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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用事 两个概念 24295 字 4天前

第81章 第 81 章 王衎印象里第一次做……

王衎印象里第一次做好事, 大概是小学的时候捡到钱交给了老师,当然,他也做过坏事和错事。

活了二十几个年头, 他见过死亡, 也濒临过死亡, 年岁渐长后, 到底无法像小时候那样无知无畏, 多了点悲观情绪,有时会觉得自己渺小脆弱,不过有时也会感到人类的相对伟大。特别是在看到一些建筑设计的时候, 虽然没有成为自己想象中的角色,但小时候的那种震撼和感动一直存在。

他也被救过——被医生、亲人、朋友、自己, 还有某些执念;也算救过人,曾经眼疾手快拉了把走路看手机险些被车撞到的同学之类。

当他得知被埋在凉亭下的人是老林, 那个陪着方敏周回家的老林时, 他吓了一跳, 冥冥之中, 像是终于找到了不详预感的结点, 所以想着必须要把人救出来。

救是救出来了, 树倒下了,他又救了一人——把李叔推开,但自己没来得及。

有那么一瞬间, 王衎怀疑这处风水不好,势必要带一个人走。

那带他走也行。

又不甘心。

动弹不得、意识模糊之际, 很多事很多人在脑海中闪过,大概是传说中的走马灯,但也被大雨淋得七零八落。

一开始挖人的时候, 雨珠打在身上还有些疼,后来手更疼,最后都没了感觉,忽然又觉得有雨水重新落在他脸上,热热的,一滴一滴。

雨变小了。

王衎再睁开眼睛时,入眼一片雪白,他还没来得及想一下这儿是天堂还是医院,就听见有人按铃喊:“医生医生,我儿子醒了!”

几年前,好像也曾出现过这一幕。

王衎勉强笑了下,“……妈。”

他妈一边应他一边流眼泪。

意识归位的同时,头又晕又疼,他往旁边看,看到了方敏周。

他也冲她笑了笑,但视线还有点模糊,她好像也在笑,但他看不清她。努力睁了睁眼皮,看清了,不是梦,她也真的没事,只是怎么笑得这么难看?

他喊她,她走过来,握住了他的右手,王衎这才发现,自己的左手打了石膏。

他爸跟着医生一起进来了,医生说醒了的话基本就没有大碍,但还需要住院观察几天。

于是王衎得知他“运气极佳”,被雷劈裂的树让地上的碎砖破瓦撑了下,他没有被砸到要害,脑震荡和左手尺骨骨折,加上一些外伤。

总之,捡回一条命。

医生离开后,王衎精神不济,握着方敏周的手很快又睡去,再醒来时已是黄昏,他手心空空的,白色的病房被窗外的余晖染成了黄色。

他刚心慌,还好,方敏周很快出现,原来她只是去接了个水。

她问他饿不饿,王衎摇头,他一点胃口都没有,奇怪自己怎么还这么难受,呼吸滚烫,甚至有点喘不上气。

她说他有一点发烧,“吃一点粥吧?不然一天都没吃饭了。”

他又说好,察言观色,趁机小心翼翼地撒了娇,“你喂我?”

方敏周没说什么,把病床摇高,装上简易桌板,再从保温桶里倒出一小碗粥,是炖得烂熟的瘦肉青菜粥。

王衎目不转睛地盯着方敏周忙碌,第一次被她这样照顾,感觉很新鲜却又觉得莫名熟悉,好像他一直在等这样的时刻,虽然要以生病受伤为代价。

她把吹凉了的一小勺粥递到他嘴边,王衎张嘴乖乖吃了,眼睛始终放不开她,而方敏周垂着眼,有意避免看他的眼睛,或者被他看到眼睛。她看起来平静耐心,但身上笼着一股薄弱的水汽,就像病房里若有似无的消毒水气息一样。

一口一口,王衎把那碗粥都吃干净了。

然后他问方敏周吃了没,她点头。他又问吃了什么,她说了几道菜,他评价了句吃得不错,她笑了下,说等他出院了带他吃饭。

王衎的心被牵动着,相信方敏周不是在敷衍他,可是这样的承诺,为什么会有一种药的苦涩。

眼皮越来越困倦,还有很多话想说,可说出来,又还是些轻的东西,“粥你煮的吗?味道挺好的。”

“我让我妈煮的,我做饭不好吃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靠着床,“……阿姨也知道了?”

方敏周默了默,“我和她说了下。”

“我没事。”

“嗯,我知道。”

“你做饭不好吃,那在国外的时候怎么办?”

“还好。”方敏周抬起头匆匆对他又笑了下,“也没有那么难吃吧。”

“方敏周。”

“嗯?”

“你这么温柔我都有点不习惯了。”

这句话让方敏周沉默的时间长了点,她背对着他,不知道在收拾什么,再转过身来时,依然看不出异样,还能开玩笑:“我对你有那么坏吗?”

“你不要可怜我。”

她说她没有,帮他把床放平,摸了摸他的额头,“困了?睡吧。”

王衎应了声,握住方敏周的手。

什么时候睡去的不知道,梦里总觉得又有热热的雨水落在他脸上,后来才反应过来,大概是眼泪,是谁的眼泪?

他睁不开眼睛。

再醒来又是白天,而且已经是隔天的下午。

王衎感觉自己好了不少,但方敏周不在病房,取而代之的是他爸。他想起昨天的梦,摸了摸自己脸,是干的。

虽然父子俩先后都经历过生死关头,但彼此关心起来还是那么几句。

“我妈呢?”

“去找医生了,等会就过来。”

“方敏周呢?”

他爸看了看他,“人守了你一个晚上,我们让她回家休息一下。”

王衎点点头。

他这才发现他爸换了身衣服,也剃了胡子,比昨天他刚醒来的模样精神很多。大概是因为之前生病,他爸这几年瘦了许多,尽管有时候一言不合还是会大小声,但整体性格也平和了许多。

洗漱完,王衎开始吃他爸带来的饭。他妈做的,有鱼有肉有菜,营养挺均衡的,就是味道一如既往的一般。

他吃爸妈做的菜的次数两只手就能数过来,小的时候羡慕过其他小孩回到家都有热菜热饭吃,但长大了一点后,真让他吃,他也不喜欢。他不懂为什么家族里其他人做饭都挺好吃的,甚至包括他自己,但他爸妈却不行。

以前挑嘴的时候被他爸锤头,说他们在外跑来跑去的,一般都是随便应付几口,他这有的吃还嫌弃,他愤愤不平,这几年才明白应付几口是什么意思。

他爸也开始吃饭,但是是外头买的红烧肉盖浇饭,红烧肉油光红亮的。

王衎精神恢复了,胃口也回来了,很没好气地说他爸不厚道,自己吃香喝辣,“医生让你吃这些吗?”

“这有什么不能吃的?我又不是三高。”他爸说,“给你闻闻味道,看你还逞不逞能。”

“你自己年轻的时候不也抓小偷抓得进医院?”王衎说,这是他爸同他吹过的牛。

毫无征兆地,他爸突然把筷子一拍,“那能一样嘛!”

声音大的整个房间都震了震,还好是单人病房。

王衎没了话,继续吃饭。

气氛掉入僵硬,如果不是他卧病在床,王衎毫不怀疑他爸要打他一顿。

他爸上一次揍他还是他读初中的时候,为了什么,王衎都忘了。胃出血住院那次他爸身体还没好全,他妈瞒着他,后来再知道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他算是“逃过一劫”。

好一会儿,他爸木着脸重新拿起筷子,开始教训他:”王衎,你今年几岁了?快三十了吧。“

王衎:”……我二十七周岁都还没到。“

“也差不多了。”

王衎:“……”

“你救人没错,是这个,”他爸比了个大拇指,“但你脑子呢?你知不知道我们接到医院的电话时候什么心情?你妈吓得……”

陈红珊刚巧打开门进来,王坤涛阴沉着脸住了声。

陈红珊高兴地传递医生说的好消息,见父子俩都反应平平,才问了句刚才在聊什么呢,王坤涛不由得再度开口,语气严肃:“我想问他,台风天为什么要在外头跑来跑去?你是有工作,还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三岁小孩都知道台风来了要好好呆在家里面,你呢?”

