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何向晚看了看手表, 晚上十一点半了,看来今天又是个通宵。
这是他与宋茹分别的第二天,他适应这种分别的状况并不好。
睡不好, 吃不好,工作强度又太高,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对了。
武时宜坐在他旁边, 扫了一眼何向晚无名指上的婚戒, 武时宜嘴唇动了动, 最终还是在何向晚的“积威”之下, 将嘴边的调侃咽了回去。
结果跟甲方开了一天会,走现场走到半夜的侯杰推门进来,因为何向晚看手表的这个动作, 侯杰一眼捕捉到了那枚戒指。
侯杰出身颇佳, 又是何向晚的同门师兄,看了这枚朴素的小戒圈,呵了一声吐槽道:“丢下咱们大伙儿,偷摸去结婚也就算了, 你这个婚戒也是偷来的?”
何向晚头也不抬,也不搭理侯杰的调侃, 看着眼前的电脑, 脸色更差了。
“AUTO-TOS这个项目对我们的重要性, 你作为大头领比谁都清楚, 哦, 合着你娶心上人, 是为了让心上人将来跟着你喝西北风的?”侯杰走到他身边, 坐在桌子边上, 看着心不在焉的何向晚, 声音严肃地说:
“东港码头上线的AUTO-TOS,上了‘十年海港新创物流TOP10工程’名单,第四纪只有做好了这个,才能谈到后续发展,而在这个领域,咱们前景一片大好,国内市场目前根本没人能干得过我们!”
何向晚眼睛不动,声音不太耐烦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你不懂?刚刚我在现场,东港运营的翟总说了,他跟青港码头那边也有联系,这都不是翟总的暗示,这是明示,青港码头是亚洲吞吐量最大的港口,第四纪做好了AUTO-TOS,未来会有一系列的项目找上咱们,这距离你规划多年的众港互联近了一大步,而这意味着什么你不是一清二楚吗?”
侯杰说完,紧紧盯着何向晚,见这家伙听了自己的话,身体猛地向后靠向椅背,双臂抱胸,一副听了但也没听的表情。
“—你规划的公司上市,你设想的未来智能制造,智能互联,不通过这样的一个项目又一个项目的实施,可是没法实现的!”侯杰提醒眼前神游天外的人。
然而即便话说得如此重,何向晚仍然不动如山,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撩动一下。
侯杰懵逼了,盯着眼前一副剩了个躯壳的何向晚,不懂地看向武时宜。
武时宜无奈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耸了耸肩。
一整个的无可奉告。
他们三个,加上另外两位京南理工的同学,共同组成了第四纪公司的创始人团队。
这其中何向晚并不是来得最早的,年纪甚至是所有人中最小的,十八岁加入公司,今年才二十六岁,从最小的小师弟做起,随着他个人能力的成长,随着创始人的陆续退出,随着业务的不断扩大,随着他们从校园楼上那间逼仄的小办公室,成长为现在办公面积扩大千余倍的新势力公司,第四纪已经事实上成了一个具有强烈何向晚个人风格的公司了。
因为在剩下的创始人团队里,只有他具备这个能力。
不管是技术研发能力,市场开拓能力,还是把控行业风向的能力,都是他们三人团队中最强的,这一点,同样是京南理工天才的侯杰,比谁都清楚。
公司需要何向晚,不但需要他的聪明才智,更需要他将他的聪明才智,全力以赴地运用到工作上!
现在坐在这里一副丢了魂儿模样的何向晚,只会让事情越来越差,没有带头人在前面冲,团队就会失去方向。
这对他们这个初创期的公司来说,是致命的。
……
“看来咱们的连环call,只call回来他的人,神还留在外面呢——”侯杰叹了口气,对武时宜说。
武时宜想到自己这些天,被何向晚折腾着跑前跑后,买这买那,活生生成了他的后勤服务兵,还被这家伙勒令不许在宋茹面前露脸,就一阵面部抽搐。
虽然也是公司元老,可武时宜专业并不是机械制造和自动化,他不懂技术,在靠技术打市场的新创公司里,他这个做管理和营销的,本质上就是给何向晚和侯杰打工。
谁来可怜可怜他这个打工仔啊!
“到底弟妹是何方神圣?你们俩保密工作做得这么到位,连我都不告诉?”侯杰对武时宜和何向晚说:“你俩还是我兄弟吗?”
武时宜想到何向晚对宋茹的执念,无奈地摇头,语带抱怨地小声说:“侯哥,这可不是我故意要保密,我是被逼着不敢说。”
“不敢说?”侯杰看了一眼何向晚,不懂地问武时宜:“这家伙是跟人结婚,又不是跟人搞什么敌特活动,有什么不敢说的?”
这第四纪公司原则上来讲,是侯杰先创建的,何向晚后加入,但因为何向晚个人能力实在突出,加上公司第一笔拉到的风投,是李骏、刘梧和田雨顺这三位大佬指明投给何向晚的,所以侯杰审时度势,及时将第四纪转给了这个小师弟。
由此迎来了第四纪公司发展的突飞猛进期,也让第四纪成为万中无一比率活下来的小微科技公司之一。
但是元老就是元老,公司管理层的办公区内,人人都怵何向晚,唯独侯杰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何向晚也没生气,他只是心不在焉地看着眼前运转的电脑,一副随便侯杰说什么,自己不会搭理的表情。
侯杰无奈,为了公司,他只能逼迫武时宜了,“那新娘呢?谁啊?把咱们弟妹叫过来,赶紧劝劝咱们这位新郎官啊?”
