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先生现在在见客人呐。”莉莉丝回头望了一眼街道的尽头,“我们得等一会儿。”
楚门下意识地循着莉莉丝的目光看去,却只能看到齐格大教堂,以及停在教堂门口的一辆马车。
马车有着天蓝色的涂装,侧面的木制浮雕勾勒出一个看起来很眼熟的图案。
“吉诃德家的家徽?”楚门眉毛一挑,想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它了,“我还在白枫城的时候,见过齐格领领主的儿子……他的马车跟这个一模一样。”
莉莉丝也不答话,坐在长椅上望着天空发呆。
楚门无奈,只好坐在莉莉丝身边,跟她一起等待。
这样的情侣在齐格城并不罕见,人们最多只是对这两张普通的生面孔感到陌生,而不会去问他们在这里干什么。
毕竟每个人都忙着生存,没时间关心其他人的人生。
不多时,一个熟人从教堂中走了出来。
克里特·吉诃德,齐格领领主的长子,曾经在白枫领的酒宴上和楚门见过。
那一场谈话,给楚门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也是楚门第一次对这个世界贵族的骄傲产生了一丁点的认知。
——不过结合这几个月的经历来看,克里特的骄傲其实并不是那种令人厌恶的傲慢,而是一种自矜于身份的骄傲,是一种建立在实力上的骄傲。
面对身为勇者队员的楚门,克里特的回答很明确:只有在勇者建立了功勋之后,他才愿意以功勋的大小来改变自己对勇者的态度。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克里特还挺可爱的。
克里特显然没有发现改换了面容的楚门,而是急匆匆地坐上马车离开了。
“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我们要见的人住在教堂里吧?”楚门附耳低语,“你一直在看教堂。”
“我忽然想起一个问题。”莉莉丝转过脸来,那双忧郁的大眼睛黯淡无光,“我以前见先生的时候,都是变成猫偷偷溜进去的……现在带上你,我们可能进不去了。”
楚门一愣:“……我可以从地下进去。”
“可是先生的房间在二楼啊……”莉莉丝又叹了一口气。
“……我从墙里钻进去。”
“但这里的墙薄啊……”
楚门翻了个白眼儿:“你的意思是我晚上再去?”
莉莉丝眼中的忧郁愈发深重:“可先生睡眠很规律,晚上很早就会睡觉的……”
【不过我们现在都到人家的家门口了,你总该告诉我先生的身份了吧。】楚门在灵能桥梁中叹了口气,【你都保密保了一路,非得见到先生本人,你才愿意说吗?】
莉莉丝惊奇地一转头:【你不知道先生是谁?】
楚门的嘴角抽了抽,无语望天。
诚然,其实在进入齐格城的时候,楚门就已经开始怀疑一个人了。只是苦于没有得到确切的验证,所以不敢乱说。
其实当坎德尼斯的身份暴露在楚门眼前时,他就开始怀疑那个人了。
而当他们驶向齐格城,莉莉丝又把他带进城之后,这个猜想几乎便成为了结论。
试想一下,什么人能够拉起一支连领主都无法解决的起义军,甚至在多年的反围剿中依旧保持旺盛的生命力?
试想一下,什么人有足够的财力,去支持一支不断扩张的队伍的日常消耗?
试想一下,什么人可以时刻掌握贵族的动向,让起义军得以在发展初期躲过数次致命的围剿?又是什么人能够在暗中行动,让出城剿匪渐渐成为形式上的活动?
再深入想一想,什么人能够与勇者坎德尼斯经常性地碰头,并且不被任何人察觉端倪?
最重要的,什么人对女神的教义如此尊重,甚至为了女神的教义不惜与整个世界为敌。
毫无疑问,先生是一位财力雄厚,位高权重,身份高到绝对不会被人怀疑,并且对女神教义有深刻了解的……狂信徒。
在齐格城里,只有一个人完美符合以上所有特征。
先生很神秘,可当他所有的神秘面纱被一条条线索挑开的时候,却又显得有些平淡。
【说实话,我觉得这个答案很离谱,却又很符合情理。】楚门望着教堂的大门,似乎陷入沉思,似乎又有些开心,【我很意外,但不完全意外。】
【毕竟一个山野农夫很难会想到拉起一支革命队伍去反抗纳税的税官,而且历史也证明了只有那些背叛了自己阶级的既得利益者,才有足够的知识深度和广度去改变人们的思想,又足够的财力和魄力去改变这个世界。】
【在南方三领根深蒂固的革命军首领,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女神教义狂信徒,发誓要把腐朽的大地燃尽的狂想家……】
【居然是这片大地的统治阶级,至少也是当下制度的既得利益者,更是当初教团攻打米歇尔公国的功臣之一……马丁·威兹东主教。】
莉莉丝没有肯定,但也没有否定。她只是摇头晃脑地蹭在楚门身边,静静地注视着教堂的大门。
大门处人来人往,有忏悔的人,有主动缴纳赎罪金的人;有佝偻着背不敢进去的人,有步履匆匆走进去的人;有依偎在墙边犹豫不决的人,有一咬牙低头走进教堂的人。
教堂门前,是另一种人生百态。
信仰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力量,人无法欺骗自己的内心。当他们来到教堂前,都会稍稍地被良心苛责一下。
每个人都有点亏心事,无论是挺胸抬头还是溜着墙边走,就看各人的选择了。
“你知道吗?其实我以前就很喜欢坐在教堂前面的椅子上,看那些进入教堂,或者离开教堂的人。”莉莉丝忽然开口说道,“很有趣,有人心虚,有人得意,有人长舒一口气。”
“仿佛只要进入教堂再离开,困扰他们的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一开始我觉得这简直是傻到不行,可后来才知道,原来这么想的我才是傻到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