陈红珊的笑也慢慢淡下去,她在一旁的椅子坐下,顿了顿,语重心长地说:“王衎,我们一直和你说,身体最重要,你自己一个人在外头,要小心要小心……”

王衎夹了块鱼肉,心下恍然原来是要说这些。

只看结果,他就是碰巧救人不幸受伤,按理应当表彰。爸妈这么不高兴,大概是因为得知他去双溪是去找方敏周,那么这就变成了一场无妄之灾。

王衎理解爸妈的紧张和害怕,“我挺小心的,这次就是意外……”

陈红珊忽然也提高了音量:“这是意外吗?你好好待在家里会有事吗?”

王衎不以为然:“那有些人就是待在家里,房子也可能塌了。”

“王衎,你不要这时候还和我不三不四的。”陈红珊生了气,“我让你待在自己的家里面,那样子墙塌了屋顶塌了,我也认了,我们倒霉,但你呢?跑到乡下不够,台风来了,你还要跑出去……你知不知道每年台风季有多少人……”

有些话要避讳,陈红珊不敢再说下去,却听王衎淡淡地说:“我怕她出事。”

这个理和王衎怎么就说不通呢?陈红珊刚要继续,王衎扫了他们一眼:“你们是不是说方敏周了?”

她猛然噤了声。

那天在电话里听到“方敏周”的名字,她本来很期待,也很感慨两个人的缘分,怎么也想不到,再见面会是在医院。

说是没有说的……但从方敏周还有其他人口中得知意外的经过,焦急万分的时候,实在很难不怨怪。万一出了什么事,谁来担责任?可说到头,还是王衎自己鬼迷了心窍!

女孩子满怀愧疚地说对不起,眼睛都哭红了,但那个时候,陈红珊真的一点也不想看到她,忍着怒让她先回家去,她不愿意,但安静地避开他们的视线,就是她躲在楼道里——想到这,陈红珊就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觉得,是我去找方敏周,所以受伤,甚至差点死了……”

“呸呸呸。”陈红珊急道,“胡说八道。”

王衎一点也不怕,“但实际上,我没事,只是一点小伤,我还救了人,按你们的说法,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这是给自己积福,我不去找方敏周,就没有这个福气,你们不应该生她的气。”

他妈大概从未如此想过,听得呆了,震惊和他爸对看了一眼。

“而且,她让我不要去找她了,她什么性格、我什么性格,你们不知道?怪她干嘛?是我硬要去找她的。”王衎顿了顿,“总之你们不要生她的气,这让我很难受。”

陈红珊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明明是很喜欢方敏周这个小姑娘,第一眼看到就喜欢,知道王衎和她交往的时候多高兴啊,她对王衎的好她都知道,难得觉得自己儿子有眼光。

可是他们分手,偏偏是在他们家出事的那个节骨眼。

王衎说她不知道,她也不敢全信,想来想去,还是他们当父母的错,拖累了孩子,可是后来看王衎拿烟酒不断地折腾自己,做父母的一心疼,难免有失偏颇,现在再听王衎这样维护,陈红珊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儿子,你心里是不是一直有点怨我们?”

王衎筷子微停,坦诚:“以前的时候有点吧。”

他爸像是被他踩到了脚,“王衎!”

“爸。”王衎头又有点晕起来了,“我和妈选一个,你选谁?”

他爸一愣,眉毛竖起来,王衎觉得他巴掌真的呼过来了,他转而问了他妈同样的问题:“我和爸选一个,你选谁?”

看着惊讶疑惑似乎要打算找医生的爸妈,王衎笑了笑:“我以前有段时间真的恨过你们。”

然而“恨”这个字眼,其实也并不准确,小孩子懂什么是恨吗?

那种希望和失望、喜欢和讨厌、幸福和痛苦夹杂的情绪,他不知该如何形容,而这个字眼显然震住了他的父母。

“王衎!你他妈的……”

王坤涛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被气病了,陈红珊连忙过去给丈夫抚拍胸口。

王衎知道他爸只是雷声大雨点小,不紧不慢地继续吃饭,“你们忙着赚钱,把我扔给外公外婆,小学扔进寄宿学校,但每次见面的时候又对我很好,给我钱,我想要什么东西都给我买,不管我学习好坏,说只要我开心就好,对我也没什么期望——这让我觉得自己很废物。”

——一点也不被需要。

不过现在想想,当父母也真是件难事。

“但是呢,”王衎换了语气,“后来你们让我想通了一件事,那就是伴侣比孩子重要,这也是为什么我小时候特别想要你们回家,因为看到你们感情好,我就很开心很幸福,我觉得这是对的,我也想要有人一直陪着我。”王衎拨了拨碗里的米饭,“我就想要方敏周陪着我,所以你们不要再说她了。”

半晌,王坤涛沉声:“你现在说这些,当初为什么要分手?是你提的分手吧?碰到一点事情,你就害怕了,我们家就算把厂子卖了,再穷能穷到哪里去?你自己没有担当,害怕人家跟着你过苦日子,现在说话又硬气起来了,你救的人也不是她,人家要是不愿意?你是打算一辈子一个人了?”

王衎皱眉”哎哟“了声,真想提醒他爸一句他现在还是病人,“您能盼我点好吗?所以我现在躺着了啊。”

轻轻的一声呜咽,他妈哭了。转过身掩面,脊背微弯。

王衎停下筷子,再也无法装模作样。

昨天方敏周也是这样背对着他。

王坤涛深呼吸了一口气,上前把妻子搂进怀里往门口走去,离开前转头瞪向王衎,厉声警告:“等你好了,看老子不把你揍一顿。”

王衎嘴角微动。

王坤涛怒气冲冲地打开门——

门外,徐冉惊慌失措,想逃,但已经来不及,只有举起一只手,尴尬笑道:“外公外婆……我来看看我舅……”

第82章 第 82 章 先出后进,往旁边让……

先出后进, 往旁边让步,送脸色僵硬的外公丈和极难为情的外婆离开。说起来,舅舅的爸妈其实还很年轻, 徐冉每次叫他们外公外婆都觉得怪怪的。

她走进病房, 看见她舅舅调侃她:“偷听大人说话。”

徐冉被说中, 心虚地把手里的果篮和保温桶往桌上一放, 狡辩:“……我是无意间路过。”

外公外婆可能还会觉得她没听见什么, 她舅倒是毫不掩饰。

王衎没追究,“还带果篮干嘛?吃不完了。”

徐冉一默,“……我妈让我带的, 那你要不要喝汤?”

她把保温桶打开,香味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 王衎说:“你怎么知道我想喝排骨汤?”

