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祈熟练泫然欲泣, “你不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
“不是！我很喜欢！”闻卿慌了，赶忙走出来。
他没有再穿之前那套睡衣, 全身上下都毛绒绒的。
洛祈送他的生日礼物是一套用狐狸毛做的睡衣。
闻卿展开之后还认真思考了很久，那么小一只狐狸，到底是那里来的那么多绒毛。
这都够洛祈秃几十次了吧。
现在天气也转凉了，这套睡衣穿着倒也不热，就是未免有些
闻卿看了眼睡衣后面垂着的仿真狐狸尾巴, 面色爆红。
这未免也太幼稚了。
洛祈敏锐注意到闻卿的眼神, 笑嘻嘻道：“你不是总盯着我的尾巴嘛, 我送你一条你还不开心啊。”
“开心”闻卿摸摸鼻尖，不太好意思说自己发现是睡衣的时候居然有点失望。
也是, 洛祈才不懂人类那些心思, 是自己太龌龊了。
闻卿坐到床上，洛祈很自然地就靠了上去, 上上下下摸着。
睡衣上的绒毛都是他自己的，摸上去就跟摸他差不多。
“手感真不错，怪不得你这么喜欢吸我。”洛祈忍不住也把脑袋埋进闻卿腹部蹭了蹭。
他这会儿还是人形, 一头长发蹭得乱糟糟的。
吸了一会儿就感觉闻卿全身僵硬，于是拍拍人，“放松啊，太硬了。”
闻卿：“”
实在是放松不下来。
抬手揉了揉狐狸耳朵，试图通过聊聊天让自己忽视被洛祈蹭出来的热意。
“我们明天出去玩吧，想去哪里？”
洛祈脑袋终于从闻卿腰腹抬了起来，转而朝人胸膛一枕。
“我明天该走了。”
揉耳朵的手顿时一僵。
闻卿垂眼轻道：“这么急吗？”
洛祈歪歪头，“我想不起来我下一部分的记忆封印在哪里了，我得去找找。”
闻卿心想怪不得这这段时间他都没有看见洛祈的记忆。
正要说我陪你一起去找，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新闻推送。
闻卿扫过内容，微怔。
“怎么了？”洛祈跟着探过脑袋去看，随即猛地支起身。
远山发生了坍塌？
远山，那不就是他以前一直住的那座山。
“不应该啊，好端端的也没有下暴雨什么的，怎么会突然坍塌？”
闻卿道：“我们明天一起去看看。”
洛祈一顿，看向闻卿。
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拒绝的话，点了点脑袋。
主要是就算他拒绝了，这家伙肯定还是会跟上来。到时候你追我逃的，还以为自己怕他呢。
“睡吧。”
灯熄灭。
闻卿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但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直到怀里多了一具柔软的身体，他才后知后觉，今晚洛祈一直是人形，现在睡了都没变回狐狸。
洛祈像是完全没注意到这一点，就像平时狐狸那样朝他颈窝蹭，耳朵一下一下扫过闻卿面侧。
好几次想要提醒洛祈，最后闻卿还是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人形咳咳，抱着也很舒服
洛祈陷入了沉沉的梦境 。
分明想不起记忆封印在哪里，过往的画面却就这么毫无预兆变得清晰起来。
这是诸葛卿考上状元的第四年。
春去秋来，大苑却并没有如当初所愿那般变好。
战争愈演愈烈，苑帝名存实亡，朝廷也是乌烟瘴气。
已然无力回天。
诸葛卿于四年间官拜右相，在民间的呼声一日高过一日，安国皇帝猜忌之心愈甚。
这天洛祈在外玩够了回去，却看见丞相府燃起大火。
心头一惊，连忙要去寻人，一只手从后捂住他的嘴。
“嘘——是我。”诸葛卿的声音传来。
洛祈安静下来，诸葛卿带着他从密道离开了丞相府。
对方没有再穿着那一身大红官服，而是变回了曾经的朴素白衣。
一直到偏远的城外郊区，洛祈才好奇询问：“发生什么事了，有人烧你房子？”
诸葛卿替洛祈擦擦面侧沾上的灰，轻声道：“差不多，不过我也推了一把。”
见洛祈还是不明白，诸葛卿苦笑一声，“陛下已经容不下我了。”
自上任，诸葛卿多次变革，动了无数权贵的利益，加上民间的呼声，就像是一根刺扎在安国皇帝心上。
“而且”诸葛卿垂眸，他的声音变得极轻，带着夙愿缥缈的迷惘，“已经没救了。”
这个国家，从根上都腐坏了。
洛祈还是听不懂，他只从这堆话当中听出了一件事：“所以你又要变成穷书生了吗？”
诸葛卿失笑，“洛兄不必担忧，我在一处庄子中存了些银两，应当是足够你花销的。”
洛祈歪头。
他是第一次见到诸葛卿这般落寞的模样。
以往对方虽然清贫，但眼神一直都亮闪闪的，尤其是跟他说理想的时候，洛祈觉得那时候对方的眼睛就跟天上的月亮似的。
可现在，月亮不发光了，被乌云挡住了。
“那你为什么不做皇帝呢？”
几年前洛祈这么问过，当时诸葛卿让他当心隔墙有耳。
现在洛祈又这么问，诸葛卿定定望着他。
“你不是总说你有很多什么好办法让百姓过得更好，如果现在的皇帝不愿意听你的，那你去做皇帝，就没人能管你了啊。”
诸葛卿怔怔，“可战争只会让百姓陷入水深火热。”
洛祈不以为然，“他们现在就过得很好吗？”
在诸葛卿看不到的视野中，洛祈仰起头，望见了漫天的金色光芒。
与当初宣朝覆灭前一模一样。
他牵住诸葛卿的手说：“有很多很多人在说支持你。”
“我也支持你。”
烽火于安国最先燃起。
曾经的安国右相，如今成为了起义军的首领。
好似上天都在帮助诸葛卿，每每安国皇帝派去的军队都会被从天而降的大火吞没。
次数多了 ，诸葛卿是天命这一说法就在各国传开，让各国掌权者都惴惴不安。
