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宋纁不是之前的杨尚书,杨尚书和首辅申时行走的颇近,又几次因为克扣皇帝要的银两数目,而惹得?万历对其十分不满,年?初被人弹劾之下,杨尚书一气之下直接闭门不出,上书乞骸骨,没想到万历皇帝直接批了下来,于是乎和申时行不对付的宋纁就被摆到了这个户部尚书的位置上。
宋纁自然知道为?什么万历皇帝愈发见申时行不满,那是因为?自从去岁万历皇帝的次子朱常洛诞生以来,朝廷中时不时有人上书,想让万历立长子朱常洵为太子,引得?万历十分憎恶。
万历爱重郑贵妃,郑贵妃又不负所望,诞下一个?男婴,这对万历来讲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但是坏就坏在?,前面还有一个长子朱常洛,而这个?长子朱常洛,一直是万历皇帝的一块心病,甚至可以说是一个?污点!
万历九年?,也就是万历皇帝十九岁的时候,那时候他属实血气方刚,又一直被其老师张居正和生母李太后?管束着,其实是一直压抑着他的叛逆的。但是一个?人乖顺久了,就会做出一些让人瞠目结舌的事?情,在?一次万历给自己母后?请安的时候,李太后?让他陪自己一起用了晚膳再走。
在?晚膳期间,万历多喝了两?杯酒,当然,这酒并没有让万历喝醉,但是为?他接下来的行为?壮了胆。
等到李太后?走后?,万历直接在?其母亲的慈宁宫中临幸了一名宫女王氏,完事?之后?,酒气一散,脑子也清醒过来,见那王氏柔弱地只?知道低声?哭泣,顿时有些厌恶地警告她,不许说出去,否则定叫她人头落地!
这或许是年?轻的万历皇帝对于他母亲的一次暗地里的反抗,因为?在?古代,不管是宫中还是宫外,临幸母亲身边的丫鬟,都是大?不敬之事?。大?明朝信奉儒家思想,以仁孝治国,万历从小接受最顶级的教育,这点是非纲常如何能不明白。可是他偏偏明白,但是也偏偏那么做了。
万历觉得?那王氏柔弱可欺,定然不会将事?情闹出去,除了一开?始有点懊悔,几日之后?便也抛诸脑后?了。
可是万历偏偏忘了,有些女子是易孕体质,就那一晚的春风一度,竟然就让那王氏珠胎暗结,这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又在?李太后?身边服侍,那是怎么都瞒不过去的。
李太后?逼问之下,王氏为?了保住性命也只?能实话实说,希望能看?在?肚子里怀着的是皇子皇孙的面上,不至于直接将她杖毙,毕竟祸乱宫闱,那可是可以抄家灭族之罪,王氏承担不起那样的后?果。
李太后?只?得?叫人唤万历过来进行对峙,一开?始万历还不肯承认,最后?李太后?无奈,只?能叫人将《内起居注》拿来,翻到王氏说的那一日,果然见史官写下了当晚万历的行止,扔给万历自己去看?。
见证据确凿,万历无奈之下,只?好捏着鼻子认下,还封了王氏为?恭妃,次年?八月恭妃诞下长子朱常洛,只?是这母子两?个?一直不得?万历喜爱,后?来又有郑氏的出现,她生性活泼、容貌娇艳,很得?万历皇帝的心,有了新欢就忘旧爱本?就是常事?,况且王氏母子都算不得?旧爱,只?能说是万历年?轻不懂事?时候闯下的祸,想把他们遮掩还来不及,哪里还有什么爱?如今更加是扫到角落,眼不见为?净。
去年?正月初五,郑氏再次诞下一麟儿,让万历喜不自胜!其实在?万历十二年?末,郑氏还生过一个?小皇子,但是不幸的是,当日就夭折了,为?此郑氏和万历悲痛万分,并且郑氏怨怪万历,是他在?孕期内还与?她行过房事?才导致了小皇子的早夭。
当时万历为?了安抚住痛失子嗣的郑氏,答应她如果再有儿子诞生,那么就立他们的儿子为?太子!
万历十四年?,郑氏真的再次生下儿子了,万历也准备履行自己的诺言,可是群臣眼睛也不瞎,眼看?着万历如此疼宠郑氏母子,就觉着情况不对,等到朱常洵一满月,申时行就上书给万历,希望他尽快册立皇长子朱常洛太子,稳固天下人心。
这可和万历自己心里打的小算盘不一样,也和他对自己心爱的女人许下的誓言不一样!可是一面是自己最爱的女人,另一面是还要倚靠、帮助他处理天下事?物的朝臣,他一个?都得?罪不起,只?能用拖字诀先安抚住双方,让万历以“元子婴弱”为?借口,等过个?几年?再说册立之事?也不迟。
可是这样一来,那些老奸巨猾的朝臣们,哪里还猜不出万历的心思,更加咄咄逼人,直言可以先册立太子,太子出阁讲学?可以再晚个?两?三年?也行,说来说去,就是先要一个?名分,一切其他事?情都可以徐徐图之。
其实这个?时候万历完全可以顺从朝臣的意见,先给一个?名分又如何?毕竟他自己还正当壮年?,长子朱常洛也就四岁,什么都还看?不出来,而郑氏刚生下来的朱常洵,更是才刚满月,能不能健康长大?都是一个?未知数。甚至就在?那个?时候,他自己内心都没有彻底下定决心,到底要立谁,以后?他们老朱家的江山到底谁来坐皇位还不一定呢。
可是这样一来,他岂不是辜负了郑氏的期望,郑氏可不会听他什么顾全大?局的话,她只?揪着以前的诺言,让万历记住自己是皇帝,说过话的不能当作放过的屁一般不算数!
万历只?能含糊其辞,说自己再考虑考虑,但是同时他又发了一道旨意,要加封郑氏为?皇贵妃,以奖励她的生育功劳。说白了,他想换个?方式安抚住在?后?宫和他闹的凶的郑氏,把册立太子的事?情再往后?拖一拖。
可谁知这下捅了马蜂窝了,许多朝臣纷纷上奏,本?来要立长子朱常洛你万历都不情不愿地在?打马虎眼了,现在?还要加封郑氏为?皇贵妃,地位远在?王氏之上,直指中宫之位,到时候更进一步那就是皇后?了,这不就是摆明了你就是想要立次子为?太子么!你万历是把我们当傻子玩么?!
上折子,必须上折子!大?臣们气不顺了,言辞就更加激烈,等万历看?到那些反对他的折子,气的更是差点把御案都要拍断了,拿着朱笔的手都颤抖了,字都写不下去,显然也是气大?了!
这下子,原本?还摇摆不定的万历皇帝,彻底倒向了郑氏母子,就和朝臣们杠上了。
这件事?从二月初三开?始吵,一直吵到了三月初二,最后?万历还是一意孤行,以这是我的后?宫我的家事?为?由,先册封了郑氏为?皇贵妃,而大?臣们还想再和万历争论,万历却开?始消极怠工了,人家不上朝、不接见大?臣,只?让太监们做传声?筒,总之谁要想见他,都统统不见,只?和郑贵妃在?后?宫之中如同平常夫妻一般相处,一起养育次子。
这一下,所有人都傻眼了,可是皇帝消极怠工,不早朝,但是这天下还是要治理的,这江山乱不得?,所以朝臣们只?能咬牙切齿地继续干活,同时时不时地上折子逼迫万历皇帝立储,搞得?万历更加兴致缺缺,躲藏在?深宫之中,就是不动如山。
说万历完全不问朝事?吧,也不尽然,这不杨尚书一乞骸骨,万历直接就批准了,还马上调任了和申时行不对付的宋纁为?户部尚书,以此来恶心申时行。
这在?以前的皇帝手中根本?就是不太可能发生的事?情,这一招君臣之间都是玩熟了的,高官们你要退休离职,皇帝总是第一次肯定不允许,就是再想让你滚蛋,也总该来个?三请三让吧?结果万历这家伙根本?不按套路出牌,你想退休是吧?行,那我批准你!
可怜的杨尚书,其实他觉得?自己老当益壮,还能干个?十年?呢!他这不是因为?万历问他要给潞王五十万两?白银的安家费,自己不同意,闹僵了给自己找回点面子吗?谁知道皇帝直接就让他滚蛋了?
至此之后?,官场风气都被整顿了一下,再也没人敢动不动装病拿乔请辞了,如果不是真心想退休那就还是忍一忍吧,毕竟当今这个?狗脾气,是真的可以马上让你走的。
不过宋纁捡了这么一个?大?漏也不觉得?如何高兴,盖因如今的户部也是个?烂摊子,万历花钱丝毫不知道节俭,光上次册封皇贵妃的排场,又挪用太仓银十五万两?,现在?潞王安家费的事?情也落在?了他头上,他还没个?说法呢。
这两?年?各地都在?闹灾,这边赈灾那边免除赋税的,地方上交过来的赋税越来越少,除了几个?原本?就是富庶之地尚且还算风调雨顺外,这大?明哪里都要银子、哪里都得?缝缝补补:兵部要置换刀甲问他要钱,说不能亏待了在?外戍边的将士们;工部要修缮一些破损的宫室问他要钱,说不能坠了皇室的名声?;奉养宗室还是一笔非常庞大?的日常开?销,如今上报上来的宗室人口已?经到了十五万人,这些人都有虚职在?身,都要靠朝廷奉养,又整天的无所事?事?,这不是见天地生孩子养孩子么?一想到明年?这个?数字又要增加几千人甚至上万人,再加上万历出手如此“阔绰”,宋纁自己都想撂挑子不干了!
