的谷田禾停住了,为她的止手而欣喜若狂。在包扎手腕的短短三分钟里,因为醒悟,她原谅了她的伤害。
今天我们会一起出去、明天我们会投诉这个乐园后一起吃约好的自助甜品、明天我们会举杯庆祝劫后余生,然后把这里的一切当做幻梦,一起调侃……明天……
她眯开眼睛,看到的是望川晴抓住舞鞋和自己的邀请函,推门而出,头也不回的背影。
“呜……”
望川晴听到呜咽,怔愣片刻,缓缓回头。冰凉的锐器瞬间洞穿了她的心脏,谷田禾身上熟悉的玫瑰香蔓延到鼻尖……
她僵硬低头,看到的是一张熟悉的脸,温和清秀的脸上涕泪交纵,溅上了大片血迹,无法抑制的悲恸抽噎声声溢出唇齿。
望川晴手里的东西轻飘飘落地,软倒下去。她看着心口插进一半的金钉,和自己坐处空无一物的地面,唇角勾起了然欣慰的笑。
她缓缓抬手,覆上金钉上颤抖的,寸寸向上拉。不如说是谷田禾听从了她的意志,于是听从地顺着力道,送进了自己左腹。
她倒在幼驯染身上,反手握着自己腹部的金钉,在压力下越送越深。
一样的场景,地面染血、通透、镜子裂开……望川晴落入黑暗,而她被金钉困死原地。
“原来,这就是世界尽头……”坠落的谷田禾看着自己身旁划过的镜片,温柔浅叹。
提示4:不要忘记自己的名字。
我做到了,你呢?
让我再看一眼吧,你真正的样子……
我想念你的卷发,可以让我的脸埋在里面……
……
几发大小刚好的「极之番」后,夏油杰算着时间,将这段时间收集的所有低级咒灵压缩,最后一击纯粹而强大的漩涡发射出去。
三枚金钉握在手中,幻境崩裂。
千面镜国的真面目短暂停留在世界几秒,宏伟的镜子迷阵、建筑轰然坍塌,作满天飞雪——
作者有话说:预计还有两章,正文就完结啦!下一章将所有迷题揭开,下下一章收个尾。
关于番外,既然没有小天使在许愿楼许愿,我就按最初的计划写几篇关于前世的补充,if线就看灵感来啦!
谢谢你们陪我把第一本长篇写完!!(鞠躬)[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第86章 独家珍藏 走向2007
三百零九天, 二百一十五次日落,有九十四天的阴雨。
一个身穿五条袈裟的虚幻身影,蹲在破落小巷的旧墙上,心里默默数着节拍。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数天气变化, 要在第一缕晨光跳进巷口时将昨天默数的数字清零, 在天气一栏添上一笔后从头开始细数。
或许是太无聊了?
人一闲, 总容易做些无厘头的事。
又或者……是他已经老了、旧了、发霉了, 像上个世纪生锈的钟表, 灵魂上都落厚了一层灰尘。
新世纪到来的第一年, 世界赠了他一身灰尘。
钟表?
