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2 / 2)

一。他在心头默数。

鲜血飙溅,跟腱被砍断,诉罪者哀嚎一声,庞大的身躯不受控制地向右倾斜。这个时候尤利尔抽出匕首,反手一刺,把匕首送入诉罪者翘起来的左后肢的关节当中。

二。

两条后肢的活动能力逐一被夺取,诉罪者踉踉跄跄的,试图靠右前肢维持住平衡,然后伸出左掌来爪尤利尔。双方几乎负距离的近身作战,体型小的一方行动更灵敏的优势开始体现出来,尤利尔矮身躲过利爪,向前冲刺,一个侧滑从诉罪者身下穿过,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诉罪者背上长长的刚毛,以此止住滑越的势头,并顺势在它背上划过一刀。

三。

接连遭受重创,诉罪者终于无力支撑平衡,发出一声悲怆的哀鸣,往前蹒跚了几步然后轰然倒地。与此同时,连续完成三次攻击的尤利尔,迎来了一决胜负的时刻——

伺机待发,激活。

手中的鲨齿刀开始被加热变红,氧化皮在高温的炙烤下纷纷破裂脱落,铁锈层松散剥落,一缕久违的金属锋芒从刀面上迸发出来,在刀锋上飘然升起一丝丝如丝带般美丽的白烟。

趁着诉罪者来不及起身,他踩着凸起的关节处,一跃而起跳到了这个庞然大物的背上,踏着如碎石般粗糙的皮肤表面快速向诉罪者的头颅逼近。诉罪者咆哮一声,伸手来抓尤利尔,他低下头将一把长长的刚毛当作荡绳攥在手中,在诉罪者背上一蹬,直接荡到了对方骨骼嶙峋的左肩上。

他没有时间稳住平衡,脚尖落在肩膀上的一瞬间又是一蹬,让身体直接从诉罪者的头顶越过……

四。

尤利尔用尽浑身力气把手里的鲨齿刀送进了诉罪者的头颅里,自己的身体也因为失去平衡重重摔回地面。

被鲨齿刀贯穿头骨的诉罪者陷入狂暴状态,它用负伤的后肢摇摇晃晃地支撑起庞大的身躯,痛苦地嘶吼着把眼前能看见的一切障碍物统统摧毁,旁听席的长椅被巨掌拍成粉末,大理石承重柱在它连续冲撞下通体遍布裂纹、向内塌陷,连带着整个裁决大厅都剧烈地震颤起来。

“成功了吗……”看着被疼痛和愤怒冲昏头脑进而开始自残行为的诉罪者,尤利尔抱着已经失去知觉的左臂艰难地站了起来。

然而正如他担心的那样,事情不可能会这么简单的结束,那刺向头颅的一刀终究还是太仓促、刺得太浅。逐渐从狂暴状态中清醒过来的诉罪者,强忍着剧痛把刀身从颅骨里拔了出来,扔在一边,转过身来寻找罪魁祸首。

尤利尔意识到不妙,正欲后退,诉罪者已经高高跃起,双手抱实朝他砸下来。他虽然通过向后翻滚的动作避开了这致命的一击,但他还是被巨大的冲击力震飞出去,背部硬生生地撞在三人合抱的大理石承重柱上。落回地面,喉咙中涌出一股浓烈的腥味,他咳出一大口鲜血……

生命状态27%……26%……25%……糟糕的伤势、撬开的输血管和恶魔敕令的燃血机制三重效果同时作用,生命力正在从他体内飞快地流逝。

他不能在这里倒下,尤利尔知道自己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必须站起来,否则一切都完了。

但是已经吃过一次亏的诉罪者不会再给他第二次机会了,见这个入侵者还在喘气,它又猛扑而来,一掌扇过去,尤利尔的身体就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砸在另一侧旁听席的长椅中。木制的长椅应声而断,他的骨头也好不到哪去,虽然堕落猎人的入职让他体质得到了强化,但这一次撞击仍然折断了他两条肋骨。尤利尔此时耳朵轰鸣、视线一片模糊,只是凭借着强悍的毅力,他死死抓住最后一丝意识不松手,因为他知道一旦这口气松下去,他就再也没有机会站起来了。

直到咽气为止,尤利尔不会放弃任何一丝希望。他的对手亦然。这是一头没有怜悯与同情的嗜血野兽,在这场猎杀游戏决出一个结果之前,它都不会停止攻击。

眼睁睁地看着诉罪者发起对双方来说都有可能是最后一次的亡命冲锋,尤利尔使出几乎把牙齿咬碎的力气,竭尽全力试图站起来,可他的双腿就像两截枯死的木头一样,根本不听使唤。