现在?看?到了卫辉府的财政收入,他怎能不欣喜万分,尤其是宋纁本?身就是河南归德府之人,距离卫辉府也不过是几百里的路,他早年?间游学?也曾途径过卫辉府,只?是那时候的卫辉府并不繁盛,就是他翻看?了之前卫辉府的税入账册,也如同他印象中的一般,有时候还需要朝廷接济,如何是如今的这般场面?
不过宋纁看?了去年?的秋收税况,其实卫辉府的情况已?经是有迹可循了,只?是当时不知道为?什么,杨尚书没有在?朝堂上提出此事?,那时候正是万历和朝臣们吵得?最凶的时候,册立太子是头等大?事?,不管想不想管这件事?的朝臣都被裹挟着卷入了这场争斗中,自然也无心关注其他事?情。后?来万历皇帝干脆一头扎进深宫不出来了,这点税入上的微末小事?,就更加入不得?万历的眼了。
宋纁自己琢磨了一番,想到之前有一位葛郎中在?卫辉府赈灾后?就折戟了,连带着常侍郎都被贬谪出了中枢,杨尚书之前一向以申首辅马首是瞻,接连在?户部损失了两?人,自然是皇帝和申首辅斗法的结果,而卫辉府本?就是事?情起因之地,杨尚书能对这个?地方的官员有好脸色才怪呢!
都是政治斗争的结果,宋纁在?官场沉浮了大?半辈子,如今已?经是耳顺的年?纪了,哪里看?不出这点鬼蜮伎俩?若是当时杨尚书上折子说了此事?,卫辉府有如此之功绩,自然是要奖赏提拔当地的官员的,这不是给自己的敌方增添筹码么?杨尚书死?死?捂住此事?,倒也是人之常情罢了。
可是宋纁为?人一向刚正不阿,当年?张居正当道的时候,他因为?不赞成张居正的霸道行事?,直接回归乡里,如今被起复了,他也没准备抱申时行的臭脚,事?情该怎么样就是怎么样,卫辉府的长官周邦彦是一定要嘉奖的,若是能将此人调入中枢,岂不是不仅仅能造福一方百姓,更能造福全天下的百姓?
此人有如此经营之才,最好是调入户部,成为?他的左膀右臂才好!他早就看?那个?焦侍郎不顺眼许久了,要是能将他调走,那才是如虎添翼之事?。
宋纁确认一切细节,一直等到卫辉府的夏税全部收缴入库,没有半丝错漏后?,他就开?始上折子给万历,言明种种,并且请求万历皇帝嘉奖做出如此惊人政绩的卫辉府官员。
只?是这折子最先到的还是内阁的手中,申时行作为?内阁首辅,所有大?大?小小的事?情,他都可以拿到第一手的资料,一看?到这份由户部尚书宋纁递上来的折子,申时行的眉头就皱在?了一起。
“哼,这周邦彦之前就折了我户部中的一员大?将,如今还想进入户部,将焦侍郎踢出去?这宋纁是一点情面也不给啊!”
原本?的户部也是申时行的一言堂,上到户部尚书,下到户部两?个?左右手侍郎,都是他的人,而如今杨尚书告老还乡,常侍郎早就被贬谪出了京城换上了皇帝的人,现在?唯一一个?焦侍郎,也要被他们弄出去?这是申时行绝对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底下的谋士谏言道:“可是卫辉府如今做出了这般政绩,咱们之前已?经压住了一次,这次可无论如何都压不住了。实在?不行,就把那周邦彦调入刑部做右侍郎,正好原来的万侍郎差不多到年?纪了,这也是升迁了,首辅大?人您看?如何?”
这是玩惯了的手段,刑部虽然也是六部之一,但是实权比较小,经常会受到干扰,且与?都察院、大?理寺并称为?“三法司”,显然权利至少也被分成了三份。而更加妙的是,周邦彦之父本?身就是大?理寺寺卿,周家再多一个?刑部侍郎,都是差不多的职权部门,其实并不能给周家带来多少裨益。
申时行听罢,点了点头,这想法和他的不谋而合,只?是这样一来,就怕姓宋的那老匹夫要闹。
“这样一来,到底薄待了些。”
申时行话音刚落,另外一谋士也不甘示弱,上前了一步道:“其实倒也不难,周邦彦去了刑部,听说他手底下还有一个?通判做事?有长才,不若调任到户部做一个?郎中,不也是让宋尚书得?一长才吗?”
那林同知是周邦彦的人,申时行的人不想再让周家势力更甚,自然不会去提拔林同知,林同知下面就是秦修文了,只?是秦修文此人到底如何,作为?大?明首辅,手底下如此多大?大?小小的官员,实在?没什么印象,那就说明此人并不重要,赏个?五品郎中的官职,在?申时行眼中,实在?是再小不过的官位了,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哦,现在?也无须上朝了,皇帝都不早朝。
在?世人一贯的目光中,卫辉府是周邦彦的地盘,周邦彦本?身就是一个?爱权爱揽事?的,况且背后?又有着周家支撑,绝不可能大?权旁落,所以卫辉府能有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主要功劳自然是在?周邦彦身上。
所以他们自然而然地将更多的目光给到了周邦彦,却忽略了谁到底是真正的无冕之王。
当然,这个?年?代,山高水长,消息传递的慢,秦修文的动作又快,短短两?年?时间已?经在?卫辉府创下了这般基业,那也是谁也想不到的。
毕竟当时原身中进士的名次也不够一鸣惊人,又没有身家背景,此刻的秦修文在?京城一众大?佬中,还是查无此人的存在?。
不过很快,他就会给所有人都上一课。
等到申时行将奏折批复好,写上自己的建议,然后?再派人送到万历身边的时候,万历正在?逗自己新养的一只?雀儿。
听到是今日送来的新奏折,万历倒也没有太多抵触的情绪,这半年?多来自己没有再去上朝,不用对着那几张老脸斗智斗勇,万历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修养回来一点,没有以前那么容易着急上火了。
今日是方公公念折子,万历一边逗鸟一边回复准许还是不准许,他也知道最多只?能到这个?地步了,如果连这个?工作都不做,那朱家的江山皇位是真的要换人坐了。
等到方公公抽到了那份宋尚书的奏则,同时念了内阁票拟的主张后?,万历闭目想了想,道:“准吧。”也不是多大?的事?情,升两?个?官而已?,而且这次周邦言确实做的不错,把他调入中枢也好,身边更多几个?自己人,省的申首辅一家独大?了。
至于是在?哪个?部任职,万历也知道从四品到三品,尤其是从地方官到中枢,这已?经算是高升了,同时还送了对方一个?户部郎中的职位,已?经算是可以了。其实非是选择性的问题,万历也不想和申时行对上,毕竟此人确是有能力,还要仰赖他治理朝堂。
方公公笑呵呵地应了一声?,正准备用朱笔批复,想了想又道:“不过这卫辉府如今局势大?好,就这样把周大?人调任到中枢,会不会后?面影响后?面的税入?要不要再让周大?人继续在?卫辉府稳一稳?”
万历听闻此言,眉毛一扬,转过身来看?向方公公,虽然此刻万历并没有穿朝服,可是一身的威势还是让方公公心里跳了一跳,当即跪了下来:“陛下,可是奴才说错话了?奴才,奴才自打嘴巴!”
万历冷笑着看?着方公公的动作,也不喊停,直到见他打够了数,才懒洋洋道:“好了,起吧。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心里的小九九!你和周家之事?,朕不插手,可是你也别以为?可以糊弄了朕!滚吧!”
万历踹了方公公一脚,方公公还得?谢恩滚出去,然后?唤其他人来伺候。
等走了出去后?,方公公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暗自责怪自己怎么这么沉不住气!伴君如伴虎,怎么能就因为?平时皇上好说话,自己就没了分寸了,以为?自己这样下绊子,皇上能听一听呢。
其实方公公不知道,就是因为?卫辉府的财政状况如今太好了,好到万历都有些心疼要把这块地方分给自己的弟弟潞王了,可是这话又不可对人言,所以此时能把有这才干的周邦言捞回中枢才是正经。否则,若是周邦言在?别处做官,其实方公公刚才那话,也不算有大?错。
至于奏折上说的秦通判,只?不过是顺带的事?情,万历甚至已?经忘了这个?人是谁了。
第72章
当朝廷的调令再次传入卫辉府的时候,虽然很多人都知道秦修文会在任满三?年后调离卫辉府,但是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早,根据朝廷的公文?,秦修文?还有?三?个月的时间交接,等到今年年底前到京城户部衙门入职。
这样一来,满打?满算也不过是在卫辉府做了两年多的通判,连三?年都没做满,居然又要高升了?
而且又是连级跳,从正六品变成了正五品,还是个京官,这可是大?大?的升迁啊!
一般来说,地方官平级调动入京城,也算是升官了,毕竟这可是天?子脚下,人常说“京官大三级”可绝不是空穴来风的。
并且好?些人心里还想着,原来这位秦大?人不仅仅能够带着下属升官,还能带着自己的上峰升官!这不,周大?人不也高升了三?品刑部侍郎吗?
远在?京城的那帮大?佬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在?卫辉府做官的人能不知道到底什么情?况吗?至此,秦修文?彻底成了卫辉府官场上的一个传奇,不管真不真心与他交好?,那都必须得客客气气的,毕竟这是一个可以带着下属飞带着上峰飞的猛人啊!