徐冉在心里说,她不知道, 这是敏周姐姐带来的汤, 但她不让她说。

她通过了面试, 前不久已经开始线上工作, 之前旁敲侧击地打听过敏周姐姐和舅舅的进展, 敏周姐姐不怎么说, 她也就认真安心工作了。

她听她妈说舅舅住院了,她来探望,刚才在楼下偶然遇见敏周姐姐, 惊喜地以为她和舅舅复合了,但敏周姐姐只是笑了笑, 把话题引到她的学习和实习上,她也就又不敢再问。

等走到病房门口,却听见了意外的争执, 即使前文不明、声音模糊,但不难猜出全貌。

她尴尬只想原地遁走,紧张担心地看敏周姐姐,走廊尽头的白光模糊了她的脸,她站着,像没有裂缝破绽的瓷瓶,仿佛里头谈论的人不是她。徐冉一时恍惚,随后想起来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从何而来:之前实习面试,敏周姐姐也是如此。

后来她把手里的保温桶递到她手中,用口型无声叮嘱她几句,徐冉犹犹豫豫还想挽留,几乎下一秒,她外公就破门而出了。

虽然她家亲戚间感情深厚,但到底隔了一层,徐冉觉得自己听到了不该听到的秘密。

不同于小时候给舅舅和敏周姐姐打掩护,那时候她对“秘密”毫无认知,把那当作吃喝玩乐的砝码,如今已不再是毫无负担的年龄。

虽然她和王衎关系亲近,可也仅限于舅舅和外甥女的范围内,他们见面会斗嘴,有事会互相照应,但不会彼此讨论烦恼,至少王衎没有向她倾诉过。

她看着王衎喝汤,他不知道以前没觉得,现在发现她其实一点也不了解这位小舅舅,就像她其实也并不了解敏周姐姐一样。

王衎察觉到徐冉的目光,问过来:“怎么了?”

徐冉沉默。

她又发现自己其实没比小时候长进多少,也许是舅舅养成了她的习惯,至少在敏周姐姐的事情上,她觉得应该由王衎主动提出条件。

他不问,她也不说,突然就甩了个招聘海报给她,如果真的是派她去敏周姐姐身边做卧底,怎么也不问问她面试结果怎么样?

想起来,那时候他说过,如果简历通过了,和他说一声,但她没放在心上,忘记了。

“……之前你发给我的那个实习,”徐冉说,“我面试通过了,忘了和你说。”

王衎应了声,之前的猜疑得到了证实。

看徐冉又不说话,王衎补了句:“恭喜?”

“……”徐冉忍不住,“你知道那是敏周姐姐的公司?”

“嗯。”

“那你……”

“你不是很想她吗?”

徐冉愣住,半晌,鼻子发酸地应了声,迟钝地反应过来,“我和她说了外公生病的事情,你是不是本来不想我说啊。”

“那也没有,不过没想到你能通过面试,我还以为她们公司筛人很严呢。”

徐冉被舅舅一句话搞得破功,“什么啊,我很厉害的好不好?”

王衎笑着应了声。

徐冉觉得以前的那个舅舅好像又回来了,她喊:“舅舅。”

“嗯?”

“你这汤,是敏周姐姐煮的。”

“我知道。”

徐冉诧异:“你怎么知道?”

“你猜。”

“……”

徐冉想起很多年在肯德基的某个午后,趁着敏周姐姐去洗手间,舅舅用额外的圣代贿赂她,教她等会要跟敏周姐姐说的话,“就说,姐姐,下周我也想和你一起学习,知道了吗?”

她挖着圣代点头。

“人呢?”王衎问了句。

徐冉说走了,怎么走的,也说了。

王衎平静地应了声,徐冉却心头直跳,她没待多久就走了,走到门口的时候脚步放缓,故意留了一条门缝,看到她舅舅立刻拿出了手机,脸掉了下来,她撇撇嘴,带上门。

电话很快却拨通,却没有人说话。

方敏周很快接了,他们之间却陷入了沉默。

台风过境,气温重新攀高,实际已经快要立秋,此刻窗外天边还有遥遥的霞光,偶尔几声鸟叫,王衎胸口的那股郁气,说不上来是散了还是化了。

心静下来,似乎能听见电话那头方敏周的呼吸声,轻轻的、浅浅的,近在咫尺一般,实则相隔千里。

“方敏周。”他点名道姓,“你又躲起来了?是不是又要给你时间考虑考虑?”

方敏周没说话。

“要是今天我是死了的话,我爸妈不让你来看我,你是不是也就在外头看一眼就走?“

“王衎,”方敏周的声音传了过来,“你知不知道说话要避谶?“

“我不会写‘谶’这个字。”

王衎觉得自己是说了句幽默话,但方敏周没反应,他猜她可能是生气了,换做以前,她一定是要教训她的。

他忘了问这是几楼,看着楼层不是太高,有小鸟在两棵树的头顶跳来跳去。

他想起不久前他妈的那三声呸,念词一样,照猫画虎也啐了三次,啐完他自己都觉得搞笑,可方敏周仍不为所动,王衎问她:“这样还不行吗?”

“你是来双溪找我,又是为了找我出门,那天雨太大,所以我到附近邻居家里躲了会。”方敏周说,“确实是我害你受伤,你爸妈说的没错,你不要和他们吵架。”

今天天气这样好,那天的雷暴恍如隔世。

“所以呢?”

“……什么?”

“你这样就要和我分手了?这次换你提分手是吗?”

电话那头方敏周像是无奈地笑了声,“不是啊,刚才那种情况,撞见多不好意思,我避一下而已。”

王衎闻言冷静了点,但回过神来,又觉得不对劲,“那我这里现在没人了。”

“我已经走了。”

“你骗小孩呢?”

方敏周抹了把脸,无声地笑了笑,她抬起头,暮色四合,病人和家属来来往往地在小花园里散着步。

“我说真的,你现在在哪?”

“我明天再来看你。”

“为什么现在不行?我想见你。”

方敏周坐在长椅上,背负着太阳落山的天空,用力咽下喉间的哽咽:“我会哭,我不想让你看见我哭的样子。”

就像她其实很害怕看到他躺在病床的样子。

王衎没了声,过了会,轻声问她:“那明天什么时候?”

“早上吧。”

“那明天,就算我爸妈在,你也不会逃跑吧?”

“不会。”

“我不知道你刚才听到了多少,但我爸妈说的那些话,你不用放在心上。”

“我知道。”

“别哭了。”

方敏周笑,眼泪却止不住,“好。”

“你还记不记得高二那年春游?”

方敏周愣了愣,没明白王衎为什么突然提这个。

“走吊桥的时候你在我面前掉下去——这件事我一直记得,因为我觉得……很恐怖,万一你真的出了什么事,当时的我根本救不了你。”

方敏周想起了那天松树林后王衎红红的眼睛。

“我找你是真的,因为我害怕,但也是为自己找个心安,当然,换成其他人联系不上,我也会去找,所以我受没受伤和你真的没有关系,你也不用为这以身相许。”

以前三五不时就开玩笑让她对他负责的人,现在反而把责任说得这么清楚,为什么?担心她的愧疚更甚更重吗?

“王衎,如果是我因为你受伤,你会不会很难受?”方敏周无法不让眼泪流下,但努力维持着声线的平稳,状似轻松地说,“所以让我愧疚一会吧,没事。”

“我不想你愧疚,我想你更喜欢我一点。”

“我是喜欢你的。”

“是吗?”

“嗯,我爱你。”

“你爱我。”

“嗯,我爱你。”

好一会儿,她听见王衎轻轻笑起来,“方敏周,这好像是你第一次说我爱你。”

“是吗?”她也反问,“那以后我多说几次。”

但其实,她在心里说过很多次。

很多次很多次。

“不用,这样就够了。”王衎说,“说少点也没事,物以稀为贵,”他顿了顿,“明天早点过来。”

“好。”她答应。

电话挂断后,方敏周在长椅上默默又坐了一会。直到天色发暗,她的眼睛和脸颊都被风吹得紧绷干涩,才站起来,准备开车回家。

几步外,却是王衎的妈妈。

方敏周听见自己内心阵阵的雷声,但她不得不强撑起笑容,喊道:“……阿姨好。”

陈红珊望着眼前的年轻女孩,慢慢的,感到一股哀伤,她摸了摸自己眼角,“来看王衎吗?怎么不多休息一会?”