毕竟苑朝的建立，就是起因于一场天火。
不是没人试过刺杀，但诸葛卿身边寸步不离跟着一个少年。
看着纤细无害，派去的刺客却全都有去无回。
洛祈倒是挺兴奋的，上战场打架比他想得还要有意思，诸葛卿当官的这几年他早就无聊坏了，可算能放开了撒欢了。
唯一不好的是诸葛卿不想让他上战场，他只能先把诸葛卿强行塞进屏障，然后自己去，
要是不把人塞进屏障，他怕对方这书生小身板被人偷袭了。
然后每次结束都要被诸葛卿拽着仔仔细细检查，再念叨一番。
唠唠叨叨的，那些什么大将还不够他一爪子的呢。
战火纷飞，时间飞逝。
诸葛卿二十五岁这年，分封国一统，军队踏入苑帝宫殿。
同样年轻的苑帝独自坐在龙椅上，好似已经认命。
他没有看诸葛卿，而是看向了正抓着诸葛卿手玩的洛祈。
自嘲一声：“没想到朕竟能见到使者。”
洛祈一愣，“谁？我？”
他不就一只造反的狐狸吗，什么时候成了劳什子使者了？
苑帝颔首，“当年先祖只是一介平民，被当地权贵压迫，第二日便要处死，机缘巧合之下他看见了您释放天火。”
“某种意义上，您是先祖的救命恩人，苑朝的建立也有您一份力。”
洛祈回忆了一下，完全没印象。
毕竟他当时才刚刚变成妖怪，放了把大火都没力气了，只想着找个地方睡觉。
见诸葛卿好奇看过来，洛祈回以一个自己也很茫然的小眼神。
苑帝苦笑，“苑朝气数尽了，朕自登基起就隐隐预感会有这么一天，纵有心挽救却也无能为力。”
取国号为宸极，是他心中所愿，但也终究只是空想。
他没有一统天下的本事。
“朕，自知德不配位。”
他缓缓起身，向着诸葛卿作了一揖，“朕只有一个请求。”
诸葛卿：“说。”
“善待朕的子民。”
乾熙元年，诸葛卿称帝，改国号为洛。
大赦天下，开创洛朝盛世。
后面哪怕过了许多年，洛祈也始终记得那一天。
倒不是别的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诸葛卿穿黑金色龙袍的样子着实好看，让他一只狐妖都看呆了。
就这一眼就再也没忘掉，姑且承认这家伙的容貌仅次于他
洛祈睁开眼，头还有点疼。
他总算是想起来自己造反这部分的记忆封印在哪里了。
就在远山。
说来也是滑稽，为了躲闻卿所以故意不回远山，结果灯下黑了。
也就是远山坍塌，才触动了他的妖力，不然天知道他还要找到什么时候去。
洛祈隐隐有些不安，怎么还是想不起诸葛卿的样子。
难道真的要一直回忆到最后才行吗？
繁琐的大片记忆在脑海杂乱堆积，这次经历的时间有些长，洛祈花了好一会儿才完全理清楚。
幸好他是妖，记性好，不然这么久远的时间，早就该忘记了。
记得刚开国的时候，他还兴致勃勃跟诸葛卿要了个大将军当当，觉得特别威风。
不过没多久就腻了，他也根本懒得上朝，还是窝在后宫玩有意思。
那么大一个后宫一个人都没有，是他狐狸的天下，想怎么闹腾都可以。
嘶洛祈一顿。
这么说起来，诸葛卿娶媳妇了没？
虽然还没回忆到最后，但模糊的印象里面，对方似乎是一直空着后宫。
第37章 第 37 章 爷爷的日记
思考了好一会儿诸葛卿是不是那方面不行, 洛祈决定起床。
结果腰上一紧，刚刚起来半个身子又栽了回去。
才发现自己昨晚居然是人形睡着的，这会儿被闻卿抱在怀里。
对方穿着一身狐狸毛, 怪不得暖洋洋的呢, 搞得他昨晚以为自己已经变回狐狸了。
掌心贴着胸膛, 下意识按了按，怪有弹性的。
“咳”闻卿握住洛祈乱摸的手，“早上好。”
洛祈弯起眼睛，指尖戳戳胸膛，“醒啦？好小气哦, 让我摸摸怎么啦。”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闻卿的声音比起以往的温和, 还多了些沙哑。
闻卿轻声：“我先去一下浴室，你可以一会儿再”
这话说得跟他很想摸似的。
洛祈哼了一声，“不好，我就要现在摸。”
边说着，他强势镇压闻卿, 蓬松的大尾巴压在闻卿肚子上, 让人起不来。
两只手不停上上下下乱摸。
闻卿的面色变得越来越奇怪, 红晕一直从耳尖蔓延到脖颈。
洛祈只当对方是痒的，毕竟以己度人, 他每次被吸肚子都痒得不行。
这一想法一直保持到他的尾巴尖无意间扫过了某个地方。
一人一狐狸同时僵住了。
洛祈一时间还没反应过自己碰到了什么一点都不软的东西, 尾巴尖来来回回扫了好几下。
闻卿面色爆红，飞快推开洛祈下床。
砰——一声, 浴室门几乎是被摔上的。
洛祈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脸也跟着红了，尾巴炸成蒲公英。
啊啊啊啊啊！
趁着闻卿不知道在洗手间干嘛待了那么久, 洛祈收拾起包袱来。
奇了怪了，他的行李怎么越来越多了。
依稀记得他最开始来的时候还是一只轻装上阵的狐狸，小小的包袱小小的他。
现在
洛祈看着满满当当的包袱，开始担心这块破旧的布料会不会撑破。
除了最开始的三样，现在还多了手机、平板、充电宝、零食、磨牙玩具——
等等，哪来的磨牙玩具！
闻卿那家伙什么时候给他悄悄塞进去的！
洛祈掏出那根糖葫芦样子的磨牙玩具，狠狠丢回沙发。
真把他当三个月的奶狐狸呢。
又好好整理了一番包袱，总算是空了些。
刚要拿起包袱，一双手从后抱过来，轻而易举环住了他的腰。
颈侧埋过来一个脑袋，是闻卿。
对方似乎是洗了个澡，身上还带着微凉的水汽。
呼吸落在皮肤上痒丝丝的，洛祈不自觉偏了偏头，耳朵晃晃，伸手去扒拉对方的手。
抱狐狸就抱狐狸，手能不能别乱动，不知道他腰上很怕痒吗。
闻卿却好像误解了他动作的意思，声音低低开口：“你就这么不想跟我待在一起吗？”
洛祈：“嗯？”
闻卿听成了肯定的语气，心口一疼。
他没有放手，深吸一口气，反而更加用力把洛祈往怀里带。
“洛祈。”他一字一句。