因为刑部右侍郎不日就要告老还乡,周邦彦需要继任的时间比较赶,只有?两个月的时间就要上京,还没等继任者就位,就匆匆收拾包袱走了。不过周邦彦走与不走,大?家其实心里没有?太?多触动,和普通上峰离开一样,离别酒、送别宴那是一场不少,最后走的时候还要来一场十里相送,以表挽留之意。
周邦彦自己也当然是志得意满,虽然去的地方?不如自己所想的那般好?,可是架不住是实打?实的三?品官职啊!有?些人可能当一辈子官都没法从四品坐到三?品,三?品官员,那可就是迈入高官之列了,他又有?着卫辉府的功劳在?身,到了朝廷里自然会受到皇帝重?用,前途那是一片大?好?!
周邦彦走的爽快,留下的事情?可都交给了秦修文?和林同知,这两人是做惯了卫辉府大?大?小小的事情?的,竟是周邦彦在?与不在?,也没什么两样。
甚至于,没有?了周邦彦,卫辉府上下官员更是不用顾忌其他人了,堂而皇之地设宴要款待秦修文?,就连林同知,都几次表达了惺惺相惜之意。
秦修文?自然是来者不拒,几乎每隔三?天?就会赴宴一次,将?卫辉府大?大?小小的官员都长谈了一遍,甚至他还主动设宴,邀请了“卫辉时报”的那一群读书人,还有?一些重?要的商贾豪绅之流,秦修文?要确定这里处处都打?上了他的烙印,就是在?他走后,也能继续指挥地动卫辉府的一切,让这片土地依旧按照他的意志运转。
其实更加好?的方?式,当然是派遣一个秦修文?信赖的过,和他同一思想抱负的官员接任卫辉府知府这一职位,可是他自己现在?也才刚刚够上五品官职,在?朝中又毫无?靠山根基,根本做不到这一点。所以他只能以下层包围上层,若是新来的知府能够知情?识趣,不乱动乱弄,那么你?好?我好?大?家好?;若是个头脑糊涂的,秦修文?也能确保自己留下来的这些人能帮他制衡于他,不让自己的心血付诸东流。
秦修文?在?忙着做自己的收尾工作,而确定自己要跟着秦修文?再次进京的季方?和却是闷闷不乐了好?几天?,因为他听到了一个消息,说是崔丽娘这次不会跟随大?人入京。
京城在?季方?和脑海中并没有?太?多美好?的回忆,但是他作为秦修文?的私人幕僚和师爷,自然是秦修文?上哪里他就去哪里。况且,从私心来讲,他也想回到京城,跟着秦修文?一展胸中抱负,好?好?地扬眉吐气一回!
好?男儿?志在?四方?,再加上他和秦修文?的情?谊,并且秦修文?也和他说过等到了京城要给他安排的事情?,他实在?说不出口自己想要留下来的想法。
季方?和思来想去,还是跑到了秦修文?的府邸,在?后院堵住了正要去安排事物的崔丽娘。
崔丽娘一看到季方?和,未语先笑,只是这种笑是一种公式化、职业化的笑,不带任何个人感情?色彩,同时她对底下的两个小丫鬟道:“你?们两个先去吧。”
崔丽娘对着身后两个举着托盘的小丫鬟摆了摆手,两个小丫鬟连头都不抬,直接应了一声“是”,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行止有?礼,一看就是规矩极大?、调教地极好?的。
“季先生,有?礼了。您若是找大?人,大?人今日得晚些才回来,您可以到书房或者小厅去等。”
说完之后,崔丽娘就想离开,没想到却被着急之下的季方?和一把拉住了胳膊:“丽娘,你?就真的如此绝情?吗?我,我这两年来,就没有?一丝一毫打?动你?的地方??”
崔丽娘轻轻用手指抚掉了季方?和抓着她的胳膊,季方?和一惊之下,知道自己失礼了,连忙放手,又怕自己弄疼了她,连忙道:“没,没弄疼吧?”
崔丽娘如今早已不是初见时候的那种柔弱无?依的形象,也并不追求衣着打?扮来彰显自己的美貌,今日她一身素色纱衫,头上就一根“一点油”金簪固定墨发,袖口束紧成了窄袖,方?便她写字做事,整个人显得十分利索,但是又难掩其风姿,尤其是那一双眼眸,顾盼神飞,坚定又果敢,让人知道这女子,轻易不能招惹。
可是季方?和不仅仅招惹了,等他明白?过来自己的心意后,几次三?番示好?被拒,只能不远不近地看着她,她有?任何需要帮助的时候,季方?和总是第一个伸出援手:她要练字,季方?和搜集各种名家字帖任她挑选;她要在?“卫辉时报”编辑处有?话语权,季方?和想方?设法敲打?那些书生;她一有?任何身体不适,季方?和总是第一个紧张兮兮地站出来为她延医请药。
可是,即便如此,崔丽娘却仿佛没有?感动分毫,还叫他不要再插手自己的事情?,她可以自己做好?这些,不需要季方?和横插一脚,若是他觉得太?闲,可以让秦大?人再多分派点事情?给他。
当时季方?和听的是又气又恼,又被她的拒绝伤透了心,可是后来看着崔丽娘自己一个人虽然艰难迂折,但是也完成好?了大?人交代?给她的事情?,并且在?一次次历练中,她整个人变得更加的璀璨夺目,季方?和便有?些明白?过了,崔丽娘要的是尊重?,而不是所谓的怜惜。
自此之后,季方?和一直不远不近地和崔丽娘相处,和她分享自己在?官场上的所见所闻,和她讲自己对卫辉府发展的看法,和她说印刷坊的种种事情?,果然这些都很让崔丽娘感兴趣,两人渐渐的关系又和缓了下来,成了能说一些知心话的朋友。
若是季方?和是现代?人,他肯定会感叹一句:友达以上,恋人未满啊!
原本季方?和以为自己还有?时间赢得佳人芳心,就连上次回乡探望父母家人,季母兴冲冲地要为他相看女子,他也都拒绝了,惹得季母不开心了许久,逼问季方?和是不是外面看上哪家的姑娘了,自己去提亲,但是季方?和也不肯说,毕竟人家姑娘还没点头呢,自己现在?说出来不是毁了崔丽娘的名声么!
可是如今,再过几个月自己就要离开卫辉府了,京城和卫辉府离的那么远,此一别,山高水长,再见遥遥无?期,况且卫辉府对崔丽娘虎视眈眈的好?男儿?也不是没有?,这已经?是季方?和最后一次机会了,再不说,他可能这辈子都会错过崔丽娘,一想到这种可能,他便心如刀绞,难受地不能呼吸。
崔丽娘低低浅笑了一下,然后仰起头看向季方?和:“季先生,你?有?你?的雄心壮志,要奔赴京城和大?人一起在?官场上开疆扩土,而我一介女流之辈,就不配有?自己的想法了吗?留在?卫辉府,守好?大?人的基业,不让人轻易动摇了去,这是丽娘的追求!”
崔丽娘一字一顿道,每一个字都说的格外认真,秀丽的脸庞上写着坚毅,只有?秋季的风卷起她的鬓发时,泄露了一丝踌躇。
崔丽娘想的很清楚,自己如今能在?卫辉府有?这般局面,是天?时地利人和,换一片土壤,是更加难上万倍,京城中贵女众多,到时候大?人定能择一真正的女主人为大?人打?理后宅,而她管好?“卫辉时报”这摊子事情?,她要学习的还有?很多,若能管出名堂来,坐上大?人许诺她的主编之位,那已经?算是不错了。
至于季方?和,这是一个在?男女感情?上彻彻底底的蠢蛋,傻乎乎地只会一头往里撞,对她百般好?又如何,难道一点都看不出来自己曾经?的利用吗?自己这样的人,是不配和这么好?的郎君在?一起的,还是放他离开之里,远走高飞吧!
但是崔丽娘不知道为何,想到“远走高飞”四个字,自己内心却被刺痛了一下,这感觉不知从何而起,却转瞬即逝,快得她都抓不住。
季方?和是知道崔丽娘的志向的,听到这里,自己竟然也不觉得奇怪,只是他犹是不死心,还是问了一句:“那,那你?,你?喜欢过吗?哪怕一点点?”
季方?和用手指比了比指甲盖那么大?,他心里已经?下定了决心,哪怕丽娘就说只有?一点点,他就不管了,就当他背弃了兄弟一回,他要留在?卫辉府不走了!
结果崔丽娘连犹豫都没犹豫,直接摇了摇头,然后又轻声道了一句:“对不起。”
崔丽娘错身离开,空气中仿佛还弥散着她身上惯常擦的香粉味道,清清浅浅、浮浮沉沉,但是不一会儿?又消失不见,仿佛那样一种味道的存在?,也只是自己的错觉。
季方?和心痛到不能自已,但是长久以来学过的礼义廉耻不允许他崩溃,他一个人就如同一根木桩一样在?后花园站了许久,久到腿脚麻木了,他才踉踉跄跄走到了小厅里,此时秦修文?正好?从外面回来,一看季方?和一副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稍微脑子一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看来没有?抱得美人归啊!