“休息了,我妈煮了汤,正好碰到徐冉,我让她帮我把保温桶带上去了。”

“这样啊,没上去?”

“……明天吧,现在也晚了。”

陈红珊点了点头,“现在回家吗?饭吃了没?”

方敏周感觉到王衎妈妈放软的态度,她不由得也放松了一点,说还没吃,回家吃,“……阿姨你呢?”

“我已经吃了,现在回家里拿点东西。”

“……你有开车吗,我送你?”

“方便吗?”

“方便的,我也没什么事。”

上了车,紧绷的气氛并没有好转,但因为感觉得到王衎妈妈在试图调和,方敏周还是能表现得比较自在。

她问她地址,但王衎妈妈说了后,方敏周稍微愣了下,她原本还以为他们还住在之前的小区。

陈红珊看出方敏周的意外,“之前那套房子前几年卖掉了。”

方敏周干巴巴地应了声。

“那时候家里厂子效益不好,要用到现金,凑不出来,就只能卖了,挺舍不得的,王衎一直拖着,但没办法。”陈红珊说,“不过现在好很多了,就是这几年王衎比较辛苦,有些事情,你可能也知道了,你呢,这几年怎么样,还好吗?”

方敏周说她挺好的,把她的近况告知。

陈红珊点着头,说起了以前的事,从他们大学到高中,再到王衎的小时候。

方敏周莫名地有点不敢听,却又贪婪得听着。

王衎很调皮捣蛋的一些事,她听他本人颇为骄傲地提过,但爱哭鼻子的那些她都不知道,而王衎妈妈说这些,不像是说给她听的,更像是自己陷入了回忆。

正值晚高峰,但王衎的新家离樟城一医不远。车子停下,王衎妈妈再度同她道了谢,她说没关系。挥手道别时,王衎妈妈又喊她:“敏周。”

透过车窗,方敏周有点紧张地应了声。

“阿姨要和你说声对不起。”

方敏周怔然,以为已经哭干了的眼睛再次泛酸。

“有空来家里吃饭。”她笑着对她说。

“……好。”

直到看不见王衎妈妈的身影,方敏周才重新启动车子。

她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凭着记忆,开到了王衎家之前的小区。她把车停在小区外,随着住客过了门禁。

樟城这几年的发展日新月异,但住宅楼的变化都不大。她还记得王衎家在几栋几楼,从电梯出来,那扇门上贴着春联。

记得还很小的时候,方敏周家里贴得是手写的春联,时间久了会褪色,但现在家家户户更多用的都是塑料薄片,不管过去多久,都崭新如初。

也是小的时候,方敏周看动画片,最想要有一扇任意门。

后来她打开过很多扇门,门后并不一定美好灿烂,但确实总是新世界。她从没有想过,未来的有一天,她会对着一扇不敢叩响的旧门哭泣。

她曾经对王衎说,她感谢他提了分手,没有蹉跎两个人的感情,她是真心实意说得这番话,但那时候有多真诚,现在就有多后悔,在他最难的时候,没有陪在他身边。

站在黑暗的过道里,她想,就这样让她再哭一会吧。

她已经很多年没为王衎掉过眼泪了,因为发了誓,在以为一切都再也回不到从前的时候。

第83章 第 83 章 王衎在医院又住了两……

王衎在医院又住了两天, 生日很不幸地也在医院度过。

这两天方敏周确实说到做到,但是……之前他和他爸妈呛,说他这是值得表扬的行为, 结果不知道是哪里走漏了风声, 居然真的有记者跑来采访。

他可以拒绝采访, 但不能拒绝其他探病的人。

他住在樟城的医院, 贺温纶带人从江城跑来看他, 结果被他的拒绝的采访都找上了贺温纶,贺温纶还坦然接受,用他的话说, 难得的宣传露脸机会,不用白不用。

双溪镇里也来了人, 李文书只摔了一跤,摔得是有点狠, 但基本没事, 在他床前哭了一番, 搞得王衎都不好意思在床上继续坐着。

等李文书情绪稳定了, 他才问了下林叔如何, 一旁的村长说抢救及时, 没事,“但再晚点就不好说,可能截肢”, 听得周边人倒吸一口冷气,转而更加夸耀他的英勇。

王衎也只有接受。

来来去去的, 搞得他都没什么能和方敏周独处的时间,他们的事大家倒都知道了,他们像一对新人一样收到了很多祝福, 这又让王衎觉得多来点人也未尝不好。

不过私底下版本如何,他就不知道了,郑彦航调侃他“豁出去了”,他有解释,但好像没什么用。

最后迎来的独处时间,是双溪镇的市集要开始布置场地,方敏周开车带他过去,车程大约一个半小时。

车内没王衎想象中的轻松愉快,也许是因为方敏周开车太谨慎,轻易不嬉笑,也许是车窗外灰扑扑的天色,马上又要下雨,也可能是两个人还在磨合期。

王衎起初看风景,中间忍不住看方敏周几眼,因为她表现得过于平静,他从斜眼瞥她到后来干脆歪着身子盯着她看。

方敏周始终握着方向盘、望着前方。王衎经常被她表面上的云淡风轻蒙骗,却又因为屡屡上当而愈发沉迷于猜测,受气,却也有觉得好玩的时候。

此刻说不上是前者还是后者,他恶意地用露骨的眼神看她,把方敏周全方位的放置于他的目光之下:她的头发长长了,剪去了闷青色的发尾,及肩的黑发垂在脸颊两侧,露出从额头到鼻尖再到下巴的轮廓。

坐同桌时他最常看她的侧脸,那时方敏周惯常把头发扎起来,露出耳朵和一小寸延伸至衣领的脖颈,皮肤莹白,耳后落下黑色碎发,像画框里静静的人。

他一直偷偷觉得这一幕很美,大概是因为除去欣赏的成份,多少也感到了一些难以启齿的诱惑。

“能开广播吗?”他问。

“可以。”

“你开车都不听歌了?”

方敏周顿了顿,“不习惯。”

她本来就难以一心两用,读书的时候,边听歌边写作业会走神,后来边开车边听东西对她来说,也是让她觉得很危险的事情,但当时王衎要听,她也没关系,只是后来分手后,她就不怎么听歌了,因为太多歌都在王衎的歌单里听过。

注意到王衎动作微滞,她说,“你放吧,没事。”

王衎随便选了个电台,音量调得很低,几近于无,甚至听不出是男主持人还是女主持人在说话。窗外的天越来越黑沉,雨水一开始也是如此微弱地飘下来,慢慢的,雨丝越来越密。

雨声渐渐大过了电台主持人的声音,落在车顶发出轻微的“砰砰”声。

“雨下大了。”王衎说。

方敏周应了声。

“我要和你确认一下,我们现在是重新在一起了吧。”

方敏周像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那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我在开车。”

行吧,“但我这样很无聊。”

方敏周忍不住笑了下,“那怎么办?你来开车?”

王衎:“……”

他玩似的,伸长右手戳了戳方敏周的脸,方敏周岿然不动,他又戳了一下。

方敏周依然没反应,但话说得很可怕,“你不怕出车祸的话。”

“坐你的车我一百个放心。”

方敏周瞥了他一眼,“坐好。”

王衎扭过肩膀,坐正了。

看着前方的路,王衎又歪过脑袋,一本正经地问:“等会到了民宿,我睡哪个房间?”

方敏周心下一惊,手还是稳的,心想王衎真的是不怕死,真想出车祸?

“你之前那个房间。”

王衎挑眉,没抗议。

他突然又不闹腾了,方敏周不确定他有没有生气,犹豫着,问了一个一直没问的事情:“我大学毕业拍毕业照的时候,你是不是来我学校了?”

“你听谁说的?”王衎说完,反应过来,不满地啧了一声,看向窗外,“以前没觉得徐冉是个漏勺。”

方敏周没跟着他一起批判徐冉,“你那时候为什么不找我?”

