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元香把深山里有狼的消息跟二果和三喜说了,两个孩子先是吓得瞪大了眼睛,嘴也张得老大,他俩虽没见过狼,但听大人们说过,印象里那是极为可怕的,一个人落单了要是碰到了狼群,那都是少有活着回来的可能性的。
他俩一时间神色慌张,仿佛屋外头立刻就要窜出几头狼来。
等元香又叮嘱他们,夜里千万不要乱跑出去,白日里也不要靠近山脚,能离得远就离远些时,三喜缩着脖子,忽然怯怯问道:
“那我们是不是一直要躲在家里,不能随便出去玩了啊?”
元香听得心头一滞,她明白,只要这狼患一日不除,在这里生活的村民们心里都难得安稳,大人们会提心吊胆,孩子们更难过得无忧无虑,但若是实话说出来,对这两个小小的心灵未免太残忍了。
于是她轻轻抚了抚三喜的头,笑着宽慰道:“等春天来了,万物复苏的时候,应该就好了。”
三喜一听要到下个春天,瘪了瘪嘴,心里虽然不太情愿,但也只好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跟这俩孩子讲明白了之后,元香准备出趟门,去阿蓉姐那儿看看。
阿允见她要出去,“我跟你一起吧。”
二果、三喜立时也道:“我也要去!”
刚听完阿姐说起山里有狼的消息,两颗心还悬着呢,若是阿姐和阿允哥真都走了,他们独自留在家里,更是觉得心慌慌的。
四人出了门,走过村道,只见此时不少人家门前热闹非常。
从许里长那儿回来没多久,宋家的乡亲们就没怎么耽搁,纷纷动起手来给自家做起防护。
先前开荒时砍下的木料还剩下不少,粗大的木桩被人抬到牲畜圈旁,齐心合力一根根打下去,锤声咚咚作响;鸡窝、羊棚的顶上,上头又添盖几层厚厚的茅草和木板,里头的鸡鸭被吓得扑棱着翅膀乱叫;还有的不知从哪里扯了不少的荆条回来,将带刺的荆棘缠绕在木桩之间,环环相扣地围成一圈篱笆,将屋子围在里头。
大家伙儿都透出一股子忙碌又紧绷的气息。
二果、三喜跟在元香和陆允身后,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大家伙儿忙着。
二果看着看着,攥紧了元香的手,忍不住小声问:“阿姐,那要是这些篱笆没挡住呢?”
正巧宋长根正蹲在地上,将缠满荆条的木桩一根根往地里打。他听见这话,抬起头来,笑呵呵地露出一口白牙,手里那木桩还“咚咚”敲着地面,爽朗道:
“二果别怕,不就是几只畜生么?别说它们来不来,要是真敢下村,看我不抡起锄头把它们一个个打得爬不回山去!”
二果听得眼睛一亮,似是被长根叔这股子底气给鼓舞了,心口里那团压着的惶惶立时散了些。
“好!长根叔打坏狼!”三喜虽还心头发虚,也忍不住跟着激动嚷了一句,眼神里满是崇拜。
宋长根嘿嘿笑着,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一路走来,阿允神色淡淡,此时他站在村道上,目光扫过那些匆匆忙忙的身影,忽而开口,声音不紧不慢:
“若是再稳妥些,不妨在院墙外还有牲畜棚附近挖上一道壕沟,再把削尖的木桩斜插在沟里,既能阻它们乱窜,也能防它们硬闯。”
又指了指一旁堆着的灰烬和石灰:“烧过的灰洒在院外,狼鼻子灵得很,最忌这些呛人的气味,比单靠木篱笆要管用些。”
他一边说着,声音不疾不徐,四周一时安静下来,连手里的活儿都停了半晌,竖起耳朵细细听着阿允口里说着如何对付狼群的布置。
有人听着,不住点头,连声道:“这法子好,听着就管用!”
也有人却挠头嘀咕:“挖壕沟的话,得花不少力气吧?得耽搁多少工夫啊?眼下家里还有不少事儿呢。”
不过大多数人心里想的都是毕竟没经历过着野狼进村的事情,心里没个数,觉得把能做的都备上,还是稳妥些好。
宋长根一拍大腿,哈哈大笑:“对!有理!小伙子说得对!有见识!”
这一声笑,把大家伙儿的目光又都引到阿允身上。
此时的阿允,站在元香身边,他身形修长挺拔,肩背宽阔,以往大家伙儿都知道他生得好,眉目清俊,气质不似寻常庄户人家的孩子,但从前他几乎总是呆在元香家里,鲜少露面,偶尔在村里见着,也不过是垂着眼,安安静静跟在元香身后,从不与人主动搭话。
所以仔细来说,阿允虽然在这村里生活蛮多时间了,但村里人对阿允的了解不是很多。
可眼下不同,他神态沉稳,说话不急不缓,却句句在理,更是显出几分见识与胆识来。
众人望着他的神色不免生出些许惊讶,这还是以前的那个阿允么?看来真如传言所说,这人生了场病以后是大好了呀。
“这模样这气度,怪不得春娇这么稀罕呢”
“还真是,不过你瞧瞧,现在站在元香边上,两人模样都好,还有几分登对呢。”
“你咋看谁都登对呢,那阿允是元香的亲戚,登对啥啊登对。”
“亲戚怎么了?又没说是什么亲戚”
而元香站在一旁,听着阿允有理有据说话的模样,她心里忽然生出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觉得眼前的阿允有些陌生,又好像有点让人安心。
等他们走到阿蓉姐家时,阿蓉正蹲在院子里,一手抓着木桩,一手忙着用荆条围起屋子周围的篱笆,动作干脆利落。
壮实也蹲着,手里抓着一支狗泥巴草,赶着一群搬家的蚂蚁,听见门口有声响,他便愣在原地,怔怔地望着门口的来人。
“三喜,你说壮实不会又不认识咱们了吧?”三喜瞧他那副样子,小脸上透着担忧,她记得上次还和壮实一起玩得挺好的呀,可现在他却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他们。
二果努努嘴,轻声道:“不会吧,你瞧。”
壮实抬头看了他们好一会儿,仿佛在辨认记忆,随后嘴角微微一翘,咧开笑容,朝他们使了个手势招呼。
阿蓉见元香带着阿允,还有二果、三喜一同过来了,立刻停下手里的活儿,笑着迎上来,请他们进屋坐。
“你忙你的,不用管我们了。”元香笑着摆手。
她又仔细往里走了几步,开始打量起阿蓉姐家的屋子,门窗,墙面,屋顶都仔细看了一圈儿,没什么破损的地方,整体看来没什么大问题。
不过,这里到底就阿蓉姐跟壮实两个住,若是真发生什么
““阿蓉姐,要不要带着壮实去我家住?我家还有间空房,这样住在一起也能安心些。”元香打量完后开口问。