秦修文?对这事是真没经?验,只能象征性地拍了拍季方?和的肩膀道:“明朗,天?涯何处无?芳草,等到了京城我再帮你?找个好?的?”季方?和去岁弱冠,回乡的时候问季先生要了一个字,为明朗。
季方?和的终身大?事已经?被季母托付到了秦修文?身上,屡次写信提到叫秦修文?帮忙看看有?没有?好?的姑娘帮忙说和说和。
秦修文?之前见季方?和还对着崔丽娘不死心,就也没法提,现在?知道两人应该是彻底没戏了,这才开了口。
他在?现代?听过不少情?感大?师说,治疗情?伤最好?的办法,就是下一个更好?。
现代?人对爱情?看的开,可是季方?和却完全不这么想,他这方?面开窍晚,人生第一次真心实意喜欢一个姑娘,从一开始对她的鄙视看轻到后来的怜惜,再到后来的钦佩,投注在?崔丽娘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多,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份爱也越来越浓烈,所以绝对不是秦修文?说的“再找个好?的”那么简单。
“不会有?好?的了!丽娘就是最好?的!”季方?和按了按自己的眼眶,心里的难过如潮水一般涌来,死命忍住,才维持着“男儿?有?泪不轻弹”的体面。
秦修文?见季方?和还是悲痛万分的样子,亲手给他到了一杯茶,除此之外,他也不知道还能如何。这感情?之事不是其他,虽然他可以像这个世界里的很多上位者一样,轻飘飘的几句话给人乱点鸳鸯谱,但是这样强扭下来的瓜,谁知道最后会不会成为怨偶?更何况,以他对季方?和的了解,对方?也不想他做这种事,否则早就求到他面前了。
只是到底,情?之一字伤人,旁人无?法感同身受,想了半晌,秦修文?也是叹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如果你?最开始的时候对人家脸色好?点,说不定现在?孩子都能走路了!”
秦修文?这个直男说话也是直戳人心,当时刚认识的时候季方?和确实对崔丽娘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还老觉得崔丽娘会勾引秦修文?,跟防贼似的,结果倒好?,自己一头栽了进去。
季方?和简直就是欲哭无?泪,他双手掩面,沉沉吸了一口气,这才悔恨道:“是我当时自己见识浅薄,只以外表看人,其实丽娘心里高傲极了,当时若不是她被逼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也不会做那些事。韩信受得了胯下之辱,就是能屈能缩,女子无?奈之举就成了不知检点!若说不对,那只能是世人不对,就像我这种庸庸碌碌之辈,只会以自己内心的龌蹉衡量他人,其实女子的贞洁永远不在?罗裙之下,而是在?其心、在?其骨!在?我眼中,丽娘是再冰清玉洁不过的一人。”
季方?和越说越想哭,见桌上有?酒,也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了,直接就往自己嘴里倒,不一会儿?,一壶酒就倒了个精光。
今日厨房里算着秦修文?要回来的时间,将?饭菜酒水都准备好?了,秦修文?不是每晚都有?心思喝酒,但是身边人仔细,从来都会准备好?一壶。
结果却都便宜了季方?和。
季方?和可没有?秦修文?的酒量,一壶酒下肚,喝的又快又猛,又是上好?的梨花白?,喝完直接就倒了下来,一边抓着酒壶一边口中还喃喃着崔丽娘的名字。
秦修文?可见不得这种痴男怨女的场面,正准备出去把季方?和身边的一个小厮叫过来,扶着他回去,结果刚一推开门,就看到崔丽娘手里捧着一叠账册站在?门外。
也不知道她站了多久,也不知道她听到了多少,就见她木木地将?账册递给了秦修文?,扯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道:“大?人,这是“卫辉时报”这个月的账册明细,我已经?核对过了一遍,没有?什么纰漏,还请大?人审阅。”
秦修文?接过账册,崔丽娘就草草行了一礼,然后僵硬转身离开了。
脑子里却还飘荡着刚刚听到的那两句“女子的贞洁永远不在?罗裙之下,而是在?其心、在?其骨!”,“在?我眼中,丽娘是再冰清玉洁不过的一人。”
眼泪一滴又一滴迅速地划过了崔丽娘的眼角,模糊了她眼前的视线,崔丽娘没有?掌灯,泪水在?夜色的掩盖下,无?人知晓。
等到快要走出了秦府,她突然抬起头,看着天?上那一轮皎皎明月,用手背一点点将?自己脸上的泪擦干,然后挺直了背脊,快步登上了马车,再没有?回头往秦府的方?向看一眼。
第73章
无论卫辉府的百姓再怎么不?舍,但是时间飞逝,终于还是到了要说离别的那?一天。
十?一月的卫辉府,寒风凛冽,天空中飘扬起了小雪,落在路上行人的头上、肩上、身上,但是因为温度还不?够低,转瞬间就化为水珠子钻进了人们的脖颈里?,冻得人一个哆嗦。这样下着雪的冬日,照理应该睡个懒觉,躺在暖乎乎的被窝里不想爬起来?,可是今日天才蒙蒙亮,就有许多人爬了起来?,收拾好东西默默地往卫辉府码头走去。
无他,只是因为今日是他们最敬重的秦大人要到京城赴任的日子。
有在“卫辉时报”做事的书生?告诉他们,大人说不?想劳动大家相送,他轻舟简行即可,该交代的大人都已经在“卫辉时报”上和大家说过?了,实在没必要还特意去送他。
当时秦修文亲自撰写了一篇文章,名字叫做《致卫辉百姓的一封家书》,此期报刊是额外加印,整张报纸上只此一篇文章,并且不?收分文,只在卫辉府发行,只要是卫辉府的人,任何人都可以申领一份。
当卫辉府的老百姓听识字的书生?们读完这篇文章,简直都哭得不?能自已,仿佛秦大人就站在自己面前,对着自己殷殷叮嘱,希望自己过?的好一点、幸福一点;似乎秦大人也是如此不?舍,与大家依依惜别;也仿佛,秦大人不?是要远去京城赴任,而是家中最有出息的子侄学成?本?事?后?要出远门,但是不?管他走的多么远,他的心永远留在卫辉府,他永远庇佑着卫辉府!
而且,这是一封家书啊!秦大人根本?不?是什么官员,而是自己最亲近不?过?的家人啊!
既然是家人要出远门,那?又怎么可以不?去相送?别说只是下着小雪,就是下刀子也得去!
卫辉府的百姓冒着风雪一路往卫辉府码头走去,很多人出门的时候没有带伞,结果走到半路了发现开始下雪了,又怕折回去拿伞误了时辰,只能一路低着头,护着手里?的包袱不?让它湿了,那?里?面有送给秦大人的东西。
更有从其他县赶过?来?的人,那?更是头一天晚上就到了卫辉府,或者离的近一些的,比如新乡县的老百姓们,半夜就爬起来?往卫辉府赶,有坐马车的,有坐牛车的,也有走路的,扶老携幼、挤挤挨挨,不?知道的外地人以为是去赶什么大集,后?来?打听了一番才知道,原来?是卫辉府的一位官员要离开卫辉了,卫辉府的老百姓舍不?得,都要去送。
外乡人咋舌,以往他们当地的官员要离任了,也有这种让老百姓去送的,但是那?种都是好大喜功之?人,底下的人为了投其所好,硬是召集了一些百姓过?来?搞个“万民?伞”相送的,但是哪里?见到过?这么多人真心实意、不?辞辛苦地跑过?去送别的?
想来?这位秦大人是真的很不?错吧!
也是,看?看?如今的卫辉府,再想想自己三年前来?这里?时候的模样,简直就不?像是同一个地方,若是他老家也有这样的当官的,可能他都比这些人都跑的积极,恨不?得跪下来?求着对方别走。
老百姓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等到秦修文的马车到了卫辉府码头,他从里?面钻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乌压压的一群人挤在卫辉府码头处,把他都吓了一跳。
他知道今天会来?送他的人不?少,但是真的没想到会有这么多!
秦修文自从经历了上一次的刺杀事?件后?,对待自己的人身安全也是谨慎了许多,这次他离任卫辉府,底下的人为了讨好他,说到时候将卫辉府码头一处停泊口清场,专门停靠秦修文即将要坐的船只。
秦修文允了,不?过?为了不?影响码头的正常运作,秦修文还是尽量早一点动身,免得耽误别人的事?情。
可是即便?这么早了,结果四周还围满了人,打前头站着的是卫辉府的官员,后?面是有功名在身的书生?,再后?面是卫辉府的富商豪绅,最外面一圈包围着的是几千上万名的老百姓。
林同知带着卫辉府的一众官员当先?一步,走向了秦修文,对他拱手道:“元瑾,我林某人有幸认识你,也有幸和你共同治理了卫辉府!纵然心里?再不?舍,但是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虽然山高水长,但是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还望元瑾不?要忘了我们卫辉府的这些老朋友,咱们以后?无论走到哪里?,都永远是朋友!”
林同知这番话说的很重,几乎就是明着像秦修文承诺,他们卫辉一系的官员,无论以后?散落到了哪里?,只要你秦修文一声令下,我们永远都是“朋友”!
林同知是经过?了异常激烈的思想斗争的,秦修文几次与他促膝长谈、和他讲述心中抱负,嘱托他在自己走后?好好地将卫辉府治理好。林同知对秦修文一向是非常欣赏且钦佩的,只是碍于自己曾经受过?周家的恩惠,不?能在周邦彦面前明确地表达自己。
其实比起周邦彦,秦修文的各种思想理念更加深得他的心,但是对方的官阶却比他还低两个级别,这样的身份着实尴尬。而如今秦修文高升入京,看?着和他平级,其实比他权利大多了,他非但没有秦修文和周邦彦都高升了,独独他没有升迁的嫉妒,反而心里?实实在在地为秦修文感到高兴!
