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生来就能辩识信香,只是分化前分不出性别,冯顺同朕说过,摄政王魏霜是位乾君。”萧钰自然知晓这些,他怕魏霜误会,遂解释。
乾坤结合生下的孩子,日后必定会迎来二次分化,在未分化时,就可以嗅到他人信香,大梁为保血脉优越性,皇室后裔都是乾坤相合,萧钰更为特殊,他不止在幼年就能嗅闻到他人信香,还能借信香辨出他人喜怒。
车厢内若有若无的酒香瞬间被敛得无影无踪,萧钰瞧见魏霜面上飞过一抹尴尬。
“朕分化后也会长成你这样吗?”
萧钰不介意身旁乾君没有收住信香的失礼,他更在意其他事情。
哪怕是坐着,萧钰看上去也比武将出身的魏霜瘦弱许多,单薄纤细的身形,能被高大威猛的魏将军一把拢进怀里。
少了许多威严。
魏霜实话实说:“很难。”
萧钰不说话了,他往边上又靠了靠。
车帘合拢,马车摇摇晃晃,萧钰缩在被褥中,闻着车内的酒香不知不觉晃歪了头。
车轮吱呀吱呀转,碾过不知哪块小石头,把萧钰晃到了魏霜肩上。
魏霜肩上倏地一重。
他侧过头,只见肩上靠着的面颊泛着病态的苍白,唯有双颊晕开一点醉意,方才那对漂亮过头的桃花眼此刻紧紧闭着,纤长的睫毛随颠簸微微颤动,挡住了左眼下边的小痣。
魏霜屏住呼吸想凑近些,但偏偏煞风景的旈冕玉珠啪啪往自己胸口砸。
魏霜抬手将旈冕玉珠拨回去,红润的珠子被车轮下的无数的小石子一震,碾过萧钰白皙修长的脖颈,在锁骨上方留下坑坑洼洼的红印。
魏霜呼吸一滞,默默将手放回腿上,正襟危坐。
临到目的地,萧钰似有所感,猛然从睡梦中抽身,他几乎挨在魏霜边上,几根修长漂亮的白指帮迷蒙的眼扶正头上的冠冕,萧钰撩开玉珠,歪过脑袋睡意朦胧地盯着魏霜欲言又止。
“朕……”
魏霜淡漠的视线扫过来,萧钰梗了梗,头皮发麻。
问句话也这么凶……朕下车后让冯顺帮自己理好了,睡歪了就歪了,也不是很丢人。
“衣领乱了。”魏霜这回没伸手。
“现在呢?”萧钰借魏霜漆黑的瞳色迅速正衣冠。
“嗯。”魏霜不动声色把视线从萧钰锁骨下方深入衣领的红印上挪开。
被凶神镇了一路,萧钰有惊无险地蹦下天子车驾。
昨夜刚下过雨,湿润的水雾拂面,沾湿了垂地的衣摆,萧钰轻咳两声定神,保持住帝王该有的端庄,绷紧脸被众人簇拥着走往祭祀的祭坛前。
礼节繁琐冗长,跪过好几回,膝盖潮了又干,直到庄严的钟乐声缓缓响起,萧钰继续往前走时,才发觉跟着自己一同下车的魏霜突然不见了。
凶神呢?
被自己戳破了信香后跳祭坛行封印大阵去了?
好了,这下连禅让诏书都省了,摄政王继位,名不正但言顺。
不等萧钰继续神游天外,他忽然听见了国师卜卦的动静。
萧钰对这套流程极熟。
很快,国师就会面色大变,指着自己眼眶中的琥珀色金瞳,怒斥自己是个不祥妖物,再神神叨叨念一些“天煞孤星,六亲缘浅”之类的话语危言耸听。
嘛……或许也不是危言耸听。
自己出身皇家,二十七八个血亲,不还是死得差不多……前些日子驾崩的驾崩,被屠灭的屠灭,也不知道国师还能占卜出什么新鲜事。
萧钰挺直脊梁,朝看不清容貌的国师故意睁大眼,他仰头盯紧国师,等得有些不耐烦也迟迟没听见铜币落地的声响。
这卦卜算时间怎么这么长,卡住了?
卦打了哑炮,身边的血气携着酒香倒先回来了,魏霜抬手在萧钰背上轻轻按了按。
萧钰一激灵,发尾微微炸开。
凶神跳完祭坛,又来盯自己了!
“国师是自己人,陛下不必忧心双目,之前的不祥传言无非是小人算计谗言,臣早已处置妥当。”魏霜压低声音,“别怕,臣会护着陛下。”
闻声,萧钰短暂地震惊了一瞬。
车舆内的闷葫芦魏霜竟然还能说出这么一大长串贴心话!
祭礼还在继续,不能回头,萧钰不大高兴地接过最后三柱香。
轰隆!
祭坛正中一声异响。
湛蓝的天空明明晴空万里,偏偏在萧钰参拜宗庙时,天边隐隐传来数声悠长龙啸,夹杂着不见乌云的电闪雷鸣。
卦象将开,天生异象,同时大风起,垂在眼前的旈珠微微摇晃,萧钰终于等来了哑炮的第一声响,只见几枚铜钱从龟壳内掉落在地,国师神情恍惚,捧着龟甲神叨叨跪地惊呼。
“真龙眷顾!天降吉兆!”
一场异象,国师几句话,自己的眼睛又莫名其妙成了吉兆,困扰多年的异端摇身一变,成了大梁百年难遇的帝王相。
一句没根据的谣言,就把他母妃那样好的人困住了。
现在一场堂而皇之的吉兆,又将他捧去高位。
原来操纵人心这么简单。
萧钰压下心中翻涌的浪波,面无表情停在原地等候魏霜扶自己入座。
他直勾勾盯着魏霜,走离祭坛时,萧钰突然停下回头朝魏霜问道:“祭坛真能跳出天降异象?”
魏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