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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贪官 参果宝 22588 字 5个月前

第121章

申兰若从来没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的那?么快过,明明是秋日的暖阳,并不灼热,可是她却感觉到整张脸都开始迅速地?烧灼起来,刚刚还在强自忍耐着的疼痛感,仿佛瞬间?消失了一般,头脑一片空白。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突然变得如此,明明她与秦修文只是见过一次面而已,甚至那?一次,都不算是正式的见面,只是自己单方面的认识了秦修文。

申兰若见过秦修文、知道秦修文的各种事迹,甚至从不同人的口中?了解过秦修文,然而秦修文对她,却是一无所知?。

自己?不该表现出有任何的异常。

申兰若极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按耐住狂跳如擂的心脏,故作镇定道:“多谢您,老人家。只是,我们就在?此地?正骨吗?”

刚刚申兰若见到前面已经围了一圈的人,她又手臂脱臼,疼痛难忍,听到声音大概是那?个小毛贼已经被抓了,就放下了心,只等着自家马车过来回去找大夫诊治,但是因为马车被人群堵住了,所以才迟迟立在?路边等候。

没想到却在?此地?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李时珍见状,也觉得总不能当街帮申兰若正骨,虽然以他的手法来说不成问题。

李时珍抬眼望了一下四?周,突然眼前一亮:“走走走,老头子带你们去吃好吃的,吃之前我帮你把?骨头给正回来。”

前面就是京城有?名的酒楼“状元楼”,里面的菜价不菲、装饰豪华,但是因为曾经有?许多举子投宿在?此,最后科考成了状元,而且不仅仅是出过一个状元,因而得名。

李时珍之前来京城的时候,在?这里用过饭,如今好不容易看到一家自己?知?道的店,又想着请秦修文和申兰若吃一顿好的,连忙就去招呼了。

申兰若身后的丫鬟有?心想提醒一下,但是却被申兰若一个眼神?阻止了到嘴边的话语,低下头扶着申兰若,一起上了“状元楼”。

到了“状元楼”,就有?店小二马上迎了上来,虽然这组人看着很奇怪,打头穿着普通的老者像是领头的,但是身后两个年轻人穿着打扮虽然看着低调,但是布料一看就是不菲。

心中?嘀咕,不过店小二还是热情地?将几?人迎了上去,李时珍刚得了大笔赏赐,此时也是不差钱的人物?,直接道:“领我们去你们最好的包间?,要一桌最好的席面!”

店小二闻言,顿时眉开眼笑道:“成勒!您几?位跟小的来!”

等众人在?包间?落座后,李时珍就让申兰若在?座位上坐好,将伤手伸出来。

李时珍用手摸了摸申兰若的伤处,申兰若正要告诉对方自己?具体哪里疼,没想到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咔咔”两声,一阵剧痛再次传来,又马上消失,申兰若低低地?惊呼一声,然后便发?现,自己?的手肘再次复位了!

微微动了动,见手又灵活自如了,刚刚想起身道谢,却被李时珍阻止道:“不必多礼,而且你的手肘脱臼过,这两天就不好用这只手提重物?,最好用布条固定住胳膊,修养一个月,我再给你开一张补气血的方子,应该就无碍了。”

包间?里有?笔墨,李时珍直接起身写?了一张方子过来,然后递给了申兰若的丫鬟,叮嘱道:“好好看着你家小姐,这一个月千万别多用这只手。”

幸好是左手,应该平日里吃饭写?字无碍。

小丫鬟连忙将方子收起来,连连称是,刚刚老大夫正骨的手法她也看到了,可能宫中?御医来看,也不过如此了吧。

所以对李时珍的话,愈加信服了。

将申兰若的伤处理了,店小二又送了茶水点心过来,李时珍这才端起茶杯道:“今日多谢两位小友的古道热肠,帮我拿回了医书,尤其是这位小姑娘,还害得你手臂被撞脱臼了,实在?抱歉!”