甚至他相信,秦修文此一去,那?便?如雄鹰展翅、必当翱翔万里?!卫辉府的池子太小,只有到了京城,像秦修文这样的人,才能尽情地搅风弄雨。
他也终于下定了决心,愿意去追随秦修文,听从他的号令!
这是对一个人无比的相信、无比的信任。林同知相信秦修文的才华、笃定秦修文的手段,也信任秦修文的人品,如果有这样的人能让自己追随,为自己的官场之?路指明方向,而不?是永远做周家人的附庸,这才是自己当时为官之?初的想法啊!
背叛总是艰难的,尤其是在对方还给过?自己恩惠的情况下,周大人从来?没有点过?头真正扶持过?秦修文,官场上亦是刀剑无眼,两人的眼界、心胸、见识并不?在同一个层面,到时候政见不?合对上了,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别说秦修文和周邦彦只是普通的上下级的关?系,就是父子、兄弟、好友,在官场上因为立场不?同,反目成?仇的也多了去了。
所以一旦选择了秦修文,林同知就要做好以后?和周家对上的心理准备。
秦修文欣慰地笑了一下,轻轻拍了拍林同知的肩膀:“善长,你的心意我都知道了,定不?负诸位所托!”
秦修文许下了诺言,所有官员都退后?了一步,躬身行礼后?大声道:“愿大人此去一帆风顺,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站在后?面的书生?学子们大受触动,跟着一起行礼祝福:“愿大人此去一帆风顺,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商贾们、百姓们,不?管听得懂听不?懂,都知道这是这些官老爷读书人给秦大人送的祝福语哩,都跟着一起喊了起来?。
上万人的声音响彻云霄,许多在其他渡口下船的商旅纷纷往这边看?去,甚至有些不?着急的人,都立在远处不?走了,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秦修文对着所有人,深深一揖,所有人都不?敢受这个礼,纷纷跪了下来?,此刻秦修文已经是切切实实的卫辉府最高长官:“诸位,今日我秦修文要远行,谢谢大家相送!只是离别是为了更好的相聚,纵使山川异域,然而风月依旧同天,大家不?必太过?伤感。秦修文再次多谢所有人对我的照看?和优待,我为卫辉做的事?情微不?足道,但是大家给予我的情感如山似海,秦某定当铭记于心,永生?不?忘!”
所有人,都忍不?住哭了,有些绷不?住的人,直接是嚎啕大哭,老百姓将一把把早就做好的万民?伞交给秦修文的守卫,基本?上每一个县都做了一把万民?伞,而新乡县做了两把巨大的万民?伞,以表当年秦修文在新乡县做父母官时候,对他们的照拂。
有秦大人做伞,才有了他们如今的好日子,才有了能向往的生?活。
“大家回吧,无须再送了!”秦修文对着所有人挥手告别,然后?才被簇拥着上了船。
季方和踮起脚尖看?了许久,也没看?到崔丽娘来?相送,一言不?发地也跟在秦修文后?面登船了。
冬日的气温一日低过?一日,秦修文拖到这个时候出发已经算是晚了,因为再过?几日可能河面都要结冰了,到时候可就走不?成?了。
船家接到指令,解开锚绳,摇动船桨,船只开始慢慢启航,滑入到卫河之?后?借着风势越行越快,很快就成?了一个小点,再也不?见了。
人群慢慢散去,崔丽娘这才从人群后?面钻了出来?,看?着已经看?不?见的船只身影的远方,默默发了一会儿?呆。
向清原本?都要走了,看?到了崔丽娘,想到了秦大人的嘱托,又走向了崔丽娘:“对了,崔管事?,秦大人让我给你带一句话,他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好女?儿?也不?因受任何局限,任何时候追求你想追求的,都不?算晚。”
向清是有家室的人,和妻子恩爱,一向会避嫌,说完之?后?就拱手告辞了。
崔丽娘原本?以为季方和的那?番话,已经让她大受震惊了,可是没想到秦修文的话,也让她的整颗心都震颤起来?。
“任何时候追求我想追求的,都不?算晚?”崔丽娘口中喃喃自语道。
是啊,她想读书,老大一个人了还和一群小娃崽子读书,不?也读出名堂来?了?她想做管事?想靠自己而活,不?也做到了吗?为什么她就不?能拥有一个完美的家庭,和互相喜欢的人共度余生?呢?
季方和两年多的水磨功夫,就是一块石头做的心都被捂热了,自然是打动了崔丽娘的。从一开始有意无意的利用,到后?面真心喜欢上了这个人,可是崔丽娘却一直逃避,因为她觉得她配不?上季方和。
她读了那?么多的书后?,才发现以前的自己是多么的无知,不?说别人看?不?起,就连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恨不?得将从前的自己牢牢掩埋起来?,再也不?让人提起。
可是偏偏,季方和是从头到尾知道她底细的人,看?着她一步一步过?来?的人,自己最糟糕、最狼狈的样子他都知道!这样一个人的爱,她怎么敢接受?怎么能接受?
然而,秦大人告诉自己,她只要想追求自己想要的,永远都不?晚!
霎那?间,崔丽娘只觉得拨开云雾见青天,原本?遮在她眼前的一片乌云自此烟消云散,再也不?能困住她!
“或许,以后?将“卫辉时报”做大了,把编辑处搬到京城也是不?错的选择。”崔丽娘喃喃自语间粲然一笑,心中顿时轻快了许多。
秦修文见季方和伤心到那?种地步,还是忍不?住出手推了一把,但是成?与不?成?,可就看?天命了,所以秦修文也没有告诉过?季方和,免得让他空欢喜一场。
此刻,秦修文正在船舱内的一个雅间里?,气氛有些低地质问季方和:“这些都是你收下的?”
季方和心情不?好,回答也是恹恹的:“是我收下的,不?过?都是他们孝敬给元瑾你的。”
桌案上放着一个紫檀木精雕细琢而成?的小箱子,十?分小巧玲珑,但是打开之?后?,却发现里?面能装不?少东西——比如说,整整一百张一千两的银票!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秦修文没做上知府,三年不?到就被人送了十?万两白银!
秦修文原本?以为自己早就把收受贿赂的银两给洗白散尽了,后?面自己也严格遵守律法,别人请托都是一律回绝,结果临到走了,居然又收了这么大一笔银子!
第74章
季方和闻言也跳了起来,有?些不敢置信地问:“元瑾,你说,多,多少?”刚刚还萎靡不振的?季方和,一下子脑子清醒了过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秦修文身边,探头一看这个小?匣子,果?然便看到一厚叠的银票整整齐齐地摆在那里!
“十万两!竟然整整十万两!我的?天?爷!”哪怕季方和现在手里头也流动过不少银子了,但是一下?子看到十万两的?银票,关键是这些银票还白给!怎么不能呼吸急促,血脉偾张?
“元瑾,这,这我是真不知道啊!他们只说想给你一个惊喜,为你量身打造一艘船送给你,根本没给我说,还要送你十万两的银子啊!”
秦修文听到这里,更加诧异:“你的?意思是说,这艘船也是给我的?并不是你租的?”
季方和有?些得?意地点点头:“是啊!卫辉府的?官员和商贾们都有?份,一起集资在造船坊给你量身定制了这么一艘船,说既然不能亲自送咱们上京城,至少这点意思还是要?表示的?,毕竟你可是为了卫辉府做了不少事。你就说吧,这房间是不是很合你的?心意?”
季方和对着秦修文眨眨眼,秦修文环顾四周,果?然发?现船舱里的?这间房间里面很多东西都是他平日里用惯了的?,就连那套茶具都和他留在卫辉府的?那一套一摸一样,至于笔墨纸砚的?款式、书案的?摆放,布艺沙发?的?舒适度,都是他喜欢的?样子。
况且这艘船本身体积也很大,不是一般的?小?船,船上面装饰的?也非常用心,简朴低调中透着奢华和品味,拐角尖角的?地方都用绸缎软布包裹着,不会在颠簸的?时候让人磕了碰了,船上随行人员也不少,厨子、婢女、水手、管事、小?厮,保证随传随到,尽心为秦修文服务。
据季方和说,这些人的?卖身契都已经给了他,以后到了京城就可以直接用的?。
这样一艘船打造下?来,至少不会少于两万两白银,这一次,卫辉府的?官员和商贾是真的?下?了不少功夫了。
见?秦修文蹙眉不语的?样子,季方和作为秦修文的?心腹,马上就明白了秦修文的?想?法,连忙辩解道:“元瑾,这可不是什么贿赂!这是大家心甘情愿给我们的?!他们并没有?什么请托,只是想?让你到了京城后,别忘了卫辉府的?老关系就好!”
拿人手软,吃人嘴短。
秦修文接受了如?此“奢豪”的?馈赠,那么以后必定是要?回报的?,虽然他们没有?任何明面上的?要?求,但是这些人要?的?就是一个“深度绑定”。他们怕的?就是秦修文离开卫辉之后,远走高飞,升官发?财后再也想?不起来他们这一帮人,他们做的?是对未来秦修文潜力的?投资:在他们眼中,秦修文能坐上高位是有?十分之把握,才会舍得?如?此血本的?。
幸好,这和秦修文的?想?法不谋而合,所以这艘船和这笔银子,他还不得?不收了!否则,如?何安他们的?心?
秦修文想?通了里面的?关节,只能无语问苍天?:这送的?银子推都推不掉怎么整???
只是如?今纠结此事也无用,只能先按下?不表,只是回头一看,便见?到季方和居然已经站在了桌案前,将里面的?银票一张张拿出来,财迷地点了起来:“三?十,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
秦修文:???
