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我这就去。”打更人叹了口气,握紧手中的小吸管,从房间里瞬间消失。
只要跟楚门拉开三米的距离,空间法术对打更人来说只是小意思。
在补人匠看来,这是妮莫人生的必经之路,她不好出手干预——但痛苦长姊不这么认为,她觉得以妮莫逆来顺受的性子,很可能会独自把痛苦忍下,导致因为承受了太多痛苦而死去。
妮莫要做的事与补人匠当初做的事几乎一模一样,这让痛苦长姊很是担心。那根试管里的小肉块是痛苦长姊的肉质,可以与妮莫建立远程的临时强联系,帮助妮莫减轻她的痛楚,加速她的恢复。
交代完妮莫的治疗,楚门转过身来,沉默着环视房间里的守夜女郎们。
他看得出,守夜女郎并不感谢妮莫,她们只觉得恐惧。
一个人,在她们面前渐渐变成了仿佛被魔鬼附身般的模样,她们怎么会不恐惧呢?就算这个人似乎是刚刚救了她们,但她们的恐惧就是无法消退。
这不难理解,当你在旷野行走时被一群狼追赶,忽然一头巨熊出现赶跑了狼,正常人也不会觉得巨熊亲切,更不会去赌一赌巨熊会不会吃自己。
人类是极具排外性的,尤其是在碰见与自己不同的物种时。就算是外型一样的同一物种,人们也会因为其表现出的强大力量而生怯。
楚门低垂眼睑,指尖微抬,看不见的气劲便把她们身上的绳索切断。
感受着重获新生的轻松感,守夜女郎们把怀疑的目光投向楚门,却没有人敢说话。
她们并不是带着恶意去怀疑,而是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这个人的容貌,与通缉令上的先知极其相似,甚至比通缉令上画得还好看。
作为奴隶,先知来岚山领演讲时她们并没有资格旁听,但还是从侍奉的客人口中得知先知有着凡人无法企及的天人之貌。
现在想来,原来这就叫天人之貌。若楚门是她们的客人,她们哪怕不收钱都愿意接这单生意。
“首先,恭喜你们。”楚门的声音在她们心底响起,这是表明身份最有力最简洁的办法,“恭喜你们摆脱了药瘾。”
女郎们诚惶诚恐地低着头,她们心里有一大堆疑惑想问,但面对先知时,却没有一个人敢开口。
站在她们面前的,是天上下来的先知,是不染尘的荣光,是黑夜里唯一的希望。
而她们,是尘土中的最卑微,是贱民中的最低贱,是性病与药瘾的宿主,是任何能掏出十枚铜板的东西的玩物。
仅仅是站在同一个房间里,她们就感觉浑身都不舒服,仿佛脚下若是有缝,她们巴不得钻进去。
楚门的声音里带着很容易听出来的悲伤:“你们对刚刚发生的事很疑惑吗?”
守夜女郎们说不出话来。
诚然,她们现在感觉一身轻松,刚刚还在发作的药瘾消失无形——可她们并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们只看到妮莫走了进来,抚摸过每个人的手掌,一步一步从一个漂亮得让人嫉妒的女人变成了一具尚且活着的干尸。
“药瘾是无药可医的。”楚门平静地看着这些守夜女郎们,“你们本应带着药瘾度过一生,在禁止致幻剂流通的新社会,你们必须承受住药瘾的反复折磨,才有可能战胜它。”
这句话,守夜女郎们听懂了。这一周多的时间里,已经有人发过两次药瘾,那种痛苦的折磨让她们濒临崩溃,甚至巴不得当场了结了自己。
可就在刚刚,妮莫抚摸过她们以后,她们身上连绵不绝的折磨却如潮水般退散,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妮莫是否对你们许下过承诺,会治好你们身上的病?”楚门看向其中一个守夜女郎发问。
“是……是……”守夜女郎诚惶诚恐地回答。
“性病可以治疗,但药瘾却治不了,因为它的本质并不是疾病,而是一种对身体的直接伤害——就像一刀切掉了你们的胳膊,从此以后你们的下半生只能过没有胳膊的痛苦生活,而药瘾也是如此。”
“只要沾染上,这辈子便无法摆脱。”
楚门沉默着,观察这些尚不知妮莫为她们付出了什么的守夜女郎们。
妮莫做的事,与楚门做的事其实是一样的。他们都不知道被他们拯救的这些人未来会去往何方,是继续贯彻这片大地的恶毒还是幡然醒悟,但都并不是慈悲者萌生怯意的理由。
“你们对刚才发生的事感到好奇吗?你们一定不知道妮莫离开了的这几天去做了什么。”
楚门平静地看着这些尚且迷茫的守夜女郎们,声音带着些许悲凉。
“她向女神求来了治疗你们的方法,但那方法其实算不上治疗。她可以把你们身上的痛苦和病根转移到她的身上,从此以后,她代替你们承受这份痛苦与折磨。”
守夜女郎们的脸上浮现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她们的词汇量甚至不足以描述她们复杂的心情。
替别人承担药瘾?药瘾发作时有多痛苦,她们是知道的,那是绝对不想体验第二次的折磨。可那个妮莫,居然不声不响地替她们把药瘾……吸走了?她们有二十六个人,那妮莫就要承受二十六倍的折磨?
【不可思议の世界】342967465
光是一人的折磨就足以把她们中的任何一个折磨到发疯了,那个妮莫居然敢承担二十六倍?她是不是先是疯了,之后才来吸走药瘾的?
“她……”守夜女郎们手足无措,支支吾吾,“她都没跟我们说过……”
“她不忍心再看到你们受苦,哪怕是一秒。”楚门的眼中有着无法掩饰的悲凉,“这是她的意志,也获得了女神的准许……她只能以这种方式治疗沾染了药瘾的人,这便是她敢于向女神提出要求的代价。”
“我告诉你们这件事,并不是要求你们去感谢她,报答她,因为她一开始就没想着索取你们的报答。”
“请不要误会,她并非瞧不起你们,而是发自内心地想要完成对你们的承诺,把你们从痛苦的过去中拯救出来。”
“”
楚门的眼中闪烁着隐隐的寒芒:“以后,不要再碰任何与致幻剂有关的东西。她这一生,只能救你们一次。若是你们又有人沾染上药瘾,就算她想救,我也会禁止她帮助这种辜负了她的人。”
“先知大人。”一名守夜女郎怀着忐忑的心情,用颤颤巍巍的声音问着,“药瘾……我们所有人的药瘾,现在都在她身上?她替我们承担了?”
楚门沉默着点了点头,却仿佛一块丢入平静水面的巨石。
那名守夜女郎的眼中忽然划过一丝类似于绝望的神色,她的声音染上了无法掩饰的浓郁情感。
这情感复杂到无法用一个精准的词汇描述,它自卑,它痛苦,它绝望,它内疚。
在这漆黑如墨的浓稠黑暗中,亦有一丝担忧与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