申兰若见秦修文也跟着李时珍的视线一起看了过来,连连单手摆手:“只不过是路见不平,去阻拦一下罢了,也没拦住,您不必太?过客气。”

“对了,老头子还没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李,字东壁。”

李时珍没有?直接报出名字,而是用了自己?平时不怎么用的字,也是省的被人打听到了行踪,到时候脱不了身。

秦修文和李时珍也算是旧相识了,但是面对素未谋面的申兰若,他也跟着做了自我介绍:“鄙人姓秦,字元瑾。”

申兰若下意识地?想说出自己?的真实姓名,但是想到自己?父亲和秦修文水火不容的局势,还是撒了个谎:“我姓蓝,单字一个若。”

几?人交换了姓名,又共饮了两杯茶,这个时候饭菜也陆陆续续地?上来了,确实是“状元楼”最好的席面,饭菜都很可口,经过刚刚那?阵子的闹腾,大家腹中?都饿了,俱都吃的专心致志,唯有?申兰若几?次悄悄看向秦修文,一只手用筷子吃的心不在?焉。

今日申兰若和王焘贞一起出门,王焘贞惯常一副道家中?人打扮,申兰若知?道王焘贞不喜欢繁琐的服饰首饰,所以今日出门只穿了一件极素净的水蓝色对襟上衣,下身同色的孺裙,头上钗环一应皆无,且是素面朝天,未曾打扮过。

明明许多人都称赞过自己?容貌极盛,就算不经心打扮都已经足以惊艳他人,但是此刻申兰若却有?些?不自信起来,微低着头,心中?有?些?懊恼今日出门的随意。

李时珍吃完,正准备再说些?什么,突然听到门外头传来熟悉的声音,李时珍立马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将包间?的房门打开,然后便看到一个二十几?许的瘦削男子背着一个医箱,像个无头苍蝇般在?找人。

“施勤,为师在?这里!”

李时珍乍一看道徒儿,也是有?些?激动了,连忙出声喊人,施勤听到声音,立即跑了过去,如蒙大赦:“师傅,刚刚徒儿救治一个突然晕倒的妇人,结果一转眼您就不见了,现在?那?人依旧昏迷不醒,就在?不远处,您赶紧跟我去看看!”

一听到有?病人,而且还不是普通的病人,若是普通病症,自己?这个徒儿的本事还是有?一些?的,结果连他都束手无策,想来十分棘手。

李时珍直接转回身去背上包袱,连招呼都没打,跟着施勤就奔了出去。

刚刚他们用饭的时候,李时珍给底下伺候的人也另叫了席面,安排到楼下吃饭了,如今偌大的包间?里只剩下了秦修文和申兰若两人,气氛一下子冷的可怕。

秦修文慢条斯理地?吃完,然后放下筷子,用丝帕擦过嘴之后,对着申兰若微微一笑,礼貌道:“蓝姑娘,秦某吃过了,还请自便。”

对方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秦修文并没有?什么旖旎心思,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和她深交的必要,况且在?这个朝代,单身男女私下见面,虽然造成这种结果是偶然的,但是依旧不算得体。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不如早点作别。

秦修文看人总是下意识地?将人分析一番,虽然只是不经意的两眼,但是也能看出来对方家教很好,礼仪行止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谈吐文雅,做事不扭捏,这样的女子,平头百姓家教养不出来。

但是秦修文的观感也仅限于此了,他已经打算起身去结账了:闹了半天,说请客,大手大脚叫席面的是李时珍,付钱结账的却是他。

申兰若刚刚还搜肠刮肚的想说两句话,结果却见对方直接起身要走,顿时就急了,脱口而出道:“秦先生请留步!”

秦修文有?些?疑惑地?向对面看去,十六岁的申兰若还是一副少女模样,明眸善睐,容色清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脸色涨的通红。

“不知?蓝姑娘唤住秦某所谓何?事?”秦修文虽然在?有?些?事上出手狠辣,可是在?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小节上他还是愿意展示自己?风度的一面,故而耐下性子询问。

申兰若知?道,若是错过了今日,自己?心中?的那?些?疑问恐怕再也无人解答了,如今本尊就在?这里,纵使再难为情,她也逼迫着自己?清楚地?表达出来:“秦先生,您的事迹小女子听闻过许多,实在?是对您钦佩万分,妄图向您学习一二,只是看您做事易如反掌,等到自己?去做时,才知?道艰难。”

秦修文一愣,他没想到这位蓝姑娘居然是知?道自己?的确切身份的,甚至还对自己?有?过研究。

瞬间?,秦修文就在?心底警惕起来:这人难道是别的派系派来接近自己?的?最近和自己?不对付的人有?些?谁?出于什么目的?是美人计?还是一切都是巧合?

