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试探
化蛇将陌笺丢进地牢后不再出现。
陌笺抬眸环视四周,神识也在悄然铺展。
视线可落之处只有用于照亮的夜明珠与光秃秃的石壁，同时神识也将这空无一物的地牢摸了个遍。
这地牢没什么值得特别注意的地方，倒是地牢的出口有阵法痕迹,阻拦着陌笺神识的探查。
此阵品阶不算太高，以陌笺的阵法造诣破解并不难,但阵眼被化蛇动了手脚，只要她尝试破阵，化蛇那边就会立即感应到。
陌笺暂不打算暴露自己的修士身份,决定先不破阵。
眼见着三日之期快到了，但一直没有任何进展，陌笺思索她得想想办法。
一只灰鼠不知从何冒出,在另一面的墙角窸窸窣窣又吱吱叫着。
陌笺维持着靠墙而坐的姿势没有动，只凝眸盯着那只灰鼠好一会儿,直到与她断开连接的狸兽面具重新出现在附近。
是化蛇，携着她的狸兽面具回来了。
陌笺等待一会儿，不见化蛇现身也未闻其声,知晓对方定是在暗中观察。
她略略思索,选择抄起手边的小石子朝灰鼠丢了过去。
灰鼠差点被小石子砸到，尖锐地惊叫两声,满地乱窜,慌不择路之下竟跑到了陌笺脚边,她皱着眉故作嫌弃地将之一脚踢开。
陌笺踢的力道并不重，灰鼠翻身跳起重新乱窜,但还是吃了教训，没再往陌笺身边窜。
“倒是挺精神的。”
隐在暗处的化蛇终于现身，隔着玄铁栏杆注视着牢内的陌笺，面上似笑非笑。
陌笺连抬头这动作都懒得,只轻哼了一声，“查到了吗？”
狸兽面具出自她手，再由她从云极带来雾极，化蛇又哪里查得出什么端倪？
就算化蛇的爪子伸得够远，也顶多查到她曾去过的训练营与突然冒出来的大妖碧晴，再多是不会有了。
若化蛇是个聪明妖，不会贸然找上看不出修为的碧晴。
毕竟，一旦拿着面具找上门去，碧晴又如何不知面具的主人落到了它的手里？
化蛇一直宣扬着自己即将踏入化形期，可不会在这样的节骨眼惹出什么变故。
实际上，化蛇并未探查到那么远去。
它只拢了拢袖中面具，面上情绪不显，避开了没能查到什么线索的事，只问陌笺：“还想继续待在此处吗？”
陌笺终于抬眼，她睨着化蛇，金色竖瞳在夜明珠照不亮的深处也依然亮得出奇，“你想交易什么？”
即使被困也丝毫不惧，倒不失为一个很好的漂亮玩具。
化蛇的手搭在栏杆上，利爪顺着其上纹路轻轻划过，“你来自哪里？”
陌笺看得分明，假化形期的大妖，就算再中意她的皮囊也会有个限度。
而遍寻无果的眼下，化蛇看似平和却已到了翻脸边缘，她可以暂时示弱。
陌笺道：“无逆海。”
化蛇笃定道：“你非海兽。”
化蛇是水兽，对同类有种超乎想象的敏锐。陌笺身上没有水的味道，更没有海兽的味道。
所以，她必定不是海兽。
她当然不是海兽，甚至不是妖修。
陌笺心下警惕，没有白瑞在，她的妖修身份总会一戳就破。这化蛇在此盘踞许久，她也无法随意编个出处。
她在化蛇这里是个有恃无恐又嘴硬的角色，径直抛出碧晴的存在有些刻意，她得换个说辞。
陌笺在识海轻敲灵兽契约那端的白瑞，面上则是无畏抬眸，“我也没说自己是海兽。”
化蛇终于撕开了温和的表象，露出不甚耐烦的模样，它微微眯起眼，沉声道：“你是否觉着我脾气很好？”
所以总这么蹬鼻子上脸。
“当然不。”
陌笺顺着化蛇的话往下道：“经常吃人偶尔吃妖，脾气能好到哪里去？”
按照她学习妖族语言的经验来看，若同修士说对方脾气不好，或许不算什么好话；但这话放到了妖修身上，也算是一种夸奖。
话刚出口，陌笺自己先是怔了一瞬。
化蛇吃人又吃妖，也不知在她被困的这段时日有多少同道已经被吃。
“倒是敢说。”
陌笺的短暂怔住很好地取悦到化蛇，它以为陌笺是被“吃妖”给镇住，以为眼前小妖面对它这等大妖也终于是怕了，面上露出些许满意之色。
“如何，可想说了？”
短时间的拖延倒也有点用处，陌笺已经顺利接收到来自白瑞的提示。
红鸾天妖，清火山脉。
这地名看不出有何特殊之处，但陌笺明白，红鸾天妖是化蛇目前还不会去招惹的存在，比化蛇查到碧晴要快些，也能解决化蛇逼问的燃眉之急。
陌笺手撑石壁站起身，“想是想，但总得用什么来交换。”
化蛇审视着陌笺，后者也任由对方审视。
半晌，化蛇道：“说。”
陌笺摆弄着扣在手腕上的锁链扣，随意一扯，锁链被轻松扯断，只剩一小截掉在手腕上，语气带了点不情不愿，“红鸾天妖，清火山脉。”
化蛇本在摩挲栏杆纹路，听见陌笺所说，倏地将爪下玄铁抓成了一团。
它眸色沉沉地注视着陌笺手上的动作，如此力道，它倒是有了几个猜测。
但化蛇并未言语，只将门打开，没被陌笺扯下的锁链也随着门开的吱呀声掉下来缩回了角落。
陌笺将手腕挂着的那一小截丢开，走至化蛇跟前，“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吗？”
以为抬出红鸾天妖的名头，它就会怕了吗？
化蛇失笑，只缓缓摇头，“跟上。”也不管陌笺是否听清是否照做，径直转身往外挪去。
蛇尾蜿蜒，离地半尺。
陌笺垂眸看见夜明珠映照下的浅淡双翼，抬眸确认化蛇人身蛇尾没有双翼的背影。
原来只是被隐藏了，寻常不得见。
眼见着化蛇越行越远，陌笺走出被损坏的牢门，跟了上去。
化蛇开启关闭地牢都完全没有避开陌笺，似是自信无妖可破它这阵。
它伸手一拂，利爪在旁边的石板上重重按下，掌心之下瞬间透出了如细小蚊虫般的金色符文，繁复又密集。