阿蓉思索片刻,最后还是摇摇头,微微笑道:“算了,不用了,搬来搬去太麻烦。而且家里门窗都关好,人不乱跑,不会有什么事儿的,况且周边还这么多邻居呢。”
听她拒绝,元香叹了口气,也不再多劝,只是和阿允一起动手帮着她把篱笆一根根插好。
许里长提醒了大家伙儿要注意狼群下山的风险,每家每户最初自然是听了的,做了不少的防护措施,村民们起初心里紧张了好些日子,夜里听见点风吹草动也要掀被子爬起来张望。
可日子就这么平淡地过去,村子里别说狼影子了,连野兔都没多见几只。
渐渐地,大家原本还提着的一口气也松下来,议论里也带了点不以为然:“兴许是虚惊一场罢。”于是日子又恢复了寻常热闹。
只是元香注意到,阿允却依旧谨慎得很,每到夜里睡下前,他必定要亲自去检查前院跟后院,将门板重重插好闩牢,还反复检查一遍。
他还在山脚朝元香家这边的必经之路上,动手挖出一条快有三丈长,近一丈来深的壕沟,别说野兽了,就是人若失脚掉下去,一时半会儿也休想爬出来。
元香也特意去找了许里长打听。许里长摸着胡子回忆,说起前些年确实出过几回狼患,村里鸡鸭羊只都被咬死过,大家提心吊胆好一阵子。可近三四年来却愈发平静,几乎没再听说有牲畜被害,山里狼迹更是少见了。
听罢许里长说的,元香只盼着村子里还是如往年里平安来得好。
转眼已入冬日,寒气比前些时日更重了。
清晨,元香裹了裹身上的棉衣,听着屋外头呼呼的冷风,不由得想起自己初来此地时的情景,记得那时候天气也挺冷的,这么算的话,她来这儿已经快有一年了。
第132章
进入立冬后,天气一天地比一天冷,晨间吐出的白气几乎能结成霜。
这是元香在这儿度过的第一个冬天,为此她早早盘算好,带着全家人一同进了城,要把过冬用的东西都置办齐全。
成衣店里的伙计一见他们一行人进门,听元香一开口就是“四件棉袄”,当即眼前一亮,忙迎了上来,笑得合不拢嘴,殷勤地把他们往里头引:
“几位里边请,咱这新打的冬衣,料子好,颜色花样多,您慢慢挑。”
店里挂满了厚实的棉衣棉袍,墙边柜台上堆着整叠整叠的衣裳,花色各异。
元香见样式还挺多,便让二果、三喜自己挑他们中意的,然后笑眼弯弯地看着他们试穿,一连试穿了好几件,最后二果挑中了件石青色的,衣服暗纹绣了个小虎头,三喜则很喜欢一件杏黄色绣石榴纹的,她穿上瞧着喜气又鲜亮。
元香自己则看上了一件宝蓝色的棉袄,衣襟上绣着细致的暗云纹,滚着银灰色的兔毛边,穿上去既温暖又衬得人清雅端正。
伙计见阿允对挑衣服兴致缺缺,只是站在一边耐心地等她们,他打量了这位年轻人一会儿,然后从柜子里抱出一件深墨色长棉衣,衣襟滚着一圈灰白狐毛,厚实却不显臃肿。
“这位公子身形高挑,穿这个最合适。”伙计笑着,双手恭敬地将衣服递过去。
阿允起初还有些犹豫,在元香轻轻催促下,才慢吞吞地接过来披在身上。
厚重的衣料一落,深墨色长衣将他整个人衬得越发挺拔冷峻,衣襟简单利落,滚边处点缀着灰白毛绒,勾勒出肩背的线条,更显得他身形修长,原本就清朗的眉眼,在这衣色映衬下添了几分凌厉与清冷。
整个人安静地立在那里,一时竟叫人移不开眼。
周围正在挑衣裳的顾客也忍不住往这边瞧了几眼,目光里带着惊艳。
店伙计眼睛一亮,连声赞叹:“哎哟,这位公子穿上可真是气派!简直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
元香也定定看着他,只觉此刻的阿允被这身衣裳衬得分外出众,原本清隽的模样被勾勒出另一番气度来。
阿允似是觉察到了她的目光,静静等了一会儿,却始终没听见元香开口,方才她替二果、三喜挑衣裳时,还兴致勃勃地评论了一番,这会儿却忽然安静下来。
“怎么样?”他微微侧过身子,眸光落在她脸上,语气里带了几分探询。
元香微微一怔,忙移开视线,故作淡声地应道:“挺好,很合适。”
她说完,就听见他轻笑一声,声音里带着点隐约的愉悦。
店小二瞧他们出手大方得很,眼色极好地又搬出一件羊皮袄来。
那袄子翻开是一层雪白的羊毛,毛茸茸的,厚实得几乎要溢出手心,一看就御寒非常。
“这袄子穿着可暖和,密实又不透风,最冷的时候能派上大用场。”伙计热情地推荐。
元香伸手摸了摸,忍不住眼睛一亮,心里暗道这可比棉袄更经穿,想着日常与棉袄替换着,索性咬咬牙,给一家人也各添了一件。
最后四人各自挑好了一件棉袄和皮袄,元香又另挑了两件棉袄,准备回去的时候给阿蓉姐他们送去。
如今阿蓉姐每个月都会送来卖腐乳分成的银钱,可她手里原本还压着一笔旧债要还,东扣西抵的,元香猜她手里怕是剩不下多少。
眼下又值寒冬,风一刮,人人都缩在屋里不愿多出门,集市上都冷清了几分,所以也不知她这腐乳生意会不会受影响。
想到这里,她眉头微微蹙起,心下替阿蓉暗暗担忧。
她正打算去结账,却被店小二拦住,他指了指门外。
“这位娘子,公子已经结好了。”他笑着解释。
元香疑惑地顺着伙计手指的方向,正是把包好的衣物整齐放上马车的阿允。
阿允结的?他哪来这么多钱?那些羊皮袄可不便宜,再加上四人的棉袄,少说也得不少银子,元香虽然平日给他发过薪水,但绝对付不起这么多。
这时她耳边又传来店伙计笑呵呵说着的喜庆话,“娘子可真有福气啊!公子一表人才又出手大方,人还少见的有耐心,试衣裳的时候还一直瞧着您呢,眼睛都没挪开过。”
元香知道这伙计是随口奉承,可一句句却说得直白,叫她耳根子不知不觉热了起来。
她低声咳了一声,没功夫跟这伙计解释他误会了,转身推门走出成衣铺子,冷风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吸了口冷气,冲退了刚刚升起的一丝躁意。
元香看了一眼已经将东西装好的阿允,犹豫了下,还是快步走过去,低声问道:“你哪来这么多的钱啊?”
见元香一脸疑惑,他直言:“这不是已经想起了以前的事儿来了么?自然也记起了自己以前的家底了。”
“可”元香想说这些东西可要不少钱呢,算下来三四十两银子要的,况且给阿蓉姐的东西也不该他来付钱的啊。
一时又有些恼,早知道就不买那些皮袄了,这要是把一下子把他的家底花穿了可怎么办?
见她微皱着眉,还是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阿允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多作纠缠,索性催促道:“走了,不是还有不少东西要买?”
