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喜欢装鸵鸟。
在以前她还是刘仁锋的时候,就算她装鸵鸟,也有很多人帮她擦屁股。她可以纨绔在外,交一群狐朋狗友,再任由那些狐朋狗友花天酒地,肆意找茬——谁人不知道他们背后站着的,就是大名鼎鼎的小锋少?
就算真捅出了天大的篓子,他只要缄默着,一声不吭,抱着腿当鸵鸟,那个当时还很娇惯自己的父亲,也只是长叹一口气,打电话,联系这个,联系那个,该道歉的道歉,该请饭局的请饭局,忙里忙外,最后都能处理妥当,看着锋少坐在沙发上,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一席话到了嘴边,也只是滚了半天,咽进肚子里,道:
“下回别这样了。”
下回。
锋少总以为自己有很多个下回。
下回虽然有很多个,但是有前提,有代价的。
原来父亲对自己的爱,并不是什么出于对孩子的父爱。他姓刘的,归根结底,只是为了找个传宗接代的崽儿。
而偏偏,不是她现在这个刘仁峰。
锋少还将头埋在自己的腿上,她感觉到自己的眼泪一点点渗出来,渗进牛仔裤的布料里,她眼睁睁地看着双腿间的地面被水滴一点点打湿,咬着牙,尽量不让泪水继续流出来。
她知道,这回她再当鸵鸟,可没有人为她出头了。
后背轻颤之际,背后却突然被抚上一只温暖的手,她听见陆仁的声音说:
“要不,你先在我家干活儿?”
干活儿,干什么活儿?她茫然地抬起头,就连泪水糊了一脸都不知道,眼前那个穿着土气的男子先是一怔,而后无奈地帮她擦去泪水,一边道:
“我家又缺钱,又缺地方,缺的东西太多了……我刚才思来想去,似乎还缺一个保姆。”
锋少怔怔不语。
“我这个人挺懒的,早上也不愿意起床,家里那两个也只顾忙自己的事情,平日里吃饭也只吃泡面,再加上龙哥和明海都不爱打扫卫生,咳咳,其实,我也不怎么爱打扫卫生……”
他破天荒地有些羞涩似的,扭头,用食指挠了挠脸,试探性道:
“要不,你先在我家扫个地?我也没什么钱,工资可能给的少一点,但至少包吃包住,怎么样?”
陆哥儿,你又收留了我吗?
眼前这个少年讪笑着,看向别处,锋少认真地看着他,只觉得心里一点点温暖了起来,她低下头,轻声道:“其实,不给工资也可以的。”
“不给工资总有点说不过去吧,那我岂不是捡了个大便宜?”陆仁嘿嘿笑道。
“这便宜可不是那么好捡的,我,我干活儿可是很差劲的,可能还会打碎几个盘子,这样,这样也可以么?”锋少抬头问。
“可以倒是可以。”陆仁一口答应,只是,脸上又露出有些为难的神色,道:“但我觉得你可以少打碎一点,我爸妈虽然给我打钱,但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看……”
见他一副苦笑样子,锋少也忍不住破涕为笑,瘪着嘴,看了陆仁一阵,轻声道:“那倒是肯定不会。”
“那你就先在我家住?”
“那我就先在你家住了。”
“先睡我房间?”陆仁挠头道。
锋少怔了怔,不自然地挠了挠脖子,小声道:“陆哥儿不嫌弃我的话……”
“那有什么嫌弃不嫌弃的,你来我家的话,那就是一家人了。”陆仁倒不知道眼前这小姑娘所思所想,只说大不了自己在沙发上睡,在沙发上睡过一阵,也算睡习惯了,这点小事还是无伤大雅的。
陆仁嘿嘿笑了笑,道:“那我不是捡了个大便宜?”