武时宜看了一眼何向晚,嘴唇动了动,最后叹了口气说:“别逼我了,你自己问他吧,我只能说,这位新娘咱们都见过。”
侯杰听了,好奇心大起,立即看向何向晚,问道:“我见过?哪个师妹?”
何向晚不做声,抱胸的胳膊放下来,盯着自己无名指上的戒圈,手指慢慢转着戒指,一脸沉思,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是师妹吗?那就是李总的那个千金李佳明?那小丫头折腾了这么多年,死缠烂打的,总算把你追到手了?”侯杰问。
何向晚鼻子里低低地哼了一下,总算发声了:“别胡猜。”
“这口气就是不是李佳明了?”侯杰越猜越是好奇,“那到底是谁啊?”
……
“赶紧告诉我,我联系弟妹,让她过来一趟拯救公司。”侯杰说:“你这个状态,人坐在这里跟没坐在这里一样——”
何向晚耳朵在捕捉到“过来一趟”几个字的时候,突然动了动,转动戒圈的手指停下,突然坐直身体,转椅转向侯杰。
“是宋茹。”他突然告诉侯杰,说道。
侯杰反应了十秒钟,才意识到宋茹是哪个——这不就是那位给何向晚寄了好几年快递的姐姐吗?
从衣服到鞋子,从电子产品到时尚潮货,从贵的到更贵的,从年初的春暖花开,到年尾的大雪纷飞,几乎就没有那个姐姐不给何向晚寄的。
那几年第四纪一群单身狗别提多羡慕何向晚了。
就连自己,也曾心仪过这位大美女,只是没机会深交——说到这一点,侯杰就有些怨念何向晚,这厮跟个狗护食似的,严防死守,根本就不给任何人靠近宋茹的机会。
他跟武时宜都是被防备的那一群里的。
毕竟经济独立,又飒又美的姐姐,谁会不喜欢呢?
他揶揄道:“哦,是茹姐啊,怪不得你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娶了心上人,美得把魂儿丢了?”
“是她娶了我。”何向晚说。!
武时宜和侯杰听了这句石破天惊的话,同时吃了一惊,俩人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惊讶的神色。
他们听见了什么?
是“她娶了我”这句话吧?
这真的是从他们这位天之骄子,心气比天都高的小师弟说的话吗?
简直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武时宜想到自己被何向晚的夺命连环call,给催着取了他的户口本和身份证,何向晚甚至为此将入户密码都告诉了他,搭配现在“是她娶了我”这句话,内心惊叹,哇了一声,“茹姐果然厉害,不愧是我当年的女神!”
一句女神,让何向晚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武时宜看何向晚都已经娶了心上人了,还一如当年十八九岁时那么护食,憋不住笑出了声。
只是他在何向晚的积威之下,不敢笑得过于嚣张,转过头去,身体不停颤抖。
“她娶了你是什么意思?”侯杰听不懂这话,正色问何向晚:“你是去当了宋家的上门女婿吗?”
何向晚摇头否认:“当然不是,宋家也就她一个人,我怎么去当上门女婿!”
这意思是宋家要是有人,他就能去当上门女婿了?
侯杰不由得大为感叹,问他:“那你说‘她娶了我’是什么意思?”
“我——”何向晚嘴唇张开,隔了良久,他才声音很小地答道:“我跟她说我无业无收入,一贫如洗,骗她嫁给我——或者说,骗她娶了我。”
第102章 深意
骗人家娶了他——
侯杰一时没转过弯来, 盯着自己的天才师弟,“你跟她说你是个穷小子,骗她跟你结婚, 是这个意思吗?”他问。
何向晚嗯了一声,用力点了点头。
“这个骗的角度有点儿清奇,我从没见过。”侯杰无语了, 问武时宜:“你见过这么骗的吗?”
武时宜可不敢像侯杰一样敢随便开何向晚的玩笑, 他驱车几百公里, 赶去给何向晚送身份证户口本, 还被当成跑腿小弟,折腾了一个晚上给老板买各种结婚用的物品,深刻地意识到何向晚对这件事的认真。
以何向晚超高的智商、缜密的思维, 他选择用这种方式结婚, 一定有他的原因。
所以他这个给老板打工的,必须双手双脚支持老板的决定,以免被尅。
“——可是我觉得茹姐很精明,你就算骗她一时, 也骗不了一世,她应该很快就能发现真相。”武时宜只能这么说。
何向晚听了这话, 抬手撑住额头, 眉心皱了起来。
“是怕茹姐分你财产?”侯杰不解地问:“可你也没什么财产啊?拉来的风投已经全投到前期研发上了, 还倒欠银行一堆帐, 或许东港这个项目做完了, 你个人的账户上能有一些盈余——唔, 非常多的盈余, 那时候恐怕咱们同门师兄弟, 都要称呼晚哥一句年轻有为了!可现在你就开始防着别人分你财产, 也太早了点儿吧……”
何向晚将眼睛抬起来,看着侯杰,眼神让侯杰立即闭嘴,知道自己猜错了。
可不是防着人家分割财产,是为什么呢?
“难道是为了让茹姐可怜你?”侯杰开玩笑地说:“茹姐当初救济你,当养个小弟弟一样养着你,你不会一招鲜,吃遍天,一直……”
何向晚不耐烦地打断他,哂道:“别胡猜!根本不是这个原因。”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你不说,在这里魂不守舍,公司怎么办?告诉我跟五十一,大家一起参谋参谋,俗话说一人计短,三人计长……”
何向晚沉默了一会儿,他并不是一个会轻易外露情感的人,事实上,他很少对任何人泄露他在想什么。
但这并不意味着,该说的话,他会不说。
于是他道:“结婚之前,我告诉她我无业,没工作,结婚之后,我告诉她我得养家,得去找工作,用这个办法回到京南,可回到京南之后,我担心我在这里,她在那里,不知道哪天她就不见了。”
……
“不见了?”侯杰看向武时宜,他中间有几年在国外,对这句话不甚理解。
武时宜小声解释说:“茹姐消失过几年。”
“五年零九个月,将近六年。”何向晚说。
侯杰嘴巴张开,看何向晚一脸的认真,作为一个纯粹的理工男,一个跟何向晚相处了很多年很多年的京南理工的理工男,他突然有些理清了眼前一团乱麻的来龙去脉。
“所以你坐在这里,是担心你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又消失了?”
