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指的当然是楚门向女神据理力争，希望女神再给人类一次机会的事。虽然楚门从未说过付出什么代价，但兰斯并不觉得女神单单看楚门的面子就能改变心意。

这么大的事，楚门一定是付出了不为人知的代价。

越是清楚地看到这些女神教团的神职者们和中土贵族是怎么上蹿下跳的，兰斯就越是觉得不可思议，越是觉得无法理解。

当一个人的对手是强大的巨龙时，那这个人就跟巨龙地位等同；当一个人的对手是一群脑残的时候……可不就跟脑残等同么？

兰斯越想越觉得文森特的所作所为不是在挑衅，而是在给自己的脸上抹黑。他很想问问楚门，两军即将开展，却邀请敌方统帅出阵决斗，难道这些人真的觉得楚门有可能答应吗？

他们的敌人难道就是这么一群……脑残？

想到这里，兰斯双腿一夹马肚，上前半个身位：“我去给他们上一课！”

而楚门的关注点就有点偏了——兰斯什么时候居然都能出口成章了？

虽然不是什么名章，但最起码逻辑清晰，而且没骂人，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怒气。

就在楚门这边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文森特又开始加戏了：“难道你看到我们这边的勇者，害怕了吗？还是你昨天放下的狂言，今天却不敢认账了？”

“我来吧。”楚门拦住兰斯，笑了笑，策马上前，“你还得在正面战场冲阵呢。”

楚门饶有兴致地来到两军阵前，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

以个人的角度出发，他是很想直接出手把这些人都灭了的。但这一战，必须由人民公正军来打，而且要打赢，赢得漂亮。

这不是战损比的问题，而是一道必须由人民公正军自己迈过去的槛。

他说过，一个民族若是不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战胜困难，而是把希望寄托于一个战无不胜的先知，不就跟遇到灾难时不懂得自救，偏偏去祈祷神明救他的蠢货一样了吗？

一个民族的骄傲和风骨，是在一场场血的磨砺中诞生的，是在一场场看似不可能的绝境中挣扎而出的。若是有一张大手把这些危险一力承担，那这个民族的繁荣也不过是繁荣的假象。

楚门的老家就曾有过这种国家，而且不止一个。他们缺乏真正的民族自信，不敢正视自己的历史，总是想把其它民族的东西编成自己的，把历史中如丧家之犬的自己写成顶天立地的英雄。它终日嘤嘤狂吠，以为头顶那只遮天的手可以像以前一样【保护】它。

这就是有一把【保护伞】的文明未来的样子。

若是说上面那把【保护伞】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伞，那历史上还有别的例子，无论是某次变法行动太依赖没有实权的皇帝，还是以为自己可以在大国间反复横跳的小国，最终都说明了一个道理。

靠山山倒，有时候山还没倒，人自己就倒了。

因为软骨头是站不起来的，只有经过捶打的硬骨头，才有骨气流转。

拔苗助长，只会适得其反，这是楚门的家乡历经数千年流传至今的警言。正因为它在这数千年中的每一个历史时期都适用，所以才会流传至今。

若是只看重眼前的胜负，他就会夺走斯卡伊大陆的未来。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他来到这里，是要把应该属于人民的未来交还给他们，而不是从人民的手中夺走它。

“好，决斗。”楚门独自一人来到两军阵前，看向双眼灼灼的文森特，“在下乡野匹夫，不懂贵族老爷的规矩，可否为我解释一下，这决斗是怎么个决斗法？”

文森特保持着冷静，魔王既然敢现身，那他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半。

他今天不是来让己方的高级作战人员送死的，他的目的是试探魔王的底线。这个行为看似作死，实际上却相当可行。

——第一，魔王似乎很乐于制定并遵守一些规矩，所以没有在约定的开战日期前就对他们出手，只是展示自己的力量威慑他们，并且放言他不会在紫衣主教出手前出手。

也许是出于仪式感，也许就是魔王喜欢用条条框框彰显自身的力量，但这都无所谓。

有所谓的是，投其所好，让魔王自己限制自己。

文森特朗声道：“按照惯例，我们互相派出最勇武的战士在两军阵前交战，只分胜负，不分生死。”

这一条潜规则在斯卡伊大陆战争中是有的，不过仅限于同国贵族间的战争。一些想要体验战争，却又不想在战争中受伤或死亡的贵族，会以此提高自己的参与感。

更何况，若是两军阵前的决斗一方获胜，这一方的士气便会得到显著的提高，敌人的士气也会受到打击。

“哦？最勇武的战士？”楚门笑吟吟地看着文森特，心里却在思考他们在打什么算盘。

总不能是真的普通而又自信吧？

“但你既然对标所有紫衣主教以上的人，我们这一边自然也不能只派出一个。”文森特沉声道，布出自己的第二个陷阱，“否则这就不是战前决斗，而是一面倒的碾压。我想，你应该也认同这一点。”

文森特紧紧地盯着楚门的脸，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些许心理活动来。

这是一次试探，他在试探魔王的底线——或者说，魔王是否拥有灵活的道德标准。

他提出一个又一个不合理的蠢问题，在谈判中得寸进尺，贪得无厌。如果有人觉得这种要求能被接受，那这个人一定是个蠢材。

这看似是一个蠢货所为，可实际上，文森特没有付出任何成本——即便魔王拒绝，他也不过是丢面子而已。

丢脸，在战争的胜负面前才多大点事儿？如果他丢脸丢到姥姥家就能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那他会毫不犹豫地去丢，然后在战后申请修史官修改掉自己在战争中的所作所为。

反倒是如果魔王真的答应了，那文森特的便宜就占大了。

楚门微微一笑，瞬间就明白了文森特在耍什么小心思：“可以，我这边，只派我一人。”

他自然是不会反对的，他巴不得文森特多派点人跟自己打。

文森特眼中寒芒一闪，把自己的情绪隐藏了起来。

楚门的回答在他预设的几个回答之中，现在这场谈判已经进入了他预设好的节奏。

——第二，魔王不会杀人，至少在这一场决斗中不会。

文森特深度剖析了魔王的行为特征，断定魔王这么做有两个理由。

其一是刚刚所说的，乐于制定并遵守一些规矩以彰显自身的力量和权威。既然他愿意进行战前决斗，就一定会遵守战前决斗的规矩。

其二，若是魔王想杀人，他在昨天就该大开杀戒了，根本不必等到今天。

这两个理由可以互相解释，若魔王并没有力量方面的限制，那么唯有这个解释，才能把魔王反常的举动合理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