这一趟逛街下来,置办的东西可真不少。
御寒的物件里,除了棉袄、棉鞋、厚袜子,还添了火盆、手炉,整整买了好几担炭块,想着深冬天寒地冻的时候,屋里能暖和些。
听村子里人说,等到腊月这里还常常要下雪,雪一封路,几乎就没人愿意出门了。
元香心里早就打好主意:除了要去城里送货,其余时候能窝在家里就窝在家里,过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清净冬日。
吃食上更是备了不少,米面必须屯足,腊肉腌肉要常备,坛子里少不了咸菜、酸菜,都是耐放的好东西。
再添些干果杂粮,像是黄豆、红豆、花生、芝麻、栗子一类,冬日煮粥煮饭都能派上用场。
至于冬日的菜蔬,家里菜园子早早收了许多萝卜、白菜,整整码了好几垛,堆在院角,看着便安心。
阿允看着她一件件细细点齐,这幅阵势倒是像要去哪里出远门一般,暗暗觉得好笑,但又被她一幅格外认真的模样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就这么照着采买计划一样样添置,元香前脚才刚开口:“老板,这个帮我包起来。”
下一瞬,阿允已将钱爽利地付了出去。
元香无奈极了,自己根本抢不过他,甚至一到结账的时候,不少伙计主动、下意识地往阿允那边接银子去了。
她也不想跟他在外头争这个,睨他一眼,心里暗暗腹诽:你就这么大手大脚地花吧,总有花完的时候。
一切准备齐全,他们就这么带着满载的过冬物品回了家。
虽然已经提前做好了不少过冬的准备,元香还是低估了这里寒冷的程度,毕竟没有自动制热设备,尤其是清晨和夜里,那种湿冷透骨,仿佛连骨头都被冷气渗透。
虽然家里新盖的屋子没漏风的地方,即便家里门窗都换上了厚厚的棉帘,阻挡了大半的寒意,夜晚她在床铺里还提前放好了汤婆子,钻进被窝时还能感到些许温热。
不过屋里燃着的木炭,睡觉前她习惯性给熄掉,就怕不小心闷在屋子里,到时候给一氧化碳中毒了。
可能是天生的体质原因,元香格外怕冷,再加上她睡觉时总爱乱翻,被子盖得不严实,终于,她折腾感冒了。
这天清早起来时,元香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头脑微微发沉,四肢有些乏力,喉咙干痒,鼻子也开始微微发热。
不过这些症状一时还比较轻,当下感觉还没那么严重,她还是坚持去后院的窑房里做了会儿陶器。
上次罗六提到的要她这儿制作的那批货,元香已经定好最终样式并与他商定完毕,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金凤姐去制作。
金凤是第一次做这些带有特别样式的陶器,但有了之前的基础,再加上元香的耐心指导和她自己的摸索,现在已经能熟练上手了。
窑房里烧窑的时候暖烘烘的,可待久了便觉得空气又干又闷,热气在屋里弥漫,让人头上微微发重,呼吸也略觉燥热。
“阿嚏!”午间准备吃饭的时候,元香裹着厚厚的棉衣,还没落座,便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外加一丝鼻塞的痒意,让她忍不住揉了揉鼻子,眼角微红。
以往一家人都是在堂间用饭,但冬天一到,堂间空间大,冷风容易在屋内打转,哪怕烧上炭火,也要很久才能暖和起来。
所以一家人如今直接在厨房里摆个小桌子,灶膛的热气顺着烟囱散开,把整个小屋都烘得暖烘烘的,这样饭菜也不会冷得太快。
“不舒服吗?”刚昨晚午食准备开饭的阿允见她这样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立刻关切地问道。
二果、三喜听见动静,也凑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打量她。
元香连忙摆手,想让他们不用太担心,却还是觉得一阵头重脚轻,浑身略微发冷。
一时也没什么胃口,她声音微哑地说道:“大概是昨晚没睡好,受了凉,我去躺一会儿,你们先吃吧。”
说着,她就准备出门回屋了,动作小心翼翼,生怕传染给他们。
阿允见状,连忙伸手拉住她的胳膊,手掌探到她额头上一摸,是略微有些烫。
“我没事儿,睡一会儿起来就好了,我身体自己知道。”元香收回了自己胳膊,然后出门慢吞吞地回自己屋躺下了。
第133章
元香晕乎乎地回了自己的屋,脱了外衫钻进自己的被窝里闭眼就睡,睡一觉应该就好了,她这么想着。
她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整个人像陷入一场拉扯不休的梦魇里,一会儿热得仿佛浑身都在烧,胸口憋闷得喘不过气来,一会儿又冷得如掉入了冰窟。
她想睁眼,可眼皮沉重得像压着千斤石块,意识忽远忽近,浮浮沉沉。
就在她觉得全身被这没来由的冷热交替折磨得难受时,额头上传来一阵温热而湿润的触感。
哇,好舒服
柔软湿润的布巾顺着她的额头与脸颊缓缓拂过,带着细微的凉意,又轻轻往下移至脖颈处,将干后黏腻的汗水一点点擦净。
那触感温和而耐心,仿佛也把那股缠绕不去的燥热与灼人的闷气,一层层拂散开去,让她在昏沉之间终于舒展了眉心,呼吸也渐渐平稳。
这时候她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她只想一昧地追逐着那股让她舒适的来源,让她不由自主地靠得更近,渴望从中汲取安心与倚靠,哪怕只是短暂的瞬间。
坐在她床头的陆允正耐心地替她擦拭,布巾才一挪开,元香的脸颊却不自觉地偏过来,轻轻贴在他的掌心上,像是寻着凉意般又蹭了蹭。
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兽般,本能地寻找偎依。
这就么低头看着她,他忍不住轻笑一声。
这一瞬,她不像平日里总是对他竖起高高的保护墙,反倒露出几分病中虚弱的依赖。
阿允动作轻柔,指尖停在她的脸颊边,目光温柔,声音低缓,“平时也这么乖就好了。”
寒风呼啸,夜色沉沉,冻得屋檐上偶尔滴落的水珠都带着刺骨的凉意,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呼啸的风声。
而屋内的炭盆燃得红彤彤的,噼啪作响,散发着浓浓的暖意,空气里带着些许温热与舒适感。
元香裹在厚厚的棉被里,她在床上辗转,梦境在脑中浮动,甚至她有意识自己是在做梦。
梦里,她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住的那个村子,那时候,爸爸妈妈常年在城里工作,根本没有时间养她,她只能跟着爷爷奶奶生活,童年时光几乎就在那儿过的,爷爷奶奶把她照顾得很好。
村子四周环山,风景与许家村有些相似,但这里四季如春,到处都是各种颜色的山花,空气里都是花草的香气。
她能看见爷奶家熟悉的屋子就在眼前,那屋子在夕阳里泛着温暖的光,仿佛在向她招手。
她眼眶猛地一酸,鼻尖也跟着发热,心口像被什么重重撞了一下,激动得手指都不自觉攥紧了衣角。
她可以回家了吗?
她记得,最后的回忆就是在回村子的路上。
她张了张嘴,喉头微微颤动,正要喊出“爷爷、奶奶,我回来了!”,心口涌起一股久违的喜悦,脚步不由快了两分,几乎要小跑着冲过去。
可才迈出两步,那熟悉的小屋、四周的景色仿佛被一阵无形的风吹散,眨眼间尽数消失不见。
不要!