陌笺随意扫过恢复平整的地牢入口，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化蛇随口问道：“想学吗？”
陌笺轻“呵”一声，百无聊赖的语气：“没兴趣。”
妖修不擅阵法，化蛇的阵法造诣于极西妖修而言很是不错，但对她这个九品阵法师来说，委实不够看。
阵法所用篆文在极西经历一系列演变后更偏向于古兽文，但既是阵法，都有相通之处。
唯一麻烦的点在于阵眼里掺了化蛇之血，开启关闭都需要化蛇。
化蛇之血不好得，这化蛇也明显好心赠予自己的血给她。
但也并非必须得到化蛇之血才可解。
此阵有按规则破阵的办法，自然也有不按规矩破阵的办法。
但眼下，这地牢里什么都没有，她没有必要破阵。
化蛇大笑了两声，音如婴儿放声啼哭，实在吵闹。
它凑近陌笺，“柴房、灶房，和软榻，你选哪个？”
果然不会放她离开。
陌笺心下对这三个迥异的选项警惕万分，面上则是皱眉道：“什么意思？”
化蛇道：“花老祖我今日心情好，给你选择住处的机会。”
按照舒适度，或许该选软榻。
可陌笺不信化蛇如此好心，她冷笑出声：“都不是什么好地方。”
化蛇道：“柴房你得负责劈柴，灶房你得负责做饭，软榻么……”
它在陌笺紧盯的目光中笑得愉悦万分：“陪我睡。”
陌笺：“……”没看错的话，这化蛇是雄性。
陌笺可不信化蛇所说的陪它睡仅仅只是字面意思。
可她现在这装扮明显为男，就算是妖修也不可能认错性别那么离谱。
“怎么？是不是选来选去还是觉着第三个最好？”
化蛇又凑近了些，近到连陌笺眼瞳里映出的身影都能看得清楚。
陌笺不喜欢陌生人离自己太近，妖也不行。
她往旁边挪了一步，自上而下仔细打量眼前的化蛇一番，看清对方上半身穿着的道袍与下半身露出的蛇尾鳞片，最终将目光落到化蛇平坦的胸前。
“倒是晚辈眼拙，没看出您原来是只雄雌难辨的雌性。”
难怪司衍面对那些对他有异样情愫的男修时会觉得难受了，此刻女扮男装的陌笺也隐约感觉到了这种难受。
“你又不蠢，何必装不懂呢？”
化蛇似笑非笑地睨着陌笺，它见后者嘴硬的模样就有些好笑，“你是聪明妖，应该知道怎么选。”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十日，不要让我等太久。”
说罢，也不管陌笺作何感想，转身离开。
陌笺站在通往地牢却无法打开地牢的房间，目视化蛇彻底从视线里消失。
确认自己与狸兽面具再次失去联系，陌笺才转眸看向四周。
红菱纱幔软玉飘香，这是化蛇为她做出的选择，也是化蛇只让她选的。
这化蛇倒是过分偏爱她的容貌，无论她如何挑衅与反驳，只要抓稳了那个度，都不会有性命之忧。
但是……
陌笺沉下脸来。
云极时，不曾有谁敢这样同她说话，她背后有云海宗与景和，手中也有足以灭杀生事者的实力。
而在雾极，千雾宗确实是大宗门，但在这极西，她还是得靠自己。
扮做男修尚且如此，若她当日没有选择女扮男装，又该如何？
还是现在的她实力不够。
化蛇给了她十日，恐怕也只会再容忍她十日。她得利用好这个时间，将自己救出去，给化蛇最重的一击。
若有同道侥幸存活，便一起救出。
若没有，那她只能说声抱歉，尽量为之收尸。
同道的生命也很珍贵，但她的命尤甚。
化蛇将她留在此处，除了暗示她趁早看清现实外，还存着任由“不通阵法”的她在这里随便折腾的心思。
陌笺向化蛇离去地方向走去，在这个第十道门的门前停下。
她伸手，淡金色的光点自掌心相触的地方泛出，水雾缭绕着覆盖住整个门框。
陌笺试着向前，却被透明的结界阻隔。
神识突然察觉到被盯梢的不适感，陌笺瞬间明了是化蛇在暗处盯着她。
陌笺抄起门内的青瓷花瓶扔向眼前的第十道门。
水波微微晃动，花瓶畅通无阻地落到了对面的房间，摔得粉碎。
针对她，还不忘试探她。
化蛇并无明面上那么放心她。
陌笺沉着脸来回踱步，用妖族语言低低骂了两句，将手边能摔的东西都摔了，才转身离开第十道门前。
软榻她不会碰，地板也不想坐，陌笺干脆走到金丝楠木长桌前一跳而上，直接蹲在那里。
她不想在化蛇的窥探下表演太多，那也太累了，陌笺干脆静坐在那，任由那令她不适的盯梢肆意打量——
作者有话说：owo
第122章 识阵
妖修常修自身,拥有敏锐五感与直觉，不擅外物与神识。
单论神识，其实妖修比不过同阶修士。
陌笺的神识并非普通金丹期,她相当于是身体重生再修，身体回到练气一层,记忆乃至神识却没有倒退丝毫。
每每修炼，她的神识都会在原来的基础上持续叠加，日积月累,到现在遇上化蛇这等假化形期妖修也并非完全没有抵抗之力。
初时被发现，还是因为被化蛇打了个措手不及。
正如化蛇一反妖修常态会使阵法，也无人料到化蛇的神识也不弱。
这似乎是这只化蛇的天赋之一,神识带了点“悄然”与“无息”的特性，但又因其妖修身份所限,会被经历过此神识洗礼的擅神识修士察觉。
陌笺不用再依靠她与狸兽面具之间的联系，已经能顺利察觉到化蛇神识的到来与离去。
正因如此，陌笺基本摸清了化蛇施展神识的规律。
每隔两三个时辰,化蛇的神识就会来到这个房间,落到陌笺身上。
每次关注的时间不算长，只盏茶工夫。
无论她做什么,不管乱砸东西还是静坐发呆,化蛇窥视的时间都不曾更改,没有延长也没有缩短。