何向晚想了想,先是点头,然后又摇头道:“现在还不至于,但是她很聪明,我的情况瞒不了多久,我担心她再一声不响地走了——”
“走了?”
“不跟我了。”何向晚不太耐烦地道,口气不太好,“你是故意的吧,非要我把话说得这么直白?”
侯杰皱紧眉头,盯着眼前脸色不佳的何向晚,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师弟,这个第四纪公司的话事人说的是真心话之后,内心吃惊得无以复加。
想了半天他也没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个事儿,那个茹姐——大了他起码十岁吧?
他把目光转向武时宜。
武时宜无奈地叹了口气,冲他摇了摇头。
侯杰只好把嘴边的话统统咽了回去,轻声问武时宜:“你光叹气不出主意怎么行?你没看出来咱们晚哥是认真的?”
武时宜心想我当然看出来了,当初坐在车里,看见何向晚面对宋茹时的神情,就已经看出来了。
恋姐,重度。
武时宜清了一下嗓子,对俩人说道:“我认为这种担心完全没有必要,我跟茹姐见过一面,后来微信上联系过一段时间,茹姐根本不是那种不负责任,将老公丢下就一走了之的人……”
何向晚听他俩一口一个“晚哥”,他比侯杰和武时宜小了好几岁,他大一入学的时候,这俩人都是研究生了,这会儿一人一声晚哥,听着特别“不怀好意”。
可他很想听听这俩“臭皮匠”的意见,也就懒得纠正他们。
他在椅子上坐直身体,目光移向武时宜,打断他的长篇大论,“你跟她私下联系过?联系过多长时间?”他问。
……
武时宜听出了这个话头的危险,立马解释道:“到她失踪就停了,人家电话卡都注销了,她都不联系你了,还会联系谁?”
何向晚听了,嗯了一声,没再追问。
“所以茹姐以前确实曾经一声不吭就消失了?”侯杰问道。
“可是那会儿咱们晚哥也不是人家老公啊?人家不过就是资助一个穷弟弟上大学,那会儿走了就走了,现在能一样吗?我并不觉得茹姐会丢下自己老公一走了之。”武时宜说。
“不会丢下老公一走了之,咱们晚哥在这儿忧虑什么呢?”侯杰不解地问,他是公司第二个话事人,必须解决老大这种心不在焉的工作状态,“你好好工作啊,这个项目做完了,给你三天假,带着茹姐一起出去散散心,想去哪儿去哪儿!”
三天假期,能去哪儿?
何向晚也并不在意侯杰给的短短三天假,他本就是工作狂,假期不假期的,他并不放在心上。
他担心的是别的。
“那不是还得一两个月吗?”何向晚脸色不佳地道。
“什么?”
“一两个月让我在这里工作,她在别的地方,不行!”何向晚给他解释,说“不行”的时候,语气加重。
一两个月,不行?侯杰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
真的是这位精力充沛的工作狂说出来的话吗?
这家伙可曾经创下连续三个月没离开公司的记录!
一旁的武时宜心思比这二位纯理工男活多了,他已经琢磨明白了。
眼下公司最重头的工作,就是让何向晚安心处理东港项目,既然何向晚被家事所累,那就尽快解决这件事。
“把茹姐搬过来吧。”他单刀直入地建议,直指问题核心:“你给茹姐打个电话,让她赶紧动身。”
何向晚目光移向他,“搬过来?”他问。
“是啊,放在你身边,不就能避免这种情况了吗?当初她之所以能离开你,不就因为你们俩不在一个城市?”武时宜说:“那就把人弄过来,就放在你身边早晚看着,看她还往哪儿跑!”
侯杰一旁听着,看何向晚听了武时宜的这个建议之后,神情有变,显然颇为心动。
他立即打蛇随棍上,跟着起哄道:“那就事不宜迟,立即打电话给茹姐,让她过来。”
何向晚皱眉,并没有动,“她每天都很忙,打电话有用吗?她自己开了个店,里面养了一群人,她走了,那个店维持不下去的。”
“那我们公司没了你,严格来说,是没了全神贯注状态的你,也维持不下去,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选择让茹姐丢下她那家店,倒闭就倒闭吧。”侯杰说:“你不会真想慷他人之慨,不管咱们多年的梦想了吧?”
何向晚没动,也没拿电话。
“别犹豫了!”侯杰拍了拍何向晚的肩膀,催促道:“赶紧,就说你想她了,新婚夫妇,正该如胶似漆,哪有结婚几天就分居两地的?没准儿茹姐也在想你呢?”
这句“也在想你”的话,让何向晚眼睛动了动。
他目光扫过桌子上的手机,对俩人提要求道:“那等她来了,你们俩记得跟我打配合。”
打什么配合?
“就说我是在你们俩的公司打工。”何向晚答。
侯杰和武时宜相视一笑,这是为了将媳妇儿骗过来,连谎都撒上了,还是这样的弥天大谎,问题是这样的谎根本瞒不了多久啊?