没有比这更确切的比喻了。
在他还能自由行走的时候, 他的表盘是倒着转的。他每天急迫地上扭发条, 焦渴着某种裁决的到来,盼望一个笃定的、必定会降临的日子。有个人会在他厌倦支撑时给他一个答案,一个还算温馨的结局。
十年来, 他习惯了倒数, 以至于现在让他规矩地从一数到一百、一千、一万……反而中途总是错漏连连。
又一次数跳了数字,他静静望了半晌巷口的阳光, 不慌不忙想了会, 想不起也不恼,老实地回到零重新来过。
人生啊, 总是事与愿违,连死了都要以和生前相反的模式过活。早知道这么唏嘘崎岖, 谁爱整装敛容谁去整理,反正他穿拖鞋就来了。
心里想岔了事,数字又乱掉了。他低低咕哝几声,几秒间从两千囫囵到两万,停到一个长得还算顺眼的数字后, 才自我肯定地点点头继续。就像以前走路听歌,明明歌单里的曲子都不错,他偏要翻曲目表,切到最想听的,才肯迈开腿往前走。
也许冥冥中一切自有定数,人的死,早一分晚一刻都不妥。许多年前就已埋好种子,生了迹象,窥见了余生命1道的一脚。
十年了,他死了才敢回想那个被自己称为母亲的女人。她死时是那样坦然,好像自己小时候采了朵公园的野花送给她,她笑眯眯接过来,别在发梢,然后揉了揉自己的脑袋,让他去玩一样温柔。
她说,去做你想做的吧,我都真心祝福你。
他的英雄倒在地上死去了,他亲手终结了一段历史,连同部分自我一并残忍阉割在过去,落在地上,头也不回,再不能回头。
她的血溅在他的脸上,冷了、硬了,变成面具的一部分,永远摘不下割不掉。他和母亲第二次血肉交融,再无法分娩的。
从今年开始,母亲永远只大他十三岁。
夏油杰总觉得,她是恨他的,她应当恨他的。也许从二十多年前,她意识到并接受她的孩子是个世俗怪物的那刻开始,心里就做好了准备。
27个御守、不死的祝福。他看过一场冬雪,今年就28了——那是他墓志铭的组成部分。
这是她的祝福吗?
他望着太阳,眼眶发酸,十年后才终于五味杂陈地承认——
是的吧,毕竟“爱”,可是最深沉的诅咒啊。
“你要我看什么?”
DK杰对着一个数数的邪教头头,抱腿蹲在落了几只金钉的角落,拒绝接受并承认那是未来的自己。
祂完全变了样子,像从沼泽地里劫后余生的人,纯白的亚麻袍、金色长发、雪白的皮肤,肉眼可见处都沾染了大片污泥般的瘢痕,只有脸上一如既往地笑眼眯眯。
“耐心些吧,已经截去很多等待的片段了。这并非能够随意快进或暂定的影片,而是一个生命沉静的最后时光。”
DK杰沉默地看着祂身上蔓延的侵染:“你该怎么办?”
少年神明双手背后,笑意盈盈地歪过头:“等等,再等一等吧。”
DK杰别回脸,不确定这句等待的劝告是否是说给他听的。
这确实是一段客观的记录,旁观者无法体会亲历者心中壮阔的波澜,哪怕万分之一,哪怕那是另一个自己。
夏油杰在做什么?
他在等待,等一场覆盖全城的大雪。
他不确定按人间历法,这是2018年的几月几日。他只是一个连幽魂都称不上的往日的残影,是一首不算高明的乐曲回荡在尘世的回音。他一边庆幸今天能看到冬日暖阳,一边感叹怎么还没有雪落下。
雪天嘛,适合围炉吃火锅,适合哭不出来的麻木人请风抽烟,适合雪天死去的人借天气遮掩,欲盖弥彰地怀念另一片雪色。
可惜一直没有雪,或者说没有雪落进这片巷子,也许上天看不过眼,不许他借此讨巧,松了这份加诸自身的桎梏。
夏油杰一边遗憾感叹,嘟囔着岂有此理,唠叨完,盯着夜色一点看了好一会,又觉得合该如此。
没有雪又没有月亮的夜晚是最难熬,一个人待久了,习惯的人偶尔也很难忍受这种极致的夜色与寂静,这是另一种放逐和监牢。因此,当有一个不知是不是人的类人生物落在身旁时,夏油杰竟很自然地和他交谈起来。
自称旅者的金发少年站在老墙上歌咏赞叹:“太阳——它集万物光辉于一身,捧着炙热将希望播撒,又带着余晖将温暖贮藏!”
恍如回到了年少,夏油杰语气里久违地俏皮起来:“因为太阳只需要关心升起和落下,就像死后的人只用记挂人间是星期几,到了自己祭日,就近抓一把土,撒到头顶就算过了另类生日。”
来了!
