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更努力地去看,却依旧看不到老乞丐的面容。那张老脸似乎被糊了水气的玻璃盖住,如镜花水月,越看越远。
他曾幻想着有勇者从天而降把老乞丐救活,可勇者没来。
很奇怪啊,故事里的勇者不都是在最危急或者最绝望的时刻从天而降,拯救所有人的吗?
为什么勇者不来呢?
大概是因为那个时代没有勇者吧,十几年后的今天才有了勇者。
哪怕这个时代有一百零八个,也不屑于分给那个时代哪怕一个。
第八天,有流氓堵住兰斯要钱,他说他没钱。
兰斯照旧被揍了一顿,可被揍完后,他远远地跟着那群流氓。
在又挨了两顿揍后,那群流氓终于开口问他到底想干什么了——这倒不是流氓对他感兴趣,而是他们打累了。
“跟着你们,能要到钱吧?”那时候的兰斯笨拙地问着,“你们这样到处找人就能要到钱,我也想。”
……
兰斯觉得自己都快被菲菲闷得喘不了气了,要是再不抬头,他非得被闷死不可。
兰斯一挺身,从菲菲身上离开。
想那么多没用的干什么,他现在可以吃蛋糕吃到吐,可以把奶油倒满一个浴缸钻进去游泳,他有可以和他分享蛋糕的人了。
不仅如此,他有再也不用淋雨的大房子,冬天的壁炉烧得啪啪作响,暖和得很。他出入都有马车拉着,也可以坐在马车里往外扔蛋糕了。
兰斯笑了笑,他是很得意的,因为现在他是勇者了,是他小时候梦寐以求的,希望降临的勇者。
可他才笑了没几秒,嘴角便仿佛有千斤重般沉了下去。
兰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笑不出来。
他多该笑啊,现在的他比以前好太多了。不但是勇者,还识字,还当了老爷。
他小时候的梦想全都成真了,真得有时候都让他害怕。他害怕这是一场梦,自己一旦醒来,还是在那个破棚子里。
兰斯忽然间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他想要的东西似乎并没有得到,他想做的事似乎也并没有完成。
过去,他总觉得是自己没有做足够的事,所以才没法觉得开心。
诚然,盖防御工事也好,剿灭魔兽也罢,这些事带给他的满足感和快乐往往只会持续一个星期就结束了。一旦最初的成就感与兴奋劲过去,就会觉得索然无味,心里空落落的。
不住进房子,就会冻死;不受人尊敬,就会挨打;不多弄些钱,就只能乞讨。
他明明都已经超额完成任务了,为什么却还是觉得欠了什么东西?
恍惚间,兰斯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他觉得……自己好像并不是想要当勇者,也不是想当老爷。
那自己究竟想当什么呢?
他一直都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就像他想不明白楚门的想法为什么这么奇怪一样。
若是今天之前,他肯定是不明白的。
直到在冥想中又一次见到了老乞丐,他才明白。
原来哪怕是当上了勇者,老乞丐也活不过来了。
那块蛋糕上的奶油,老乞丐至死也没尝到味道;小时候挨过的打已经挨了,现在成为勇者并不能让小时候的自己不疼。
他明白了,那个时候,即使是勇者真的来了,也救不活老乞丐。
那天他一路上的谨慎,小心翼翼护着蛋糕的欣喜,最后都在拳脚交加中湮灭。
“菲菲。”兰斯轻声说着,“勇者为什么不能随时随地降临呢?”
菲菲的头顶冒出一个问号,久久没能想明白兰斯是什么意思。
兰斯似乎并没有想从菲菲这里得到答案,而是继续自言自语:“为什么楚门一定要让别人过得好,而不是让自己过得好?”
“因为楚门善良吧?”菲菲觉得今天的兰斯很奇怪。
以往的兰斯,从来没有安静到这个地步过。哪怕他把自己闷在房间里的那几天,也是时不时地传出些细碎的低语声,有时候还会抓狂地大叫。
这些事朵缇雅并不知道,因为她没有像菲菲那样一直守在兰斯的门口附近。
“不是善良吧?我觉得是别的东西。”兰斯抓着自己的头发,反复地吸气,叹气,“他又不是勇者,他为什么要做勇者的事?”
“兰斯,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菲菲觉得自己必须得换个方式劝兰斯,“很多事都不是钻牛角尖就能想明白的。”
“可是不去想,怎么能想明白呢?”兰斯还是在自言自语,“就像不吃饭怎么会饱,我必须得想明白,我是勇者,我必须得明白……”
“对啊。”兰斯低声说着,眼中似乎有淡淡的光在闪烁,“我是勇者了,我现在是勇者了啊。”
“勇者是我,我就是勇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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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边,楚门正背着手,沉着脸,独自走在去市政厅的路上。
兰斯在冥想上的表现让楚门对过去的那一个多月的相处产生了些许怀疑,他心中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并且这个想法急需验证。
【勇者究竟是怎么选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