语气十分正经，洛祈不禁竖起耳朵，认真等着对方接下来的话。
然后他就听见闻卿说：“你可以把我当代替。”
这话太过没头没脑，洛祈没反应过来，“什么代替？”
腰上的手一动，把他翻了个面，两人四目相对。
“我知道我跟他很像，也知道你一开始因为我跟他像才留下来的。既然如此，你就把我当替身好了！”
闻卿又在心里默默补上了一句：他就不信自己真的完全比不过一个已经离开那么久的人。
说完这一长句话，闻卿后知后觉紧张起来。
他很少这么冲动，但是他怕再不说，洛祈真的要走了。
对方如果真的铁了心要躲起来，躲个几十年几百年的，谁都没有办法找到对方。
一片寂静间，洛祈已经这番话砸傻了。
他只是收拾一下包袱，打算去远山看看而已，怎么闻卿激动成这样。
许久，感觉到搂着他腰的手蹭过了尾巴根，他一颤，猛地回过神来。
一把抱住自己的尾巴，耳朵高高竖起，“你神经病啊！我要替身干嘛，又不能吃！”
闻卿垂下眼，“我连当替身都不配吗？”
他的语气过于幽怨，洛祈打了个寒战，总觉得后背凉凉的。
不过他也终于明白对方为什么是这个反应了。
“我又不是要离开，我只是打算去远山那边看看而已。”
闻卿一愣，猛地抬眼。
“我昨晚找回新一部分的记忆了，就封印在远山。”洛祈摸摸自己的尾巴，不自然偏过眼，“所以暂时没必要走了”
“而且。”他顿了顿，“我才不是那种找替身的坏狐狸，他不会被任何人取代。”
见闻卿神情还是低落，洛祈又道：“你很优秀，也没有任何人值得你去当替代品。”
这下这家伙总该开心了吧，他可是很少安慰人的。
难得这么正经夸一句，给洛祈自己别扭坏了
洛祈悄悄瞄向闻卿，结果见对方还是一副很难过的样子。
是他夸得不够热情？
酝酿了一番情绪，洛祈热情洋溢：“你太完美了！”
闻卿：“？”
闻卿好几次想说话，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洛祈没有把他当替身，而是把他当成一个不同的，独立的人。
他是应该开心的才对。
但又有种说不上来的失落感。
面侧突然被什么毛绒绒的东西蹭过，回过神来，发现是洛祈在用尾巴尖戳他。
“我要吃早饭。”
闻卿失笑，让自己不要再想那么多，“好，我去做，吃完一起去远山。”
等两人到了远山，才发现上边早就有人了。
山脚下拉起一圈明黄色的警戒线。
洛祈视力好，一眼看见了熟人。
“你这个教授也太离谱了吧，怎么感觉无处不在？”
闻卿一愣，突然想到什么，拿出手机一看，果不其然有苏教授发来的消息。
“苏教授说，在坍塌的山体下面发现了残骸跟古物。”
见洛祈一点都不惊讶，闻卿也想起来了，昨晚的回忆中，这片地方是一处古战场。
洛祈拉着他绕过警戒人员直接上山。
闻卿打量着周围，一种诡异的熟悉感突然冒了上来。
明明上一次来这里还没有这种感觉，可现在看见了残骸，却觉得似曾相识。
不是因为共享了洛祈的记忆，而是一种真真切切的，似乎来过这里的熟悉感。
不知不觉间走到一棵歪斜的粗壮大树旁边，低下身用靠近地面的视角仰望四周。
突然有一些零碎的画面浮现在脑海。
他睡在树下，有谁在他旁边放下一些果子，又拍碎了小心翼翼喂给他。
努力睁开眼，看见自己抬起的手透着幼童的稚嫩，而喂他果子的是一只小小的毛绒爪子。
“你怎么了？”洛祈的声音突然传来。
闻卿回神，“没”
刚才那是什么，是他的记忆吗？
说起来，爷爷似乎从来没有告诉过他，是在哪里捡到的他，也没有详细说过当时的情况，只用寥寥几句概括。
那只爪子
“洛祈，爷爷考上大学之后，你就一直待在这里吗？”
洛祈一愣，没明白闻卿突然问这个做什么，不过还是答道：“是的吧，把你爷爷养大之后我就一直在这里睡觉了，一直睡到我找到你家那天。”
“说起来，那一觉睡得一点都不香，我老做一些莫名其妙的梦，梦见自己在奶娃娃。”
洛祈一脸惊恐，“我才不要养那么小的孩子，就会揪我的尾巴毛。”
闻卿张了张嘴，心跳莫名快起来，脑中冒出个很不可思议的猜测。
但是没有证据，他又不敢跟洛祈说。
回想起爷爷总是望着自己欲言又止的样子，闻卿想要立刻回到摆着爷爷遗物的书房去好好找找。
依照爷爷缜密的性子，真的没有给他留下任何有关的东西吗？
走了一段距离，跟正在勘察的苏教授遇上，交谈了几句。
闻卿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一时间都忘了抢救快要被好学的六旬老人掏空的某只小狐狸。
等到闻卿终于想出点思路来，洛祈已经变回了狐狸的样子一个劲往他怀里钻，不愿看苏教授。
苏教授不好意思地笑笑，“激动了激动了，不好意思。”
跟苏教授分别后，洛祈将整座山上残留的妖力都收了起来，就留下保护自己小窝不被发现的一小股妖力。
又是大量的妖力回到体内，洛祈窝在闻卿怀里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好久没感觉自己这么厉害了，之前妖力亏空，都是虚巴巴的感觉。”
闻卿轻笑，随口问道：“有多厉害？”
洛祈认真想了想，“大概距离能拯救世界就差最后一小截妖力。”
“哇。”闻卿配合地做出惊讶的样子，捏捏狐狸耳朵，“那我晚上要做大餐给厉害的狐狸大王吃。”
洛祈被逗笑了，爪子按按他面颊，“你有毛病啊。”
闻卿鼻尖轻蹭狐狸爪垫，笑盈盈，“谁说不是呢。”
晚上，洛祈被投喂了一大堆排骨，吃得眼睛都眯起了，躺在沙发上看大灰狼捉羊。
闻卿给人切好水果放到旁边，没有作声，悄悄上了楼。
他也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进来的书房，这段时间频繁进来。
小心翼翼翻找着那些遗物，着重停留在纸张资料上面。