“看你和那个学长嘻嘻哈哈的,看得生气。”

方敏周默了默,“我没有嘻嘻哈哈。”

“你觉得没有就没有吧。”

方敏周疑心自己是不是不该提起这个话题,王衎说的气话,但看起来好像也没有很生气。

提都提了,她组织好语言,慢慢开口,把该说的都说给他听:“他知道我和你分手后——不过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我后来确实有感觉到过他有暗示,但因为我不喜欢他,没有回应,慢慢也就没有联系了,不过因为是一个学校的,又是一个社团,这几年校友聚会有吃过一两次饭,其他就没了。”

王衎看过来,“所以我当时的直觉就是对的,你还说我乱吃醋。”

方敏周顺着他应了声。

王衎又想起一些旧账,“你和他同学聚会,然后避着我。”

这个锅方敏周就不想背了,“你不一样?”

王衎张了张嘴,没说话,重新看向窗外。

“你后来还有没有找过我?”

“没有。”

他说完,没再等到方敏周下一句话,窗户上布满雨水,也看不清她的脸。王衎只有再扭过头,方敏周也瞥过来一眼,他到底没说,转而问:“还有没有什么没聊明白的?”

有,但方敏周摇了摇头,“你生日,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之前的你补不补?”

“可以啊,你要什么?”

王衎咽下几乎脱口而出的答案,“……我想想。”

“行。”

雨越来越大,大到影响视线时,车子已经开进了双溪镇,方敏周把车停在竹林和稻田之间的一小片空地上。

雨刷停止摇摆,有树叶遮挡,玻璃窗上水帘的流速慢了些,映着波澜的绿影。

方敏周把手从方向盘上放下来,解开安全带,看了看手机,天气预报显示半个小时后雨会变小。

她问王衎要不要喝水,不等王衎回答,就探身到副驾驶座的手套箱。两瓶水,先拧开其中一瓶的瓶盖后递给王衎。

王衎握了握手中的矿泉水瓶,抿嘴喝了一口。

一时间,没有开灯的车厢内只能听见雨水拍打车顶。

方敏周调大了广播的声音。

王衎听了会,觉得没什么意思,连上了自己的蓝牙。

第一首就是方敏周熟悉的,看来他的听歌口味这几年也没怎么变。她一边听,一边低头观察王衎打着石膏的左臂,再抬起眼,于一片昏暗混沌里与他四目相对。

王衎心跳得比车外的雨点还快,他刚想要开口问方敏周,能不能吻她,她的气息先靠近过来,然后眼前微暗,嘴唇感到一片微微颤抖的温软。

雨水倒流般,世界瞬间安静,像是烟花腾飞在天空炸裂的前一秒。

方敏周搂住了他的脖子,轻轻地吻他,一下、一下。

雨水重新暴注,密集的雨声中,她错拍的吻叫王衎回过神来时也乱了阵脚,饿极了般本能地回咬她,直到唇舌交缠,才在湿润中渐渐尝到了滋味。

懊恨只有一只手,握住腰,王衎把方敏周捞到了自己身上跨坐。久旷的体温和触感,感官在逼仄的环境中过载,急促的喘息盖过了雨声。

欲望唤醒了记忆,记忆让人幸福,又让人想起痛苦,王衎眼眶发热,右手从方敏周的衬衫下摆伸了进去,摸她的呼吸,感觉有湍急的水流在他的手心。

他是昏了头了,但尚存一丝理智,手指在内衣背扣处流连,迟迟没有解开,却没想到方敏周更加胆大,当他的皮带被解开时,王衎浑身一顿,喉结滚动:“……你要在这?”

方敏周没说话,点点头,继续亲他,她两只手比他的灵活,同样摸进来,王衎闷喘着握住她的手,握紧了。

方敏周挣了挣,没能挣开,王衎用舌尖舔舐她的脸,尝到了眼泪的味道。

王衎听过一个说法:伤心的眼泪是咸的,高兴的眼泪是甜的。他信以为真,后来才发现所有泪水都是咸的。

他愈发觉得在做梦,这个梦比眼泪更易碎,他不敢看是谁的眼泪,只笨拙地抱着方敏周亲她,切切实实地感觉她在自己怀中,直到眼泪似乎都被舔干净了,她也不再颤抖,放松地趴在他的身上,他们呼吸在一起一伏间趋同,像两道叠加的波浪。

她头埋在他的脖颈处不肯起来,声音闷闷的,羽毛似得拂过他,“王衎。”

“嗯?”

她又沉默,过了会,又喊:“王衎。”

“嗯。”

她再度沉默。

这次沉默得更久,久到王衎以为她不会再说话时,她的呼吸再度拂过他的脖颈:“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王衎心头一震。

他应该要雀跃得跳起来吧,可是奇怪地又尝到了眼泪的味道。

“我要认真地和你说一次,我的喜欢,不比你的少。”方敏周呢喃般地说,但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真的。”

“我知道。”

方敏周摇头。

他根本不知道。

王衎重新去寻方敏周的嘴唇,绵绵的雨声里,他听见涛声从远方传来,海水也是咸的,眼泪是一片小小的海。天地昏暗,一如十八岁在海边的那个夜晚。

第84章 第 84 章 雨变小了,……

雨变小了, 乌云变薄,天色也跟着透亮了些。

没有做到底,炙热喷薄的欲望在温存中慢慢被默契克制, 彼此拥吻着, 像含了一颗硬糖果, 不能着急咬碎, 要耐下心含吮, 让甜味沾满整个口腔。

方敏周撑着王衎的胸膛起来时,她的眼睛红、鼻子红、嘴唇也红,王衎看着她笑, 无言的对视间,方敏周也笑了笑, 看她有点不好意思,王衎的手按在她的腰上, 直起身探脑袋, 搂着人又亲了亲。

夏季衣衫单薄又贴得紧密, 起起伏伏, 陷入了饮鸩止渴般的陷阱中。手机铃声乍然响起, 两人皆是一震, 嘴唇才再分开。

“……马上就到了。”方敏周同外婆说。

回话间,她还坐在王衎腿上,人冷静了些, 听着外婆的声音、看着王衎的脸,特别是他湿湿的眼睛和红肿的嘴唇, 羞耻感像尖刀似的抵着她的后背,一如夹在腿心间的东西让她不敢乱动。

“哦哦哦,马上到了就好, 我还说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到呢?你外公一直说没事没事,让我别担心,但在之前出了那样的事,怎么可能不担心呢是不是?”

老人说话慢也容易唠叨,方敏周想要打断也无从下口,尽量单音节地应着,几句话却成煎熬。

她另一只耳朵听见王衎变化的呼吸,不禁用眼神警告他。他乖了几秒,突然低头吮吻她的脖颈,就算有所提防,方敏周还是被吓到,还好没有叫出声,更勿论王衎甚至同时轻捂住了她的嘴巴,然后抬起脸观察她的反应,坏笑着把手撤来,让她能够回外婆的话。

方敏周面红耳赤地掐王衎的腰,但硬邦邦地扭不动,这只手再次被握住,牵引着摸到深处去,他又埋下头,嘴上也报复性般地含咬得更重。

方敏周被刺激得发抖,忍着不发出声音已是极限,仰头望着车顶,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不能留痕迹,却也腾不出口提醒王衎。

有那么几秒钟,她几乎听不到外婆的声音,听不见音乐,只有王衎闷沉的喘息声。

好不容易挂了电话,方敏周空出来的手立刻抓住王衎的短发,把脑袋提溜起来,而他一脸懵懂迷离,仿佛没吃饱的小孩,方敏周忍俊不禁,也不忍心斥责他,他炙热急促的呼吸扑在她脸上,她差点又要被带跑,扭了把他的脸颊:“……先回去了。”

王衎舔了舔嘴唇,说了声“好”,又嬉皮笑脸地问:“爽不爽?”