四周骤然静寂下来,天地之间一下子变得空荡荡。
她怔在原地,像是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被遗落在无边的孤独里。
元香猛地睁开眼。
视线模糊间,眼角还挂着湿意,眼前却不是刚刚那副孤寂的空荡天地,而是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守在她榻前,眉眼正微微皱着。
“醒了?”阿允俯身,声音低沉而温柔,目光紧紧落在她身上。
他一直守在屋里,正为即将熄灭的炭火盆添了些炭块,见她翻来覆去,睡得很不安稳,嘴里还轻轻呓语,他才凑过来想确认她的状况。
此刻见她双眼含泪,一幅楚楚可怜的样子,心口猛地一紧,声音里带着急切与心疼:“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说着他轻轻伸手,用柔软的布巾拭去她眼角的泪水,动作细腻而小心。
元香怔了怔,鼻尖酸涩,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惶然,梦境与现实像是混在了一起,意识迷离间,那种被抛下的孤独与恐惧像潮水般又涌上来。
不过跟刚刚不同的是,此时此刻,眼前还有个人在陪她。
这一瞬,她能明确感受到他的紧张和在意,仿佛无论世界如何动荡,他都会守在她身边。
元香的心微微一颤,不等思绪回转,她已经下意识伸出手去,并不是推开,而是揪住了他的衣袖,又觉得不够,仿佛怕他会抽身离去似的,她再往前一点,额头抵在他的胸口,双臂小心翼翼却又急切地环上他的腰。
动作笨拙而急促,像是溺水之人终于抓住了唯一能托住自己的东西,仿佛只要靠得足够近,心里的不安就能被驱散一半。
陆允愣住,只觉此时埋进他怀里的人儿轻轻颤抖着,脆弱得让他心疼。
他本能地伸手将她揽住,手顺着她的背轻轻摩挲,想给她更多的安全感,于是低声道:“别怕,我在这里。”
元香感受着他身体的温度,这份贴近能抵挡一切不安。
阿允低下头,目光柔和如水,指尖轻轻拂过她脸颊旁的发丝,动作轻柔。
意识到他的触碰,她微微仰头,呼吸微促。阿允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感受到她微微的回应,他的手停留在她的发丝间,轻轻拢住,略微加重了力度。
视线交汇间,阿允缓缓俯身,呼吸轻轻拂过她的唇,眼底的柔光逐渐被难以掩饰的渴望所替代。
下一瞬,他再也无法克制,唇压上她的唇,汹涌而又直接。
元香整个人怔住,随即心中涌起一种放开一切的冲动,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襟,身体完全贴合,回应着他汹涌的热烈。
唇齿间的温度不断攀升,带着几分不顾一切,阿允的手掌环住她的腰,将她拉得更贴近自己,低低呢喃,“抱紧我。”
刹那间,他的身体缓缓前倾,将她轻轻压向被褥,床板下的微微震动让元香的呼吸更急促,唇齿间的缠绵让她的胸口翻涌着一种甜而炽热的慌乱。
她的眼睛半闭,呼吸断断续续,双手不自觉地环住他的脖颈,哪怕有一瞬的惊惶,又马上沉溺在这一刻的温度与情感里。
“元香”他低声在她耳畔唤她,声音沙哑得发抖,压抑许久的情感终于在此刻找到出口。
炭盆里的火光摇曳,屋子里愈发暖热,四周的光影都似乎模糊了,只剩下两人的身影纠缠在一处。
就在这份炙热与缱绻攀升之际,元香忽然感觉鼻尖痒意一闪,像是有什么在悄悄撩拨。
她忍了忍,眉心微微皱起,眼睫轻颤,阿允敏锐地察觉到她细微的变化,手指还轻轻摩挲着她的后背,仿佛在疑惑她的反应。
下一刻,元香猛地侧过头,几乎来不及思索就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
“阿嚏!”
一个小意外在此时的静谧里炸开,打断了所有的缠绵。
元香愣了愣,耳尖倏地泛红,双手还僵硬地搂在他脖颈上,心中暗暗懊恼:糟糕,自己也太煞风景了吧。
阿允一瞬间怔住,随后低低笑出声来,他俯身,额头贴着她的鬓角,又顺势埋进她的颈窝,肩膀微微震动。
一时间她的耳畔全是他压抑不住地低笑声。
元香眯眼,这人笑得也太开心了吧?一时着恼便要推开他,这人压得她快透不过气,呼出的热气全都扑在她颈侧,带着些痒意,惹得她缩了缩脖子。
阿允终于忍笑,顺势撑起身子,又伸手将她轻轻扶起,安置在床头的靠垫上。
做完这些后,他低头凝视着她,唇角不自觉弯着,眼底氤氲着未散的柔情。
见她发丝散乱,又动作自然地伸手将其顺到了耳后。
面对眼前人此时亲昵的动作,元香撇过眼刻意没去看他,却在无意间瞥见身下凌乱的被褥时,上面全是两人刚刚交缠时留下的印迹,面颊霎时烧得更厉害。
她在做什么?肯定是烧糊涂了!
“都睡了大半天了,”他声音低缓,带着未散的笑意,“饿了吗?我煮了小米粥,先吃些,然后再喝药?”
“嗯”元香低着眼轻声应了,努力让自己看着自然些。
她觉得自己得先冷静一下,这人一直在自己跟前,她都有些呼吸不过来。
但在陆允眼里,此刻的她柔软而娇羞,修长雪白的脖颈上面几处浅浅的吻痕若隐若现,刚刚两人无限贴近的画面犹在眼前,让他心底一时悸动不已。
他微微俯下身,轻轻凑近她鼻尖。
元香闻声微微一颤,轻轻侧开头,避开了这个吻,“那个会传染的”
“唔”开口的话都没说完整,下一刻,阿允的唇便毫不犹豫地覆上来。
不同于刚刚,这个吻带着明显的霸道意味,紧贴着她的唇,掠夺了她所有的呼吸,带着不可抗拒的占有感,每一次深深的触碰都仿佛在无声宣告,这是属于他的。
片刻后,两人缓缓分开,额间仍紧紧相抵,彼此呼吸紊乱。
陆允满意地凝视着她,看着她被自己亲得唇瓣嫣红,他低低开口,声音沙哑而诱人:“要传染刚刚已经传染了。”
元香早已缴械投降,胸口的起伏急促而微乱,整个人软绵绵地靠着他,怕他再来,抬手推他的肩膀,“你不是说先吃东西么?”
阿允唇角轻勾,眼底闪着调皮的笑意,靠得更近些:“骗子,还说不喜欢我。”
第134章
陆允退出元香的屋子,顺带着动作迅速地把门给关上,唯恐屋外的寒风有一丝渗进来,再让元香受冻。
室内重归安静,元香整个人缩进被褥里,连脑袋都埋了进去,不留下一丝缝隙。
她摸了摸自己脑门,自己是不是脑子不清醒?难道是已经烧糊涂了?
可摸着摸着,她也没觉着很烫啊?
刚刚好像是自己先伸手抱住他的,然后紧接着就发生了后面不可控的事了
那些旖旎的画面一时又浮现,元香躲在被子里甩了甩脑袋,警告自己不要再继续想了。
这是她第二次与阿允亲吻,两次都是这样明明应该第一时间推开他,可理智在那时总是形同虚设,剩下的只有被牵动的心与无法掩饰的渴望。
而且这次她发现,她并不讨厌这种感觉,甚至,在那一吻一触间,隐隐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愉悦,无论是身体上的悸动,还是心底被填满的踏实。
想到这儿,躲在黑暗里的元香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那上头仿佛还残留着他的温度,滚烫得让她心口乱跳。
她猛地缩回手,将脸埋得更深,耳尖红得几乎滴血。
所以自己真的是喜欢他?