“我也知道瞒不了多长时间,我自会找个时间告诉她,但是现在不行。”何向晚没有解释为什么现在不行,他抓过手机,再次叮嘱旁边的俩人:“你们俩好好表现,不许露馅。”
俩人为了能让他好好工作,自然满口答应。
武时宜看着一旁打电话的何向晚,对侯杰说:“看他这个处心积虑的样子,现在我怀疑,他百忙之中,突然跑过去参加什么婚礼,也是大有深意。”
侯杰心想你还怀疑,我这个小师弟什么时候干过无用功啊?
这么多年,就没见他参加过任何故交旧友的婚礼,不管是谁,都休想让他启动“万金”之躯,参加什么劳什子婚礼。
突然丢下公司的一大摊子事儿,跑到别的城市去参加一个说起来谁都不认识的“章宇”的婚礼,怎么想怎么有猫腻。
第103章 重聚
宋茹接到了何向晚的电话后, 匆匆交代了宋忆晚的事情,上车出发去京南前,跟送行的吴一明解释:“我身份证在你姐夫那里, 只能开车去看他,你去看中医需要用车,我会在那之前赶回来。”
吴一明嗯了一声:“姐夫到底怎么了?”
“他说头疼, 这些天一直睡不着, 你别担心, 如果我赶不回来, 我就让别人带你去看医生。”宋茹叮嘱道:“千万不要自己去,路程太远了,我不放心。”
吴一明笑着摇头:“担心我, 又担心我姐夫, 你就不能担心担心自己?还拿我当三岁小孩儿!”
宋茹听了这话,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宋忆晚。
她请假,美容院的预约量直线下滑, 生意大受影响。
但是没办法,她现在结婚了, 第一优先不再是宋忆晚了, 而是她的新家庭。
“在那里好好陪姐夫, 宋忆晚不用你担心, 全都交给我就行了。”吴一明安慰道:“我去看医生的事情也不用你操心, 我会找人陪我去。”
宋茹无奈叹了口气, 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吴一明这个单薄的小身板, 以后八成要扛起经营宋忆晚的重任了。
“你姐夫身体要是没大问题, 我会尽早赶回来。”她说。
吴一明没吭声,只在心里叹了口气——自己的傻姐姐,身份证都被人家扣下了,现在人也要被那个家伙扣下了,还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吗?
那个何向晚不会放她回来的!
那个诡计多端,一肚子心眼子的家伙,说什么头疼睡不着,一听就是骗他姐。
姐姐嫁的这个人城府太深,而他姐性格大而化之,根本不会算计人,这俩人以后的夫妻生活,怎么算他姐都是吃亏的那个!
他敲敲玻璃窗,嘱咐宋茹:“到了地方,记得把地址发给我,不然我不放心。”
宋茹失笑,“有什么不放心的?我是去看你姐夫,又不是去外太空。”她不以为然地道。
“我虽然叫他一句姐夫,但是何向晚这个人对我来说,是个陌生人,我姐千里迢迢去一个陌生人的身边,我怎么会不担心呢?”吴一明非常严肃地说:“记住了,如果他敢欺负你,或者让你受气,你就告诉我,我一定会帮你收拾他!”
宋茹听了,先是想笑,心想何向晚欺负自己?
实在想象不到怎么欺负?
但是吴一明这句话里的关心,太温暖了,亲人的意义,就在于此啊。
而她终于结婚了,有了自己的家,以后还要生小孩儿,她在这个世上的亲人会越来越多!
她冲吴一明笑了笑,逗他说:“要是回不来,铺子就给你了,宋忆晚是姐的心血,你一定要好好对它。”
她说完这句话,见吴一明不但没高兴,反而耷拉下脸特别不高兴地说:“你说什么呢?为了姐夫,连宋忆晚都不要了?”
宋茹车子开出去了,路上四个小时,她回想自己回答吴一明“为了姐夫,连宋忆晚都不要了”这句话时,那句斩钉截铁的“是啊”,内心波澜起伏。
这并不是一句轻易的“是啊”,那家店是她经济支柱和精神寄托,对她无比重要。
只不过跟何向晚比起来,跟她自己新组建的家比起来,再重要的事物也变得无足轻重了。
她爱他,想要他们这个小家好好的,她在上班的间隙突然接到何向晚让自己去京南的电话,说实话,她的内心深处又是高兴,又是心安。
因为她也不想跟他分居两地。
她在下午四点二十,赶到京南。
车子开到何向晚指定地点的楼下,看见他站在楼下等着自己,隔着车窗,她担心地扫视着他的脸色,果然在他眼睑下看见了浓重的黑眼圈。
还有一脸的疲累,仿佛他从赶到京南那天开始,就没睡过觉。
拉开她的车门,他坐了进来。
宋茹打量着他的脸色,心想还好,比自己一路上担心的样子好一些,起码他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
“为什么会睡不着呢?”她担心地问。
何向晚不答,指着前面车库入口,让她开进去。
宋茹依照他的指挥,将车子开到车位上,停好。
后座上她带过来的盥洗用品,被何向晚拿下来,转过车子,他拉着她的手,拉得紧紧地,走向电梯。
宋茹被他牵着,看着显示屏上变换的数字,有些不解地问:“你租到房子了?”
何向晚点了点头。
宋茹心想这个速度够快的啊,而且这个小区,一看就很高档。
她对京南这样的新一线城市并不熟悉,当年过来看他,也是走马观花地路过市中心的繁华区,并不曾真正在这样拥挤繁华的大城市生活过。
现在见何向晚不过三天时间,就找好了工作,租好了房子,很惊叹他的执行力。
电梯上行的时候,她轻声问:“房租贵吗?”
何向晚摇头,答道:“不用担心那些,我找到工作了,我的薪水很高。”
宋茹嗯了一声,目光扫过他疲累的脸色,心想什么工作这么累?用命拼的工作?