无聊许久的DK杰精神一振,抓起金钉站直身体。
旅者若有所思地点头,肯定了人类的伟大意志,语气里不无失落:“……历经千年,我仍然无法解析他们。”
夏油杰苦笑,他们都是意义的寻觅者,这类话题足够他们漫无边际地聊上许久。交谈间,旅者自然地提起:“当初为什么不带他一起离开?我以为你明白自己对他的意义,他似乎总照你的意愿前行,时至今日依旧如此。”
夏油杰温柔摇头,兴许是把对方当成出口,他自欺欺人地用这当理由,迈出了心里画下的地牢:“正好相反,我觉得他无比自由地走在我的前面。”
“那么多人对六眼神子留校的选择感到不可思议,我心里却不意外,悟总是所有人里最坚定的那个。他通透又宽容,永远善良得几乎单纯。没有我,他也会选择成为一个守护者式的人物,他有他的梦想。我不过被时光短暂眷顾,侥幸陪他走过一小段路。
时隔多年,我还是为此庆幸。我们轨迹相背,但道途始终相交,他给了我坚持的勇气,朝圣路上,我不孤单。”
是和预计的南辕北辙的答案。
“所以说,人真的很奇怪啊。”旅者长长叹了口气。
DK杰皱着脸,觉得他那结论是毋庸置疑的:“这有什么奇怪的,悟是个通透宽容、坚定温柔、单纯善良的守护者,这不是明摆着的每个人都知道的事实吗?”
过了这么久再次听到这个答案,少年没被污染的那只眼睛里还是划过了一丝难以置信。
DK杰见状满脸不服,只觉得此咒灵朽木不可雕也,简直又不可理喻又眼瞎。
祂耸了耸肩,不和真正眼瞎的人争论,示意他认真听。
对面的白衣少年同样沉默了一会,似乎在努力消化这个和认知全然相悖的回答。片刻后,他才继续追问:“你有遗憾吗,有不可得、不愿忘,拼尽一切都想改变的事吗?”
夏油杰沉静地注视太阳,他们之间的交谈总以沉默结束,以结束沉默开始。
“活着太绝望了,”他的声音平静,但令听者莫名觉得他在叹息:“比无休止地消费时间还要绝望,绝望和愤怒构成我大部分人生,他给予的满足和安宁是奢求来的礼物,我感恩这种平静。”
“我原以为,每个徘徊在人间的灵魂都有一个重返世间的美梦。”
旅者不再开口了。
他们一起看完了第三百一十天的日落。
三百一十一天的一切,快得像小孩手里玩弄的万花筒,恍惚感升到顶点是一种强烈的抽离。直到眼前画面平定,那股后知后觉的仇恨才泄洪般喷涌出来。
即使清楚那个威胁早已变成了谁人脚下的尘土,DK杰还是赤红了眼眶,咬碎了白牙,悔恨挫骨后怎么没扬了那捧灰。
少年隔空虚扶他的后背,老神自在:“不气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DK杰又气又急,后怕更多,像只咬不到自己尾巴的狐狸,焦躁地团团转圈,不停追问这个幻境什么时候结束。
“别急,真相近在眼前了。”
DK杰背着他抹了把泪,转过来时耸着鼻尖,声音里抑制不住哭腔:“……真相也没那么重要。”
这边旁观的DK杰都七窍生烟、泪眼汪汪、恨不得破境而出了,那边的教祖已经愤怒到能靠灵魂开天辟地了,他光速违背自己昨天的话:“我该怎么回去!不、不回去也没关系!只要能救他!我还有价值吗,有什么能够换取的,你都拿去好了!求求你,救他!求求你……”
沙哑的哀求一声接一声,宽大的五条袈裟穿在身上像罩着骨架,衣摆在地上开出一朵暗色的透明小花,他捂住脸崩溃哭嚎。
“重返人间?为什么?”
旅者唇边扬起喜悦的弧度,眼眸深处冷静审视。
“我走了,谁来爱他?!!”
他话音未落,夏油杰赤着眼大吼。
真是傲慢的回答啊。
旅者无声轻叹。
祂近乎冷酷地俯视他:“哪怕回去的不是你?”