锋少杏眼微红,脸上依稀还残留着泪痕,她看着少年的笑容,忍不住羞涩地笑了笑,道:
“是啊,陆哥儿可捡了个大便宜呢。”
第三百二十六章:
找活儿是找不成了,九月份的雨就像是变脸,说变就变,陆仁跟锋少在长椅上坐了一会儿,总觉得头顶有点雨滴往下掉,刚站起身,摊开手,噼里啪啦的大雨从树梢打了下来,措手不及。陆仁急忙拉着锋少去附近的地方躲雨。
话说今天出来倒了血霉,本来是给锋少找工作的,那老板娘见来了个乖巧漂亮的妹子,还兴高采烈的很,说这真是雪中送炭啊,本来店里缺服务员,要是来了个乖巧可爱的妹子,大学那帮小崽子怕不是疯了不可,那些年轻大小伙子最吃这套,以后的回头客还会多上不少——看着老板娘发自内心的笑容,陆仁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临走时,居然有些于心不忍。
今儿个一去,昨天还笑容满面的老板娘,今天有气无力,愁容满面,见陆仁来了,长叹一口气:“唉,哪儿来的给带哪儿去吧。”陆仁心里就有种不太妙的预感,探头一看,见锋少在老板娘身后站着,低头拉着自己的衣摆,不言不语,一时间对于发生什么事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长叹一声,拉着就走。
至于后来的打碎多少个盘子,那也是出门散步后不久,锋少自己讲出的事情了。
陆仁嘴上说的挺满,但对锋少干活儿的水平也不抱有什么希望——想想看,一个先前家境优越,行事纨绔的少年,平日在家里就不干什么家务活儿,估计在家里什么事都有人操劳,叫她突然端盘子,也真的难为她了。心里是这么想的,但一听锋少摔了六十多个盘子,心里也是陡然一惊——你是他娘的轮着消防服,把餐碟柜儿砸了吧?
一路上,见锋少兴致不高,陆仁也只得好言相劝,温声细语——一副看上去相当阔达洒脱的样子,只不过光是走了这一趟,出门刚买的烟就没了半盒儿。
两人坐在沙发上,屋子里开着空调,房间里安安静静。龙哥又不知道跑哪儿嘚瑟去了,刚进来的时候瞟了一眼书房,昏暗书房里一个人没有,往常应该有个半人半鬼的家伙关灯看书,披头散发,但这会儿也不知道哪儿去了。家里一时间就剩陆仁和锋少两人,陆仁瘫在沙发上,本来想打开电视看一会儿,但也没了什么性质,长叹一口气,又有点想抽烟,问一旁的锋少:
“你出去上网去不?”
锋少似乎心里有心事,房间安静,突然被这么一问,整个人都一抖,忙道:“我平时不怎么打游戏……”
陆仁“啊”了一声,也不再说什么,只看着窗外的大雨。不过近秋的梅雨季,那雨下的大,来得快,但去得也快,不多时,窗外乌云裂开一道间隙,有光透出来,倒也壮阔震撼。陆仁出神地看了一会儿,叹气道:“我在家呆着怪没意思的,出去逛一逛,上个网,可能晚上才会回来。”
锋少不语,点了点头。
陆仁站起身来,走到隔壁屋子换衣服,不多时走出来,又是一身军绿色的大衣,看上去土里土气,他不甚在意地对着镜子看了一眼,问锋少:“我晚上回来,你想吃点什么东西吗?”
锋少闻言,只觉得鼻子一热,心中自嘲。离了家,什么都做不了的一个废物,如今却还有人关心,也不知道是不是一件好事,但脸上却没表现出什么,只是抬头粲然一笑:“没什么吃的,陆哥儿,你去玩儿吧。”
陆仁眼看锋少微笑,脸上虽然带笑,但不知怎的,她的眼眶却有些红。看到这一幕,陆仁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只得叹了口气,出门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锋少一个人,她孤零零在沙发上坐着,看着窗外阳光斩破乌云的景象,就这么呆呆坐了五分钟,那间隙又拢合起来了,一副乌云压城的景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下雨。
房间里没有开灯,幽暗暗地一片,她坐了一会儿,像等着主人回家的猫儿一样蜷缩着,抱着自己的腿,看着窗外的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