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八重彦被绑住了手脚,他的头颅依靠在墙面上,那双眸子望着木制的天花板,里面的情绪郁结成复杂的螺旋。

他随着那道声音看向巫女,突然就笑了起来。

瞳中的情绪被巨大的事物压垮,男人大脑里细微的声响突兀放大。

嘈杂的,暴躁的,安静的,千万道各式各样的琐碎混杂诡秘的力量扭曲了神智,把结果拐向了注定的道路。

八重彦笑着说道:

“樱,你知道吗?其实我很讨厌凛那个孩子。”

“从她出生就是了。”

“所以把她当做祭品,对我来说从来就不是一个特别难做出决定的选择。”

八重樱知道男人的意思。

母亲不是染病而死的,身为上代巫女的她,身体一直很好。

可这样的她却在生下凛的那一天,难产而死了。

对深爱着妻子的八重彦来说,即使明白这一切和凛无关,但情绪却不由自主。

八重樱从柜子里找出了瓷杯,她的神情安然而优雅。

她淡淡说道:

“母亲知道了,也不会高兴的。”

八重彦说道:

“是啊,但我就是这样差劲的人。”

“我一边期待着樱你可以阻止我,一边毫无留手,我了解你能力的极限,知道你做不到,却也觉得你如果可以阻止我,也是不错的结局。”

男人说出了拗口又再矛盾不过的话。

八重樱能够明白他的意思,却只觉得好笑。

她把瓷杯轻轻放在男人的身前,说道:

“父亲,你的做法明明是贯彻到最后了不是吗?所以就不要说这么多没意义的话了,只是嘴上说的,谁会相信呢。”

“母亲说过的,人心可以险恶的如同妖兽,那时的父亲可以和母亲在一起,说明在母亲眼中你是个善良温柔的人吧。”

八重樱的唇瓣微掀,她如画的眉眼中盛满了笑意,她弯腰对男人说道:

“只是你看,现在的你又和妖兽有什么区别呢?为了村落?为了贯彻神主之名?为了八重一脉?或许吧,但这些我都不管,我只知道对我和凛来说,现在的父亲已经是母亲最讨厌的那种人了。”

是的,最讨厌。

最了解那个女人的是八重彦啊,他当然明白自己的行径会有多让那个人失望。

可人心似鬼似妖,当年的八重彦和现在的八重彦早就不是一个人了。

现在的他真的还这么爱那个女人吗?

死亡会美化爱情,可岁月却能抹掉更多东西。

八重彦突兀沉默了。

他想他只不过一直在给自己找理由罢了,因为凛害死了妻子,所以不喜欢凛,所以可以毫无负担的把凛当做祭品。

即使是做出这样行为的自己,都能明白这是多可笑的逻辑。

而在里面的内核当中,或多或少隐藏着一份怯懦。

权利是毒药。

而当违逆世俗的规矩,神主的地位又是否会变得不稳呢?

他内心留存着贪恋这些的念头,而后又在这个念头上给自己加上了许多修饰的理由。

那样的理由里或真实或虚假,但这些重要吗?

不重要了。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他看着地上的瓷杯,突然说道:

“樱,给我来杯樱花酿吧。”

八重彦看着少女有些讶异的神情,笑着说道:

“我知道的,你有在做吧,算算时间刚好酿得差不多了才是。”

“自从那个人走了以后,我就没喝过樱花酿了。”

“或许这是个过分的要求。”

“但这是最后了,樱。”

八重樱面容上的笑意逝去,她缓缓颔首。

伴随着悦耳的声响,枯萎的樱花在清澈的酒液中安静盛开。

男人看着被斟满了的瓷杯,大脑中所有的声音都逐渐安静,无数的负面情绪被宽容的抽离而去,他像是回忆起了过往遥远的记忆,面容变得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