夏油杰呆呆仰视着对方:“……什么意思?”
“这个时间节点的‘夏油杰’已经从人间逝去,我能做的事,是将时间指针逆拨,而非让现在的你回到过去。”祂飘起来,飞到墙沿坐下,安静地凝视天边吃掉太阳的黄昏。
“可……可是,如果只是逆拨,我也……”夏油杰慌乱失措,嘴里颠三倒四。
“我知道。”祂没有回头,斩钉截铁打断他:“如果你愿意就此散去灵魂,我可以帮你。”
夏油杰稍微冷静了一丝:“你可以拿走我的所有,只要你能救他。”
祂点了点头,心满意足欣赏完暗红的余晖在天边消弭,这才悠悠开口:“一个时空无法存在两个同样的人,哪怕其中一个只是灵魂。我将把你灵魂中蕴含的全部情感、记忆复刻,挑拣其中重要的部分制作成特殊的记忆道具,这么做的代价是这个时间点上的你的灵魂将从世界彻底消失,而我将向回溯时空中的你索取报酬。”
“可以!”
几乎没有任何思考,教祖杰生怕晚一秒对方反悔,飞快应下。
“什么意思?”
被绕晕的DK杰选择直接问。
“很简单!”少年打了个响指:“人的灵魂储存着一个人一生的情感和记忆,它们是灵魂存在的根基。我要做的是抽出这些类似动画片的根基,将它们做成能够存放的‘电视机’,譬如那个代入式道具,就是我用一部分根基捏成的,而失去根基的灵魂就像沙子流逝的沙堡,自然而然会消失。”
“如果我说,不执着于回溯的话,你能凭借灵魂形态万世不移地存在下去呢?”
那边的交谈仍在进行。
灵魂体的夏油杰眼神悲戚,语气极为坚决:“万世不移?最该万世不移的不是我。”
“那么,契约成立。”
神圣空灵的音调响起,神明的面容悲悯到冰冷,金发白袍无风摇曳,贯横黑线的眼眸鎏金璀璨,祂抬起看似纤细的手,利落地送进灵魂的胸口。
灵魂杰开心地扬起头,听之任之,甘之如饴。
胸口那里早已没了搏动,只有一团温暖的金色光晕,那是一个人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是灵魂的心脏,被握住时也只有一种苦涩的悲伤,并不令魂感到疼痛。
祂贯穿四肢的四枚金色长钉被无形的力量拔出,咒力中掺入的黑线更多了,祂耐心地将其剥离,只把最纯粹的信仰形成的力量输送,暗金的线流淌向四肢百骸。
这个过程如此漫长,以至于灵魂杰觉得自己像躺在手术台上被打了麻药,但医生迟迟不开刀的无聊病患。
百无聊赖中,他忽然想起什么,带着扭捏开口:“能不能别把这团金色给那小鬼看?”
旅者疑惑地嗯一了声。
“就是……你知道的……”灵魂杰不自在地动动身体,吞吞吐吐。
“你们那个时候就做了?少儿不宜?”
“别胡说!”
话烫嘴一样,对面抢声喊。
迅速反驳后,他支支吾吾给不出个理由,但就是不想分享出去,像个只有一块糖果的小孩子。
他们再度陷入沉默,神明右手握着光晕,左手探进去,取出一片根基。
“这是星浆体。”祂说。
“你打算把它们捏成什么?”
