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思考,就是好多天。那些天里,他茶不思饭不想,失魂落魄,仿佛收税的人收走的不是他的粮食,而是他的孩子。
他的收获被夺走了。
……
是的,不是交税,是被夺走了。
……
若是以前,他不会有这样的想法,因为收税最终也流向皇室,他最多耸耸肩,感到遗憾。
但这次不一样。
他作为皇位角逐的失败者来到白枫领,本就算是捡了条命。南方的税收也不是流向他的宝库,而是存放在市政厅的仓库里。
当意识到被收走的粮食不会再以任何形式回到他手中后,他明白了,原来【税收】,就是从付出劳动的人手中夺走绝大部分收获。
被夺走的不仅仅是他将近一年的收获,更是他这一年里付出的辛勤汗水,是在半夜被雷声惊醒后披着衣服冲入雨中检查庄稼时的心悸,是他在秋收时被打谷折磨得酸痛无比的腰间盘,是他这一年里所有的汗水和期盼,是他接下来一年生活的盼头。
而最让他无法接受也无法埋怨的是,这就是中土的标准,先知只是把他们用在平民身上的标准挪到了他身上。若是说这个税收让他活不下去,首先该被谴责的就是身为贵族的他。
尽管其中好像有些细节让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但那时候的他没有空思考这些。
托高产庄稼的福,他收获了四百二十斤粮食。但收税过后,只剩下八十斤。
三百三十六斤粮,这是按照中土税收的平均标准定的税收水平;税官还明目张胆地多克扣了四斤,这也是按照中土社会现状制定的环节。
按照先知与他的约定,他要靠这八十斤粮食度过接下来的一整年,折合一天不到二两。
二两粮食,甚至喂不饱他的猎犬。
全粮宴没有了,索罗德接下来的一年里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其实他的日子本可不必过得如此紧张,只要他开口——哪怕不用开口,照样有大把的人给他送吃的,送穿的。
可他统统拒绝了,因为他好像明白了先知为什么要他去种地。
不去亲身经历,他不会知道一餐一饭的来之不易,更不会知道,当北方的贵族老爷们想卷土重来时,这些平民会爆发出怎样的护国热情。
在南方,没有人——绝对没有人想让北方的老爷们回来。
若是有人想继续征收他们八成的税,他们宁愿去死。
……
他可以想办法争取自己过去作为贵族时享有的种种特权,但他不敢。
因为先知的眼神素来是很冷的,他知道。
凝望先知的眼神,如同在凝望他的父皇。
那种看似微笑,实则冰冷,仿佛随时都在准备让某个人失去一切的眼神。
索罗德不敢去尝试,因为他知道这里是先知的领地。任何想要破坏南方规则的人,必定不会有好下场。
哪怕先知从未让人没有好下场过,但索罗德从不怀疑这一点,因为先知的眼神他太过熟悉,在他人生的前三十年里经常见到。
他看到拔地而起的巨大工厂,看到大炮喷吐出的雷霆和火焰,看到普通人扔出就可以重伤近战职阶者的手雷,看到许多他以前想都没想过的东西。
他知道,新时代到来了,先知在一手推动它。而这个时代,没有人能阻挡。
因为无论是再强大的帝国,也无法保证每个士兵都有近战职阶者的作战能力。
先知带来了这一切,带来了让普通人也能掌握的超凡之力。南方需要的只是时间,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南方的力量会越来越强大。
任何胆敢挡在这头逐渐从冬眠中醒来的巨兽的人,都会被毫不留情地碾碎。
与其说他是追随着先知,倒不如说是在胆战心惊地躲避着危险。
他知道,任何挡在先知面前的东西,都会被碾碎。
……
上个月,兰斯回了一趟白枫城,一把火烧了他价值三百金币的庄园后,把所有财产都捐给了市政厅。
白枫城市政厅这一下子突然有钱了,莫名其妙多出一笔三千金币的巨款。
这可是三千万枚铜板!有了这笔钱,市政厅能多批出多少项科研项目来?索罗德想都不敢想。
但这笔钱他不敢乱用,更不敢私藏。
因为市政厅的每一笔开支都要列出账本,神许之城每年都会派专门的纪检委员来查账。
而最近,他又收到了来自先知的直接命令,要他统计南方粮仓的库存量。
兰斯为什么要捐光家财呢?先知为什么要他统计粮食总量呢?
他知道,大的要来了。
第三百七十八章 紧锣密鼓
六年前,他们仓促应战,把前来剿灭起义军的加利亚打得落花流水。
四年前,他们面对强敌,打出了立国之战。
两年前,他们达成协约,隔着边境线遥遥对望。
是时候了,和平不会永久,它只是一时粉墨登场,让战争在后台暂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