最后在之前找到记录着远山的那个巷子里面看见了一个老旧的带锁日记本。
闻卿想了想，输入了自己的生日。
咔哒一声轻响，锁开了。
居然真的是自己的生日，闻卿深吸一口气。
在心中对爷爷说了声抱歉，他将日记本轻轻翻开。
第38章 第 38 章 也许他等的人就是你
书页翻开的那一刻, 一封与日记本颜色不同的薄薄信封飘落出来。
闻卿一愣，拾起信封。
[闻卿亲启：
小卿，不知道你能不能发现这封信, 总归当你看见时, 爷爷已经离世了。
你是一个很懂事的孩子, 如果你打开了日记本，也许是因为他来了吧。
爷爷知道你有很多的疑惑，但其实对于这些爷爷也是一知半解。人这一生短短几十年，如果他不愿诉说，谁都不能猜透曾经的漫长年月里发生过什么事。
留下这封信, 只是为了将你的身世告诉你。
爷爷是在远山的一棵大树下面见到的你，那时候你看上去只有两三岁, 有一只狐狸的虚影在旁边陪着你。
你那时候不会说话，一举一动就跟小动物一样。我将你抱起的时候，他并没有阻拦，只是在地上写了一个‘卿’字。
这是你的名字。
小卿，爷爷那时候在想, 或许你就是他一直在等的人。出于私心我将你带回了几家, 有你在, 我或许就能再见到真正的他。
没能给你一个有家人关怀的童年，爷爷很抱歉。
但你还是成长成了一个优秀的人, 你是爷爷的骄傲。
希望你与他都能永远平安顺遂。
闻思瀚笔]
洛祈趴在沙发上, 尾巴无意识在身旁拍拍打打，全都拍了个空。
闻卿这家伙, 一口一个不让他走，现在他留下来了就不知道珍惜了，又一个人躲起来干啥去了？
正好看完一集大灰狼捉羊, 又没捉到，还被羊给踹了。
洛祈撇撇嘴，没用的大灰狼。
起身打算去找找闻卿，对方正好从楼上走下来。
洛祈见对方神情不太对，歪了歪耳朵，“怎么了？”
闻卿抿唇，将手上的信纸递到洛祈面前，“你看一下这个。”
“什么啊？”洛祈接过看起来。
闻卿却是在一边看洛祈的神情，他很难准确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加上一些离奇的猜测，让他脑中混乱。
许久，洛祈将那封信来来回回看了好多遍，这才小心翼翼折好。
闻卿：“你”
洛祈轻笑，“我跟闻思瀚那家伙的想法一样，你是一个特别优秀的人。”
不等闻卿开口，洛祈接着道：“我现在对你的噩梦有一点猜想了。”
他抬手，掌心浮现一轮金红色光球，“那座山是一片古战场，你从小待在那里，还遇到了我溢散的妖力变成的狐狸虚影，被煞气侵染了。”
“我最开始就觉得你梦中的场景有些熟悉，尸山血海，就是战场的样子，那些鬼魂其实就是被我杀死的人。”
“我不怕这些，但你只是人类，承受不住这些煞气的，才会夜夜梦魇。”
一通长篇大论的分析，洛祈满意点头，他的推理能力真是越来越强了。
闻卿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道：“洛祈，你知道我不仅仅是想说这个。”
洛祈一顿。
“爷爷说，我的名字是你给我起的，说我是——”
“不可能！”洛祈厉声打断。
闻卿一怔，似乎是没想到洛祈的反应会这么大。
洛祈急促呼吸几下，平复下自己的心情。
“我试过的。”
他看了眼闻卿，耳朵垂下，抱着自己的尾巴无意识揉捏。
“虽然记不清细节了，但我很确定我尝试过很多很多年。什么转世啊，什么投胎啊，只要是人类传说中的我都去追寻过，就想着是不是还能见到他。”
“可是没有。”洛祈看着闻卿，片刻后苦笑，“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魂魄这种东西，死了就是死了。”
“我也在想啊，明明都有我这么不科学的生物存在了，为什么人类就是没有魂魄呢，弄得我就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异类。”
“我最开始见到跟他很像的人，你知道我有多激动吗，我以为他真的回来了。但不是他，谁都不是他。”
随着洛祈的话，闻卿的眉眼也渐渐压下，“可是”
“为什么我偏偏在那座山，为什么偏偏你会陪在我旁边，为什么要给我这个名字，为什么我每次都能看见你的记忆？”
洛祈猛地抬眼，“你说什么，你还能看见我的记忆？”
“能，每一次都能。”
“不应该啊，我明明调整过给你的吊坠了。”
洛祈揪着自己的尾巴，眉头紧紧皱起，但最后又像是自暴自弃一般结束了思考，“算了，不重要，反正没什么，总之你不要说这些了，我不想听。”
将信纸还给闻卿，洛祈又回了沙发上看动画片，刻意没有看他，背对着他摆摆手，“我已经接受现实了。”
没错，他已经接受了人死不能复生这一事实。
不要再抱不可能的妄想。
闻卿直觉洛祈还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瞒着他。
但他们在某些方面相似得惊人，比如遇到正经事的时候都特别倔，不管别人说什么都劝不动。
晚上睡前，闻卿刚闭上眼。
“对了，最近天灾这么频繁，你之后出门小心一点。”洛祈突然道。
闻卿一愣，睁开眼，揉了揉小狐狸的后背，“嗯。”
“说好的陪我玩，你为什么又去批奏折了！”
御花园，洛祈不开心地甩开诸葛卿的手。
诸葛卿还穿着帝服，刚刚处理完国事，此刻一脸歉意跟在洛祈身后，“抱歉洛兄，近来不少地方都闹了水患，奏折太多了。”
洛祈抱臂，“还有呢？”
诸葛卿疑惑：“还有什么？”
“不是有个老头要你选秀充实后宫吗，我都听说了。”洛祈回头，戳戳诸葛卿心口，“你不会是有了美人，所以不想陪我玩了吧？”
“怎会！”诸葛卿连忙握住洛祈的手，“洛兄，我对你咳咳，我对这些并无兴趣，莫说现在，便是往后我也绝不会有任何嫔妃。”