方敏周脸一热,手指用了力,王衎皱眉叫了声。方敏周这才解气,又心软地摸了摸,再亲了亲他的嘴巴,才从他身上起来。

她穿的修身牛仔裤,被妥帖包裹的臀腿在王衎面前一晃而过,他只有深呼吸了一口气。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注意到滚落的矿泉水,捡起来灌了半瓶,再看向方敏周,她已经重新系好了安全带,衬衫衣领也整整齐齐,只有泛红的皮肤还留有刚才情动的痕迹。

王衎正琢磨,猝不及防车子起步,他手一抖,水洒了一片。

车子停下。

他低头,再抬头,方敏周也正好从他的裤子看向他的脸,四目相对,都有点儿不知道说什么。尴尬了一会,方敏周微张的嘴唇慢慢合上,抿住,忽然“噗嗤”笑出声。

王衎:“……”

方敏周连忙收起笑,抽纸巾想要帮王衎擦拭一下,又一看那位置,把纸巾塞进他怀里,“你自己……擦一下吧。”

“……你故意的吧?”王衎狼狈道。

“没有啊,我故意什么?”方敏周觉得王衎这话说得极其没有道理,她重新启动车子。

王衎气结。

黑色的裤子,湿迹不明显,只是还没消下去的形状变得更突出,罪魁祸首倒是笑过之后就变得很镇定,王衎看她这样,反而越擦越起火,又想起一些事,回忆和幻想交叠,心猿意马起来。擦得差不多了,按下车窗,让发热的脑袋吹吹湿润的风。

夏天的阵雨来的快去的也快,车子穿过绿色的乡野,深深浅浅满是露意。

没多久,远远地就看到外公外婆在门口等人,停车时,方敏周看了眼王衎,确认:“ok吧?”

她的目光有形似的划上来,王衎心里头那团邪火本来就还没有压下去,想让她的眼睛不要再乱瞥,话说出口变成:“晚上去你房间还是我房间?”

方敏周愣了愣,王衎如愿以偿般地一笑,打开车门下车,外公外婆迎上来:“刚才很大的雨啊。”

方敏周拔了车钥匙下车,就听王衎这张嘴冠冕堂皇地回道:“是啊,在路上停了一会,雨太大了不好走。”

“下雨天开车要注意安全。”外公外婆连连称是,关心起王衎的伤势,又是夸奖又是歉疚,又招手喊方敏周过来。他们应该已经知道了她和王衎的事,对王衎的态度本就不错,现在更是热情,看他们满脸欣慰。

方敏周站在王衎对面,看他面带微笑地和她外公外婆解释自己没事,稳重礼貌,既不是刚才说荤话的浪荡模样,也不见在这一寸房舍久别重逢时的疏离冷漠。

她的心胀胀的,一时有些恍惚,王衎略有些疑惑地朝她偷偷挑了挑眉,方敏周微笑着摇了摇头。

知道王衎来,晚上村长设席请王衎吃饭,方敏周和外公外婆陪着他去。

席间他们也被调侃了几句,被问细节,王衎看向方敏周,方敏周没有回避地简单概过。

说起来,也是一句话的事,虽然横跨了十年的时间。

方敏周和王衎还没怎么,其他人都感慨万分,她外婆更是直接红了眼圈,这让方敏周有些不知所措。

有人开玩笑道:“我就说这个小伙子怎么对我们村的活动这么上心,三天两头地跑过来,我该说这个年轻人不错,不过确实不错啊。”

王衎笑了笑,“认真工作,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

“是是是,这倒是我说错了,来来来,我喝一杯。”

但王衎骨折,不便喝酒,最后方敏周倒是喝了几杯自酿。散席时夜色已深,沿着小路慢慢踱回家,雨后清凉凉的夜,风里是成熟了的稻花香。

尽管在车上亲密至极,但到了长辈面前,方敏周和王衎表面上还是很有分寸的,外公外婆也还是给他们准备了两间房。

外公外婆回房了,方敏周站在自己的房门前也同王衎道了声晚安。壁灯暗暗的,把王衎的眸色映画得幽然而深沉,方敏周看他莫名有种在照镜子的自省感,不自然地收回目光,按下门把手。

她的另一只手从身后被拉住了。

王衎的手宽大滚烫,一点点握紧了她的手的同时,迈步把她环入了怀里。门被关上,室内一地月光,他低头望她,鼻尖相抵,无声地征询她的意见。

方敏周刚要开口,不期然被王衎的唇舌覆盖侵入。

这会儿的感觉和下午在车内的感觉像又不像,空间宽敞安静了了许多,但同样担心被人发现,却又都控制不住。

她的手抵着王衎的胸口,仰着脖子,适应又回应他,在甜蜜黏乎得到令人眩晕的吻中,她回抱住王衎,直到落到床上,方敏周才猛然想起刚才没能说出口的话,“我,我没有那个……”

王衎含糊:“嗯?”

“……套,安全套。”方敏周窘道。

王衎一顿,抬起头。

月光照得他的嘴唇水亮,显得怔愣的表情更加滑稽。方敏周自然看明白他是全然忘了这码事,而且……也不像有的样子。

面面相觑。

现在村里的小卖部应该已经关门了,就算没有关门,计生用品有没有得卖……方敏周之前还真没注意过。

她没忍住,再次笑出声。

王衎的脸黑了。

黑归黑,他咬了她一口,脑袋继续往下,方敏周吓了一跳,紧张地再一次抓住他的头发。

这一下没控制好力度,王衎吃痛地叫了声,不满道:“那你下午还要在车上上我?”

“……我忘了。”也忘了他后来在情事上说话越来越没顾忌,说完,心里也有点不服气,“你如果想做,怎么不自己准备?”

王衎闻言默了默,在昏暗的光线里看她,明明就他们两个人,却忽然伏到她耳边说悄悄话。灼热的气息扑洒在耳廓,痒痒地钻进心里,再流到腹部。

他目光如炬,方敏周别开脸,算是默认,心跳如鼓的同时不断催眠自己放轻松,“你手……小心点。”

王衎无声地咧嘴一笑,说着“没事”,歪头吻她,右手沿着腰线往上,摸索着想要解开方敏周衬衫的纽扣。

“有没有想过我?”

“……有。”

“有多想?”

方敏周被问住了,但这又引起了王衎的哀怨:“你又这样。”

“我怎么了?”

“说,你有多想我。”

“……你怎么不先说?”

王衎咬牙,而好半天,才把方敏周的纽扣解开一颗。

纽扣又小又滑,而他手心全是汗。

方敏周抬眼,他明明气势汹汹的,怎么一下子又落入这样窘迫又笨拙的境地?可是她其实觉得这样的王衎更可爱。

她抬起手,自己解开了第二颗纽扣,再是第三颗。

王衎重重咽了下喉结。

他探身打开床头的壁灯,这可以让他看得更清楚。

不止是看清方敏周、看清她的动作、让她也能看清他,还有其他什么……他说不上来,说是还要看清此时此刻不是梦一场,未免太可怜,他抵抗着内心深处的恐惧,小心虔诚而满足地亲舔方敏周,从脸颊到脖颈,再往下,像只四处嗅闻的狗,探索并标记,重新建立连接。

吻至被包裹的胸口,他用手指抚摸刚才亲过的地方,“这里长了颗痣。”

“……有吗?”方敏周气息有些不稳,顺着王衎的手指去看,但她这样躺着看不到。

“有,长了一颗。”

方敏周感觉自己正被吊在空中,偏王衎看起来是还要认真钻研,这让她暗暗有些说不出口的羞恼,尽量平静地说:“……本来人老了身上的痣就会越来越多。”

王衎看向她,方敏周疑心“老”这个词用得有点重,她也不觉得自己老,但科学解释上来说就是这样,换成“年纪大了”也没有“好听”到哪里去。人都会变老,这几年她不用再焦虑学业,但多了个“拒绝年龄焦虑”的课题,难道王衎是因为这?