至少身体上好像是这样。
等陆允热完粥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床铺上的元香已经把自己拱成圆滚滚的一团,只露出一点凌乱的发丝在被子外头。
他轻轻叹了口气,俯身把她从被窝里“挖”出来。
等她软团子似的被拉出来时,元香闷得满脸通红,呼吸都乱了,比起方才亲吻时更要红上几分。
陆允低低笑了一声,指尖点了点她额头,无奈道:“傻子,再闷一会儿就该熟透了。”
好像这样做别人就看不见她了似的。
元香还没准备好要这么快面对他,刚刚的亲密太过突兀、太真切,她的脑子还乱成一团,现在就被他这样轻松地拎出来,心里既慌乱又羞涩。
她眼神闪烁,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阿允已经将热气腾腾的粥端到她面前,低声道:“趁热喝。”
小米粥的香气带着股温润的甜意,她愣了一瞬,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确实有些饿了。
元香微微抬手,正要接过碗,阿允却比她更快,手里的勺子已经送到她唇边,“我喂你。”
手还悬在空中,她微微愣住,眼睛睁大了一瞬,脸颊又染上了淡淡的红晕。
像是被他的声音牵引,元香低下头,微微张口,任他小心翼翼地喂下一口粥。
小米粥温润香甜,入口绵软,带着微微的颗粒感和淡淡的清香,元香轻轻咀嚼,感觉一股暖流顺着喉咙缓缓落下,原本躁动的心绪也在慢慢舒展。
她偶尔抬眼,想偷偷打量他的神情,看到阿允目光温柔地落在自己身上,眼神闪烁间又慌忙移开。
阿允注意到她的动作,没开口说什么,眼底却是闪过一抹笑意。
一下子整个屋子又静得只剩下勺子碰碗的轻响、还有她轻微的吞咽声。
这一刻,她的眼底也不自觉地柔软起来,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只剩下他和她。
喝完粥,又喝完药,她感觉整个人都舒适不少,人也没有睡前那种晕乎乎的感觉了。
阿允在一旁收拾刚刚用过的碗盏,修长的手指抚过碗沿,将它们一个个叠好,动作利落而安静。
元香靠在床头,半倚着被褥,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他身上。
昏黄的灯光下,他的眉眼被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轮廓清晰又深沉,显得格外清俊。
阿允这边已经收拾完,动作像是下一刻就准备转身出门去。
元香心里一阵气恼,心道这人现在倒跟个没事儿人一般,难道就没有什么其他别的要对她说的吗?
她自己虽然也没想好,却又忍不住想从他口中听到些什么。
犹豫间,她还是适时开了口,却又欲言又止:“你”
阿允听见声音脚步微微一顿,手下动作停住,回头看她,“怎么?”
“我有话要说,你坐下。”这话明明带着点赌气的意味,但她此时声音软软的,听在别人耳里毫无攻击力。
阿允见她吃了东西又喝了药,脸上血色恢复不少,精神头比先前也好些,随即点点头,一副格外听话的模样。
他把手里的东西放下,顺手拉过一张椅子坐到她床边,动作不紧不慢的。
坐定后,他微微前倾,认真专注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整个人透出一种耐心等待的姿态。
屋里这时忽然安静得只能听见炭火盆里火苗轻轻跳动的声音。
元香思考着该从哪里开口,视线在地面和阿允的脸上来回游移。
便是她这幅犹犹豫豫的样子,他看在眼里,也没主动接过话头,他就这么静静等待着,像是如果今天元香不主动开口的话,他就会一直等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就这样吧。”
她脑子里其实有不少话要说,关于他的还有她的心意,可真到这一刻,才发现这是她最想说的,也是心底最真实的念头。
说完,她垂下眼眸,指尖不自觉地紧紧揪住被角,此时等待着的人变成了她自己。
阿允盯着她看了片刻,唇角慢慢勾起,眼底漾开点狡黠的笑意。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带着几分戏谑:“这样是哪样?嗯?”
那双眼睛紧紧盯着她,好像要把她心底的小心思全都拆穿,同时也偏要故意装傻似的,等她自己说出口。
元香听了认为他是在拿腔作调,抬眼狠狠瞪他。
阿允见她这副模样,怕她真生气了,笑意一敛,整个人微微前倾,干脆在床沿坐下,将她小心揽进怀里。
他低声道:“好了,不逗你了,我当然愿意。”语气郑重,还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喜悦,最后轻轻叹了一句:“幸甚之哉。”
元香缓缓靠在他肩上,抬起手臂,轻轻环住他的腰。
就这样吧,她在心底默默想着。
脸颊贴着他的衣襟,听着他有力而稳重的心跳声,她觉得就这样很好
好好地睡了一晚上,又吃了药,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元香就觉得自己身子轻快了许多,头也不再昏沉。
不过阿允还是叮嘱她再歇上一天,把病根彻底养透才好。
她躺在床上百无聊赖,阿允倚在床头,此时与她并肩坐着。
他身子修长,肩背宽阔,隔得近了,元香能听见他呼吸的起伏。
元香抱着被子,慢慢往下缩了一点,像只猫似的挨过去,阿允侧了侧身,顺手把她揽进怀里。
他身上带着淡淡的冷松气息,像是冬日山林间的冷冽空气,还混着若有若无的柴火烟味,带着令人心安的暖意。
她的发丝蹭在他颈侧,带着微微的凉意,而他掌心覆在她的肩上,安稳沉定。
阿允见元香无聊地开始拿手指一圈一圈地绕自己的头发,便开口道:“要不要去冬钓?”
“冬钓?”元香立马抬起头,眼睛亮亮的,像是瞬间被点燃了兴致。
阿允见状,唇角微弯,点点头解释道:“后山的湖面上结了冰,冬日里鱼儿最是慵懒,不会乱窜,此时正是最易上钩的时候。”
听他这么说,脑海中立时浮现出一幅在课本上才见过的“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诗意画面。
雅!实在太雅!
她眼眸愈发亮了,支起自己的身子,兴奋地点点头:“好啊!”
阿允见她雀跃的样子,便让她先起床穿戴好,自己则去做准备。
听到要出去玩,元香一下子精神大振,翻身下床,三两步挪到梳妆台前,先把乱发理顺,仔细地扎好发辫,又挑了一件厚实的棉袄穿上,动作间多了几分迫不及待。
推开门来到院中,冬日的阳光正好,洒在身上暖洋洋的,这个时辰是一天里最为舒适的时候。
院子里早已摆好几根竹竿削成的鱼杆,鱼线整齐卷好,静静放在矮凳上,只差最后上饵。
正这时,就听见“噔噔噔”的脚步声,二果、三喜一前一后跑过来,手里还晃着一个竹筒,兴奋地喊:“阿允哥,虫子拿来了!”
元香好奇地偏头望去,只见竹筒里翻滚着一团鲜红的虫子,细长柔软,像一条条小小的火线在蠕动,蜷曲舒展间泛着微微的湿润光泽,看得她心里一阵发毛,却也忍不住盯着看。
“这是哪来的?”她忍不住问。
“阿姐,你起来了!?”二果知道元香昨日开始就一直睡着,现在见她好好的,自是很高兴。
高兴之余听她问起这虫子,爽朗道:“菜地里头的呀,阿允哥之前就说让帮着攒,说鱼儿最爱吃这个虫子了。”
元香有些讶异,原来他并非一时兴起,竟是早就打算去钓鱼?这些装备都准备地这么齐全。
阿允这时正低头理鱼线,听见动静抬眼一望,目光落在她身上,眉头顿时皱了一下。
他身走进屋里,片刻后又出来,手里多了一件厚实的羊皮袄,直接给她披在肩头,“穿上些,你还没好全。”
这羊皮袄一披下去,厚厚一层把她整个人都裹了进去,衬得身形圆滚滚的,像个毛茸茸的小熊。
三喜也有此感,在旁边扑哧一笑:“阿姐,你变成熊啦!”