“真的？”
“若有违此言，天打雷劈！”
洛祈歪歪头，突然笑起来，“那我问你，你觉得那些画像上的人好看，还是我好看？”
诸葛卿不假思索：“自是洛兄，云泥之别。”
洛祈被哄开心了，拉着诸葛卿在花园逛起来。
“我跟你说，这里每一朵花我都看过了，还有那些亭子啊宫殿啊，那些给嫔妃住的房子我全都看过了，比你熟悉多了。”
说着说着，身旁的人没了回应。
洛祈扭头，见诸葛卿垂着眼。
“怎么了？”
“洛兄”诸葛卿声音轻轻的，能叫人听出深切的愧疚，“你本不用困在这座皇城的。”
洛祈不是臣子不是嫔妃，甚至都不是人类，对方是一只狐狸，本该在世间自由自在。
可对方却日复一日困在高墙之中，只为了能陪他。
“我不值得你这般，若是你觉得厌倦了，可以——”
“毛病。”洛祈翻了个白眼，“我要是觉得没意思自己不会走啊，你又拦不住我，我留下来就说明我觉得不无聊呗。”
反过来拉住诸葛卿的手，洛祈捏捏对方的面颊，看到对方脸红以后才心满意足收手。
“对了，我看到话本上面说关系好的人都会喊名字的，我叫你小卿卿怎么样？”
诸葛卿耳尖顿时红得要滴血，“这、这这未免太过太过亲密了。”
洛祈不以为然，“你也可以叫我洛洛、祈祈、小洛洛、小祈祈，我无所谓啊。”
然而以诸葛卿的薄面皮自然是不可能喊出口的，反倒是洛祈一口一个小卿卿越喊越顺口。
又逛了一会儿，两人一块儿回去用晚膳。
吃完后诸葛卿神神秘秘取出一个盒子。
洛祈好奇探头，“什么东西？”
诸葛卿笑吟吟，“你之前不是说想要金子吗，我学了一下，打了一副长命锁，还有一个铃铛。”
洛祈打开盒子，里面的长命锁跟铃铛做工精致，上面还刻了他的名字。
他眼睛亮起来，当即取出来。
长命锁自然是套在了脖子上，铃铛他想了一下，戴到了耳朵上，这样每次耳朵晃动，铃铛都会跟着轻响。
“感觉我像是你的宠物。”洛祈笑眯眯，“主人，我戴这个好看嘛？”
这般称呼，诸葛卿面侧顿时红了，不自在地摸摸鼻尖，“好看”
下巴突然传来柔软的触感，伴随着熟悉的浅浅香气。
诸葛卿僵怔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洛祈砸吧了一下嘴巴，“你忙得都没刮胡茬诶，有点扎。”
诸葛卿呆呆看着他，“你做什么？”
“亲你呀，还能干什么，不想被我亲啊？”
话音落下，洛祈被亲了一下额头，抬眼，诸葛卿笑得傻乎乎的。
怎么感觉这家伙当上皇帝之后变傻了。
春去秋来，在皇宫里面的日子其实完全算得上一成不变。
洛祈自己都觉得奇怪，明明他最是耐不住性子，可就是能安心待在皇宫里面。
就算偶尔离开皇宫去玩，当天也会很快回来。
诸葛卿本来就忙，要是他老出去，就凑不到对方陪他的时间了。
再无聊的地方再无聊的事情，好像只要有对方在身边，他都能开开心心的。
那时候洛祈还太天真，觉得能一直这样下去也不错。
但他忘记了诸葛卿是人类，只能活几十年。
突然意识到这一点，是他在诸葛卿的头上看见了白发。又或许早就有了，只他一直没注意。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书生，现在已经四十多岁了。
这个时间对洛祈来说着实短暂，他可是一直从宣朝沉睡到苑朝。
但对人来说，似乎已经是半段人生。
第39章 第 39 章 但我还是最最喜欢他了……
“你眼尾有皱纹。”洛祈靠在诸葛卿身上, 指腹摸摸对方的眼尾。
诸葛卿轻笑，语气带着些无奈，“毕竟我四十有三了啊。”
“那些大臣都让你赶紧娶妻生子呢, 你不打算娶几个吗, 生几个小孩给我玩？”
诸葛卿垂眼, 捧起洛祈的手轻轻捏着，“那样的话我就要分时间给别人了，陪你玩的时间——”
“那你不许娶！”洛祈当即道。
望向洛祈一如既往的少年面容，诸葛卿笑了，“嗯, 我不娶，我只要你。”
如果可以的话, 诸葛卿真的不想要洛祈伤心。
但寿命这种东西，实在有心无力。
他求过长生，寻仙问道，终究一场空。
接受了这一事实后，诸葛卿开始为洛祈准备所有的一切。
就算他不在了, 也要过得开开心心。
他一遍遍对不明所以的洛祈说, 没有什么人是不能替代的, 哄洛祈多出去看看，不要总是待在皇宫。
真的不想离开啊
我走以后, 你会不会好好吃饭, 晚上睡觉会不会踢被子，不开心了会有人来哄你吗, 无聊了会有人来陪你吗？
要好好照顾自己。
乾熙四十七年，国丧。
诸葛卿享年七十二。
洛祈抱着诸葛卿写给他的长长一卷与君书，呆呆站在床前。
当时他没有掉一滴眼泪, 只是静静看着诸葛卿入葬。
诸葛卿真的是一个很好的皇帝，他没有兴建帝王冢，只有一个简单的坟冢。
洛祈就这么安安静静在小小的坟冢旁边待了很久很久。
他把那封与君书读了一遍又一遍，读到每一个字都熟悉无比。
这个家伙真的很喜欢念叨，就连吃饭不要挑食都写上了。
我就是不吃青菜，你要是真的想管我，就自己来喂我吃啊，只会写字算什么本事。
谁稀罕你那些破金子，你要是不管我，我就要用石头变金子去骗人了。
洛祈以为自己会忘记的，可是原来有些人，哪怕过了那么久，再想起来的时候也还是撕心裂肺。
什么是离别，洛祈用了两千年去体会。
诸葛卿走后，帝位由一早选出来培养的人继承。
洛祈没有离开，这是诸葛卿的皇宫，是诸葛卿的洛朝，是他陪着对方一起打下来的。
可是一年年过去，统治者换了一任又一任，曾经留下他与诸葛卿痕迹的地方都被新的痕迹掩盖。
一直空着的后宫莺莺燕燕吵得心烦，御花园换了他不喜欢的花，御厨换了他不喜欢的味道。
他好像找不到诸葛卿了。
也许一个朝代的宿命就是走向毁灭，终究要被新的朝代取代。
看着一日日倾颓的洛朝，洛祈总是想，如果诸葛卿还在，一定不会让国家变成这样，也不会忍心让百姓流离失所。
