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起来了。”她说。
“是的啊。”
她微微一下,稍微歪一下脑袋,“两天后过来再见。”
“期待着呢。”我说。
黄泉最后一次的双臂主动搂住我的身体,头蹭过来我的脖子,在那上面轻轻摩挲,发丝一部分搭在我的肩上和后背,我可以感受到她作为女孩子的肌肤,在我的身体上暖洋洋的如同冬天晒着太阳的被子,我感到自己在那一瞬间整个人被补全起来,从前人生中,从父母那里缺掉的那些东西,这会儿全叫黄泉一个一个的通过她的肌肤送给我。
“爱你,黄泉。”我说。
“我也爱你的,彻。”
黄泉一直送我到了站台,我从车门那里检票进去,隔着玻璃窗看见他站在候车室边上,我朝她张出来“快回去吧,傻瓜。”这样的口型,她朝我笑一下,然后用手比划出来不用担心的手势。
火车开动之后,我坐在窗边的座椅上看着外面,黄泉的脸庞在玻璃之后又透过去一段距离,远远的像是被太阳镀上了自己的光彩,眼看着就要转过去第一个站台的卡口位置,黄泉的身影即将消失,我突然看到神乐在站台入口的位置转着脑袋慌张的寻找什么,看到黄泉后发了疯一般跑过去,好像在竭力争取生存一般的情形。
我情不自禁担心起来,偏生手机这会儿又一点电量没有,黄泉和神乐的身影已经被整个突然出现的城市郊区替换下来,但神乐进来时候的那张失措的脸庞,好像眼睛和嘴唇都不知道要做出来什么样的表情面对,越发的让我心慌起来。
穿出郊区,动车路过田野,向着千叶方向远去。
在比企谷彻坐上回到千叶的动车之后,这边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时间开始推前,到昨天晚上八点的间隔中。
冥闭着眼睛,上车后一直在想其他的事情没怎么留意,计程车司机好几次趁着红灯的时候从车里面的后视镜上看过来她,因为之后事情关系特殊的缘故,她故意的选择了私人的计程车,司机除了目光不老实外,倒也恪守规则的不多和她讲一句话,这样很好,她想。
至于被别人多看几眼的事情,在过去的二十年中,不知道已经经历了多少这样的情况,有些没分寸的家伙甚至为此开玩笑而受过伤,如果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或许依靠着这张脸庞,她就可以很轻松的生活下去。
等那时候她姓田中,神田,佐佐木也好,或许都是比之现在轻松一些的人生经历,不过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譬如她姓谏山的事实,而有些,则值得自己花费精力去改变。
她在离目标位置还有一条街的时候下了车,计程车显示器上是一千八百日元,她直接给了两千円,等着对方从钱包中找出来足够的零钱找给她后,她用手接过来那些零币,朝着自己从昨夜开始就计划的目标走去。
转过两条巷子,然后从侧边出来是一条宽敞道路,她从那里过来,到大门边的时候,门没有上锁,冥来过这里好几次,所以很清楚要朝那边走,她进去房间,在玄关处褪下鞋子,但并没有从鞋柜里面弯腰去找给客人用的室内鞋,而是只穿着袜子,在一楼走了一圈,没发现任何人后又上了二楼书房。
“黄泉吗?”可能是自己脚步声传到书房里面去,还没进门,里面就传来伯父询问的声音。
冥低着头走了进去。
第一百四十七章 谴责的锁链(一)
二零零八年八月十四日,星期四,深夜八点。
谏山奈落死于谋杀。
怀疑为恶灵祟入。
那是曾几何时见过的画面,大雨弥漫的午后。
沉浸于失去至亲的痛定之中,对自己即将迎来的命运感到悲伤与畏惧。
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放声哭泣。由此忍受着所谓冰冷时光的流逝。
在那里的是——
一年前的比企谷彻。
三年前的土宫神乐。
率先发现黄泉父亲尸体的,是从朋友聚餐上回来的神乐,一直到她在一楼的厨房里喝了大杯水,觉着门没有锁很奇怪,在楼下喊了叔叔与黄泉都没有人回答,她决定上二楼去看看,在那里,她遇见了心脏被扔在墙角的谏山奈落。
接着是喊救护车,各种援救措施小女孩已经忘得一干二净,她给黄泉打了电话过去,但是听筒中只有电话已关机的提示音。可是就如同流水一直不断的那样,即便黄泉没有收到消息,所有的事情也在按着有条不紊,或者称之为顺理成章的节奏发展下去,但不知幸与不幸,黄泉是整个谏山家族中,最后一位得知自己父亲去世消息的人。
从那天车站回来的时间起,黄泉虽然活着,但脑海中从头至尾只考虑了父亲死亡的这一件事情,到今天她迎来自己的十七岁生日,但这个日子已经失去了它本来应该拥有的特别意义,分家会议的召开被暂时推后,其他事情也一步没有踏出。
黄泉开始像是成了梦游病患者一样的生存,又像是死掉自身的一部分东西那样,太阳起来便刷牙洗脸,乘电车去医院,然后在那里呆一天,神乐送过来饭也不吃,等晚上医院要关门时,就倚着墙坐在地上,一个劲想着之前生活中的事情,在她面前,因为父亲突然的死亡而撕裂开来的豁口,在自己的内心煎熬中一点一点渗大,自己一人面对那份空洞的沉默之中。
八月十七日,父亲的尸体被运回家中,隔日准备安葬。
“是父亲收养了无依无靠的我,并抚育成人。他很温柔,教导我的时候也有耐心,能有这样的父亲我真是太幸福了。可到现在我还没孝敬过他,没有报答过他的恩情。”
“黄泉……”神乐只能在一边轻声唤着她。
她们两个跪在一楼房间的灵堂里面,虽然早饭神乐做了些热粥和面包片,但黄泉说因为昨天晚上没怎么吃晚饭的缘故,这会儿没什么胃口,她们就一直跪在这里,黄泉伏在一边,正面是谏山奈落的尸体。在一个巨大的冰棺之中。
“可以了吗?”冥进到房间里来。“分家的人都已经到齐了,你也过去打个招呼吧。”
“是。”黄泉回答。
神乐和黄泉从灵堂出来,分家的人全部聚集在了后边道场,神乐按规矩要留在前边,转身的时候,她突然问起来。
“呐,黄泉,阿彻可以联系上了吗?”
黄泉回过头来看她,强撑着想要笑一下,却怎么都做不出来那样的表情,然后只能放弃。“没有。”
“手机还是关机状态吗?”
“是手机丢了还是怎么了吗?”
“也许吧。”黄泉说。
“黄泉。”神乐说,“我去千叶找他吧,去他们本家同他讲这些事情,阿彻应该还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你一个人这样下去会累坏的。”
“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