虽是冬日,但眼下还没到数九隆冬,穿上这厚实的羊皮袄未免显得早了些,不过她心里知晓这是他的好意,眼角弯起,还是将身上的袄子拢了拢。
二果眨巴着眼睛,先看看自家唇角含笑的阿姐,再瞧瞧今日特别温柔体贴的阿允哥,心里暗暗觉着奇怪,觉着今日他俩好似格外亲近。
尤其是当阿允哥轻拉过阿姐的手,把她裹进厚厚的羊皮袄里的时候。
二果忍不住眨了眨眼,忽然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怎么有几分像他记忆里阿爹阿娘相处的样子?
第135章
后山湖畔,此时天地一片清寂。
今日湖面上果真结了一层冰,远远望去像覆了一层半透明的白玉,现在这时候此地大概也就他们几人来,一时显得空旷又静谧。
只不过眼下还未到数九寒天,冰层并不算厚,光洁得能映出天光人影,看上去清亮同时却也脆弱。
阿允特意嘱咐几句,“人是万万不能踩上去的,一旦失足跌入冰水,后果不堪设想。”
他带着她们绕到湖边一处背风的小洼地,环顾四周,挑了块冰面结得均匀的地方,便俯身拾起几块坚硬的石子,只见他手腕一转,手里的石子便利落地滑出一道迅疾的弧线,随后“咚、咚”几声后碎冰四溅,透明的冰层裂开好几块,露出底下漆黑的水面。
二果和三喜见状,兴奋得一蹦三跳,巴巴地凑上来围着阿允和元香转圈:“待会儿我能钓到鱼吗?现在的鱼会不会特别大啊?”
以前他们就听大人说过,冬天的鱼因为养得时间长了,所以要比其他时候来得又肥又大。
阿允随手将鱼竿递给他们,带着点笑意:“你们若有耐心,自然能钓到最大的那一条。”
他俩自然是一个劲儿地点头,“当然会!”
不多时,四个人各自坐在小马扎上,手里握着竹竿,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湖面冰眼处静静泛着水光,鱼漂偶尔轻轻一颤,二果、三喜就立马激动得直叫唤,忙不迭地提竿,不过也可想而知,收上来的次次是一片空空如也的清水或者是绿油油的水草,惹得他们一边嘟囔一边又马上更认真地盯着水面。
山林里确实要比村子里冷得多,风一吹过来,带着股子冰凉。阿允便在一旁拾了干柴生了个小火堆,又支起小茶壶开始煮茶,茶香伴着热气袅袅升腾,氤氲的暖意散开来,到底驱散了几分寒意。
他就在元香身边坐下,两张小马扎连同鱼竿都靠得极近。
又怕元香受冻,阿允先是伸手过去轻轻碰了碰她的指尖,觉出有一丝凉意,便索性一整只手包住她。
他的掌心又宽又暖,指腹一点点慢慢收拢,元香侧过脸,对他莞尔一笑,道:“我其实挺暖和的。”
这才刚坐下没多久,她又穿得厚实,身边还有火堆燃着,确实不觉得冷。
就这么过了一会儿后,隔壁俩孩子开始坐不住了,他俩起初确实是认认真真地守着鱼竿,可空坐了好一会儿都没钓上来鱼后,就没那么多的定性了。
他俩把鱼竿往地上一撑,忍不住凑到阿姐和阿允哥跟前左看右看。
三喜一会儿摸摸元香的衣服袖子,一会儿又去阿允那儿说说话。
无聊得紧时,两人干脆蹲在冰口边,拾起小石子往湖面上丢。
“咚”一声沉闷的响动荡开,逗得他们咯咯直笑,连着又丢了好几颗,大概是在比谁扔得响。
元香见状,忙压低了声音朝他们嗔道:“哎!别闹了,你俩没事儿去捡柴,鱼都要被你们吓跑啦!”
二果和三喜听得一愣,先是互相对望一眼,接着忍不住捂嘴偷笑。
然后二果扔掉手里石子,牵着三喜跑去林子里找枯枝,脚步咚咚的,像两只小兔子。
终于算是安静下来了,湖面上只余鱼漂随风轻轻晃动。
没一会儿,阿允手里的鱼竿忽然微微一颤,浮漂在水面上连连点动。
元香自然也注意到了,她瞧着比阿允还紧张,立时屏住呼吸,眼睛紧盯着那小小的动静。
阿允倒是气定神闲,不慌不忙,先略略按住鱼竿,任由鱼挣扎,待浮漂猛得一沉,他才手腕一抖,竹竿轻轻一挑。
“哗啦!”一尾活蹦乱跳的鲫鱼带着水花被拎了上来,在寒光里使劲儿扑腾。
元香雀跃异常,都站起来去看那鱼,声音清脆:“真钓上来了!原来这儿真能钓到鱼啊,一开始来的时候我还有些怀疑呢!”
阿允正低头取鱼,听她这么一说,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她,眼神里带着笃定与一丝打趣,“有我在,你还怀疑什么?”
说罢,他顺手把取下来的鱼放进带来的水桶里,清水一溅,那条活蹦乱跳的鱼儿顿时激起几朵水花。
元香还是挺少见这么臭屁的阿允,心里自然不服气,既然他已经成功钓上鱼来了,此时她也信心倍增,立马把身子坐得端端正正,双眼紧紧盯住湖面上的鱼线,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阿允瞧她这副模样,眼角微微挑起。
可等到阿允又不紧不慢地钓起第二条、第三条时,元香脸上的笑意渐渐僵住,心里也开始犯嘀咕。
怎么回事?难道这里的鱼跟他认识似的,统统都往他那边凑?为什么就偏偏只咬他的却不咬她的钩?
又见他已经接连钓上几条,而自己还颗粒无收,元香到底忍不住了,有些不满地抱怨:“你离我这么近,这鱼过来了都去吃你的饵了。”
阿允闻言,眉梢一挑,“这鱼饵都是一样的,哪有什么你我的区分?”
元香觉得当然有区分了,“那为何它们只吃你的,不吃我的?”
他慢悠悠收了鱼线,侧头看她一眼,唇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兴许是它们跟你一样。”
元香自然没听明白,疑惑地看向他时,他又慢吞吞地补上一句,声音低沉而轻佻:“跟你一样,偏爱我。”
元香一时嗔怒地瞪他。
这人真是!
臭!不!要!脸!
阿允见她气鼓鼓的模样,心里忍不住笑意涌上,但怕她真生气了,连忙俯身去拉她的手臂,轻轻挨近,“好了,谁钓上来还不是一样?要不我跟你换个地方?”
说着,他微微俯下身,在她因为薄怒而略有些泛红的脸上轻轻亲了一口。
“你!”元香一惊,慌忙抬手捂住脸,轻拍他一下,声音里带着心虚,还夹着几分羞涩:“在外面呢!要是被他俩看到怎么办?”
阿允听她这么说,语气有些漫不经心:“看到怎么了?有什么必要瞒着他们么?”