对方是这天底下最厉害的人。
看向昏庸无能的帝王，洛祈从没那么恨过。
他恨所有毁了洛朝的人。
也恨自己为什么不好好跟诸葛卿学习，救不了洛朝。
这是诸葛卿的心血，是对方牵挂的国家，是他与诸葛卿最后的联系。
既然终有一日会被新朝取代，不如让洛朝提前结束在他的手上，好过彻底腐朽落得骂名。
那一天好似太阳坠落，天空被熊熊大火倾覆。
皇城一日之间被屠戮一空，昏庸者、残戾者、奢靡者堆砌成尸山血海。
洛祈销毁了几乎一切跟洛朝有关的痕迹，修改了所有人的记忆，将宫殿沉入地底。
终于，只剩下我跟你了，不会再有讨厌的人碰我跟你的东西。
人间会变得怎么样洛祈并不在意，反正剥削者都死了，百姓会自己找到出路的。
也许会诞生新的皇朝，也许会有其他的制度出现，但这些与他都没有关系了。
他一身妖力都散得差不多了，好累，好困，想要长眠。
洛祈的精神变得恍惚，耳边总是响起被他杀死的人的诅咒，眼前也出现各种幻觉，日日夜夜好似千刀万剐。
如果是这样的话，能不能让他在幻觉里再见到诸葛卿，哪怕一眼也好
浑浑噩噩不知道是哪一日，洛祈所有的幻觉突然都消失了，他几乎崩溃的精神也恢复。
他好像听见了诸葛卿的声音，可是消失得太快，更像是错觉。
你是不是生我气了，觉得我不应该这么任性杀人，所以才不来看我？
不是说人都会转世的吗，为什么我哪里都找不到你。
你这么聪明，要是转世了，我肯定一眼就能认出你
毫无预兆就下起了大雨。
洛祈下了床，呆呆站在窗边，眼底倒映出连成一片的暴雨。
为什么还是想不起来？
为什么啊，为什么他还是想不起诸葛卿的样子？
难道他的记忆还没有恢复，可是明明已经是洛朝全部的记忆了，除了诸葛卿的模样，他所有的经历都没有空缺了。
洛祈心脏一阵一阵泛着疼，恐慌让他全身冰冷。
难道他真的已经忘记对方了，再也想不起对方的模样了？
因为他一直逃避，所以诸葛卿也不愿再出现在他的脑中了吗。
“不会的不会的”
洛祈死命扯着头发，嘴唇被咬得鲜血淋漓。
直到手腕被扣住，他缓缓扭头看向眼前的人。
闻卿蹙眉看着他。
洛祈紧紧抓住闻卿肩膀，一脸希冀，“你说你能看见我的记忆，那你看见他的样子了吗？你看见他长什么样了吗？”
“你看见了对不对？你快告诉我他是什么样的啊！”
闻卿面露不忍，“洛祈，我”
喊到最后，洛祈慢悠悠把自己蜷缩在墙角，脑袋埋进膝间一动不动。
他就这么枯坐了一天，而闻卿一直默默陪在旁边。
这期间一直有人给闻卿发消息打电话，闻卿索性把手机关机了。
反而是洛祈哑声道：“应该是很重要的消息，你看一下吧。”
闻卿没有去拿手机，而是小心替洛祈整理发丝，“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我不饿。”
“就做烤羊排好了。”
“我说我不饿！”
“再炸一些排骨。”
两人各说各的，洛祈被闻卿这倔样哽得说不出话来。
闻卿用最快的速度做好了吃的，端到房间，看见洛祈打开了他的手机。
他的手机一直有录入洛祈的指纹，说是共用的都行。
“是苏教授跟沈贺他们的消息。”
闻卿想想也是，能给他这个手机号发消息的人本来就不多，都是熟人。
“他们说什么了？”
“可能有地震。”
闻卿还是面不改色，“那你吃完，我们去逃难？”
洛祈很轻地弯了一下嘴角，“没有必要，地震而已。”
剔了骨的排骨肉喂到嘴边，洛祈看了一眼，张口吃下，“他也是这样喂我的。”
闻卿手微不可察停顿了一下，温声道：“嗯，我看见了。”
“我杀了那么多人，还很自私地把洛朝藏起来，你会不会觉得我特别任性？”
闻卿看着他，“为什么要问我？”
洛祈抱着自己的尾巴，垂下眼，“不知道，你们那么像，我觉得想法应该也挺像的。”
尾巴被摸了一下，洛祈一个激灵，听到对方一本正经说：“我只在你说让我喊你爷爷的时候觉得你任性。”
洛祈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恰好这时候门铃被按响了，洛祈自己端起排骨碟子，踢踢闻卿小腿，“你去开门啊。”
闻卿还对狐狸尾巴的手感意犹未尽，去开门的时候不情不愿的。
门打开，沈贺咋咋呼呼的声响伴随着暴雨的拍打声猛地传了进来。
“老闻你干啥呢消息不回电话不接，十万火急，快带上洛祈咱们逃难去啊！”
沈贺后边还跟着苏教授跟苏修永，他们家里人都已经收拾好了，不放心闻卿这才特意赶过来看看。
据说上头检测到了波及几乎大半个国家的异常震动，不管确不确定究竟是不是地震，都已经组织了撤离。
闻卿刚想说话，地面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别墅坚硬的石板路面裂开道道缝隙。
天空也好似被撕开了口子，黑压压的乌云将整个天际覆盖，望不见一点光芒。
沈贺吓得寒毛直竖，“这说是世界末日我都信啊！洛祈呢，带上他我们赶紧离开啊！”
闻卿稳住身形，正要回去，一只手从后面扶住了他。
他回头，看见洛祈此刻的样子，一怔。
洛祈又穿上了那件当初在博物馆出现过的丹霞色长袍，每一处都精心收拾。
像是要去赴一场约。
洛祈轻声：“没事的，很快就结束了。”
他走近的地方，震动诡异地停了下来。
抬眼扫过惊讶的几人，最后落在闻卿身上。
“我之前可没有骗你，距离拯救世界真的就只差最后一部分妖力了。”
似乎是预感到了什么，闻卿紧紧抓着洛祈的手不肯松开。
洛祈的耳朵轻轻晃动，却没有再发抖，“我想了许多年，我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一只狐狸要变成这样不老不死的样子。”
“后来才想明白，我只是阴差阳错承接了天意而已。”