无数念头从秦修文脑海中?一闪而过,将可能的人物?都盘点了一下,也没找到会做出这种事的可疑人物?。

况且今日自己?休沐出门绝对是临时起意,原本今天是要去潞王府的,但是潞王妃身体抱恙,才临时取消了邀约,没有?人可以手眼通天到连潞王妃都能算计上,只为了一场“偶遇”。

阴谋论不成立。

秦修文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只是这笑容清冷,并不达眼底。

申兰若咬了咬唇,最后还是问出了藏在?自己?最心底的疑惑:“我要如何?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我知?道要像秦先生一样做一个有?用之人,才能被别人看到价值,才能有?机会左右自己?的命运。可是我一介弱质女流,靠什么成为有?用之人?靠读书吗?能科举的只有?男人;靠赚钱吗?赚再多的银子,也是属于家中?男子的,除非我家中?无一男丁去立女户;还是靠做女红刺绣?下厨管家?但是小女子并不觉得学这些?有?什么意义,家中?仆妇人人会做,人人可做,但也没看到她们脱奴籍,改变命运。”

在?一个陌生人面前,申兰若却第一次说出了一直积压在?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等说完之后,她感到一阵轻松,哪怕秦修文此时并没有?给她任何?答案,她也觉得压抑着的内心有?了一丝松动。

说到最后,申兰若甚至音量都略微提高了一点:“身为女子,我到底该如何?做,才能成为一个有?用之人,才能不会被人轻易摆布命运,若是小女子有?幸得秦先生指点,小女子一生将感激不尽!”

秦修文第二次有?些?整愣住了。

这明显是出于青春期的少女对自己?的未来充满未知?的恐惧和憧憬,极力想掌握自己?命运的渴望和叛逆。

这不像是敌手能出得招数。

秦修文第一反应是这个,即然无关紧要,于是他又马上有?了一些?敷衍推脱之词。

毕竟他又不是这位蓝姑娘的师长家人,他并没有?义务给她答疑解惑,不是吗?

第122章

眼前这?张脸,犹且带着些少女?的稚嫩,看向他的眼神带着执着和敬畏,仿佛从他口中说?出的就是金科玉律,可以让她奉为圭臬。

那双清丽的眸中有两团小小的火焰在燃烧,和她之前的言行举止显得那般不协调,但?是秦修文却明显感?觉到,这?般执着、这般锐利的蓝若,似乎才是真正的她。

那样的她,让秦修文恍惚间想到了自己的少年时期,因为智商逆天、容貌俊秀,又因为无父无母,他被老师偏爱的同时,却经?常会受到一些莫名而来的恶意。

那时候的他还没完全发育,又因为长期缺乏营养,所?以长得有些瘦弱,这?便成了他好欺负的一种理由。

无数次被人堵在一些阴暗的角落勒索,或者是逼着他抽一根烟然后对方看着他被呛地咳嗽不止的时候哈哈大笑?,甚至有时候会抽出他书包里的写?满答题的本子,一张张撕掉,似乎撕掉的不是他的书本,而是他脸上一层层的面?皮,让他们感?觉到快慰。

这?些事情?,等到成年之后秦修文再想起来,只觉得无聊和恶劣,在面?对更多的人生风险时,他已经?有了能力轻易地反击回去,可是对于十六岁那年的秦修文,这?是一场彻彻底底的灾难。

无数次午夜梦回,秦修文以为自己可以忘记了,但?是却依旧在梦中记得清清楚楚,那个瘦弱孤僻的少年,阴郁着双眸低垂着头,站在蒙蒙细雨中,身边的书本散落一地,许多人从他身边经?过指指点点,却没有人会对他伸出援手。

十六岁的那个秦修文,无人来救,无人会救,永远困在那里,被成年后的秦修文封存起来。

原本已经?到口的敷衍之言被收了回去,秦修文看着申兰若沉思了片刻,才缓缓道?:“你?如何知道?我就能左右自己的命运?我同你?一样,一直在拼命挣扎,只不过我挣扎的姿势或许比你?好看一点,所?以你?就误以为我可以完全操控自己的命运。”

秦修文喉间溢出一阵低低的笑?声,仿佛是在自嘲,又仿佛是在苦笑?。

申兰若猜测过秦修文会说?的话,想象过像秦修文这?般,可以逼迫到她父亲低头、可以做成那般大事的人,是绝对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可哪曾想到,秦修文却对她说?,他和自己一般,同是天涯沦落人。

申兰若理应觉得失望,但?是此刻,她并没有任何失望的感?觉,只是觉得心脏抽痛了一下,她从秦修文那无奈的语气中终于窥见了一丝秦修文的内心,而那片内心的一角,是一眼荒芜。

她有心想说?几句安慰的话,但?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外人看到的都是秦修文的光鲜狠厉,又有多少人真正走进过他的内心,在意过他的挣扎?申兰若原本以为自己对秦修文有一些了解,此刻才发现?那些不过是人云亦云的表象而已。

略停顿了一下,又听秦修文继续道?:“然而即便如此,我们也不当坐以待毙,随波逐流,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从来都是慢慢积蓄力量,然后奋起一搏,可能搏对了,也可能搏错了,就在搏的过程中,命运才有可能一点点偏移到你?想要的方向。人生在世,本身就是一场体验,只有自己都经?历过了、体验过了,这?样才算是不枉此生,不是吗?至于命运是不是掌握在自己手中,那又如何?我且问你?一句,你?觉得世上又有何人能完完全全掌控所?有事情??”