“再说,也是时候跟孩子们说了吧,难道我们俩在一个屋檐下还要偷偷摸摸的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有种不容争辩的笃定,好似这是再理所应当的事情。
可是元香这边还纠结得很,她还想慢慢适应自己喜欢阿允的事实,要是这么快把他俩的事情在孩子们面前摊开来讲,总觉得有些不适应,而且觉得有些太仓促了。
就像两人明明刚刚才开始恋爱,谁会马上想到要跟家里人说呢?
“或许可以先晚点让他们知道,以后找个好时机从长计议,你说好不好?”元香垂着眼,小心地揪起他衣袍上的一角,语气里带着商量和探询。
阿允见她因为自己随口的一句话开始纠结、犹豫,明明自己都有几分不愿意,却还是小心翼翼地把想法告诉自己,自然是感受到她对自己的珍重。
这一刻,他心里微微一颤,柔软得像被轻风拂过。
他也知道让她答应跟自己在一起已是不易,现在自然就不能再心急了。
他看着她低垂的眼眸、微微泛红的脸颊,心里涌起一股想要呵护的冲动,握住她的手,“好啊,都依你,我可以等。”
他的声音低沉而柔和,仿佛每一个字都裹着暖意。
元香感受到掌心的温度,心头一暖。
又听他答应得这么爽快,刚刚还略带紧张的她高兴地扬起一张笑脸,眸子带着清亮的光彩,“阿允,你最好了。”
陆允看她这副生动而明媚的模样,唇角也微微上扬,心里一动,几乎忍不住俯身凑过去想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可惜刚刚已经被偷袭过一次的元香此时可警觉地很,轻巧地侧开头,两手抵在他的胸前,嗔道:“在外面呢。”
阿允无奈地看着她,不再轻举妄动,随后又点点头,一幅已然了解又话里有话的样子,“好吧,我知道了,在外面不能亲。”
果真没一会儿,二果带着三喜,手里捧着不少木柴回来了。
见他们才离开了一趟的功夫,就惊喜地发现木桶里这时候已经装了有三四条活蹦乱跳的鱼,二果忍不住拍手大叫:“钓上来了!钓上来了!”
三喜也兴奋附和:“阿允哥好厉害!这鱼好大啊!”
元香听得一晒,见这俩孩子理所应当,没有片刻犹豫地就以为这鱼都是阿允钓上来的,心里微微一拧,虽然他们的感觉没错吧,但自己总是有些暗暗较量的想法。
她忿忿地想,她就不信了,今天难道她一条都钓不上来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她坐直了身子,沉默着把鱼竿握得更稳,眼神更为专注地盯着水面上的浮漂。
阿允见她暗自努力的样子,忍不住摇头笑了笑,然后过去蹲在她身旁,耐心示范着钓鱼的要领:如何调整鱼线的松紧,浮漂的细微动作该如何把握,手把手地帮她稳住鱼竿。
就在阿允正教她如果鱼上钩的时候该如何稳住鱼竿的时候,元香感觉到杆上连着的鱼线猛得一沉。
她紧张地、开始自发地用气声说话:“阿允,好像有鱼上钩了!而且好重啊!”
她话音刚落,鱼漂在水面上急速颤动,明显就是有鱼在狠狠拉扯着。
阿允在她边上低声鼓励:“稳住,先慢慢拉上来。”他伸手轻轻扶住她的手腕,帮她调整角度,让鱼线保持张力。
元香听着他平稳而沉着的声音,心里莫名安心,小心翼翼地跟着他的动作,手腕微微颤动,但力道渐渐稳住。
二果和三喜也在边上屏息观看着,目露紧张和期待。
随着“哗啦”一声,终于,一条活蹦乱跳的鱼被元香稳稳地拉出水面,她惊呼一声,“有了!”
水面上跃起的鱼身肥硕结实,青黑色的鳞片在阳光下还闪着光泽,鱼身弯曲有力,似乎还带着一丝不甘和挣扎。
元香紧握鱼竿,等看清了这鱼的全貌,她自己都有些惊讶和兴奋,“这么大啊”
她真的钓到了一条好大好结实的大青鱼!
阿允已经及时拉过她的鱼线,将青鱼稳稳放入木桶里,鱼一入水,顿时在桶中蹦跃翻腾,水花四溅,发出“扑通扑通”的响声,瞧着活力十足。
元香忍不住笑了,脸上带着得意与喜悦,阿允微微弯起唇角,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里带着宠溺与欣赏:“有天赋啊,孺子可教。”
第136章
二果和三喜此时正蹲在火堆边,认认真真地往里添着干柴,偶尔还刻意凑得近些,恶作剧般哈口热气,白雾在火苗上升腾间瞬间弥散开来,然后两人就笑得嘎嘎乐。
小陶壶被架在火堆上,水汽渐渐翻滚,氤氲的热气带着淡淡的茶香在寒风里弥漫开去。
元香双手捧着一盏热茶,轻轻抿了一口,温润的热气立刻驱散了些许寒意,她顺势拢了拢身上的裘衣,指尖有些微凉。
阿允看在眼里,身子一倾,凑近她些,声音压得轻柔:“可是冷了?要不回去了?反正也钓得差不多了。”
边上的木桶里此时已装得满满当当,随着鱼尾拍水,溅出点点寒凉水花,六七条鱼在桶里挤成一团,个个膘肥体壮,都没地腾挪,桶沿都快被顶得晃了几下。
元香低头看了一眼,今日收获也算蛮多,觉得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再者坐得久了身子渐渐发凉,寒气从脚底一寸寸往上蔓延,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想着昨日才刚刚退烧,可不能再受一回风寒了,便点了点头,“走,我们回去吧。”
此时正蹲在他俩身后,一直观察着两人的二果忍不住眨了眨眼,还轻轻伸手捅了捅身边的三喜,示意她看。
三喜正蹲在火堆前,双手摊开烤火,正被火光烘得两颊红扑扑的,接收到二果的动作,她一愣,仰起脸茫然看向他,见二果用力朝某个方向努嘴,她才慢吞吞转头去看,这片区域现在也就阿姐和阿允哥坐在那儿,但除此之外她实在没看出个什么来。
三喜挠挠头,有些莫名其妙,小声问道:“二果,你让我看什么啊?”
二果一副“你真笨”的表情,撇了她一眼,嫌弃地咂咂嘴,随即凑近她,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你没发现么?阿姐和阿允哥最近的关系好好,比以前的日子里要亲近得多哩。”
三喜眨巴眨巴眼,又转过头往阿姐那儿瞅一眼,阿姐和阿允哥哥此时肩并肩坐在湖边,偶尔低声说笑,模样倒是如二果说得那般和气亲近。
她依旧一脸懵懂,跟二果一起小声说话:“亲近?他们之前不就是这样的吗?阿姐本来就对阿允哥哥一直很好的呀。”
“那以前他们俩也没有靠得这么近,他们还手牵手,刚刚阿允哥还摸阿姐的脸,很亲近地问她冷不冷呢,我刚刚都看到了!”二果继续小声,为了证实自己的说法,他学着阿允哥的做法,搓了搓三喜的手,“就像这样子!”
“算了,不跟你说了。”见三喜还是一脸懵的样子,二果心道她到底年纪还小,还不懂这些事儿呢!
说完这些,他轻轻咬了唇,脑中快速盘算着,若是阿允哥跟阿姐像爹娘那般在一起了,那阿允哥就成自己姐夫了?他们就是一家人了?
