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小林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于是,他又坚持了下来。
之后的日子里,他的工作愈发熟练,也遇到了各式各样的逝者。
有信教者,也有无信者。有从小当成女孩子培养的男孩,也有死后还要穿.着高筒袜的老奶奶,甚至还有进了棺材,还被吻了一脸口红印的老大爷。
他们的仪式中,有些人嚎啕大哭,有些人暗自抹泪,还有些开朗的家挺,用欢声笑语为最亲的人送别。
每一位逝者生前都有不同的故事,但相同的是,每个灵魂都非常的高贵。
小林大悟成了天堂的引路人,日子就这么孤独且平淡的过着。
平淡的幸福又悄然而至,直到有一天,他回家发现多了一双鞋,是伟大的爱情战胜了偏见,妻子回来了。
她离开前就已经怀孕了,却依旧依旧劝他离职。这次是理性的,轻声的劝她丈夫。
因为就算自己不在乎,但别人会怎么看肚子里的孩子呢?
于是,小林再次陷入了犹豫。
就在这时,一通电话打断了他的沉思,他经常光顾的澡堂老板娘离世了,而这位老奶奶也是村里唯一一位不带任何偏见看待小林大悟的人。讽刺的是,她还是小林那位儿时玩伴的母亲。
这还是第一次接到熟人的生意,想起老奶奶往日里和蔼的一幕,看她安静的躺在被鲜花簇拥的地方,小林大悟的眼眶也不禁有些湿润。
仪式开始了,他将盖在老奶奶脸上的白布掀开,用镊子夹住棉花塞进她的鼻孔。隔着被子脱去她的衣服,再将布轻轻盖在老奶奶身上,缓缓抽去被子。
小林大悟带着一尘不染的白手套,用洁净的棉布,从上到下认真擦拭逝者的全身,再为逝者穿上生前最喜欢的衣服,甚至为她打上了一个粉红领结。
然后,他开始化妆了。
整套动作铿锵有力了,行云流水又不失温柔体贴。
老奶奶的儿子不再歧视小林大悟了,因为他从老同学眼睛里看到了泪光。他对待自己的母亲,就像对待他的妈妈一样。
妻子安静的观察者丈夫的动作,神圣,庄重,仿佛他浑身都散发出璀璨的光芒。这一刻,小林美香第一次理解到了入殓师的意义。
一切准备就绪后,老奶奶被抬进了棺材。
火葬中心,焚化炉的老头是那间澡堂的老主顾了。老头看着老朋友,做完最后的道别吼,为她合上了棺材。
死者儿子想送老人最后一程,最后是由他按下了启动按钮。可透过窗口,看着炉火熊熊燃烧儿子还是忍不住抱头痛哭起来。
尘归尘,土归土,一切都化为灰烬。
作为旁观者的北原空与铃音此时不再发出感慨,世界再次扭曲了起来。
天空中樱花飞舞,又是一个春天到来。那生机盎然的粉色花瓣,就像小林的人生一样,开始重新散发生机。
社长老了,他将‘旅行社’交给小林打理,自己则计划着什么时候退休。
村子里的大家不再带有偏见,因为每家每户都会有人离开,小林那孩子是唯一一个能在最后关头温柔对待他们亲人的人。
其实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死亡只是生命的另一种形式罢了。
小林依旧没有放弃大提琴,他总在空闲的时间独自一人来到小溪边,拉响悠扬婉转,又无比动听的旋律。柔肠百转声音是那么的动听,就像他眉宇间展现的一丝温柔与淡淡的愁思一样。
那低沉略显哀伤的曲调,就像为逝者奏响的安魂曲,慰藉着一个个不舍的灵魂。
春风轻柔的拂动着他的发丝,蓝天白.云,溪水叮咚。画面似乎陷入了重叠,被他服务过的客人的脸如幻灯片般倒影在天空。
他们生前无论是善良,邪恶,懦弱或坚强,此时无疑例外,都是洋溢着一张感激而幸福的微笑。
……
日子依旧平淡且幸福,妻子的肚子也一天天大了起来。
突然,一份遗体认领书寄到了山形县这个宁静的小乡村,是小林大悟的父亲死了。
但他表现的很抗拒,甚至拒绝在遗体认领书上签字。因为父亲很小就抛弃了他,一直以来都是他和妈妈相依为命,他也早就忘了这个父亲。
后来,在妻子的劝说下,小林还是心软打算去父亲所在的城市,送他最后一程。
这是他作为入殓师以来,是第一次作为逝者的亲属观摩入殓。但这里的入殓师很粗鲁,他们没穿正装,衣冠不整,他们不戴手套,并且很粗鲁的搬运着父亲的遗体,他们敷衍了事,只想草草收工下班。
第一次,小林大悟怒了。
他暴怒着推开了那两名工作人员,作为入殓师的他开始亲自为父亲入殓收棺。
小林大悟目光坚定,仿佛躺在身下那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与他无关。又是熟悉的流程,按摩,放松肌肉,清洗面容,换去衣物。
突然,他发现父亲手里捏着一块光滑的……鹅卵石?
小林大悟停下了动作,汹涌的回忆将他带回了儿时的快乐时光。记忆中,父亲说鹅卵石代.表着心情和好运,只要遇到挫折,就拿出来看看。
只要持之以恒,无论什么挫折都会像手中的石头一样,从粗糙的表面被摩的光滑无比。
而父亲手里握着的这块石头,就是小时候自己送给他的那块。
渐渐的,记忆中父亲模糊的脸变得清晰,那张年轻的脸和现在苍老的面孔缓缓重叠。
这一刻,小林大悟的手开始颤抖起来,他的泪水汹涌而下,从自己的眼帘滴落至父亲的脸上,就像老父亲在流泪一样。
他好像在说对不起,我一直没有忘记你。
这一刻,北原空感觉也有些鼻子发酸,他想起了雪乃离别时的话。因为人死后啊,最后消失的能力是听觉。
小林大悟见到了父亲最后一面,但父亲却没能见到儿子最后一面。因为他已经离开了好几天,已经彻底脑死亡,听觉也不起作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