如果这么拼,倒还不如不做,她也能养家。
不过她将这些话通通咽进肚子里,并没有说出口。
家是人跟人的组成,人和人的关系需要用心维护,不该说的话——比如伤人自尊的话,尽量不说。
电梯上行,到了二十八楼停下。
宋茹见出了电梯,就是何向晚的住房门厅,她从未见过电梯直达入户的房子,奇怪地问:“一层就你这一户吗?”
他点了点头,指纹开锁的时候,告诉她:“左边那扇门是访客电梯,中间这三个是业主的,别人进不来,可以直接入户。”
宋茹没见过这么奢侈的住宅布局,心想三梯一户,也未免太过奢侈了。
他一边打开门,一边随口告诉宋茹:“开门密码是你的生日,月日年。”
宋茹脸红了,垂下目光,僵硬地点了点头。
进入室内,迎面是个非常明亮的敞厅,全玻璃的,里面是私人健身房,各种健身设施,应有尽有,健身房另一端的落地窗对着室外天台,下午四点的光线射进来,让整个空间明亮极了。
跟过往宋茹住过的那些老破小房子,截然不同。
健身房另外一侧,是客厅,不过跟设施完备的健身房比起来,客厅显得很是空旷,沙发茶几电视这些,一律没有,显然他租了个空房子。
宋茹正在好奇地打量,身体就被何向晚抱住了,听见他对自己说:“姐,我想你,我们俩去睡觉吧?”
宋茹心头一跳,脸颊通红,感到身体被他推着,向卧室的方向走,目的不能更明确了。
她虽然有心理准备,可是甫一见面就奔着床去,还是让她感到羞涩。
但她也没有理由推却,两个人已经结婚了,她是他的妻子,他是她丈夫,夫妻之间,这种事很正常。
况且她心底深处是喜欢的。
她于是被他拥着,走向室内。
床很大,他很重。
整个人被推倒在床,沉沉地压在下面,然后下一秒,他就已经闭上眼睛,直接睡着了。
……
所以他说“睡觉”,就真的只是睡觉!
宋茹看着他阖上的眼睛,听着他沉眠后发出的呼吸声,内心无比震惊——
这是多久没睡了?
她不敢动,安安静静地呆在他身下,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的呼吸,生怕吵醒他。
后来身体开始发麻,她尝试着向一边挪了挪,可他的胳膊仿佛带着自动追踪功能,她刚一动,就被他捞了回去。
捞回去就继续抱着她,说什么也不肯松手。
宋茹没办法,只好勉强自己继续躺着,被熟睡的他抱在怀里。
就这样没过多久,她也渐渐睡着了。
醒来是因为呼吸困难,睁开眼睛,就看见他的脑袋埋在她胸口,呼吸滚热,萦绕在俩人之间。
很热,很挤,也很不舒服。
然而即便如此,他双手仍紧紧地抱着她,明明已经熟睡了,他似乎也生怕她离开,胳膊紧紧箍着她的身体,不肯松开。
宋茹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直到浑身肌肉酸痛,不得不动时,才试着推了一下,见他没有反应,力道加大一些,将他的身子推到一旁,勉强自己坐了起来。
浑身上下,被压得发麻的肌肉全都在叫嚣,她忍着不发出任何声音,一直等到血液流通顺畅了,才小心翼翼地从床上下来。
卧室内空荡荡的,床是唯一的家具,床边是一个简易衣架,上面挂着他的衣服,除此而外,一无所有。
甚至窗子上,连窗帘都没有安装。
她慢慢地,一步一挪地来到卧室外,轻手轻脚关上房门,在这个大房子里转着。
很大的出租房,比她想象的还要大上一倍,足有五个卧室,每个卧室都极大,全都自带洗手间和步入式衣帽间,两个超大阳台是圆弧形,玻璃护栏让阳台仿佛矗立在空中的楼阁一般,人站在阳台上,对着小桥流水、绿树红花的中庭,远端可见粼粼波纹的河水,视野开阔极了。
宋茹平生没见过这么气派的房子。
但就是太大,也太空了。
这个租房子给何向晚的房东,看样子并没有对这个房子进行基础装修,除了开发商自带的硬装,一无所有,一件家具都没有给他置办。
除了门口的健身房,她刚刚出来的卧室,另外一间类似工作间的屋子,带有一些基础家具,除此而外,整个房子就是空的。
连厨房都是空的。
油烟机上连一点使用痕迹都没有,一看就是新房,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租到的?
第104章 一起
什么样的房东啊, 这么不差钱?
这么大的房间,在京南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方,如果要简装租给单身汉, 干嘛不弄成五个房间呢?
或者干脆装修好,整租给高端人士,也比租给何向晚一个人强啊?
她想不明白, 一个人在硕大的空间里转了好一会儿, 最后来到他的工作间。
这是整个房子设施最完善的屋子了, 电脑三台, 屏幕六个,远端是个工作站,红色的灯闪烁着, 显然系统仍在运行。
也许在她进门之前, 他就在这里工作吧?
工作台上是密密麻麻的笔记,宋茹走过去,看了一眼笔记上的字迹:字是何向晚的字,但是写的全都是一堆符号, 她看了白看,根本不懂。
她盯着那些符号, 唇角渐渐翘起来, 心想当初就知道他是个高材生, 无依无靠的孤儿, 硬是凭借过人的聪明才智, 上了京南理工这样的好学校, 现在看这些像是外星文字的符号, 就可窥一斑他的聪慧程度了。
她拿出手机, 正想查一下他都划的什么, 恰好手机响了,是吴一明来电,问她到了没有?