但它自以为隐秘的窥视太过频繁，陌笺每次还没怎么动作就得硬生生停下,紧急切换成伪装状态，属实恼人。
化蛇所说的十日已经过半，暗中摸索阵法的进度因化蛇的时常窥视而停了又停。
陌笺一度对自己的忍耐程度感到惊讶。
她这么能扮猪吃虎，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再次察觉到化蛇的神识蔓延过来,陌笺选择继续维系自己力大无脑的形象，面上立即换了一副不耐之色。
她以左脚勾了张椅子过来，再一抬脚，金丝楠木的椅子落到墙角，砸得粉碎。
墙角那被击中的书架摇晃几下，又被另一张椅子击中，轰然倒塌。
其上玉简纷纷落地，噼里啪啦一片，久未打扫的尘土自倒塌处飘散而出。
储物袋存放在白瑞处，陌笺手中并无灵石阵旗阵盘，她若想要更改这个房间乃至整个殿宇的阵法，得将此处的布阵之物全都找出来。
陌笺在注视了房间里唯一的窗户一小会儿后，选择抓过旁边仅存的椅子砸过去。
窗户位于阵法边缘，正是被保护的一部分，椅子砸在阵法结界上，一层浅色水纹漾开，椅子四分五裂，窗户丝毫无损。
她的神识则在化蛇的眼皮子底下向窗户内外同时扩散。
阵法结界的布阵之物不在窗外，这勉强算是好消息，至少她还有上手改阵的可能。
但也有个不算好的消息，布阵之物不在这附近。
力大无脑修为低微的小妖，所有行为都那么简单易懂。每日企图破坏屋子至少两次，但都是徒劳无功。
越是出不去，就越是无脑狠砸，这个房间里还算完好的家具已经不多了，大部分行为都是毫无章法地泄愤。
化蛇对这样的小妖很满意，因为实在好拿捏。
只偶尔还是会觉得这小妖过于活泼，精力旺盛到老祖它也有些头疼。
再一次欣赏完陌笺砸东西之后，化蛇的神识满意离去。
确认化蛇的神识已经消失，陌笺举着椅子的手缓了缓，随手丢至一旁。
或许是她出发点有误。
化蛇是吃人又吃妖的妖修，这里又是号称妖修聚集地的极西之地，最容易获取且取之不尽的东西并非灵石矿脉，而是妖修之物。
刚一转换思路，陌笺便察觉到脚下石板有异，其下有淡淡妖气弥漫，与周遭妖气融为一体，轻易被忽略了去。
神识顺着妖气往下探，数丈之下，比鸽子蛋大不了多少的淡金色妖丹上系着写满古兽文的红绸，正静静躺在那里，泛着微光。
神识继续往深往四周探查，又发现数颗。
书架所在的石板之下有三颗，长桌底下一颗，四方角落各一颗，还有……
趁着化蛇不在，陌笺将神识铺满整个房间，试图一次性找齐所有布阵之物。
随着一颗又一颗布阵妖丹被寻到，陌笺金色的眼眸也跟着亮了又暗。虽然目前仍维持着竖瞳的状态，瞳仁的颜色却不断在黑色与金色之间来回变幻。
最终，她的眼瞳在黑色定格。
黑色竖瞳眸色深深，陌笺抿唇维持着兽瞳凝结术，继续搜寻那些被化蛇施加了隐匿之法的妖丹。
一百零七颗……
强行避开所有隐匿之法的陌笺忽觉头有些疼，骤然察觉化蛇神识袭来。
想到自己还没变回金色的眼眸，她来不及多想，闭紧双眼就地躺下，面朝着有窗的那一面墙壁。
明明才搜寻一小会儿，就已经过去两三个时辰了吗？
化蛇所用的布阵之物有些蹊跷，耗费她如此多的神识，差点将化蛇的神识漏过。
还好反应够快，她之前也静坐和假装睡觉过，应当没有露出什么端倪。
笼罩在身上的神识同之前一样，陌笺便任其窥视，只闭目琢磨方才查到的一百零七颗妖丹与对应的红绸。
那些妖丹早在寻到之时便已记在脑中，陌笺只粗略看去，便知这是一个八卦两仪阵的简易版本，但是缺少了最重要的一颗，用于维系与控制此阵的枢纽。
那颗会在哪里？
陌笺自知她的眼睛颜色此刻有异，根本不能睁眼。既然化蛇还要窥视一会儿，那她干脆借机养神。
陌笺放空自己，抛开所有杂念，也暂时抛开缺少一颗妖丹的阵法，进入了空无一物的境地。
“你在怕吗？”
黑暗之中，有女子轻声问道。
谁？！闭目的陌笺转向女子出声的方向。
“你在怕什么？”女子的声音由远及近，陌生又熟悉。
心魔境。
陌笺忽然明白了什么，睁眼看着眼前的漆黑一片。
她有什么可怕的？
修士逆天而行，从踏上道途那一刻就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又有什么可以让她害怕到成为心魔？
“为何不说话？”女子呵气如兰，温软的嗓音就在耳边，吹得陌笺耳根有些痒。
陌笺站在黑暗里，不动声色地铺展神识，果然是心魔境。
可她明明还不到金丹期大圆满，就算真有心魔，也来得太早了。
“连与我说话都做不到了吗？”
淙淙水声在脚下流淌，如兰软语在耳畔萦绕。
倏地，温暖的光点自脚下升腾而起，黑暗渐渐被驱散，女子的身形在陌笺眼前显露出来。
明眸皓齿，令初见者惊艳、令再见者难忘的容颜出现。
白色长发金色竖瞳，面上还有戏谑的浅笑。
这是她，但又不是她。
陌笺凝视着对方，慢慢念出此人的名字：“绯笺。”
女子很是满意，言笑晏晏道：“你果然记得我呢。”
我可是你的梦魇，你的心魔，你挥之不去又逃不开的枷锁。
绯笺已经转世为她，世上不会再有一个绯笺出现，更不会出现在她眼前。
陌笺清楚知道此人只是一个幻影，一个莫名冒出的心魔，“当然记得，你就是我。”
女子兀自点头：“是呢，我就是你……”
陌笺清楚，她是绯笺转世这件事应当不会有假，绯笺是她，但她不是绯笺。
陌笺轻笑出声，“但我不是你。”笑容里带着些妖冶肆意。