他自然是高兴的。
以前他就想过阿允哥要是跟他们永远在一起,永远保护他们就好了,现在看来要真的实现了,心里还有点小激动。
那边阿允已经把带过来的东西都顺道收一收,然后他们满是收获地回家去了。
回到自家院子的时候,元香见到了一段时日没见的罗六。
罗六依旧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肩上随意搭着披风,脚边还堆着一个大麻袋,只是大冬日里长途奔波,眉眼间多了几分风霜倦色,靴子上还粘着未化的雪痕,看着比往常狼狈了些。
“许久不见啊。”元香抿唇一笑,语气却凉凉的,带着几分揶揄,“今日你这大忙人怎么有空上我家的门了?”
她见到这人心里还有几分气,这个罗六,上回拿了一批货来求她做类似的东西,她接了后帮他重新设计,打了样品出来,后面他只来过一次,交了定金,说后续的事让她们继续定着做,结果后头就真得人影全无了。
那批东西里不少细节需要跟他这个甲方当面商量,她还特意亲自跑去他家找过人,自然是扑了个空的。
当时她真想找到人后揪住这人衣领子问一问,这货你还要不要了?
这种做生意的法子,她还是头一回见,如今再见面,自然对他没好气。
罗六自知理亏,抬手摸了摸鼻子,赔笑道:“知道你找我,我这儿不是紧赶慢赶地过来了么?”
然后又从他脚边的麻袋里拎出一只硕大的羊腿,瞧着比人的手臂还长,油纸层层包裹,口处还沾着些许油渍,肥得很,隐隐还透出一股新鲜的膻香。
他举到元香面前,说话带着讨好的意味:“这可是咱这边山上放养的羊,肉紧味鲜,用炭火烤出来最是好吃,今日特地给你捎来的。”
这阵子他确实忙,前些日子跟着车队一路奔波去了南边一趟,披星戴月、风餐露宿的,总算赶在腊月之前把手里囤积的货给卖了个干净,这也算是年前最后一桩买卖了。
如今天色一天天冷下去,路上行人稀少,买卖更是难做,他过年前决定就待在家不再出远门了。
元香接过他递过来的羊腿,手里一沉,透过油纸能感到里面筋骨分明,肉质紧实,分量极足。
见他还算有点良心,她脸上露出点笑,瞧着这羊腿想了想,道:“羊腿确实烤着吃最香,正好今日咱们钓了不少鱼,这样,里头的一半用来用来炖着吃,剩下的一半咱们烤着吃,阿允你说怎么样?”
阿允细细听着元香跟自己商量晚间的吃食,不时点头说好。
“正好今日家里食材多,不如把金凤姐一家还有阿蓉姐她们一起喊过来吃饭,大家热闹热闹。”说完元香就喊了二果、三喜来,嘱咐他们去这两家说一声去,要是再晚他们已经开始准备晚食就不方便了。
罗六这才把视线落在一直静静站在元香边上的阿允身上。
这没瞅他之前倒还好,一瞅倒让他心里一惊,眼前的男人虽然依旧是那副好模样,但他就是感觉这阿允跟之前他见过的那个不一样了。
以前的阿允,总是不声不响地跟在元香身后,眼中时常带着几分迷茫与不确定。
因为初次见面两人有过误会,即使说开了之后,后头的几次见面他对着自己眼中明显都含着不少的敌意,经常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罗六甚至觉得这人在自己周围画了一个无形的圈,圈里只有元香可以随意进出,若有人不小心踏入,他的目光便会立刻锐利起来,带着不容侵犯的警告意味。
但是此刻这人眼神坚定沉稳,神情从容自然,举手投足间透着内敛的自信与温和的威仪,让人只一看就能感受到他与过去那个略显青涩、又带着防备的阿允判若两人。
这是怎么回事??一个人短时间内怎么能变化这么大?
阿允自然接收到了罗六在自己身上打量的目光,不过他脸上依旧挂着一幅温和、好脾气的神情,还微微朝他点了点头,随后提起水桶朝灶房走去的时候顺道说了声:“你请便。”
举手投足间,俨然一副男主人的派头。
罗六愣在原地,简直一幅见鬼了的震惊模样。
元香刚吩咐完俩个小的,听到晚上会有好多好吃的,这俩撒腿就跑出了院子去村子里喊人。
等回过头来再跟罗六说话时,就见他一整个又惊讶又错愕的样子,僵直地站在那儿。
“怎么了?”元香见状微蹙眉头。
罗六神情僵硬,先是扯起笑,说道:“你们倒是有雅兴啊,大冬天的出去钓鱼。”
顿了顿,又把话题转到阿允身上,“这阿允他怎么瞧着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元香见他问起这个,觉得这也没什么,反正是村子里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便把最近发生的跟他说了。
原是这样
罗六听完若有所思,心中暗道:果然,自己当初见这阿允第一面时的直觉没错,这人绝不简单!
可等元香又说阿允不过是个父母已经去世的普通人时,他不由得嗤鼻轻笑,这绝对不可能!
真是普通人的话,举止间会时不时地透出凌然的压迫感?又怎会有满身杀意?还有这般好的身手?
他回想自己这些年随镖队走南闯北,见过的世面可不少,也曾遇过几次不要命的山匪,但像阿允这样的,他确实还是头一次见到。
所以,罗六心中暗暗猜测,这阿允定是对自己的身份有所隐瞒。
不过他转念一想,若真是那样一个人,既然身体已大好,也记起了过去的事,如今却偏偏愿意窝在这偏僻的小乡村里,不声不响,这是打算做什么?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元香身上,这小姑娘模样自然是很好的,他见她第一面的时候就知道,肤色白净透亮,眉眼清丽,举手投足间还带着几分爽利利落。
罗六心中一动,暗暗心道:难道真是为了女人?
元香见今日这罗六动不动地就愣在一处不知在沉思什么,奇怪得很,推了推他,道:“你的那批货做的差不多了,你不想去看看吗?”
罗六听她提起,才想起今日来的正事,搓搓手,笑着点头道:“要的,要的,自然是要的。”
“跟我去后头吧,现在那批货主要是金凤在负责。”说着便领着罗六去了后院的窑房。
不多时,院子里早早生起了炭火,红彤彤的炭芯噼啪作响,热气腾腾,把原本带着寒意的冬日烘得暖融融的。
接近傍晚的时候,这时间人也到得差不多了。
元香提前将罗六带来的羊腿用盐巴、花椒、葱姜腌制好,此时是大山哥将它架在火上慢慢转动着烤着,羊腿外头的皮被炭火烤得吱吱作响,油汁顺着滴落在炭火上,立时带出一阵“嗤啦”的声响,伴着一股勾人食欲的香气弥漫开来。
另一边,几条鲜活的青鱼被阿允收拾干净后,用竹签穿好,也架在火边,烤鱼散发出独特的焦香味,与羊腿的浓郁肉香交织在一起。
四个孩子一个个地全都围在火堆边上眼巴巴地看着,一边烤火取暖,一边不时用竹片轻轻拨动炭火,好让火候更匀些,这样烤得也更快些。
火光映在他们的脸上,红扑扑暖洋洋的,眼睛亮晶晶的,食物浓郁的香气直叫人忍不住流口水。
元香这时拿着刷子,细细在羊腿上抹上一层调好的酱料,香料遇火立时又添一层浓香,连她自己都忍不住有些嘴馋。
大山哥坐在旁边,手里帮着翻动鱼串,低声笑道:“再烤一会儿就能吃了。”
听到他的这句话,孩子们又是一阵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