宋茹走过去关了工作间的门,很轻地嗯了一声。
“姐夫身体怎么样?”吴一明又问。
“现在还不知道,我一到他就睡着了。”宋茹回答。
……
“一到就睡着了?是想你想得睡不着吗?”
宋茹笑了,轻声否认:“不至于。”
“我看像。”吴一明说道,声音里是压不住的关心,“姐,姐夫对你好吗?没有人在你身边,他会不会欺负你?”
宋茹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她也不觉得自己有必要考虑这个问题,岔开话题,问吴一明宋忆晚的情况。
“暂时没有太大影响,我在店里呢,你不用担心。”吴一明说道。
“那你多费心吧,我最近这些天,可能没法回去。”宋茹想到何向晚抱着自己睡着的样子,感觉自己难以一走了之,“等他的睡眠情况有改善——”
她的话没说完,听见工作间外面传来何向晚的声音,叫着她的名字。
声音很大,大到门关着,吴一明都在手机另一侧听到了,惊讶地问宋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宋茹也不知道,她走过去打开门,冲客厅的何向晚喊怎么了,就见他转回来,看见自己站在工作间的门口,三步并做两步,跑了过来。
赤着脚,跑得很快,到了跟前一把抱住她,“你在这里干什么?怎么不在床上陪我睡觉?”他问。
宋茹听见手机那边吴一明意味深长地呵呵了一声,连忙挂断电话。
“没睡好吗?”她没解释自己为什么下床,拍了拍他的后背,“那我过去陪你。”
他嗯了一声,抱住她,俩人相拥着回到卧室。
上了床,何向晚将头埋在她的腰侧,手抱着她的细腰,一副要继续睡的架势。
宋茹则睡不着,她挨着床头坐着,对他道:“你睡吧,我这一次一定不下床了。”
他没说什么,眼睛仍闭着,乌黑浓密的睫毛在下眼睑排了一排,因为之前已经睡了几个小时,他脸色比宋茹刚见到他时,好了一些。
宋茹手指轻轻地摸了摸他的眼睛,又摸了摸头发,然后移开,拿起手机。
结果手机还没打开,就听见他对自己说:“再摸。”
宋茹一愣,看着闭目要睡的何向晚。
“你摸我的脸和头,好舒服。”他嘟哝着,继续提要求:“再摸摸。”
宋茹笑了一下,只好放下手机,双手放在他头上,轻轻给他按摩。
她从事这个行业十八年,独立经营过两家店,靠的都是自身超强的业务能力,给人按摩舒缓身体,对她来说驾轻就熟。
不过以往她都是按着按着,客户就随之放松,很快就睡着了。
但是何向晚却恰恰相反,她掌心细腻,手指力道轻中有重,也不知道是哪一下钩动了何向晚的心思,原本昏昏欲睡的他,突然睁开眼睛。
然后下一瞬,宋茹感到自己的身体向下一沉,整个人已经被何向晚拽到身下。
她发出一声惊叫,后续的喊声被何向晚扎扎实实地堵了回去。
他目光晶亮,看着身下的她,一边相吻,一边将手插/入她的发中,乌黑的长发,顿时散了满床。
这床单他用了很多年,还是他在京南理工读书时,用过的学生床单。
看见宋茹细腻雪白的身体躺在自己的床单上,乌黑的长发散在他的枕头上,这一幕圆了多少学生时代他的相思之梦。
这一点让精神奕奕的他更加精神,小别胜新婚,刚刚睡醒何向晚精力过度充沛,加上不知道他是想证明什么,还是想弥补什么,以至于最后一抹夕阳从窗外射到床上时,俩人仍在床上缠绵,难舍难分。
光影熹微,夜色渐浓,后来宋茹累得实在动不了了,可即便如此,也等到很久很久之后,何向晚彻底餍足,才终于放开了她。
而他也好像真的吃饱了,神清气爽地下床,穿上鞋子。
宋茹趴在床上,浑身上下只剩了说话的力气,问他:“不睡了吗?”
他摇了摇头,清健的身体随意套上一件T恤,指了指隔壁工作间,“我要赶工期,就在旁边的屋子工作,有事你叫我——饿了吗?”
宋茹点了点头,她中午饭没来得及吃,就出发来看他,然后刚刚的重体力劳动又进行了这么久,确实有点儿饿了。
俩人共同生活过很长时间,他了解她的喜好,何向晚按照她的口味很快点好外卖,然后倾身过来,扒拉开她的长发,在她的翘鼻梁上亲了一下,“你好好休息,我去赚钱,等外卖到了我们俩一起吃饭。”
宋茹听他特别强调“一起吃饭”这几个字,满脸的疲累里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低低地嗯了一声。
这“嗯”的一声里是满满的纵容,她心里想的是自己找的老公,自己宠吧,不然又能拿他怎么办呢?
要陪睡,要陪着吃饭,以后要陪着的事情只会多不会少。
而何向晚显然又被纵容到了,他看着她的笑容,要下床的人突然凑近,捧着她的脸,又亲了起来。
宋茹推拒不过,生怕他再来,在被强吻的间隙提醒他:“你不是说要去赚钱?”
他听见“赚钱”两个字,这才不情不愿地停了,在留在床上和去隔壁工作之间挣扎了一会儿,最终匆匆穿上鞋,去隔壁赚钱去了。
宋茹看着他的背影,心想没结婚之前,都要回老家种田的人,结了婚,却对赚钱这么上心。
看来自尊心过强的人,都受不了掌心向上的生活,这一点,他跟她一样。
只是他工作这么忙,全靠外卖解决一日三餐,厨房空空如也,身体受得了吗?