心魔偏了偏头，不大理解陌笺的意思，“有何不同？”
两者只是调换了顺序，为何就无法划伤等号了？
陌笺面上笑着，黑色的竖瞳却泛着凉意，“你只是绯笺的一个幻象，及不上绯笺分毫。而我是绯笺的转世，陌笺。”
你只会存于绯笺的光环之下，而我，才是现存的陌笺。
以后存在的，只会是陌笺，不是绯笺，也不是区区幻象。
日后，别人记得的知道的，也只会是陌笺。
陌笺说完，心魔仍旧迷惘地望着她，像是没有听清，又像是没有听明白。
陌笺清楚察觉到脚下的淙淙水声已经消失，温暖的光点越发升高，也渐渐扩大，逐渐淹没了心魔。
陌笺注视着心魔彻底消失。
心魔境，她现在的心魔是怕被绯笺抢走自我吗？
她真的怕吗？——
作者有话说：owo
第123章 改阵
淹没心魔的光点向陌笺聚拢,颊边的碎发有风轻拂，陌笺站在原地没有动作，直到意识回笼。
陌笺不知她在心魔境里待多久,只感应到自己被消耗的神识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
按照平时的恢复速度来算，时间至少过去了半日。
陌笺先是确认了兽瞳凝结术的施展情况,竖瞳已经从黑色化为了金色，这才睁眼环视四周。
化蛇的神识早已消失，周围一片狼藉,唯一完好的只有被她压在身下的几块石板和地下深处隐藏的红绸妖丹。
她与布阵之物的其中一颗妖丹距离如此近，化蛇都敢将神识挪开，定是自信她发现不了那妖丹。
陌笺内视自身,灵气在经脉间游走，修为卡在金丹后期巅峰,距离踏入大圆满境界只差临门一脚。
现在并非进阶的好时机。
进阶时灵气聚拢，没有狸兽面具遮掩的情况下可能会被察觉到她人族修士的身份。
陌笺不确定她在心魔境里待了多少个时辰，也不确定化蛇什么时候会再次投注神识。
她将心魔滋生的原因暂时抛开,迅速搜寻最后的那颗命门妖丹。
按照八卦两仪阵的摆放位置,陌笺将命门妖丹可能在的范围逐渐缩小，最后看向了房间正中往地牢入口方向偏一丈的区域。
她的目光落在那红菱纱幔的软榻附近。
这个房间里的家具被她有意破坏了大半,软榻那边仍然是软云飘香暧昧柔软,好似有道防御术将之与外物隔绝。
那里也是她没来得及搜的地方。
最后一颗或许就在此处。
陌笺起身,她站在一堆桌椅的断肢残骸中，思索该如何靠近。
化蛇定下十日前给过她三个选项,柴房、灶房，以及软榻。
说是三个，其实只给了一个选项，也就是软榻。
化蛇的语气并不算强硬,但那字里行间只有一个意思：无论她想选哪一个，最后都会或自愿或被迫地选择第三个。
至于主动还是被动，可能会影响她接下来面临的待遇。
陌笺这几日发脾气给化蛇看都刻意避开了软榻，她若突然靠近软榻，很难解释自己其实没有在向化蛇释放妥协的信号。
一旦被化蛇察觉，接下来或许会发生一些她并不愿意的事情。
可惜她现在的修为确实不够看。
若此时修为是尚在云极时的元婴期，就算对上假化形期的大妖，她也有一争之力。
现在的修为确实有些尴尬，够不着元婴期，面对高了两个大境界的假化形期委实有些吃力。
即使如此，陌笺也不打算坐以待毙。
无论破阵还是改阵都需要靠近软榻，陌笺盘膝而坐，打算等化蛇下一次的神识撤回。
软榻那边的妖丹不在石板下方，而是在软榻之中，像是随手一放，恰好将之塞进了薄被软裯里。
八卦两仪阵用作杀阵时取七之数，要改也不难。
简易版舍弃了七之数，她只需要将阴爻与阳爻对换，八个卦象也相应调换。
这一套操作需要同时进行，陌笺再次确认完妖丹的位置与即将被挪动的去处后，静静等待合适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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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等到化蛇的神识来了又走，陌笺以最快的速度奔向软榻，她伸手将那颗由层层红绸包裹起来的妖丹握在掌心，神识牵引着石板下的那些妖丹一齐挪动。
同时挪动一百零七颗妖丹确实有些费神，更别说她还需要分出一丝心神来压制并牵引手中这颗。
不多时，陌笺已是满头大汗。
神识消耗的速度太快，陌笺早已解除了兽瞳凝结术，眼眸化为人修的黑瞳。
现在不需要肉眼视物，陌笺闭上眼，放任神识在房间内穿梭游走，阴阳两爻已换，八个卦象也换好了六个……
最后两个卦象正在交换之际，陌笺陡然察觉化蛇的神识正在靠近，陌笺立即收拢神识，专攻最后这两个卦象。
快一点，再快一点。
推动速度一快再快，陌笺只觉手中的妖丹已被她握出了汗。
化蛇的神识从道门进入。
与此同时，陌笺操纵的卦象终于交换完成，她迅速撤回了神识，并将手中妖丹塞回了原位……
神识沿着道门那面墙向前铺展，触及陌笺先前始终砸不坏的那扇窗户边缘，陌笺悄然翻身挪去了最近的雕花屏风之后。
神识蔓延的速度很快，但陌笺动作更快。
当化蛇的神识终于落到陌笺身上，她已经靠着那半截残存的屏风闭紧双目，心中默念静心诀、间或施展龟息诀，以此来平缓自己因紧张而加快的心跳。
平缓呼吸，平复心跳，让自己重回先前的放空状态。
陌笺不确定是否因为她现在所处位置离软榻很近，化蛇窥视的时间竟有所增加。
她努力装睡，直到大半个时辰过去，化蛇才终于撤回神识。