转瞬之间,诉罪者已经迫近至眼前,尤利尔抬起头,眼中的每一个细节都被打上了死亡的标签,而他的大脑里却一片空白。

原来是这样,他的旅途就到此为止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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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圣徒

鲜血不断地蒸发,思维从脑海中剥离,视野逐渐缩小,就像一扇门在他眼前关上,光明的世界正在离他远去。他感觉好累,好想闭上眼睛踏踏实实地睡上一觉,哪怕再也醒不过也无所谓……

突然,就在黑暗即将把他残存的意志力侵吞殆尽时,裁决大厅里再次响起了那滚滚如雷的宣判:The lamp of the wicked is snuffed out , the flame of his fire stops burning.(恶人的光亮必要熄灭,他的火焰不必照耀)He who is pregnant with evil and conceives trouble gives birth to disillusionment,Forevilmenwillbecutoff.(恶人因奸恶而劬劳。所怀的是毒害,所生的是虚假,为恶者必被铲除)

判罪辞浩浩荡荡地扫过大厅的每个角落,一道无形的枷锁仿佛从天而降,把诉罪者的四肢牢牢钉在地面上,任由它如何咆哮挣扎都无法挣脱。尤利尔也好不到哪去,他同样没能逃脱审判的牵连,胸腔几乎快被那股可怕的重力压碎,喘不上气来。

但他还没有失败。

就在刚才,他一度已经快要放弃,但现在机会就摆在他面前,他没有理由不去争取。他不清楚裁决大厅的重力效果遵循什么触发规律,高强度的战斗和紧迫的时间也不容他为这些琐事分心——

生命状态18%……17%……16%……

鲨齿刀就安静地躺在几步开外的大理石地板上,等待着它的主人。

微微张口,一种激烈的情感从干涸枯竭的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尤利尔怒吼着,恶魔敕令把他身体变成了一个移动的发热源,地表的木屑与尘埃被蒸腾而起的血雾抛向半空,皮肤从他脸上、脖子上片片脱落,露出下面鲜红的血肉。

他从地上站了起来,每一步都像深陷泥潭中,凭借强大的意志力,他不断交替迈出双脚,短短几步,在他被高温燃烧得一片模糊的意识中被延伸成一个无比漫长的过程。

看着趴在地面上动弹不得,嘴里发出求饶般呜咽声的诉罪者,尤利尔这才恍然发觉自己手里多出来一把刀。生锈的鲨齿刀。奇怪的是,他记不清自己是怎么捡起这把刀,又是怎么走到这头怪兽的面前……无所谓,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还能凭借最后一丝气力举起鲨齿刀,然后双手握住刀柄,狠狠刺进了诉罪者的头颅中。

诉罪者庞大的身躯猛地一抖,它就像一条脱水的鱼,在烈日的曝晒下扭动着、挣扎着,不论生前如何,在死亡面前,任何生命都显得卑微而脆弱。结局已经不可更改,等待这个叛教徒的只有死亡。

不知何时,裁决大厅又回归到最初的寂静中,只能听见两个虚弱的呼吸声在交替,但不同的是,他们一个垂危将死,一个劫后余生……奄奄一息的诉罪者,已经无法再对他构成任何威胁,尤利尔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双手无力地松开刀柄,缓缓跪地。

5%

生命状态停止在这一刻,尤利尔把输血管重回插入槽中,恶魔敕令的效果开始消退,体表温度迅速下降,回复到正常体温。虽然及时扼制住了生命力的流失,但体力的消耗却是实打实的,只不过在亲眼见证这个怪物化作一团灰烬散去前,他还不敢松懈。

只见诉罪者兽瞳中美丽的黄金光芒逐渐散去,不知为何而变得有些潮湿的眼睑,沉沉地合拢,尤利尔隐约听见从那狰狞的利齿间传来一个略带哭腔的低吟:“康妮……哥哥帮你找回眼睛了……”

“赫莱茵的骄傲……父亲很快就会回到我们身边……”

“我不后悔……我不……”

垂死的挣扎么……尤利尔不知道他口中所说的康妮是谁,但这个故事或许并不像他双眼所见这般简单,这或许不只是一场关乎叛教徒的审判,谁知道呢,这个世界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正因为亲眼见证过太多的相似案例,他才会了解到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极限的,一个人的怜悯和同情改变不了这些从开头就注定将会走向悲剧结尾的故事。

没有谁会被拯救。人只能自救。

刷的一声,尤利尔抽出自己最后一把匕首,在最后的最后,至少了结这个可怜人的痛苦。他所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然而就在匕首即将落下时,诉罪者喉咙里的腔调突然由虚弱变得亢奋起来。

“那些披着人皮的怪兽,只能带来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