吃不好,睡不好,就算是钢铸的人,也有垮掉的一天。
她在脑海里计算着怎么给他补充,从买什么样的被子,到买什么样的锅子,算到后来,锅碗瓢盆、被褥枕衾,全都想好了怎么买、怎么用,以至于越想越精神,最后睡意全消,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跟大多数女人一样,喜欢买东西,只是她是个实用主义者,购物的欲望被现实有限的需求,压得死死的,很少乱买东西。
这个空荡荡的房子,大大地释放了她的购物欲。
她指尖捻着洗得泛白的床单,看着浅淡的“京南理工大学”几个字,心下感叹,拿起手机,开始下单床上用品。
买买买,下单下得手软,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她听见外面响起轻轻的敲门声,隔了一会儿,何向晚拿着外卖餐盒走了进来。
一股油烟气息,扑面而来。
宋茹喜洁,甚至有轻微的洁癖,闻见了这个味道,立即阻止道:“不要拿进来,卧室沾了油烟味道,很脏。”
何向晚一个年轻单身汉,明显不在乎什么油烟不油烟的,也不以为意,还反问她:“我这屋子有什么东西可沾油烟的?”
宋茹看了看四周,失笑,确实这屋子简陋极了,没什么可沾染的,就连床单被罩,也都是他读书时候的遗留物。
虽然很干净,但是真的黯旧,格子花纹都褪色了。
随他吧。
她自己则绝对不可能在卧室吃东西,捧着餐盒去了阳台,倚着透明的玻璃围栏,看着灯火通明的夜色景观,一边吃外卖一边问室内的他:“你怎么租到这么大的房子啊?”
“武时宜介绍的。”他显然不喜欢一个人吃饭,立即跟着走了出来,站在她旁边。
俩人相依着吃饭。
这阳台空间极大,设计初衷应该是为了主人在此观赏庭园景观,可现在做了出租房,阳台空空如也,连把椅子都没有,想欣赏夜景,只能坐在地上。
宋茹也不嫌弃,径直席地而坐,何向晚更不讲究这些,跟着坐在她旁边。
俩人一边吃一边聊天,一时之间,恍如故日二人坐在艺尚美容美体会馆外的河边台阶一样。
何向晚唇角勾起,想着往日时光,神色和悦地说:“这是我这几年来,吃得最香的一顿晚饭。”
往事历历在目,那个时候的他十八岁,她二十八岁,生气哭鼻子的何向晚,坐在河边愤愤不平的样子,历历在目。
宋茹看了一眼此刻坐在自己身边的他,勾唇笑了,谁能想到当初的那个性情冲动的毛头小伙儿,有朝一日会成为自己丈夫呢?
旧日光阴,让眼前的情景无限美好。
虽然房子是租的,室内空荡荡,但是有他在身边,好像心就满了。
恍惚中有一种在这个世界上,自己想要的,全都得到了的幸福。
第105章 浮生
为了让这样的幸福长长久久, 我一定要努力。
努力经营我的家,努力赚钱,宋茹在心里想到。
要买房子, 要装修,然后争取尽快当个好妈妈——当两个小可爱的好妈妈,毕竟她的年纪等不了了, 要当妈妈, 要抓紧时间才行。
而做妈妈期间有好几年没办法全职工作, 这样算起来, 过去这些年存的钱,似乎并不太富余……
毕竟一家四口的生活成本,远远大于她一个人的时候。
作为一个十几岁就靠自己独立谋生的女人, 凡事习惯未雨绸缪, 想到未来一家人的生活,她筷子顿住,神情若有所思。
“在想什么?”一旁的何向晚见状问。
宋茹没告诉他,生活的压力够大了, 她自己扛着就好,毕竟她嫁给他, 不是为了让他跟自己一起心烦的。
她笑了笑, 笑容一如往日洒脱, 看不出一丝一毫烦心的痕迹, “这个小区这么高档, 你租这里会不会很贵?”她娴熟地岔开话题, 问他。
“贵有什么要紧, 有一天我还会买下来呢。”他用毫不在乎的口气说着大话。
这个回答让宋茹一愣, 手上拿着的饭盒险些倾倒, 愣愣地看着他:“买下来?”
何向晚点头,若无其事地问她:“怎么?以为我买不下来?我给你的银行卡,你从来都没有看一眼里面的余额,对吗?”
宋茹摇头,她从没想过用他的钱,看余额干什么呢?
况且那时候他是个学生,大言炎炎发誓存钱给她买房子什么的,她一分一秒都没信过。
“那张卡里的钱都是我以前存进去的,以前我对赚钱这事儿干劲儿十足,只要我想赚,简直想赚多少就能赚多少……”
“什么意思?以前有赚钱的干劲儿,是指现在没了吗?”宋茹不解地问。
何向晚点头又摇头,他的目光盯着玻璃护栏外,出了一会儿神。
这个房子景观无敌,是整个小区最好的户型,视线穿过中庭,甚至可以看见远处一波无际的苍澜江。
此刻江上灯影晕染,水波荡漾,江边的步道上,景观灯亮了起来,处处都是繁华景象。
他很早就买了这套房子,大学尚未毕业,一起开的培训机构散场了,几个合伙人就把钱分了分,他用自己分来的钱在这个小区买了这套最好的户型。
买的时候不算贵,经历了几波上涨之后,现在这套房子的房价已经高到不可企及了
过去他坐在这个阳台上,对这栋房子的无敌夜景一直无感,因为他总觉得这眼前的种种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无父无母,没有光宗耀祖的必要;无家无业,没有家人需要他供养和取悦——
纵然他天生喜欢奋斗,可孑然一身的一个孤儿,再奋斗再拼搏,流血流汗的尽头终究还是一场空。
疲累的深夜,成功的刹那,充溢他全身的不是拼搏后的满足感,而是我到底在干什么?