时间紧迫，或许下一次来的便是化蛇本妖而非神识，她需要抓紧。
陌笺轻敲契约，呼唤那头的白瑞，“小瑞。”
白瑞立即回应：“哥哥，我们已到指定位置。”
陌笺应了声，“我记得你有收集七阶妖丹，在你脚下放一颗，往东一丈一颗，西南三丈一颗，东南一丈一颗。”
“等会进来时，记得在每个道门的左侧石板下放置一颗，全都要裹上红绸。”
“红绸？可是我没有那个……”白瑞的声音染上疑惑，妖丹还可以理解，可又为什么要裹红绸？
陌笺揉了揉眉心，差点忘了，她与白瑞都不曾随身携带这种东西。
不等陌笺再次开口，白瑞那边已经道：“丰漓说他有，哥哥不必担心。”
“好。”
陌笺不去思考丰漓为何会正好有红绸，只继续道：“记得在红绸上描画正一符，就是收徒大典之前教你的那个。”
白瑞不懂制符，但不妨碍他因为好奇跟着陌笺的动作依样画葫芦。
整个殿宇的防御没能隔绝陌笺与白瑞之间的联系，陌笺知道无论她身处那个位置，白瑞都能循着契约找过来。
“三刻钟之内，若我没有主动联系，你就立即过来寻我。”
届时她可能失手被抓，或是被气急败坏的化蛇打个半死。
白瑞并不多问，只回答了个“好”，立即着手执行陌笺吩咐的事情。
确认己方准备得差不多了，陌笺起身走至道门前，软榻上的妖丹心随意动，发出火红色的光芒，离火、乾天、坤地的妖丹原地自转。
道门上覆盖的水纹未经触碰就已微微漾开，一层又一层。
倏地，水幕从中破开，露出一条畅通无阻的通道。
陌笺抬脚走出。
出去时得将她先前记住的来时路反个方向。
她刚穿过了十道门，前面的八与九两道门直走，七道门右拐，四五六道门直走，三道门左拐，二道门直走，最后的一道门右拐。
然后，就能来到连接两翼与入口的正殿，从入口可以离开这化蛇殿宇。
但她此行目的不是离开，而是寻找那些被当做贺礼送上门的修士，查看阿锦是否被困在里边。
还有，对化蛇这些日子的“照拂”给予最高程度的“感谢。”
陌笺相信洛锦没有被吃，丰漓的卦象也显示了洛锦无事。她想确认洛锦是否在化蛇手里，寻一份心安。
不在是最好的。
若在，能顺利汇合也挺好。
三道门里的空间最大，陌笺从三道门路过所花时间也最久。
若她估量无错，先前所处的十道门内的空间已经嵌入了山体之内，那个唯一的窗户很可能不是真的窗户，只是个会发光的装饰。
这殿宇从外形看来左右对称，化蛇的神识每次都是从道门处开始，逐渐往里蔓延。
它所处位置或许与陌笺所处位置分属殿宇的两头，或是在同一条直线上。
若化蛇在另一端深点的房间还好，若其正在一道门或正殿处，可就有些影响她出入了。
白瑞与丰漓埋伏在暗处，三刻钟为限，她的时间不多，至少得搜寻到靠近一道门的二道门，才方便白瑞他们从外接应。
所有念头在陌笺脑内百转千回，紫雷在她靴底闪过，陌笺立即奔出去。
同时神识铺展开，力图每到一个房间就立即将该房间内的一切笼罩彻底——
作者有话说：owo
第124章 雕像
九道门里是各式摆件。
奇珍古玩,瓷器青花，皆搁于置物架之上，待人或妖观赏把玩。
其中仅个别含有灵气,但过于稀薄，没什么特别之处。
陌笺对这些算不上寻常但也绝非罕见的物件兴致缺缺,只一扫眼瞧见了个有些不大一样的东西。
那是个手掌大小辨不出来自什么妖的妖瞳，瞳孔绯红，四溢的妖气比先前那些用来困住她的妖丹更加浓郁。
只是瞄了一眼,陌笺就已觉得有妖气自眼眸灌入，凉彻心底。
好像是个活物。
陌笺刚生出警惕，就发现那妖瞳微微一动,像是迎面注视了烈阳，竖瞳收缩少许。
陌笺暗道不好,这恐怕是化蛇所用之物，她或许已经暴露了。
陌笺立即离开，穿到了八道门里。
八道门一览无余,悬浮在半空的各色法宝正发着微弱的光芒,映得整个房间颜色颇多，像是逮了条虹彩蛇妖放在其中。
那些法宝的亮光尚在,但大多微弱,只个别稍微亮一点。
说明法宝主人都还活着,只是身困险境命在旦夕。
既是有主之物，陌笺瞬间失了兴趣。
陌笺一无储物袋可以全部打包带走,二不打算随意抹去他人神识强行认主，只迅速调转目光看向角落的那些案桌上。
案桌上摆了各种长剑重剑灵梭莲花、傀儡丹鼎编钟琵琶，俱是光芒晦暗的无主之物，但其中灵气所剩无几,不是法宝太次就是年久失修，只能投入熔炉充作二次锻造的炼器材料。
陌笺的目光在上面一扫而过，适合金丹期的灵气本就不多，沦为废宝一列的也多是此类。
她想要的是能立即上手使用的法宝，而非这种。
陌笺摇头，闪身进了七道门。
七道门里有许多许多人，或坐或站，陌笺刚进又立即往回退。
神识探查到他们并无任何反应，陌笺才小心探查过那些身具修为但如雕像一般不动的修士。
傀儡？不像。
她先前被化蛇裹挟着路过时不曾看见这些人，或许是后面才被放置过来的，也或许是此前她没有识破施了障眼法的雕像。
神识略过一张张眼若桃李明眸皓齿的面容，倒确实像是那只化蛇的审美。
左前方有一□□半裹薄纱裹身的女子斜躺在软榻上，她面容清冷眼眸微阖，一手搭在腰腹之间，一手托腮，脸颊是没有血色的苍白。
美则美矣，缺了点活人气。
此人气息尚存，陌笺又想起在与宋翊同行时她曾偷偷研究过宋翊的少女傀儡，那具傀儡足够精细，气息动作与活人无异。
到底是傀儡还是活人？
陌笺轻抬脚步走过去，将之垂于地面的绫罗牵起，“道友，你的东西掉了。”
女子维持着姿势一动不动，周围那些摆出各种姿态的女子也毫无所感。