算了,看他是个失恋人士的?份上,能转移转移注意力也行,情场失意,那就钱场得?意一下?吧。
从卫河一路北上,经过天?津卫,就到了目的?地顺天?府,也就是京城。
秦修文上辈子自然是去过京城的?,有?一段时间他甚至频繁地往来魔都和京城处理事物,但是隔了四百多年,再次来到京城,秦修文还是被眼前的?一切震撼到了。
如?果?说卫辉府只是大明朝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只是因为潞王即将要?在此地就藩才有?些名气的?话,那么顺天?府就是大明的?心脏之地,所有?的?一切政令都从这里发?出,所有?人的?目光汇聚于此,没有?做过京官的?人都没法说自己?真正进入过权利的?核心地带!甚至于,就是夺权,没有?攻破此处,永远算不上夺权成功,这就是顺天?府在整个大明朝的?象征意义所在!
而除了权利的?象征,更有?那一座座高耸的?城墙彰显着它的?不凡,一次次的?身份核验的?检查显示着它的?严苛,,更是告诉秦修文,即使他是个五品官员,在这里也得?不到太多的?优待,五品官在京城,根本不算什么。
因为从卫辉府带了一船的?家资过来,所以轮到秦修文审核的?时候就有?些慢,虽然那些守城的?兵甲看过秦修文的?调令也核验过身份,知道秦修文是新来报道的?户部郎中,但是这些人里谁不是和哪家的?大人、王爷沾亲带故的??否则也安排不到这样一个差事,所以依旧是慢悠悠地东看一下?,西戳一下?地检查,说不上为难,但是绝对不是积极的?态度。
季方和连忙暗中塞过去了几个荷包,对方掂了掂手里的?分量,这才笑嘻嘻道:“恭喜秦大人进京啊!请吧!”
说完,侧开身子,终于舍得?让秦修文等?人入城了。
等?到人走远了,几个兵甲一拥而上,将荷包打开,把里面的?银子瓜分了个干净。
“嘿!没想?到小?地方来的?官员口袋里还挺富的?,给了咱们一两银子一个人!”
“模样也挺俊的?,要?是运气好,被京里的?哪个贵女瞧中了,那到时候才是真正的?飞黄腾达了呢!”
“要?不咱们打个赌,这位秦大人能不能被贵女相中?”
刚刚身份文书上可是写清楚了,这位秦大人还尚未婚配呢,这样的?青年才俊,不是现成的?东床快婿吗?几个兵甲玩笑开习惯了,拿起秦修文的?事情开始取乐。
季方和一上了马车,脸色就沉了下?来:“这些人真是无法无天?了!连官员都敢为难!要?不是收了银子,不知道拖拖拉拉什么时候放我们进城!”
一大早下?的?船,弄到现在已经晌午,大家就船上匆匆用了一点,现在都饥肠辘辘的?,可是搞了半天?,才进了城门?而已,能不火大么!
季方和在卫辉府呆了四年功夫,是真的?很久没有?受过这种闲气了,尤其是秦修文来了以后,季方和可以说在卫辉府那是横着走的?存在,别人客气的?都得?叫他一声“季先生?、季爷”!谁敢看轻他年轻?谁敢对他不尊敬?
别说白天?走个城门?了,就是半夜有?事要?出城,卫辉府守门?的?都得?客客气气、点头哈腰地给他开门?!
原本来到京城的?兴奋感,被这么一闹,霎时间烟消云散,当年在京城走投无路的?回忆再次袭来,让季方和心里很不是滋味。
“明朗,在我们还没有?绝对权势之前,只能夹着尾巴做人,如?今只能韬光养晦,你切记。”秦修文心里当然也同样不爽快,但是他比季方和要?沉的?住气,没有?任何表现在面上的?情绪。
季方和如?今经过这么多事情的?历练,也早就不是那个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了,闻言立马点头,并且反而提醒秦修文:“说的?没错,我们一定要?小?心行事!这京城里到处都是达官显贵、一不留神,可能得?罪了人还不自知,一定要?警醒着些!”
季方和记得?,有?些京城里的?达官贵人傲得?很,还很有?些怪癖,不拿人当人看!
秦修文见?季方和知道轻重,便也放下?心来,两人一路舟车劳顿,还好季方和这次有?先见?之明,早早就在皇城脚下?买了一处两进的?宅院,直接往自家宅院的?方向行去。
季方和这才买下?来的?宅院是之前一个四品官员离任后花高价买下?来的?,当时他派人来看过,其实宅子很是平平无奇,地方也不大,只有?两进,要?价却要?一万两银子,盖因这里位置好。
在京城当官,自然是要?上朝点卯的?,要?是上朝,每天?早上寅时初(凌晨三?点)就要?到午门?等?候集合,等?午门?开了后才能入朝,这是一件苦差事,若是碰到一个十分勤奋的?皇帝,天?天?上朝都能累死个人。
就算不为了上朝,作为六部官员,每日还是要?点卯的?,京城地方也大,如?果?说住的?远一些,每日上朝点卯都得?来回奔波一段时间,这晚上还睡不睡了?对文官来说这哪里受得?了?
所以,毫无疑问,内城靠近皇宫地段处的?宅子那是最抢手的?,只要?是有?些家底的?官员做了京官,那是必须要?第一时间置办好宅子的?。
虽然秦修文目前还是五品官员,用不着上朝,而且听闻如?今的?皇帝也是个惫懒的?,已经许久不早朝了,可是架不住季方和对秦修文的?信心满满,所以干脆一步到位,直接斥巨资争下?了这个皇城脚跟下?的?宅子,方便以后秦修文的?出行。
如?今秦修文手里可不差银子,买下?宅子后,崔丽娘又?派人提前到这里进行了布置和洒扫,务必等?秦修文上京之后能够住的?舒心。
果?然,等?秦修文进了此处宅子后,心里也是不住地点头,虽然地方比他在卫辉府的?宅子要?小?,但是收拾得?井井有?条,很多自己?用惯的?东西在这里也随处可见?,在卫辉府的?仆人早就先行一步,把这里都整理好了,就连被子都铺好晒好,房间里也没有?任何潮湿阴冷的?气息,只有?淡淡的?松香,四角静静燃着银丝炭,一点都没有?感受到京城冬季的?严寒。
自己?的?行礼早就有?人全部收拾好了,屏风后面的?浴桶里打了满满一桶的?温水,供秦修文洗漱,等?他洗漱好后,又?有?人一桶水一桶水地将脏水运走倒掉,婢女小?心地用洁白干净的?棉布为秦修文一点点擦干发?丝,有?几滴水珠子从秦修文的?墨发?上滴落,滚到了秦修文微微敞开的?衣领里,一路顺着微凸的?喉结往下?,到了如?玉般洁白的?胸膛上,若让其他人见?了定是挪不开眼,只是擦头发?的?小?丫鬟却是眼观鼻鼻观心,一点都不敢乱瞟乱看。
曾经有?个胆子大的?小?丫鬟仗着自己?生?的?貌美,想?要?勾引大人,结果?直接被大人赶了出去,崔管事知道后,二?话不说堵了嘴发?卖出去。
这般威慑下?,满府里再没有?敢动歪心思的?丫鬟,规矩礼仪是如?今已经被刻进了骨子里,就算崔丽娘不在京城,也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等?到擦干了头发?,小?丫鬟拿着湿了的?棉布告退,贴身婢女阿衡为秦修文铺好床铺,让他休息一会儿?。
一路上紧赶慢赶到了京城,又?是坐船又?是马车,就是再好的?身体素质,但是古代的?道路凹凸不平,整个人都快颠散架了,秦修文几乎是一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入睡前,他还想?着虽然是万恶的?封建社会,可是有?时候是真的?一点心都不用操啊,什么都给他安顿好了,下?人们职业素养也高,被子一定是翻晒过的?,还带着点阳光的?味道,原本还想?复盘一下?入京后要?做的?事情的?秦修文,却觉得?一时间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沉沉睡去。
秦修文已经太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自从到了这个世界以来,精神一直是紧绷着的?,无时无刻脑海里都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去理顺去处理,如?今一旦放松下?来,原本只是要?睡个午觉,没想?到竟是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阿衡本来是想?晚饭的?时候来叫醒秦修文用膳的?,可是见?到秦修文睡的?那么沉,她就没有?去唤,让灶上一直煨着饭菜,准备等?秦修文起来了就吃,谁知这一等?,直接晚膳变成了早膳。
秦修文睡了一个好觉,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早上用了两个汤包、一碗小?米粥并一个茶叶蛋,喝了一口清茶漱口,这才唤人过来给他束发?换官服。
昨日季方和已经派人将官服领了回来,官服依旧是青色的?,只是胸口的?补子上绣着白鹇,秦修文原本人就长得?白净俊雅,如?今青色官服加身,再用黑金二?色的?革带在腰间束紧,更加显得?整个人修长挺拔、玉质金相,但是同时又?威仪加身,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带上双翅官帽,秦修文整顿好坐上轿子的?时候,天?才刚刚亮起,昨夜又?是下?了一夜的?大雪,地上的?积雪已经很厚了,无法再坐马车出门?,只能用一顶四人小?轿子抬过去。
轿夫稳稳起身往前行,训练有?素,一点都没有?颠簸到秦修文。
这些轿夫是季方和在街上叫的?,东大街这一片都是官宦人家,如?今雪天?路滑,坐马车不便,自然有?很多人会坐轿子出行。京城大,居不易,就算是当官的?,该俭省的?时候也是会俭省的?,如?果?轿子不是经常使用的?出行方式,那么偶尔叫外面的?人抬一下?也可以,不必自己?家多养几个轿夫。于是便有?卖苦力的?趁着天?色早在东大街那边蹲守,有?人喊了就去抬轿子。
都是做惯了这种活的?的?人,对六部衙门?的?位置也了然于心,几个轿夫穿过承天?门?,至大明门?,沿着一侧的?千步廊行了数百米就到了六部衙门?中户部的?位置。
秦修文下?了轿子之后,又?从袖袋里拿出了一角银子放在一个轿夫手中:“天?寒地冻的?,各位买碗热茶喝喝吧!”