申兰若脱口而出就想说?“皇帝”,毕竟皇帝在老百姓眼中,那自然是至高无上的存在,皇帝受命于天,是天之子,还有谁能比他更尊贵、更有权利?

可是申兰若不是目不识丁的普通妇孺,远的不说?,就说?近的,皇帝想把三皇子册立成太子,却遭到群臣反对,最后居然荒唐到避入后宫不上朝,如此看来,就连皇帝也不能事事顺心啊!

申兰若被秦修文的说?法引入了自己的思绪中,久久回不过神来,过了一会儿,她才找回思路,认为秦修文说?的虽然极有道?理,但?是依旧没有解开她内心中的疑惑:“秦先生,我能明白您说?的,我们都是命运无情?拨弄下的棋子,可是为什么偏偏是我觉得如此痛苦呢?您也会觉得痛苦吗?”

秦修文不欲与?申兰若分享自己的内心世界,他只切中要害地发问:“那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到底要什么?想要达成什么目的?若是一个人感?受到身不由己的痛苦,往往是他的能力不足以达到他想要得到的结果?。”

自己到底想要什么?申兰若说?自己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可是到底是哪种命运?命运的尽头是什么目的?她一直以来都是不明确的,或者说?她明确,她知道?,但?是她没有勇气去直面?,去抗争。

而现?在,秦修文逼迫她看清自己的内心。

若是她想要如同普通女?子一般相?夫教子、顺应所?有人的期望,那她不会感?受到如此的痛苦,她真正想要的是像自己十三岁之前那样,和哥哥是平等的,是可以被父亲看到的,是有人能承认自己的才华的!

这?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啊!而不是什么做女?红,不是什么学下厨,学管家,她想走的是一条不同于世俗女?子走的路,所?以她才会觉得如此压抑,所?以她才会觉得只有与?王焘贞这?样超凡脱俗者才有说?不尽的话题去聊。

“若是我想要的,是想和哥哥一样,被父亲承认呢?”申兰若心中此刻已经?一片清明了,拨开云雾见青天,只是她到底还是执着,自己有没有这?份可能。

锐气藏胸中,申兰若从来不觉得自己比二哥差,但?是她却没有二哥一样的机会,可以考科举,可以入朝堂,可以议政事。

秦修文现?在已经?差不多了解了眼前这?个小姑娘纠结的点了,在这?样的朝代背景下,女?孩的出路太少太少,她们似乎只有嫁人一条路可以走,想要被父亲承认,想要同男儿比肩,除非礼教崩坏,乱世重来,否则很难在这?种平稳的局势下立马实现?。

但?是想要让一个本身就天资不俗的少女?跳出自己的束缚,松一松绑,这?还是可以做到的。

“去想,去思考,不要用你?自己的思维去想,而是站在你?父亲的角度,去想,他最需要的是什么?想要他承认你?,你?要做的比你?哥哥更出色,能解决更多你?父亲面?临的问题,能让他知道?,虽然你?是女?子,但?是你?的这?里,”秦修文指了指脑袋:“从来不输于任何男子。”

“世人重男轻女?,那是因为大部分人都需要面?朝黄土背朝天过一辈子,乡间没有儿子的人家,就缺少了最基本的劳动力,继而缺乏经?济来源;但?是我想蓝小姐家中无须种地,那么在不比拼体力的情?况下,女?儿家的智慧难道?就输男儿一筹?”

秦修文没有什么和父亲相?处的经?验,但?是若是要让一个人正视自己,将父亲当作?上司一样,那还是比较好解决的。

申兰若胸口有一股气在沸腾,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她的四肢百骸,让她瞬间醍醐灌顶——以往的苦恼、困扰、不知从何处下手,只知道?一味地看书、一味地学很多乱七八糟的知识,却没有方向,只感?觉前方一片黑暗。

而现?在,黑暗的迷雾终于散去,秦修文带她见到了事情?的本真。

胸腔里的心在狂跳,混合着少女?的悸动和对秦修文的崇拜,申兰若突然站直了身体,单手以书生之礼作?了一个长揖:“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秦先生所?言,兰若永记于心,并付诸实际,不负秦先生指点!”