他定定看着闻卿的眉眼，眼底映着漫天的金芒，从裂缝中不断飘荡而出，“他割舍不下的世界，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事情。”
散不去的执念愈积愈多，最终影响整个世界，需要一场大火来涤净。
不是他，也会有其他的生灵。
闻卿心跳一滞，“你要做什么？”
“安心啦，都说了我不会死的。”洛祈抽回手，踏入了雨中，闻卿想要去追人，却被牢牢定在原处。
“只是妖力用完的话又要睡很久很久了，醒过来的时候也不知道这个世界又要变成什么样了。”
洛祈回头，尾巴摇晃，“很开心认识你，闻卿，我很喜欢你。”
闻卿心跳骤乱。
可洛祈停顿片刻，突然温声：“但我果然还是最最最喜欢诸葛卿了。”
总有人无法取代，他用漫长的时间证明了这一点。
不管多么相似，哪怕是从一个模子刻出来，可只要一想到对方不是诸葛卿，心里还是有一道过不去的隔阂。
就这样吧，确实累了，可以好好睡上一觉了。
要是能再也别醒来，也挺好，让他一只狐狸操心世界，实在是强狐所难。
“洛祈！！！”
云层散去，暴雨地震停止。这一刻全世界的人都看见了漫天的金芒，像是星河汇聚，又像是朵朵摇曳的火焰。
数不清金芒飘向不同的地方，却有一枚小小的金芒朝着闻卿晃晃悠悠飘来。
这枚金芒与其他的都不一样，特别明亮，还带着金红色的光晕。
闻卿捧住，心口前的吊坠应和着一闪一闪。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喘不过气来，心脏被什么攥住了。
他想要向前走，下一刻直直摔向地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40章 第 40 章 我回来了
“老闻还是那样？”
沈贺大大咧咧推开苏修永办公室的门, 抱臂问道。
苏修永关闭消消乐界面，无奈摇头，“还是那样。”
“你不是精神方面的专家吗？”
苏修永眉心一跳, “我再说一遍, 我是心理方面的专家, 不是精神病专家。”
“都差不多。”沈贺摆摆手，“那你倒是去给老闻看看啊，绣花枕头。”
苏修永气笑了，“我倒是想去，但那是人能去看的吗, 有本事你去给我把人绑起来？”
沈贺目移，“下次, 下次一定。”
两人四目相对，脸上各有一个十分醒目的淤青。
上次强行控制闻卿想给人看看，然后被揍的。
见了鬼了，明明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怎么会这么能打, 他们两个打一个都被秒了, 甚至还是在对方不吃不喝的情况下。
沈贺烦躁抓抓头发“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啊。”
自从洛祈离开之后, 闻卿基本就是滴米滴水未进，整天就待在家里不出来, 面色惨白得吓人。
他们倒是想劝说洛祈又不是死了, 别难过什么的。
但再一想，洛祈睡个几百年的, 对闻卿来说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等洛祈醒过来，别说他们，他们孙子的孙子都不一定还活着。
而且洛祈当时最后那番话, 活脱脱的拒绝。
闻卿相当于是被甩了。
不对，被甩好歹还是在一起过，这是从未开始过，想当替身都被拒绝，也太惨了。
苏修永深吸一口气，“要是再这样下去，真的要带人强行给他注射点滴了，到时候叫上爷爷，他总不可能打老人吧。”
沈贺感慨万分，“你真孝顺。”
苏修永翻了个白眼，他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洛祈没死，反倒是闻卿想不开了。
消了一堆方块，苏修永头疼，罕见的有点玩不下去，骂道：“犟种一个，不对，两个。”
好像陷入了一个很漫长的梦，哪怕知道要醒来，却还是沉溺其中。
闻卿精神恍惚，时常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像是跟整个世界隔了一层水雾，分不清辨不明。
理智告诉他，他现在的状况是不对劲的，以他的性格不可能这么容易放弃。
他应该振作起来，应该去找洛祈，哪怕找一辈子，也好过在这里失魂落魄。
可精神就像是被一层雾气笼罩，让他一日比一日昏沉。
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大部分都在半梦半睡，耳边一直有若隐若现的哭声。
最后闻卿用残留的清醒做出了决定。
他逼着自己吃了些东西，然后彻底放任自己陷入沉睡
死亡之后，一切便都结束了。
诸葛卿一直是这样想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并没有离开，死后他又退回了少年时的模样。变成了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的虚影，陪伴在洛祈身边。
但他能做的也仅仅只有这单方面的陪伴。
洛祈看不见他，听不见他的声音，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让洛祈感知到他的存在。
对洛祈来说，他便是真的死了。
看见洛祈似乎并没有因为他的离开而难受，诸葛卿是庆幸的，他宁可这般，也好过洛祈伤心。
可后来他知道自己错了，错的离谱。
比痛哭流涕更可怕的是平静之下的歇斯底里。
洛祈的崩溃来得如同大厦坍塌，迅猛而突然，仅在毫无预兆的一瞬间。
庞大皇朝就这么覆灭了。
诸葛卿看见皇城的上空，铺天盖地的黑红业障向着洛祈倾泻，将小小的身影吞没。
皇朝的更迭自有命数，强行终结无异于逆天而为。