“不知道,兴许是小药丸,这样方便携带。捏几只狐狸也不错,毛茸茸的小可爱,在我行引导之职时能撸一下排解寂寞。”
取出的情感和记忆若不塑型,很快会在空气里消散,祂只能取出一块雕琢一块。
如先前所言,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祂真的捏了只通体雪白的小狐,分明是痛苦的回忆,所有片段却一视同仁的洁白,好似生命里的好坏没任何分别。
灵体杰对祂最后一句话嗤之以鼻。
可能记忆与情感并存,那狐狸极为灵动,有着夏油杰的影子。小小的尖耳间有撮毛团着,坐卧地上,仰视两只大高个,挥着爪子抓皱了如花的透明衣摆。
像是发现了好玩的事,少年揪出“伏黑甚尔”,揉捏成一只长刘海的瘦猫咪,翻出“灰原雄”,打架的猫咪和狐狸团子里又多了只眯眯眼仓鼠。
寂寥的小巷霎时热闹了很多,几只小动物总互相瞧不上,没人管就就扭打在一起,下了雪才和他们的本体一起安静下去。
朔风穿过空荡狭长的巷子和头顶疏落的砖瓦,将雪吹卷过透明苍白的灵体,没能激起涟漪水花,反而让他像水分流失的沙堡,轮廓愈发蓬散,萧疏地要散了。
人类真是奇怪的生物,明明思念泛滥时最宜讲情话,偏偏滚烫的爱意要透过祂来倾诉,偏偏深沉的思念要雪天轻轻的想。
旅者总是合时宜地温柔,悄然放轻了掐着光晕的力度。
连自己都吝啬分享的美好,能让你的惦念放肆一些,放肆到传递给该听你说的人那里吗?
小巷里太静太寂了,孤独得让旁观的两人许久不敢开口。
人间日历上改了个什么数字呢?
某一天,只剩朦胧剪影的灵体杰忽然开口问。
旅者问他,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他说,他想做世上第一个祭日给自己撒坯土,当过生日的人。
旅者笑他痴心妄想,因为第一个把祭日当生日过的人是祂。
“但我没有给自己撒土,和以前相比,我已经够灰扑扑了。”祂惆怅地抱怨。
“那也不是第一个了。”
灵体杰忽然觉得有点委屈和伤心,他做什么都慢了一步,成不了那个第一。
旅者安慰他:“你可以做新世纪撒土第一魂。”
“用自己的死亡划分世纪给自己加冕,这也太逊了吧,说出去悟肯定会……”
提到这个名字,他不说话了,他们都不说话了。
“还有两个。”
丸子头狐狸、刘海瘦猫咪和眯眯眼苍鼠互相枕着肚皮恹恹躺着,时不时互踹一脚。
DK杰看着它们压低声音,生怕惊扰了什么。
最后一片记忆取出来的时候,旅者看了它很久,不知道要捏什么毛茸茸。
已经半沙化的灵体问他怎么了。
他说:“我觉得凑不了对,”他指着瘦猫咪:“怪刘海应该和墨镜是一组的。”
灵体杰望着那几只厮打在一起的小兽,想了一会说:“你变吧。”
旅者哀伤地抽出握着金色光晕的手,还是有些踟蹰。
灵体杰问:“外面今天几月几号了?”
恰巧今天的太阳落下来了,DK一直在默数,此时轻声替祂回答。
三百七十二天,二百二十五次日落,一百一十四天阴雨,有三十三个雪天。
不到十分之一有雪,上天只允许夏油杰思念五条悟三十三次。
“是平安夜。”旅者收回抬起的头,贴心祝福:“生日快乐,需要我帮你撒把土吗?”
地上出现一只戴着黑色小圆墨镜的雪豹,叛逃最开始那段日子太难熬了,他满脑子都想反悔绑回五条悟。
旅者惊叹着,给出不同的见解:“你灵魂的一部分长成了五条悟的样子。”
灵体杰别扭地嘟囔着什么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但掩饰不住地开心,开心完又有点纠结。
他们坐在掉漆的墙上,墙上落了三指宽的昨夜雪,直到他们陪融化的雪一起看完了第二百二十五次落日,夏油杰终于决定去找五条悟。
如果再次相见,是生死界限消弭的时刻,你会有什么感想?