年长一些的?轿夫千恩万谢地接了,刚刚季方和叫他们的?时候已经给过银子了,没想?到这位大人又?给了打赏。
打赏不是没拿到过,但是这么和善平易近人的?是真没怎么遇到过,之前给打赏银子那些大人都是丢给他们的?,而这位长得?跟嫡仙似的?大人却是认认真真放在他手心里的?,根本没有?嫌弃他们是身份低贱之人。
秦修文和他们约定了来接的?时辰后,这才撑起油纸伞,迈入了户部衙门?。
今日是秦修文入户部衙门?报道的?第一日,自然不能迟到,户部点卯的?时间是在卯时(早上五点到7点),秦修文拿出怀表看了看,正好6点整,不早不晚。
刚一进户部大门?,马上就有?来接引的?小?吏给秦修文带路,秦修文走到了一处小?房间,在小?吏的?指导下?,在一本书册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秦修文恍然明白,这是在打卡签到。
小?吏见?秦修文说话和善,不摆架子,又?是第一个来点卯的?,倒也愿意释放善意:“秦朗中,您第一天?上任,自然是谨慎些好,不过以后,其实您说一声,叫人点个卯也行。”
哦,这是代签到,果?然,所有?的?打工人都一样,哪怕是四百年前的?打工人,也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迟到早退一条龙。
秦修文其实刚刚签到的?时候就看出了端倪,有?好几个人签到的?时候笔迹都有?不同,显然不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
秦修文含笑受了好意,然后便被领到了最后面的?一间房间前面,小?吏看到门?旁边的?号牌的?时候脸上表情也变了变,但是转瞬即逝:“秦朗中,这是您处理公文的?房间,若无其他事,小?的?便告退了。”
秦修文摆了摆手,让其退下?了,那小?吏转身便走,再没了刚刚想?和秦修文攀关系的?热情。
“到底是哪个缺德的?,给这秦朗中安排了这间房间!这真是……哎!咱还是躲远点吧!”
这间房间久不使用,小?吏刚刚都快忘了,还是快走到前面的?时候才一下?午想?起来了,没想?到现在却分给了新来的?秦朗中,这明显就是要?整人啊!但是上面的?事情哪里轮得?到他一个小?吏插嘴,他还是明哲保身要?紧!
秦修文刚一推开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推门?时候带入的?风扬起了里面的?灰尘,呛的?秦修文咳嗽了几声,等?到看清楚里面的?环境,秦修文忍不住嘴角扯出了一抹自嘲的?笑:果?然,到哪里自己?都不能省心啊!
第75章
这间房间很是狭小?,并且处在最东北方向的角落里,这里一点都晒不到太阳,窗户纸还是宣纸糊上的,加上可能有些年代了,发黄发暗,透光性极差,屋内如果不点蜡烛的话?,甚至连书本上的字都看不清楚。
再加上这个房间明显没有人打扫过,屋内一张办公用的桌案,一张椅子,靠墙的位置还有一个空空荡荡的博古架,其余什么东西都没有。
对了,今日秦修文出门的时候看到下雪,家中放置在屋外面的水缸都结了冰,想来今日气温肯定在零下三四度至少了,而这间屋子,别?说?一个炭盆都没有了,连个火炉子都无?。
秦修文简直是要被气笑了,手段这么低级,就这?
在屋内徘徊了一会儿,秦修文径直又回到了刚刚那个点卯的房间,问那个小?吏自己办公的房间里缺了许多东西,自己该到哪里去领。
秦修文也不大吵大闹,甚至语气表情?还和刚刚进来的时候一样?,搞得原本想远离是非的小?吏也没法拉下脸不理睬,只好?从别?处打了一壶水过来,递给了秦修文:“秦郎中,您就别?为难小?的了,再过一会儿,其他大人就要来了,到时候您问他们去成不?”
秦修文依旧笑眯眯地,然后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直接顺走了一把笤帚、一个青花瓷盆和一块抹布,然后转身就走了。
小?吏:这……
秦修文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处,挽起袖子,慢条斯理地开?始擦灰扫地,等到他将这个房间打扫得焕然一新的时候,整个户部衙门也热闹了起来。
秦修文听到了隔壁的动静,自己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跟着其他几个户部的官吏一起走到了户部的“正德厅”中。
“正德厅”是户部的议事大厅,自然不是秦修文那个破落小?房间比的上的,不仅仅窗子上安装好?琉璃,提高?透光度,厅内四角也摆上了暖盆,掀开?厚帘子进去,一点都感受不到冬日的冷意,让刚刚已经冻的手脚冰凉的秦修文缓了一口气。
“正德厅”内摆放了好?几张座位,很多人都按资排辈地熟稔坐下,秦修文只能捡了一张角落处无?人的座位默默坐下,端起小?吏们上的茶水,刮去上面的茶沫子吹了两口,喝下后只感觉一股暖流从喉间流到了腹中,整个人顿时舒服了一些。
刚刚那屋子,冷的跟冰窖似的,连杯热茶都没有,秦修文看着面上淡淡的,其实心里恼火的很。
有些人时不时地对秦修文投上了好?奇的一眼,尤其是因为秦修文容貌出色,很难让人忽略的存在,所以很快大家就知道了这位是新来的秦郎中。
这秦郎中到底什么人?
别?人很快就用一句话?总结了:他是卫辉府出来的,帮着周邦彦将葛郎中弄走的人。
居然有这层怨结在!这还真是,冤冤相?报何?时了啊!送走了葛郎中,自己又坐上了这个户部郎中的位置。
有时候缘分,就是这么妙不可言啊!
坐的远些的户部官员窃窃私语,讨论着新来的秦修文,不过坐了片刻,户部尚书宋纁就到了,秦修文只见是一位六十多岁的官员,身量算不上高?,但是人精瘦干练,虽然年纪已经挺大了,但是依旧神采奕奕,走路生风,穿着正二品官员的绯色官服走到了上首。
众人纷纷站起身来给顶头上司见礼,宋纁在上首落座,然后叫众人也坐下说?话?,只是一开?口,气氛瞬间就低沉了下来:“诸位同僚,昨日老夫提的几点大家商议出了章程没有?”
昨日什么事情??秦修文昨日还没来,今日一来就受了排挤,根本无?人和他提及那些事情?,只是他自从要来京城任职后,就对京中的一举一动都格外关注,京中邸报每一期都有手抄版快马加鞭送到他手上,所以秦修文并不缺乏对京中时政的了解。
能让户部为难的,其实也不过就是钱的事情?。如今朝廷何?处缺钱,秦修文心头细数一下,就大概知道宋尚书在烦什么了。
这其一,年关将至,朝廷是必须要给朝臣发俸禄的。照理来讲,朝廷官员的俸禄是逐月发放没错,但是这是在国库充盈的时候。当?年有张居正在的时候,基本上没有什么欠奉的情?况,可是这五年来,天灾人祸不断,他们这位皇帝又是一位十分能花钱的,家底越来越薄,户部可不就开?始变得捉襟见肘了?到了今年,京官们已经欠奉三个月了,到了年关再不把欠的俸禄发上,到时候可是要人心浮动了!
况且,每年年关,京中官员除了俸禄还有年礼,这也是约定俗成的东西了,大家辛辛苦苦一年了,大领导不表示表示?这不太合乎情?理吧?
这其二,其实也和俸禄差不多的意思?,那就是各地亲王还有朱氏皇族留下来的皇亲国戚,那些人可都是要领岁禄的,这一笔又是十分庞大的开?支,一个亲王的岁禄就要以万旦米粮起步,发展到现在,宗室开?支已经是官员俸禄的两倍之多了,这能不让宋尚书头疼么?
这其三,当?然是咱们这位不省心又任性的皇上了。
虽然说?最近万历总是推脱头疼脑热,不上朝且无?限期地停筵、停讲,可是人家在后宫和郑贵妃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了,该要庆祝的日子不能停啊!这不,三皇子朱常洵马上要周岁了,万历正为了国本之争和群臣闹别?扭呢,新生儿最容易夭折,而朱常洵如今却顺利要周岁了,万历憋了一口气要给爱子过生辰呢,可不是要大操大办?这一开?口,那就是二十万两白银!
当?然,这是秦修文根据近期的邸报进行地猜测,不过大明幅员辽阔,每日发生的事情?不知凡几,或许近日又有新的大事发生也不一定,所以秦修文坐直了身体,想听一听这具体的情?况。
可谁知道,宋尚书话?音落了已经挺久的,整个户部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低头不语,没人接这个话?茬!
宋纁一下子就有些怒了,直接一拍身边的案几,站起了身来,对着下面的官员就骂了起来:“你们说?说?,一天天的,朝廷要你们有何?用?一群人想了半天居然一个点子都没有,这是猪脑子吗!焦侍郎,你给我说?说?,宗室的开?支到底该怎么处理?”