偏偏洛祈的精神尚且处在失控的状态，一身妖力散尽，轻而易举就被侵染。
看着越来越多的业障将洛祈缠绕，诸葛卿一次次试着阻拦，终于有一日他成功触碰到了那些黑红色的雾气。
冥冥中似乎有无形的注意落在了他的身上，比起有意识的注视，更像是煌煌天道的笼罩。
那道注视让他不要干涉，因果自有定数。
诸葛卿敛袖作揖，立于以原型蜷缩着昏睡的洛祈身前。
他回头望了眼洛祈，声音一如既往温柔且不卑不亢：
“我这一生无愧天地，无愧黎民百姓，唯独亏欠洛兄。”
“这诸般业障追根溯源由我而起，便由我来担，因果报应自也应当落在我头上，恳请放过洛兄。”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听懂了他的话，黑红色的雾气一点点从洛祈身上离开了。
看见自己的身形在业障的侵染下一点点消散，诸葛卿并不慌乱，只是最后不舍地看着醒来似乎在寻找他的洛祈。
或许这次是真的要永别了。
洛兄啊，如果可以的话，还是不要记得我了
再次恢复意识已经不知是多少年后了。
诸葛卿每天只有很短的时间能够清醒，大部分的时间都陷在业障构成的梦境中受折磨。
但就算是这样，他也已经很知足了，至少还能看见洛兄。
洛兄似乎是走出来了，没有再难过。
而且洛兄喜欢上了念书，甚至变作人类的模样考取了功名当了官。
诸葛卿骄傲轻笑，果然，洛兄就是极为聪慧。
朝代不断更迭，诸葛卿就这么陪着洛祈经历了一年又一年。
他感慨于人类寿命的短暂，也终于明白了为何洛兄总是露出对时间流逝的迷惘。
当寿命变为无穷无尽，时间好似就失去了意义。
不再是历史的参与者，就是历史本身。
终于有一天，洛祈遇见了一个与诸葛卿五分相似的书生。
诸葛卿看着洛祈欣喜若狂地去与对方搭话，不知该作何滋味，五味杂陈。
不过仅仅几天，洛祈就离开了那个书生，神情恹恹。
“不及他万中之一。”洛祈抱着尾巴蜷缩在林子里闭眼睡去。
那天之后，洛祈开始追寻转世，探寻灵魂的存在。
但最后他跟诸葛卿都失望了，世上压根不存在魂魄转世投胎。
诸葛卿也弄不清自己如今究竟算什么，不人不鬼也不是魂魄。
但他知道了另一件事，那便是洛祈从未放下他。
洛兄啊，在下又何德何能。
或许是真的再也无法承受，洛祈最后选择了封印记忆。
看着对方露出久违的无忧无虑的笑容，诸葛卿酸涩下也跟着笑了。
哪怕是自欺欺人，至少洛兄终于能开心了。
他看着洛祈沿着时间长河一点点向前走，收养过不少人类，那些人类无一例外都与他有几分相像。
哪怕没有了记忆，洛祈仍旧在无意识追寻着诸葛卿的痕迹。
一直到最后一个皇朝结束，迎来现代社会。
洛祈睡了很长的一觉，醒来后收养了一个叫做闻思瀚的小孩。
诸葛卿看着小孩与自己幼时五分相似的眉眼，无奈摇头。
洛兄啊洛兄，不是忘记了吗，你都没见过我幼时的样子，怎么还能辨认出来。
闻思瀚十八岁那年，洛祈像以往那般不告而别，陷入沉睡。
他不会再陪着任何一个人类老去，只会徒增烦恼。
诸葛卿想要摸摸小狐狸的脑袋，不过仍旧只能摸到一片虚无。
他不能离开洛祈的身边，洛祈沉睡他就静静看着，怎么也看不腻。
但是这一次似乎有些不同了。
千年前铺天盖地的业障在这漫长时间的消磨之下已经所剩无几，现在的诸葛卿只会在晚上承受，时间也不长。
突如其来的拉扯感，诸葛卿怔怔看着洛祈身上飘出一朵金红色的小火苗，他久违的感受到了温暖的滋味。
那道无意识的注视又笼罩了上来，但这一次不再是为了惩戒，而是为了成全。
诸葛卿伸手捧住火苗，发现自己心口也有着一朵火苗。
大量的记忆涌入脑海，从普通狐狸到变成妖，倾覆宣朝，书生散不去的执念被洛祈承载蕴养，最终再一次变成人。
诸葛卿眉眼弯弯，“洛兄，怪不得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心喜呢，那些话本也不是全然无的放矢，原来书生跟狐妖真的前世有缘啊。”
身形一点点凝聚，诸葛卿这次终于能够触碰到洛祈。
“谢谢。”他向着无形的注视感激行礼。
第二天，一个小小的孩童出现在山上大树下，旁边守着一只小狐狸
意识恢复，闻卿或者说诸葛卿哭笑不得。
不知道该说天意弄人还是什么，或者只是因为他跟洛祈都太过倔强，以至于分明是重逢，却仍旧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
他还在梦境中，尸山血海已经淡去，业障几近于无，被吊坠最后焚烧一二便彻底消弭。
他又一次来到那座宫殿前。
那是洛朝的宫殿。
推开门，小小的狐狸还缩在角落哭泣。
洛祈最痛苦的那部分潜意识就这么哭了千年。
闻卿抱住小狐狸，轻轻亲吻小狐狸的额头，“这次真的不会再离开了。”
金红流光照亮昏暗的梦境，吊坠中的小狐狸睁开了眼睛
洛祈在街上疯狂向前跑。
路上遇见了同样前去闻卿家的苏教授他们，也根本没有多分一点注意给他们，只拼命跑着。
他的妖力还没恢复多少，没法瞬移，强行醒过来已经是因为闻卿那边。
路上拥堵，车辆前行缓慢，沈贺他们的车几个呼吸间就被甩在了后面。
沈贺惊疑不定：“那、那那刚才那个是洛祈吧！耳朵尾巴都没收起来！”
苏教授笑呵呵，似乎明白了什么，“看来不用我们担心了。”
苏修永一愣，指向前面：“闻卿！”
前方，洛祈与刚跑过拐角的闻卿重重撞在一起。
两人交叠着倒在旁边花坛。
“洛——”
洛祈一口咬在他的面侧，紧接着是耳朵，是脖子，是肩膀，用狐狸最原始的方式在他身上留下一个接一个牙印。
身后尾巴摇晃成花，又紧紧缠住他的腰，再也不放开。
闻卿用力回抱住洛祈，笑得灿烂。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