眸中无光，原本的吸引力也减少了好几分。
陌笺将绫罗轻轻搁在女子搭腹部的手上，察觉对方确实没有动作，干脆伸手去触碰其脖颈。
脉象正常，修为筑基，无法动弹，似是被彻底定身。
探脉的手向后移，去摸那青丝垂下彻底遮住的后脑。
混沌一片，如古籍中描述的被搜魂之后的情形，又像是被摧毁神魂后独独保留身体的一种阴损术法。
陌笺又探查了数名，皆是同样的情况。
她的视线落到女子脸上。
因为样貌好，被化蛇嘴下留人。又因为不听话，被搜魂或是彻底毁了神魂。
但这化蛇到底是从哪搜寻到这么多女修的？练气期、筑基期、金丹期都有，装满了整个房间，甚至其中还有个元婴初期。
那位元婴初期的眉梢带着不经意的魅惑，坐在凳子上抱着一把木琴，只有数缕白绫缠绕着身上的重点部位，其它地方皆露在外。
陌笺微微抿唇，注意到此人手腕上的玉镯有一个乐器标识，同样的标识她曾在阮清意迟迟二人所佩之物上见过。
此人可能是天音阁之人。
若是天音阁知晓化蛇这么折腾她们家的元婴修士，说不定会气得攻过来。
修为低微不可怕，坚持修炼，总会有进阶的一天。
可怕的是修为低没有后台与依仗，却偏偏又样貌出众资质非凡。
修真界并非全然光明与坦荡，也有耽于皮相损人利己之辈。
在他人看不到的地方，也会有人被掳去困在后院囚为炉鼎，无论男女。
陌笺知道，眼前的这些人其实也差不多是这样的情况，遇上了修为远超自己的假化形期大妖，争不过逃不脱，一身修为尽毁于此，神魂不存连转世都没法，这莫名降于己身的祸端躲不开，肉身也任人宰割。
陌笺收回目光，现在的她还处于自身难保之中，实在无法带她们回归故里。
修士普遍对死后一切都视为身外物，包括积攒的财物，与遗留的肉身。
与其继续在这里充作化蛇的雕像与收藏，她们或许更希望有后来者抹去此间痕迹。
陌笺犹豫一瞬，没有立即让她们化为尘土。
再等等，等她斩落那只化蛇的头，再来亲迎她们归家。
四五六道门内都是美人。
陌笺粗略算来，被化蛇祸害的同道至少有一百之数。
她脸色不太好地拐入三道门内，满目男修，将近二十个。
这个房间布置得较为空旷，看来男修之中符合化蛇审美的并不算多，大概全都在这个房间里了。
神识掠过被化蛇弄得衣不蔽体的男修，胸肌腹肌与手臂长腿皆裸露着。
陌笺对化蛇的恶趣味不忍直视，匆匆离去。
陌笺从男修中目不斜视地穿行而过，即将踏入下一个房间时察觉到了旁边异动，她立即往反方向闪躲，避开了直直倒向原先站位的男修。
被解开发带的黑色长发披散一地，微勾的眼角，含情的眉梢，陌笺的角度还能看见其锁骨上描绘着一朵鲜红色的花朵。
看上去……真是好生妖艳。
浑然天成的魅骨魅容，令陌笺不期然想起了一句话便可让手下人甘心赴死的晏无秀。
若是晏无秀亲至，定能成为这里不依靠长相就能列入其中的珍藏吧？
陌笺又立即丢开这个设想。
这样不好，好歹也是与她打成平手的对手，他还特地命人为她送来了阿锦的消息。
男修倒地后没有旁的动作，陌笺这才注意到她所处位置左右后三方皆是或站或坐的男修，也不知方才是怎么顺利闪至这个三面环绕的地方的。
陌笺动作小心地从中绕出。
倒地男修只穿了一条再简单不过的裤子，看样式是剑修常穿的款式，其前胸侧臂满是陈年旧伤，腰腹也有几道，好像是个剑修。
就是不知其如今装扮是个人爱好，还是化蛇的爱好。
变作雕像的男修不会平白倒下，化蛇已经发现她出逃的念头越发强烈，陌笺心中反倒平静万分。
既然不曾直接找来，或许是分身乏术，或者正在某个房间等她自投罗网。
既如此，陌笺干脆伸手将男修扶起放到了旁边——
作者有话说：owo
第125章 拖延
陌笺早有心理准备,所以在她进入第二道门看见那个躺在入口处软榻上的身影时，倒也没多大反应。
软榻上的化蛇正惬意无比地享受着身侧两位女修的扇扇子和剥葡萄，尾巴伸长任由两名男修单膝跪地使用上好绫罗轻轻擦拭。
四人皆是打不过又跑不掉的金丹期修士。
陌笺凝眸看向被化蛇的尾巴尖时不时骚扰的男修,后者微微僵着身体却不敢挪开更不敢说一个不字。
尊严与性命，他们都选择了后者。
陌笺理解他们的选择,活着，才会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理解归理解,但她不愿如此，不愿为了活命做这样的选择。
殿内静悄悄的，化蛇吃着送至唇边的去皮葡萄,微眯着眼，一脸餍足。
“那些收藏,都看清了？”
化蛇的语气很平静，陌笺也同样平静地看过去。
这四名修士战战兢兢，伺候的动作并不熟练,极有可能是在化蛇察觉她出逃后刻意弄过来的。
为了立威,也为了让她看看，寻常修士会做什么样的选择。
陌笺知道,只要她走出了那个房间,化蛇就会反应过来,她其实并非妖修，而是人修。
没有妖会像化蛇一样学习阵法,也没有哪个妖有化蛇这般学会阵法的天赋。
化蛇的眼眸睁开了些，手指在扶手上敲了敲，竖瞳隐隐可见，“老祖我竟看走眼了,原来你是人修。”
难怪它查不到。
极西的妖修对极西之外的修士并不算友好，陌笺并不相信化蛇此时真能做到心如止水，指不定它在心里怎么窝火呢。
陌笺的毫无动作刺痛了化蛇，令其不可避免地带上几分刻薄，“装疯卖傻这么久，倒是难为你了。”
陌笺本就不是会逢迎之人，伏低做小是不可能的，一场硬仗也避免不了，那她又何必顺化蛇的毛？
这里离出口并不远，白瑞即将赶来接应，她更是不惧了。