游云从遥远的地方呼啸而来,即将融化的去年旧雪救不回被吃掉的太阳。
五条悟咧开嘴笑了,呵呵气声里带出了血,他特别开心的大笑,说等我。
夏油杰只想哭,可连涌出的泪水都是落下的沙子。
他等不到悟了,他又要辜负他一次了。
悟的灵魂即将万世不朽,他的灵体欲将随风湮灭。
轮廓摇摇欲坠,他跪在乱石堆里,在太阳漂亮得不可思议的眉眼间,落下一个注定无法感知的吻。
旧雪在落日下融化了。
旅者借给他操控游云的力量自动回归。
祂站在夏油杰的太阳旁边一言不发,收好那团金色的“心脏”,挥手将满天飘溢的灵光聚集成最后一块记忆碎片。祂留下一点,剩下的扬空一撒。
“用自己的灵沙给两个人庆祝生日,这次你是无可争辩的第一了。”
祂声音里有些落寞:“祝你们生日快乐。”
战场上只有一阵风飘过来,五条悟即将成型的灵体在最后一刻自愿肢解,部分随风追去,部分像个找不到家长的委屈孩子在原地打转。
祂垂眸,盯着自己袍摆下趴了一圈的毛茸茸,另外三只小动物停止了打闹,围着小雪豹闻闻嗅嗅,争相用爪子去捞半圆耳朵和尾巴尖,这里亲一下,那里咬一口。
金色的睫毛微微颤动,祂终于下定决心,对着飘飞的蓝色灵光自言自语:“别急别急,马上了马上了。”
拢住碎片和灵沙,另一只手拂过虚空,地上四小只蹬着爪子飘起,变成不规则的雪白光团。
仔细感应片刻,祂将所有光团留下核心,削出能互相拼凑的形状,它们在空中横摆成五角,中间是削掉的部分,所有发光体渐渐拉长、聚拢——
用“枪杀星浆体”与“伏黑甚尔”的悲伤,塑成双腿。
用“灰原雄去世”和“枷扬姐妹”的挣扎,凝为双手。
最有,以“五条悟之死”的最沉重一笔铸成头颅。
那是一个只有四肢与头颅的类人形状,即便倾尽全力为身躯留下了更多的塑型材料,中间仍只能拼成四处漏风的渔网。
蓝色灵光急吼吼地扑上去,一部分找了依托,更多的徒劳扑了一空。
“早知道不帮你耍帅了……”
祂佯装头痛,哀嚎一声,指尖弹出,大大小小的破洞都被黑色咒力填充,用金色信仰缝合。
一直围绕祂的金钉飞出,凿向虚空,定位时间,留下罅隙。祂最后将那颗温暖的金色心脏安放,让记忆体夏油杰有了模拟出的灵性。
初始,记忆体杰还有些木然痴傻,慢慢的,他对自我的认知似乎停留在了达成契约的那一刻,他以为自己就是灵魂,而灵魂是投掷记忆的载体。
蓝色光尘亲昵地附着在他身上,他拍拍袖子弹掉一些,发现那些光总是黏着他甩不掉,也就不在理会了。
“还没开始逆转,为什么我就破了这么多洞?”他打量自己,略微疑惑。
因为给你去耍帅了。
祂心里嘟哝,嘴上却平淡答复:“因为拿了一部分要用。”
记忆体杰点点头,没有深究,带着落了满身的蓝色光尘走进罅隙。
“我有一半信仰与一半怨恨,那四枚金钉即是我的半身——至纯粹的愿力铸成,缝补身躯的力量源自于它们。当我将它们抛出,作为时光进度条上的定位点,而你的记忆体入罅隙沉睡,我需要一个‘开始’的按钮将他唤醒。”
神明向泪流满面的DK杰平淡解释着一切运行的规则。
DK杰用力抹了把泪,擤了下鼻子,还是忍不住哭出声:“可现在金钉被污染了!”