“你比我大一岁。”

“……差不多,不到一岁吧。”

“我们分手的时候这里还没有。”

方敏周一愣,反应过来后脸都烧烫了,“喂……”

“让我看看其他地方有没有。”王衎说着,吻重新落下。

方敏周嘴微张,无声地叫了声,壁灯灯光没有改变,她这会儿却害羞得觉得太亮了,“王衎,别闹了……”

“没闹。”

“有什么好找的……你身上肯定也有啊。“

“嗯,那你等会帮我找。”

方敏周咬住唇,不大愿意参与他幼稚的找茬游戏,但敏感地察觉到他的心情似乎有点不太一样,也就纵容了。

没想到还真被他找到了其他的痣,那些小小的褐色的生长痕迹,方敏周自己都没发现:左手的手腕内侧有一颗,左腿大腿和内侧各有一颗,右脚脚背有一颗,还有一颗在后胛骨,这一颗是在洗澡时发现的。

洗完澡,方敏周只想睡觉,也不想去找王衎身上有没有多出什么,而且他这么黑,“长痣了也看不到。”

不是好听的话,不知道为什么他听得嘿嘿的笑。

她钻进被子里,薄软的夏被,今天不开空调不开风扇盖着也刚刚好,但多了一个人就有些热了。

壁灯关了、窗帘也拉上了,黑暗里面对面侧躺着,只能看见一点眼里的光亮,体温和气息比看不见的表情更诚实,袒露得像两只能够闻到彼此身上味道的小动物。

“你要睡我这吗?”方敏周问。

“可以吗?”王衎问。

“明天早上万一被看到怎么办?”

实际上可能性很小,外公外婆都是让她自然醒,被看到也没关系……不对,方敏周冷静下来想了想,被看到还是很尴尬的。

王衎没想那么多,“我早点爬起来回去?”

想象了下那个画面,方敏周有点想笑,一只手覆上王衎的眼睛,他的睫毛在她手掌心里扫呀扫,“不用,先睡吧。”

王衎把她的手拉到嘴边亲了亲,“嗯,晚安。”

“晚安。”

良久,方敏周并没有睡着,她感到自己疲倦之余,有一条神经异常得亢奋。睁开眼,王衎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她的左手还被他握在手心里,但终于不再是病床上的紧握。

她另一只手摸了摸王衎的眉头,没有再皱着,方敏周不由得笑了笑,笑完也觉得自己傻。她没有再哭,只是心里悄然淌过一条温暖的河水。

第85章 第 85 章 第二天清晨……

第二天清晨, 王衎先醒了,睁眼就看到方敏周睡在他身旁,他先是愣了愣, 然后就笑了起来, 盯着她看。

看了很久, 目不转睛得眼睛都酸了。

是幸福的吧, 此时此刻, 明明很幸福,却感到悲伤,还是说只是因为太幸福了?王衎把自己重新逗乐了。

他左手动不了, 别扭地找姿势,用右手抚摸方敏周的头发, 再是脸颊,手指弹钢琴一样在她鼻梁上跳动。他动作很轻, 也不是有意要闹醒她, 等方敏周真的醒了, 他也没有多少歉意, 开始蹭她。

方敏周没有起床气, 以前和王衎一起睡的时候, 他先醒来的话也都总是这样,她一般也无所谓,但今天大概是因为凌晨才睡着, 她还有点困,笑着皱脸躲了躲:“我再睡会……”

“你睡吧……”

方敏周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但过了会,被抚摸舔舐的生理快感越来越清晰,人也被迫越来越清醒, 喊王衎,他应了声,“嗯?”

鼻音上扬,气息都喷在了敏感的地方。方敏周轻颤,往下摸到他的脑袋,哭笑不得,“……你这样让我怎么睡?”

水声啧啧,王衎咬不准字音,敷衍道:“你睡你的就是了……”

方敏周无奈又有点郁闷,怀疑他是因为没有安全套所以在唇舌和手指上变本加厉,虽然她昨晚也有帮他,虽然他以前好像也喜欢这样,但大清早的……隐隐约约,她听见一楼院子里的动静。

不知道几点了,外公外婆可能已经起床了。

她压着声音,也摸王衎,刺激他快一点,他这会儿倒是很不怕人听到似的喘得很大声,好在还有理智,裤子始终没脱。她到了后,他隔着衣物磨蹭了一会,主动起身进了卫生间。方敏周躺在床上,把脸埋进了不知何时团成团的被子里。

王衎出来,看到方敏周在换被单,一愣,挑眉笑道:“不至于吧?”

他们又没真干什么。

方敏周尽量平声道:“反正还有新的床单。”

“那不是每天晚上都要换?”

方敏周一顿,瞪他。

王衎失笑,走过去从后面单手环住她,贴着摇了摇,又想起来什么,咬方敏周的耳朵,“其实如果你去洗床单的话……外公外婆不就知道了吗?”

方敏周:“……”

她不得不承认,王衎说得有道理。她的床单是自己带过来的,和其他房间的不一样。

她瞥了王衎一眼,王衎一脸坦然地看着她。方敏周收回目光,算了,换了都换了,难道还要铺回去?大不了过两天再洗吧。

王衎又低低笑起来,笑得方敏周又快要恼羞成怒了。

说起来,他会在双溪待五六天,今天他公司的其他人也会来,等活动办完就要回江城了,所以这几天……

方敏周用眼神示意王衎,反正她是没脸去小卖部的,店主阿姨叔叔都是熟人,而王衎现在在村里也“出了名”……叫外卖跑腿倒也不是不行,但路途遥远,方敏周之前遇到过有外卖员找不到门牌号一路问过来的情况。

没想到王衎说他不急,他先看看,实在没有也没事。

方敏周:“……”

她深表怀疑。

“本来挺急的,现在嘛……也有点,但又不差这几天。”

方敏周听他这么说,不免有些心酸,捧他的脸,结果他眨眨眼睛,拉长音,“还是说……你特别想?”

那他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去把东西买来。

方敏周脸一沉,把他的脸皮拉长。

王衎哈哈笑。

他昨晚就这么调侃她,说他没准备安全套是因为没想到她这么主动。

方敏周自己也没想到。

情不自禁。

王衎又正经解释他说得是真话,本来他手也还没好,真要上场还担心影响发挥,先循序渐进得来也不错,大一那会儿就是这样,青涩地彼此摸索对方的身体,他还挺怀念的。

毕竟高潮并不一定必须要做到那一步,特别是对女方来说。

方敏周忍了忍,没忍住,纠正王衎的措辞,这哪青涩了?

