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做到桌子两边，周昀此时虽然有些混乱，但还是明智地屏退家中之人，甚至把刚准备问候他的亲弟弟都赶走了。

“先生，这些日子，你辛苦了。”武无尽大大咧咧地坐着，嫌弃杯子没劲，就自己抱着酒壶喝。

“没......不辛苦。”周昀此时心态已经产生了严重问题，叹息着摇了摇头。

武无尽没有提圣武帝的事儿，喝了一口酒后，问：“先生，我已经彻底脱离四宿教了。”

“是吗？好——好啊。”周昀点着头。

武无尽见周昀气色不怎么样，先是咳嗽了两声，随后说：“先生，我们找到了个绝对无人能发现的地方！那里有龙！有龙的！”

“龙！？”周昀一脸惊愕。

“是的！不仅有龙，还有传说中的龙脉！”武无尽脸上，尽是兴奋“在那个地方，没有人能发现我们！

我这次来，是想要请你的......我希望，你能当我们的【教主】！”

“教......主？”周昀恍然而惊。

片刻之后，他看向同伴，看着武无尽脸上那纯真的笑容，心中却愈发痛苦，愈发迷茫：“不......不..我做不到。

我什么都做不到。”

武无尽愣住了，他急忙追着说：“怎么会呢？大家都尊敬先生！

我，小纪、小风，他们都愿意跟随你！他们已经练成了您给我们的神功，我们不会比四宿教的任何一个天星差！有这样的力量，我们从头开始，重新建设，这次，只要我们好好呵护，一定能从头开始，建设一个符合您理想的门派！”

他敢这么说，自然是有理由的。

小纪、小风就是如今的【三渡】，武艺均是远超常人。而他自己，天伤星武无尽，更是一只手把同龄的琉球第一天才【蒋神门】按在土里暴打。论起天赋，他的武艺天赋，甚至要比周昀还强，就连剩下的【朱雀】【玄武】【白虎】三星君，在他这个年纪，也不一定有他厉害。

“从头再来？”周昀静静地琢磨着这个话，闭上眼睛，脑海中回忆起最初建设【四宿教】的激动、热血，与兄长、姐姐们闯荡的兴奋，考入朝堂的自信，以及之后越来越迷茫的经历，最后......锁定在一个被四宿教弟子随意欺辱暴打的幼童“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武无尽骤然僵住了。

他是【青龙星君】的【替身】，在周昀不能出现在四宿教的时候，便是他来代理行事，为了尽可能像周昀，他也学过一段时间的文，虽说比起周昀来完全不是一个级别，但这种诗词，他也懂的了。

“不......等等......先生？”他有些无法理解。

周昀摇了摇头，跟他讲起了自己的所见所闻。

“这不是很正常吗？”武无尽听到周昀的经历，听到他的迷茫，却是更加疑惑“不就是死点儿人吗？”

周昀呆呆地看着武无尽。

那一刻，他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但他同时，又终于明白过来。

在杀戮之中，【人】早就不再是【人】了，武无尽从小在尸山血海中走出，若是早一些，再早一些，碰到一个对的、正确的人，引导他明白这个世界，他才能理解生命的可贵，而到了现在，武无尽早已经看淡了杀人，他已经【异化】了。

“你走吧......我现在，只想......在这些故纸中，找到真正的【侠】。”周昀看向自己满屋的书籍，说出了一个不可能但又能用来麻痹自己的话。

武无尽理解不了。

他走上这条路，虽然不是周昀指引的，但他之所以会成为四宿教的弟子，正是因为周昀。

若不是周昀当年在把他从匪盗中救下他，他也不会成为四宿教的成员，如今四宿教越来越混乱，他便想要奉周昀为主，再重新来一次，这不正是周昀一直以来认可的吗？

但，虽然他不理解，虽然让又失望了一次，却并没有说什么，而是恭恭敬敬地，再次和周昀拜了一下，说：“如果您改主意了，我们永远欢迎您。”

这便是，绝龙的【第二重失望】。

而绝龙的【第三重】失望，则很快不期而遇。

圣武帝开始围剿魔教，周昀为了鼓舞气势，竟然与圣武帝谋划，设计了一出“围杀青龙真君”的好戏！来了一个自杀！

这绝龙的第三重失望，便是这——周昀自己【杀死】过去的自己！彻底否认自身以往的一切！

再四年。

此时，周昀已经成为天下闻名的大儒，写出了无数脍炙人口的故事，绝龙本人也没有再找过周昀。魔教已经被赶走了四年左右，天下也开始慢慢地休养生息，变得越发美好。

然而，这个时候，天下爆发了一件大事。

周昀的弟弟涉及贪污大案！波及众多朝廷官员，包括一直以来兢兢业业的户部尚书，无数涉案官员离奇而死，所有的矛头指向四大名捕之一的月似愁，一件影响极深涉及小半个官场的惊天大案！

周氏一族因为周昀提前提醒，把贪污所得藏到了另一处，又急忙想办法“献给朝廷”，想要通过这种方法保命，却被圣武帝发现，包括周昀亲弟弟在内，周氏一族几乎全部诛杀，连周昀自己，都因为“通风报信”，直接被圣武帝一撸到底，念在他多年来勤勤恳恳，且也并没有参与到贪污之中，这么些年，从来都没和家族内联系，除了上朝、工作，就是看书、写书，还有“杀死青龙真君”的功绩，便只是流放边塞。

虽说一次一次的失望，但在这种时候，绝龙依旧没有不管不顾，不仅想办法通过血灵岛内部的力量，救下了一个周氏子弟，更是通过各种手段，派人去找周昀，想要维护周昀、把周昀带到血灵岛上。

然而，回应他的，只剩下冰冷。

他说，周氏子弟，死有余辜，他们救了，反而是在恶心他。

周昀不想和血灵岛产生联系，他也无比冷淡地对【渡己】说：“快滚，不然我杀了你，就无人报信了。”

这就是第四重，也是最后的失望。

绝龙已经彻底明白，那个他尊敬的【青龙真君】再也不存在了。

既然如此不留情、不领情，便只能【绝龙】了。

他停下回忆，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到一个长相清秀，较为文雅，与血灵岛气质完全不同的年轻人，淡淡地道：“何事。”

年轻男子见绝龙睁眼，吓了一跳，急忙弯腰行礼，道：“岛主，那【霜满秋】已经困住了，但她实在太能坚持了，我等只能把她困在【火龙阵】里。不过，她就算是再能坚持，内气也迟早能用完——”

“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