但是这一刻,这个身边坐了宋茹的一刻,眼前的景象突然就有了实实在在的意义。
他甚至可以想象将来带着宋茹——或许还有他们俩的结晶,手拉手在江边漫步,一家人泛舟江上,欣赏这夜晚的繁华胜景。
他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或许会有意愿参与进这繁华盛景当中,而不再纯粹是个事不关己的看客。
“会啊,当然会消失,因为奋斗得没有意义。”他说,目光转向她:“不过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你在我身边,就有意义了。”
……
宋茹手里的筷子定住,整个人因为这句话怔怔地,看着他。
“不要说工作和赚钱了,你不在我身边的这几天,我连觉都睡不着。跟你分开之后,我三天三夜没合眼了,你知道吗?”
宋茹脸颊微微红了,她与他五年没见,重逢也不过才几天,太过亲密的话,她有些适应不良。
“你以后别走了,行吗?”
……
“——新婚就分居,我很想你,想得什么都做不了,你就留在我身边吧?”
宋茹从未想过这辈子自己能有听到如此动听的“情”话的一天,她心跳加速,旖旎缠绵的心情仿佛让她瞬回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
原来我的内心深处竟然也是个小公主吗?
这把年纪,也会因为男人的几句甜言蜜语,就心跳加速,瞬间就一脑子的粉红泡泡?
她垂下了眼睛,因为嘴唇有些抖,抿了起来。
何向晚等不到她的回答,一旁催促问:“你的回答呢?”
回答?
是啊,她得回答。
“我留在这里的话,就暂时不能赚钱了?”她说,抬起了眼睛,声音有些抖:“真——真的丢下宋忆晚——不管吗?”
“难道我不比宋忆晚重要?”他问。
“那当然是你重要。”她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地答。
这个本能的反应和回答大大地取悦了何向晚。
他立即笑了,总是严肃冷淡的眼角眉梢难得蕴了笑意,看着更加帅气年轻,“既然是我重要,你以后就安心在我身边呆着吧,什么都不用做,我会负责赚钱回来。”
宋茹愣了一下,心情因为“在我身边呆着”这几个字,沉了下去。
她有些不安。
因为她三十六岁了,过去的十八年她从没有离开过职场,甫一结婚就留在家里当主妇?
行吗?
供养一个家的担子并不轻,何向晚能做到?
他不是前阵子刚刚说过,以他的学位在城市里找不到工作,到处都是低工资的职位吗?
而且人都是善变的,他新婚心情好,乐得大方说养活自己,但是时间久了,能力不逮的时候,恐怕会越看家里的废物黄脸婆越是心烦。
那时候他后悔了怎么办?
“行不行?”何向晚问。
宋茹感到了他口气里的坚持,她在他跟前,底线一贯很低,原则会退让成圆滑,他十八岁的时候是这样,他二十六岁的时候,也仍是这样。
好在宋忆晚的工作很弹性,她现在答应他,以后他后悔了,她也可以随时不当主妇,重回职场上班。
只是她不会让俩人间的感情发展到那一步,在他说累和嫌弃自己是个累赘之前,她会主动回职场的。
于是她点了点头,笑了一下说:“行啊,就是你赚钱悠着点,别太累了。”
“累?我怎么会累?”何向晚听见她愿意丢下那家店,留在自己身边,高兴得无以复加,甚至一把丢下饭盒,将她抱住:“我太高兴了,一想到你以后会每天都在家里等着我,浑身上下都是力气。”
宋茹听他说得开心,刚刚还有一些不确定的心,定了下来。
古有千金搏美人一笑,今有她抛下一切,只图小丈夫的片刻开颜。
他高兴就行,什么都好。
而且这个决定细较起来,也未尝不是她心之所愿。
跟家庭出身好的人比,跟那些有安逸幸福童年和青少年时代的人比,她过的一直很累,从十八岁辍学开始,肩膀就压着谋生这个重担,人生一直沉甸甸的,从未轻松过。
过往即便苦了、累了,即便生病了、受伤了,也不敢有一刻放松,一直在咬着牙支撑自己。
逼着自己别害怕,别气馁,要坚强。
如果有人可以依靠,如果有人愿意同她一起分担,让她也跟那些原生家庭好的女人一样,有停下来歇息这个选择,看一看生活中的行道灯火,夜行游船,过一过别人嘴里的“慢节奏”生活,她也是喜欢的。
特别喜欢!
所以即便他将来负担不起养家的重担,即便她被压力逼得不得不重返职场,也会记得这一刻的选择,是因为她想这么选,而不是出自他的勉强。
她之所愿,也不过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并未想过嫁一个人,就指望他,靠着他。
“看着吧,我不会让你后悔的,等忙完了这个项目,我就有时间了,到时候我做好吃的给你。”他对她说,指了指丢在地上的饭盒:“再也不让你吃盒饭!”
宋茹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很随意。
她并不觉得养家的人,还要做家务,虽然她不太会做饭,但是为了俩人的健康考虑,也许以后要学着做了。
“我们一会儿去买一些锅碗瓢盆,我明天早上早点起来,熬粥给你吃。”他兴致勃勃,跟她建议。
宋茹想到自己刚刚下的三十六单快递,里面涵盖了厨房所需的锅碗瓢盆,还有一部分床上用品,其实不用再买什么了,但见他眼睛亮晶晶的,心想倒也不用告诉他,就当跟他一起逛逛,陪他散心就完了。
毕竟这么空的屋子,再买上几百单的快递,都不见得能买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