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朝塌毁的城墙看去,无法想象它能在一个小时内修补完毕。
尽管北墙之侧横卧着一道深堑,不过谁敢担保敌军不会铤而走险?
“一小时啊……”奈乌莉若有所思,“根据我的调查,当然,你也在场,白雀城屯兵少说有十万,这还不算预备役。保守估计打头的先锋部队就有两万之数……若是配合古龙军团协同突进,别说踏平一座丰碑谷要塞,就是踏平五座、十座要塞也是绰绰有余。”
“你的估测毫无意义。”
“为什么?”
“因为我在杜伊博格亲眼所见,大敌已倾巢而出。”猎人淡淡地看她一眼,“给你一个忠告,别浪费功夫去琢磨什么声东击西、暗度陈仓的诡谋了,这支黑云压境的大军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彻底地铲除异己,粉碎联盟,把埃斯布罗德夷为平地——
“这就是我们的最后一役了。”
联盟的命运,以及由此维系的歌尔德人、多夫多人、夸埃尔曼人,乃至奥格威的遗民的命运,都被囊括进这样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语中。
猎人平静的脸庞上没有丝毫情绪起伏,叙说的口吻仿佛一个局外人。
奈乌莉却从那沉抑克制的腔调下感受到一股惊涛骇浪,不自觉地伸手摸向左肩。
“既然如此,我们应当在阿伦·贝尔寻求决战。”
阿伦·贝尔是联盟军的大本营,依托秘血森林的掩护,修筑工事,以逸待劳,无疑才是上策。
猎人点点头,“我已经派我最信赖的学生赶往平提亚,如果计划顺利,在一周之内,联盟分布在南线的防守力量就能陆续集结到阿伦·贝尔。”
“一周……”
奈乌莉明知他在夸大其词,却无意泼冷水。
因为此役的胜负关键,并不取决于人数或军备的直接较量,传统意义上的战争要素不过是垫脚石,真正的决战将在此基础之上展开。那必然是凡人无法企及的擂台。
“原来阁下已经准备万全,想必你的夫人眼下也在马不停蹄地筹备战事,这真是近来我听到的为数不多的好消息了。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我们不走。”
奈乌莉眼眸微微一眯,“你认同了我的判断,阿伦·贝尔才是我们寻求决战的最佳地点。”
“算上这头脱离大部队,独自突前被我逮到的斥候龙,大敌已经损失了四条龙。”
奈乌莉闻言一愣。任何时候都表现出游刃有余的她,此刻也不免露出无以言表的惊讶。
“单枪匹马挑战成群结队的爬虫,我不知道该钦佩你的勇气,还是该鄙夷你的愚蠢。”
“跟你一个人跑去叫板大敌的自杀式行为相比,我觉得我还算理智。”
“我丢掉了一条臂膀,那阁下面对大敌又如何呢?”
“我失去了三分之一的灵魂。”
“你失去的灵魂为你换来了什么?”
“让我认识到我真正要面对的敌人是谁。你丢掉的这条左臂又让你得到了什么?”
“让我终于明确了自己的复仇对象。”
同样面对黑山羊,同样不肯屈服于大敌的意志,同样在殊死搏斗中遭受重创,又以同样狼狈的方式苟活了下来,这不谋而合的际遇已经不能说是巧合了。
想到这里,奈乌莉不禁松懈了戒心,“所以我们不过彼此彼此,同病相怜,谁也不比谁优越,不妨就此握手言和,你说呢?”
她微笑着伸出右手。
猎人也欣然对她伸出了手。只不过是左手。
奈乌莉嘴角的笑意凝固了,带着一丝罕见的怨气,抓住他大煞风情的左手手背,上下摇晃了两下,然后迅速分开。
“那么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千万别告诉我你被雷斯特爵士的话感动了,决定和丰碑谷要塞的将士们共进退。”
猎人沉默地望向丰碑谷的东方,半晌,开口问道:“你知道下一个据点离这儿有多远吗?”
奈乌莉耸耸肩。
“就算骑马,昼夜兼程,至少也要两天一夜的功夫,而这里的士兵只要走出要塞,要不了一个小时就会被追上,然后在龙息的蹂躏下损失殆尽。雷斯特也好,无名小卒也罢,他们没可能活着走出这座山谷,唯一的区别只是像个懦夫一样死在逃跑的路上,还是坚守战士的职责,牺牲在自己的岗位上。”
奈乌莉看着他,从那淡漠的口吻中领悟了他残忍的意图。
丰碑谷要塞的全体将士,将以他们的鲜血和生命为古龙殉葬。
“难怪你会默许雷斯特拿你的身份大做文章,去怂恿那些无知的炮灰,用虚假的希望煽动他们的斗志。说真的,尤利尔·沙维,有时候你那泯灭人性的一面,连我都会感到吃惊。”
面对她凛冽的诘责,猎人没有为自己辩解。
正是迄今为止无数苦难的磨砺,铸成了他的铁石心肠,只要能克敌制胜,他不介意被打上冷血动物的标签。
他宁愿做遗臭万年的赢家,也不想成为败者歌颂的圣徒。
历史乃幸存者书写的历史。
“这做法还是太冒险了,”奈乌莉斟酌再三后说道,“你或许能借助要塞的防御再杀死两三条龙,可之后呢?”
“之后阿伦·贝尔的联盟主力军就能少面对两三条古龙,更多的人就会因此而幸免于难。”猎人回答。
他没有明说的是,真正值得他珍视和付出的,不过是那所谓更多人中的极少数。
博爱是圣徒的义务,不是他的。
“你可以回阿伦·贝尔去,或是干脆逃回塞弗斯摩格,我不会阻拦,只是如此一来,你的复仇计划就将不再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