陌笺见化蛇面上染了些许怒意，反倒轻笑出声，“确实呢。”
一双冰凉彻骨的兽瞳看过去，令抬眸偷看的打扇女修手下微顿。
化蛇心有不悦，奈何陌笺那皮相实在顺它心意，即使笑得讥讽也蕴着肆意，实在与旁的妖或人不同。
因为这份偏爱，化蛇睨了一眼身侧有异的女修，将脾气转嫁过去，语气森冷，“再停一下试试。”
女修的脸瞬间煞白，下唇被她咬得泛白，眼眸噙泪要掉不掉，看上去好不可怜。
她不敢再停下分毫，一边打扇一边偷偷向陌笺递出讯号，求助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还没来得及“暗送秋波”的另三人纷纷收敛心神，暂时按下那些会被化蛇察觉的求救讯号。
陌笺对同道的遭遇有些同情但不多。
救人的前提是先保证自身安全，她没有那种无畏勇气舍己为人。
“权衡好利弊了？”
听得化蛇老神在在地问话，陌笺抬了抬眼，“又要选？”
化蛇对她的偏爱过于明显，不止陌笺知道，就连在旁伺候的四人也同样察觉到了，才会有人偷偷使眼色求救。
但化蛇的这份偏爱陌笺并不想要，命还是攥在自己手里更好。
陌笺不想选，也不打算选。
化蛇谆谆善诱：“待在这里，资源应有尽有。只要告诉我，不出三日，定能将你想要的的东西送到床前。”
“这可你比辛苦修道好多了。”
陌笺差点被气笑，“床前”？
一个假化形期的大妖此刻惦记着的还是那档子事，不知它怎么修至这境界的。
陌笺偏了偏头，“以身饲妖吗？”
她与这等用同道修士做雕像珍藏的妖修没什么好说的，只是见不惯化蛇的这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仿佛一切都是在为她考虑为她好。
做无拘无束的修士不好吗？她为什么要想不开去成为一介妖修的玩物？
依附妖修臣服妖修，所有的希望与念想都放在其身上，直到对方腻烦，厌弃之时便是将死之日。
“你不愿意。”化蛇眸色沉沉地盯着垂下眼睑的陌笺，声音渐冷，“宁死也不愿？”
它陡然想起了先前抓住的那只孔雀妖。
自被豢养起就郁郁寡欢，活力不再。它仅仅是一个疏忽没看得住，孔雀妖就在它的面前自爆了妖丹。
那么爱美爱干净的孔雀妖，居然选择了那样不可思议的死法。
它不理解，但也不妨碍它在孔雀妖的肉身彻底崩毁前止住了溃散，将之炼化为珍藏。
但就是有些可惜，死的怎么都比不上活的有意思。
“花老祖见多识广，可能猜到我为何修道？”
陌笺并不是与化蛇谈心。
她并非孤身一人，外面还有等待接应的同伴，她只需要拖延一阵，同伴就会带着她的法宝赶来，救下被囚的同道，协助她灭杀这只化蛇。
先前的自保念头一变再变，她更想在离去前，彻底灭杀化蛇。
而眼下，拖延的最好办法便是说话，用说话来拖延，越久越好。
难得陌笺愿意主动挑起话题，化蛇自信它自己的实力，就算阵法一道确实比不上人族修士，但它的修为可做不得假。
假化形期，就算放到人修堆里也该是个假化神期，又岂是这区区金丹期可以撼动分毫的？
化蛇自信陌笺闹不出太大的动静，顶多是想拖延一阵，等她那所谓的同伴来。
无妨，它总会叫她看清现实，就算她那元婴期的同伴没有丢下她，也断救不走她。
能以此让这小修士死心也不错，乖乖留下，最好主动一点，伺候好它。
想完这些，化蛇来了些兴致，愿意顺着陌笺的话去猜一猜。
人族修士分很多种，道修剑修音修符修阵修等，修士的道数不胜数。
化蛇并未研究过这些道，但胜在活得久，也确实对其中一些比较常见的略有耳闻。
它看中的这个皮相顶好的小修士，应是所谓的道修。
化蛇对自己的阵法很有自信，那些个被抓的修士没一个能破解的。
而这小修士偏偏能破解，还破解得悄无声息，怎么也该是个能力非常不错的阵修。
化蛇止了止自己过于发散的思维，那这小修士是为何修道？
修道不外乎几种。
求长生不死，求青春永驻，求逍遥人世，求名留青史。
化蛇注视着陌笺，从上至下看得仔细，这样貌确实是世间无二，才让它一直舍不得弄坏了。
如此低的修为也不惧它，如此肆意嚣张，怕是逍遥人世吧？
“你为，自在逍遥。”
化蛇的竖瞳盯紧了陌笺，试图看清她面上的每一个细微变化。
陌笺并非喜怒于色之人，她听了化蛇的猜测，只似笑非笑地睨着，毫无身处险境的自觉，“认真的？”
化蛇猜得有些接近，但陌笺并不承认。
她随口胡诌时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开口欺骗时也不会产生任何心理负担。
就算化蛇真的猜对，她也能胡诌说是不对，让其再次耗费时间思考。
化蛇听出了陌笺的暗讽，似在嘲讽它怎么能想出这么浅显的错误答案。
但它不在意，冲着这张百看不腻的脸，它有足够多的耐心。
化蛇微微眨眼，态度十分温和，“不对？”
它思索半晌。
是因为久居极西没怎么出去过吗？它确实不了解无逆海对岸的人修的道。
以往遇到人修，它只需要考虑怎么吃或是怎么保存那些皮囊。
像如今这般想了解陌笺想看其何时才会臣服与自己，还是第一次。
明明放肆嚣张成这样，修的却不是逍遥之道？
化蛇从不怀疑自己的脑子，不然也不会顺利进阶为假化形期大妖，更不会即将位列天妖。
化蛇沉下心来思考，身边伺候的四名修士手中动作未停但也没有放弃求生。