神明安慰地拍拍他,对面的旅者已经将抓来的灵光一分为二了。
“左边是一切开始的按钮,那是一颗种子;右边是那杯红酒,储存了契约片段的指引。”
“灵魂的根基好比拼图,一刻有一刻的风景,没有记忆与情感皆完全相同的板块。如你所见,你如今看到的画面是‘躯体’,‘躯体’里储存了契约的过程,那点光尘稀碎凌乱,前言不搭后语。如果不做成代入式的道具,完全放出来就像牛和鸡在吵架,我的剪辑功底有限,干脆消了音,想着大致内容能看懂就行。”
神明摊手,耸了耸肩。
DK杰沉浸在悲伤之中:“呜呜呜呜……可是你被污染了,你的灵魂被污染了……”
少年神明叹了口气,盘膝浮在空中,手轻轻盖在DK杰头上:“夏油小朋友,你已经是只快19岁的小朋友了,不能再哭唧唧的。”
祂抬起手,背对着他,欲盖弥彰地转移话题:“时间大河奔流,我们的故事不过其中一洼。2018年的金钉穿越时空,落进1998年东京高专的地库,融入玉藻前的身躯,得到力量的它灵性渐全,破开禁制飞掠向极北的青森,这是今日的因。”
“为什么不阻止它同化?从很早以前、可能决心逆转时间的那刻起,你的力量就已经失衡了,对还是不对?”
坚强的人开始哭,一般为的不是自己。DK杰打着隔,红彤彤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祂,非要得出答案。
祂叹了一息:“对。”
“为了维持白色形态,你一直不愿动用力量,是还是不是?”
“是。”
“为什么……”
DK杰想问祂为何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帮助自己,但声音戛然而止,因为神明食指斜抵在祂自己唇边,示意他噤声。
祂保持这个动作,俏皮地眨眨眼睛:“身躯消散,最后的根基与金钉交融的那一刻,灵体的心脏被我送入了长河底部,与蓝色灵光一同向南而去了。”
他明白祂的未尽之言,夏油教祖和祂都有自己想独家收藏的秘密。
DK杰无言以对,他想问真的无法逆转了,反转术式呢?
答案好似已经溢于言表了。
“……我不想与你为敌。”DK杰又想哭了,为了很多段故事,很久前他就该大哭一场了。
“好巧,我也不想。”神明轻敲了下他的额头:“也别打什么让我去静止咒灵状态的咒灵空间的主意哦,这么丑陋地存在世上,每天照镜子我就想杀掉自己啦。”
“那漏瑚它们早就不用活了。”DK杰红着鼻尖,故作轻松:“我有幸知道你的名字吗?”
祂背着双手,微微前倾身体:“灵体、记忆体、少年体,这是第三次了。”
真不愧是仪式感大魔王啊,少年撇着嘴,有些感叹。
“好吧好吧,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好啦!”祂扇扇风,清了清嗓子。
“我是耶稣。”
祂双手摊开。
“是安拉。”
祂右手抚胸。
“是老天爷。”
祂掐诀抱印。
“还可以是孩子们的梅林。”
祂假装握着魔杖,在空中转圈圈。
DK杰气恼地作势要打他。
少年大哈哈求他住手,最后玩笑里带着认真:“曾经的你说如果我想要个名字,可以问我的朋友。”
DK杰艰涩地表示:“我觉得这有点自大,我应该不会这么说。”
少年无所谓地耸肩:“反正就有这个意思。”
“好啦好啦,我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计算,但现在时间差不多了。”少年打断夏油杰的调侃,伸出手来轻快邀请,眉眼活泼得一如往昔:“总之——请陪我看完第二百二十六场日落吧!”
他们又回到了那条最初巷子,这不再是灵体杰的记忆了,周围的一切化作尘烟散去,只有那面旧墙永远矗立在时光尽头。
DK杰坐到灵体杰喜欢的位置,旅者还是在原来的地方欣喜地晃动双腿。
黄昏将落日存储,他们随黄昏一起多了一份藏品。
金灿的光线把一切变得晕眩,朦胧中谁都没有说话。
无雪无月的夜晚最难熬,幸好2018年的12月25日,黄昏背后是一弯慵懒的月亮。
夏油杰握着手里三枚金钉,背对那张旧墙,走向2007年的乌托邦——
作者有话说:小天使们如果有疑惑,回顾一下41章会好点?
还有一章完结啦,啊啊啊啊,激动![加油][加油][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