宋尚书真的看不出来,脾气这么火爆,直接开?口就骂了起来,一点情?面都不给,而且骂得还特别?直白,连点修饰词都没有,这样?的上官作风,让秦修文习惯了周邦彦那种迂回擅长?做面子情?的做事风格后,也算是又一次开?了眼界。
被点到了名的焦侍郎立马诚惶诚恐地站了起来,行了一礼道:“回禀大人,属下觉得,若不然咱们可以分批次拨付,这样?一来,也可以缓解……。”
“狗屁不通!别?说?了,我听着都为你害臊,真不知道当?年你这个进士怎么考上的!要是只是分批次拨付,这种简单的办法东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人,不比你知道的多?蠢材!蠢材!”
宋纁直接略过了焦侍郎,又点了唐侍郎的名字,唐侍郎的年纪也不小?了,看着是宋尚书差不多大,一张老脸涨的通红,但是还是顶着压力道:“这宗室的开?支是当?年太祖定下来的,规矩不可废,这四处紧一紧,预支一下明年的税银应该还是可以的……”
“哐当?”一声,茶盏直接被摔的个四分五裂,整个议事大厅都安静极了,几乎每个人的呼吸声都可以听到,唐侍郎拿出手绢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将老腰弯到了最下面:“大人息怒!这祖宗家法的,属下实在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啊!”
唐侍郎看着紧张的很,可是何?尝不也是在和宋尚书在唱对台戏,官位比不上,就用“祖宗家法”来压宋尚书。到底是真怕宋尚书还是装出来的,可有待商榷了。
秦修文冷眼旁观着,宋尚书对这唐侍郎其实已经算是尊重?了,没有向刚刚一样?破口大骂,可是显然唐侍郎的话?十分戳宋尚书的肺管子,让他气的不顾仪态,直接摔了杯子!
宋纁后面又接连点了好?几人,基本上和之前?两位侍郎说?的相?差无?几,宋纁一点都不满意,扫视整个“正德厅”的时候,猛然间看到了秦修文,张口问道:“你是哪个司的?怎么没见过你?”
秦修文见战火烧到了自己身上了,连忙站起身来,不卑不亢道:“回禀大人,下官是新赴任的郎中,目前?还未分配,请大人示下。”
户部分为十三司,分管全国各地的财政土地和户籍,秦修文的官职是五品郎中,但是还没划分部门,要等最大的领导宋纁指定。
宋纁眉头一皱,想了起来对方是从卫辉府调入京城的那个六品通判,沾了周邦彦的光,走了狗屎运飞升到了他们户部当?郎中,但是自己最想要过来做侍郎的周邦彦却没能如自己的愿,被调任到了刑部。
当?时他知道这个调令的时候,心里不畅快了许久,他知道定然是申时行那个老匹夫捣的鬼,但是调任的命令都已经发出去了,他就是再怎么气急都没法子了,只能干瞪眼。
至于要调过来一个秦郎中,他是没怎么放在心上的,官位低、年纪又轻,如今一看又长?了一副相?当?好?的样?貌,看着就是不能做实事的样?子,能干成什么大事?
他要的是周邦彦那样?有手腕、有魄力之人,帮他排忧解难啊!若是此刻是周邦彦在,说?不得还能给他出个一二好?主意,而不是对着底下这群庸蠹生气。
宋纁没把秦修文放在眼里,想了一下广西清吏司最近好?像走了一个郎中,直接摆了摆手:“那你就去广西清吏司吧”
秦修文应“喏”后,宋纁也没心思?和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年轻人讨论什么,让他坐了回去,然后看着众人,语气强硬道:“宗室今年上报的开?支需要800万两,你们自己也清楚,今年一整年的税入不过两千六百万两白银,若是宗室这边就直接拨出去八百万两的话?,军响如何?处置?可短的了将士的吗?同僚们的俸银如何?处置?可短的了同僚的吗?不怕他们指着咱们的鼻子骂么?还有三皇子的周岁宴,诸位觉得可以不办?都一个个的好?好?想想吧!再给你们三天时间,若是想不出好?对策,到时候别?管老夫拿你们祭天!”
宋纁撂下狠话?就气冲冲地走了,根本不看底下脸色变成了猪肝色的一众下属。
等顶头上司走了,其余人等也没有直接在议事厅里交谈起来,而是纷纷沉着脸色往外走。
秦修文可不想回自己的那个跟冰窖似的办公室,跟在广西清吏司的人后面,溜溜达达地走了过去。
广西清吏司不算是个好?去处,毕竟广西那边比较穷苦,对应的每年的税收也是倒挂,只要不问朝廷哭穷要钱,都算是谢天谢地了,故而广西清吏司自然也就没那么受人待见。
如今广西清吏司这边,设五品朗中两人,从五品员外郎两人,正六品主事两人,还有数名典史并无?品级,做一些杂事,算是编外人员。
秦修文被分配到这里,是没什么意见的,当?然就算有意见,也不见得有人会理会。
刚刚那间办公的房间等于是秦修文的私人办公室,一般安排给正五品以上的官员使用,广西清吏司那边有另外独立的办公场所,秦修文一走进去,看了一下环境,虽然比不上刚刚的“正德厅”,但是炭盆暖炉一应俱全,也有人端茶送水,至少是满足“生存所需”了。
广西清吏司这边还有一个和秦修文平级的徐郎中,年纪大约四十出头,看着挺面善,说?话?慢条斯理,一看就是个好?脾性的人。
秦修文问了自己应该坐哪里后,徐郎中将他带到了一个空位处:“秦郎中,这是以前?陈郎中的位置,如今他已经致仕了,以后您坐这里就成了。”
这里类似一个大开?间办公场所,秦修文和徐郎中的办公位在里面,用一座山水屏风做阻断,私密性要强一点,外面则还有七八张公案,现在只坐了四个人,应该还有半数人没到,联想到早上看到的点卯簿子,很明显这几个也是代签到的人。
他们这些官职高?一点的,要被顶头上司宋尚书叫过去开?部门会议要解决方案,不敢迟到,而底下官职低的人,反而可以浑水摸鱼,迟到早退,小?日子过的颇为惬意。
只能说?,嗯,这位徐郎中心态应该不错。
一上午,徐郎中也没去自己的那个独立的办公室,悠哉悠哉地在各个清吏司衙门里转了一圈,从浙江清吏司到云南清吏司,打招呼,喝茶,闲聊了一圈,等再次回到自家衙门的时候,都已经到晌午了。
中午的饭食大家可以选择在衙门免费吃一顿工作餐,也可以选择回去吃,秦修文初来乍到,而且和轿夫约好?是下衙的时间再回去,外面天寒地冻的也不想再折腾,直接选择在衙门吃饭食。
像这种天气下,和秦修文同样?做法的人不少,徐郎中悠闲地回到了自己的私人办公室,让杂役将食盒送过去,今日是两菜一汤,一小?碟红烧肉,一小?碟清炒豆芽,还有一碗羊肉汤,奶白色的汤面上放了一小?把香菜,里面切了几片极薄的羊肉片,散发着霸道的香气,徐郎中眯着眼喝了一口,顿时浑身都是暖洋洋的,快活似神仙啊!
只可惜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秦修文将食盒打开?的时候,却发现菜还是那几样?菜,只是全部都冷掉了,在这么天寒地冻的时候,这冻住的菜可是难以下咽的,尤其是这个时候做菜都是用荤油,一冻住后汤面上都是凝固的油脂,白花花的一片,看了就让人难以下箸。
那杂役一看里面的食物都冻住了,顿时也吓坏了,连忙跪下来辩解道:“秦大人,小?的刚刚从厨房拿到食盒就送过来了,根本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这样?!这,这……”
秦修文本来就没到自己的办公室用膳,此刻广西清吏司的人除了徐郎中基本上都到了,也正准备用午膳,七八个人听到了动静纷纷往秦修文的方向看去,想透过屏风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今日第一日入职,秦修文不欲惹出事来,让底下的人侧目。
秦修文摆了摆手,让杂役站起来,使了银子让他给自己再送一份过来,谁知道等了许久,对方只送来一碟糕点,说?厨房那边已经下工了,实在是没吃的了,这碟糕点还是他花了大功夫弄来的。
秦修文面上云淡风轻说?“无?碍”,只是一个中午只灌了个水饱,下午挨到快下衙的时候,一个典史抱着厚厚一叠账册疾步走了过来:“秦郎中,这是历年广西清吏司的账册,焦大人这几天需要您这边再次核算一遍,看看有什么错漏之处,好?等到年末做个查验,这是去年和前?年的,还有一些账册我明天再给您送来,请务必五天之后就将整理好?的账册给焦大人送去。”
那典史生怕吃瓜落或是被呵斥,,一说?完就告退离开?了,那叫跑的一个飞快,仿佛身后有老虎追赶他似的。
秦修文含笑接了。
藏头露尾一整天了,还以为对方能多沉的住气呢!
焦侍郎吗?看来得好?好?会会这位了。
第76章
季方和从来没见过秦修文晚膳用这么多过。
不管原身还是后来穿越过来的秦修文,都信奉养身那一套模式,晚膳一般都用的不多,就算是今日的菜色很合他?的口味,那也最多多吃两口菜,饭是绝对不会添第二碗的,毕竟晚上吃多了不消化?,有时候伏案工作到很晚,为了补充点体力?,喝一盏燕窝是有的,其余荤腥糕点一律不会动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