他们频频看向陌笺，修为不够看淡能被花老祖另眼相待的修士，男生女相还能在花老祖面前说得上话的修士，胆大包天又最有可能助他们逃离花老祖魔掌的修士。
也是他们目前最可能抓住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可惜此人胆子虽大，却没什么怜香惜玉为正义献身的心思。
若想让其帮忙协助逃跑，他们得寻个能打动对方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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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未尽之语
四人的动静看似隐晦又小心,但又哪里瞒得过神识一直笼罩全场的陌笺？
陌笺对他们的秋波暗送无动于衷，只盯着化蛇方向，思考趁它分神的间隙偷袭成功的可能性。
她的手指只微微一动,化蛇已经看了过来。
“真不是逍遥之道？”
陌笺克制住手指的动作，回道：“不是。”
化蛇自信陌笺不可能逃出它的掌心,骗它更无异于自寻死路。
但它还是多疑地问了一句，“你没诓我吧？”
陌笺反问它：“这也需要骗？”
还是那个嚣张到不知死活的小修士。
化蛇放下心来。
一放下心，化蛇就开始觉得嘴有点馋,胃好像也扁扁的，想吃点什么东西暖一暖胃。
瞥了眼身侧这几个并不老实安分的人修，化蛇长尾一卷,将最近的男修捆作一团。
陌笺手指再动，却又立即按捺住。
再忍一忍,白瑞丰漓没来，她不能为了救别人而搭上自己，她的命很珍贵。
长尾猝然收紧,男修手脚被捆得结实,焦急抬眼。
不等他看清要想看的人，周身骨头脆响迫使他发出惨叫。
骨骼的脆响格外清晰,惨叫声也响彻了整个房间。
数息之后,男修终于咽气,他的头颅歪向一边，惊恐的眼睛维持着瞪圆的状态,朝向另一名男修。
化蛇的长尾卷着咽气男修凑近了些，它伸出利爪往下一掏，尚且温热的金丹就这么被挖了出来。
咽气男修的鲜血溅了另外三名修士满头满脸。
陌笺冷眼看着化蛇探出分叉的舌尖将那带血金丹卷入口中，然后与她对视上。
耳畔听得打扇女修的一声低泣,化蛇略略皱眉，却又在陌笺的注视下起了新的念头。
修士不是总标榜友爱互助吗？它倒要看看，这小修士到底是真冷血还是装镇定。
化蛇的长尾将咽气男修甩开，缠到了打扇女修腰间，后者惊叫一声，便被化蛇扔向了陌笺。
察觉自己不是即将被吃，而是被化蛇扔给了对面那个陌生的同道，女修的心情大起大落，被扔到陌笺脚下顾不得磕碰出的伤口，抬眸看过去。
救救她。
陌笺低眸，距离她靴子不到一尺的女修被化蛇的尾巴刻意搅烂了布料，打心里厌烦这化蛇的恶趣味。
陌笺再抬眸看向化蛇，“何意？”
化蛇道：“送你处置了。”
脚边的低泣声骤停，女修自下而上望着陌笺，眼尾垂泪。
救救她，只要点个头，她就能获救。
陌笺并未与之对视。
修道一途，该有的情感不能少，但该有的仁慈也不能多。
化蛇明显是在试探她，也是在逼她继续做选择。
她点头，脚边女修会被杀。
她摇头，脚边女修也不见得能活。
无论哪种回答都讨不了好，她不选，她不想平白多出一个可以被拿来威胁的软肋。
陌笺的眉梢染上不耐，“够了。”
“不喜欢吗？”化蛇偏头，“那你喜欢什么？”
陌笺道：“想知道？”
化蛇道：“想知道。”
白瑞那边有了回应，陌笺立即更换了原本打算说出口的话，“喜欢用化蛇皮做靴子。”
还是这么嚣张不怕死啊，化蛇低低笑起来，“你还真是敢说。”
陌笺的兽瞳盯紧了它，将其浅短的睫羽都看得清楚。
她慢悠悠地接话，语调缓慢：“我不止敢说，还敢……”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趋近于无。
“还敢什么？”化蛇撑在扶手上，向陌笺的方向倾斜着上半身，试图听清陌笺的未尽之语。
陌笺的未尽之语，本就不是为了让化蛇听清的。
她没有将最后的几个字说完，意在分去化蛇的心神。
潜伏多时的殡天剑越过旁边端着葡萄的修士，一剑扎在化蛇的妖丹上。
假化形期实在皮糙肉厚，妖丹周围萦绕着妖气，陌笺的灵剑无法将其洞穿。
向前探身的化蛇没料到这等情况，根本来不及震怒，就有一柄利剑当胸穿过。
火焰自剑身窜出，将那伤口骤然扩大，炙烤得伤口周围变得焦黑，弥漫出一股肉香。
有点烤焦了。陌笺些微遗憾。
两柄剑都避开了化蛇的神识，又瞬间近了它的身。
化蛇迟缓地想着，得是多高修为的人才可办到？
它明明记得，自己不曾得罪过此等修为的强者。
确认自己与队友的剑都一击即中，化蛇的瞳孔也在不自觉地扩散，陌笺慢慢笑起来，眉目舒展，眼眸亮得出奇，倒是比先前更加灼人。
她一字一句地补上后面的话：“我不止敢说，还敢杀你。”
妖丹处的灵剑持续释放紫雷，电得妖丹酥麻，也电得妖丹主人的脑子越发转不动。
化蛇已经有些听不清陌笺说的话了，胸口处的灵剑径直搅动，鲜血自唇边溢出，被陌笺紫雷控制的妖丹连自爆都做不到。
妖丹处的灵剑带有陌笺气息，若没有这柄灵剑，当胸穿过的那柄它未必不能稍稍避开致命处。
化蛇极为缓慢地眨眼，原来它也会败于这样弱小的修士之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