怎么说着说着,越来越夸张了。

王衎笑方敏周一如既往地咬文嚼字,“那没办法,虽然很久没做了,但我对你……”他一双眼毫不客气地上下一扫,“还是很熟悉。”

方敏周的脸瞬间滚烫,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像没穿衣服一样,而王衎看她脖子都红透了,虽然被骂却更大声地笑起来。

最热恋的时候,真的是天天黏在一起,不知疲倦地交合。

刻骨铭心,所以午夜梦回。

高中幻想方敏周的时候还很羞愧,后来恋爱了,变成了情趣,分手后再想起来,感觉自己龌龊的同时非常可悲,但更多的是痛苦,所以他开始喝酒,醉到不省人事,就没了力气主动想她。

方敏周受不了地推他回去换衣服,他故意拉拉扯扯,而她碍于他的手臂,也不敢用力,于是顺势把人按到沙发上又亲了一会,“你还好意思说我。“

方敏周嘴硬,王衎拉着她的手摸自己,“那你再熟悉熟悉。”

又闹了好一会儿,等两个人下楼,贺温纶一行人已经到了,早饭也吃完了,看他们的眼神都别有深意。

那时候来医院探病的是贺温纶和老魏,关心问候为主,但该知道了却也都知道了。

王衎很大方,方敏周也只有假装大方。

要布置集市,所以王衎其实很忙。方敏周虽然帮不上什么,也去现场看了看。

结果Joyce和熊熊一有空就找她问细节,她同样一句话简单概过前因后果,她们却没有长辈好糊弄,知道得越多追问得越起劲:高中同桌啊,那谁先喜欢谁的,谁先告白的;大学异地恋啊,那怎么度过的,对了对了,还有之前那个演唱会是怎么回事;王总以前也是这样的吗,感觉他最近性格变了有没有……

方敏周和王衎恋爱的时候因为异地,其实没被太被这样八卦过。她们没有恶意,熊熊又不过是大学刚毕业的妹妹,方敏周没想要多说但也不想撒谎,有点招架不住,后来是老板王衎施压,两人才停歇,但只是表面上的,方敏周总觉得她和王衎稍微一靠近,背后就有目光磁铁般黏上来。

贺温纶和老魏倒是没有说什么,老魏是干活的人,但贺温纶……方敏周觉得他的眼神也意味深长,好像已经知道了什么秘密似的。

下午,方敏周就乖乖待在民宿了,她也有自己的工作。

王衎他们很晚才会回来,方敏周洗漱前给王衎发消息,让他要不直接回自己房间休息。

等吹干头发后拿起手机一看,王衎回她:你先睡,给我留个门。

方敏周回了个好。

虽然她和金莹有了线下的办公室,下周就能搬过去,但工作基本还是线上就可以完成,而线上工作的特点之一,就是随时随地都能工作,全靠自己掌握进度。

所以方敏周干脆继续干活,等到她的房门被轻轻敲醒,她看了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多。

刚打开门缝,王衎就钻了进来。

他是洗了澡过来的,两个人拥吻了一会,方敏周先去关电脑。

王衎好奇地看了看屏幕,他学过基础代码,大学同学中不少人也转了互联网,那个时候他也替方敏周问了些人。

他殷勤地给方敏周按摩额头眼周,但只有一只手,“我女朋友怎么这么厉害啊。”

方敏周被王衎单边的按摩按得直笑,比起他说腻歪的话,她更习惯和他斗嘴,但这会儿,方敏周笑着笑着,突然在想王衎是真的很喜欢她吧,自己在外面跑了一天,还会先关心她累不累。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升起一股叹息。

她拉住王衎那只捣乱般的手,他低头看她,她仰起脸吻他的下巴。

到了床上,方敏周本来是想帮王衎按摩一下,只是最后变成了其他服务。

王衎今天没有买到套,一来很忙,二来他有去小卖部,卖是有的卖,但款式很少,没有他的尺寸和他们之前常用的品牌。

他语气平常地说这些事,方敏周却听得很脸红,想来是他话里话外的那些暗示,勉强回了句知道了,看他一脸坏笑,问他笑什么,他也不说,方敏周便不再问,他自己忍不了靠过来,让她握住它,问了数学问题。

因为有工作,这几天晚上两人都没有闹得很晚,每到清晨,王衎会再回到自己的房间,

公开了的正经交往,莫名搞得和偷情一样,方敏周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

集市结束的晚上,村里准备了节目表演,再是露天电影。

中间道具出了点纰漏,村长便上台献歌一场,唱完,带头吆喝王衎上台。

方敏周站在人群里,硬要说的话,有点幸灾乐祸,可是当王衎在一片起哄声下真的拿起话筒时,方敏周就笑不出来了。

他还是唱的《绵绵》,高二那年那首没能在台上唱给她的歌。

她很久没有再听过这首歌了,自己不敢听,也没有在公共场合听到过。长大后才知道,其实很少会有人把耳机的另一半分享给你。

高中王衎嗓子好了后,他把这首歌又翻来覆去地在她面前唱过很多遍,每次都故意把“绵绵”两个字咬得格外重,变得很搞笑。

年少不识愁滋味,那些酸涩遗憾的歌词都不重要,苦情歌也能唱得甜蜜。回过头来,一字一句,字字戳心。

迟来的舞台和灯光,王衎唱的和以前很不一样,没那么不正经,其实也不怎么伤心,挺轻松。

绵绵的春风越过时空拂上她的脸,方敏周湿了眼睛。

他唱完,虽然歌曲柔情,但村民们更惊讶王衎会唱粤语歌,台下有人问他会不会唱《海阔天空》,王衎刚一点头,就上来一位大叔要和他合唱。

方敏周在激昂的音乐声中默默离开,走到挺远的一颗榕树下坐着。白天的时候是阴天,但晚上天晴了,抬头望月,还能听见歌声随着虫鸣飘来。

音乐结束,又响起其他节奏,大概是其他节目开始了。过了一会,方敏周听见脚步声,王衎坐到了她旁边。

“坐这干嘛?”

“没干嘛。”

“感动哭了?”

方敏周斜了他一眼,“你故意的吧。”

“有点。”王衎说,“不过不是想看你哭。”

“没哭。”

王衎没说话,摸了摸她的脸,确实是干的,他吻她的眼睛,吻到嘴巴,方敏周躲了躲,“……会有人。”

榕树的影子和黑夜融为一体,王衎低声:“没人。”

“你怎么知道?”

“我提前侦察过了。”

信口开河。

方敏周掐他,但没有用力,又王衎打趣:“嘿,我只是动动嘴皮功夫,你这直接就动手动脚了。”

方敏周:“……“

想起Joyce和熊熊同她描述的王总王衎,方敏周说:“你再这样下去,你公司的人真的会觉得你人格分裂。”

王衎毫不在意:“我只在你面前这样,来,亲一下。”

他硬要凑过来,方敏周也没办法,环顾四周,安安静静的,好像的确没有人。

花丛后,及时蹲下的Joyce和熊熊大眼瞪小眼。

过了一会儿,确定没有被发现,两个人蹑手蹑脚地回到观众席,表演已经结束了,电影即将开场。

“我就说是唱给女朋友听的吧?”熊熊得意地说,模仿起来,“从未爱你过绵绵——”

Joyce接道:“可惜我爱怀念——”

两个人粤语都不标准,唱不下去了,低声笑作一团。

方敏周说他们是大学毕业的时候分的手,什么原因没说,谁提的也没说,再讨论起来,熊熊斩钉截铁地认为,大概就是当年老板娘要出国,两个人可能吵了架啊或者什么,有点矛盾,就分手了。老板就很后悔啊,老板娘回国后,就暗戳戳地发誓一定要把人追回来,双溪镇这个项目估计都是老板故意接的。

刚才偷窥隔着一段距离,听不见说了什么,但看见两人亲亲抱抱,也足以令她们惊呆下巴。

“没错没错,哪有这么巧,还刚好订的是老板娘家里的民宿。”

“而且之前王总不就经常来这边钓鱼吗?”

“啧啧啧。”

贺温纶和老魏在旁边听了一耳朵,老魏问贺温纶:“这个项目不是你接的吗?”

贺温纶但笑不语,Joyce不也忘了这个民宿其实是她订的了吗?

方敏周打了个喷嚏,王衎问她:“冷了?”

方敏周摇摇头,“我们进去吧。”

王衎:“再坐会。”

方敏周:“该进去了,不然可能会被她们发现我们不见了。”

王衎:“我们又不是私奔。”

方敏周:“……“

“要不……我们现在直接走吧。”

“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