少女?的赤诚和欢欣鼓舞也感?染了秦修文,眉眼间染上了真实的笑?意,一直勾心斗角的心也有了片刻放松:还真的就是一个天真的小姑娘啊!

然而,轻松和欢愉总是短暂的,因为第二日的朝会上,万历公布了一个重磅消息:他要巡视刚刚修建好的水泥路,一路从京城到卫辉府,让鸿胪寺和礼部的人研究商讨一下路线和随行安排。

这?可就一石激起千层浪了!

许多人纷纷往秦修文的方向看去,如今秦修文身为鸿胪寺卿,一部之长,四品官员,站的位置在中排醒目的位置,感?受到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视线,他自己也是哭笑?不得,内心腹诽:你?们也别看我啊!这?回可真不是我的主意!

万历在历史上从来没有出过宫门,明朝皇帝中他在位时间最长,但?是最宅,一辈子都宅在紫禁城中,从没听说?过他出巡过啊!

而别人则觉得,秦修文如今做了鸿胪寺卿,心思飘了,开始串掇着皇帝出行了,这?皇帝出行多大的事情?,怎么可能说?走就走!

尤其是时间节点掐的这?么好,秦修文刚坐上鸿胪寺卿的位置,其中有负责帝王出行和仪制的职权,万历就说?要出巡?不是你?秦修文撺掇的,还能是谁?

余有丁离秦修文不算远,转过头狠狠瞪了秦修文一眼,虽然两人交际不多,但?是秦修文还是领会到了对方的意思:你?小子吃饱了撑的吧?出这?种馊主意,显出你?能耐是不?

秦修文:微笑?脸jpg。

万历说?是让群臣商讨,但?是刚刚说?出口的语气,明显就是让朝臣配合。

申时行老神在在地站在那边不动,内阁几位大佬便也没有任何反应,其他官员也不知道?该劝还是该应承,没有人给?他们一个指示,此时也只能秉着少说?少错,不说?不错的原则,看着自己手中的笏板,眼观鼻鼻观心,自保要紧。

一时之间,朝堂中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好像无人理睬万历刚刚兴致勃勃地提议,倒是让万历自己闹了个没脸。

万历有些不满地清咳了一声,显然有了催促之意。

结果?第一个站出来的是户部尚书宋纁,宋纁刚刚一听到皇帝有出巡的想法,也是吓了一跳,隐晦地朝后面?瞥了一眼,看到自家徒儿轻轻摇了一下头,就明白这?事和秦修文没关系。

没关系,那就好办了。

“陛下,臣认为并不妥当,虽然京城到卫辉府的路段已经?修好,但?是到底路途遥远,一来一去没有两个月时间不成,天子出行乃是大事,尤其是安危问题更是重中之重,还望陛下三思!”

宋?此言一出,许多人心思一动,不知道?这?一老一小两只狐狸今天卖的是什么葫芦药?

刚刚大家都想当然的揣测,这?般大胆的主意是秦修文提出来的,结果?转头宋?就出来反对,也没传出两人不合的消息啊。

难道?又是一场戏?

不管唱这?个戏的目的如何,但?是申时行作?为首辅,在心中权衡了一番后,还是上前发出谏言:“陛下,臣附议。君王离宫乃是大事,一定要三思而后行,若是陛下一定要巡视这?新修的官道?,其实天津卫那一段更有意义,毕竟是第一条修好的官道?,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申时行是老和稀泥高手了,立马给?出了两套方案,一个是最好别去,另一个是您非要去,那就去个近的,例如天津卫咋样啊?

毕竟天津卫距离顺天府是真的近,现?在路修好后,一来一回五天之内搞定。

时间越短,出纰漏的机会就越小嘛!也算是一种折中手段了。

秦修文忍不住都在心里给?申时行鼓掌了——瞧瞧人家这?说?话水平,难怪能当上首辅呢!就算是和稀泥,也是和的一手好稀泥。

其实君王出巡,倒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只是接连从万历的爷爷嘉靖皇帝开始,基本上就是宅男属性点满,在位四十八年只出宫过一次,还是为了看一看自己的坟墓,而之后到今就没有皇帝出行的记录了,可不像之前明朝有几位皇帝时特别爱在宫外“出差的”,朱元璋不说?了,朱棣也是几征蒙古,正德皇帝更是喜欢微服出巡,那届群臣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而他们这?届朝臣,委实没有太多皇帝出行的经?验,没经?验就容易出错,而凡是涉及到皇帝的事情?,错一丁点那都是大错,所?以很快不管是不是真心认同申时行所?言的,许多官员纷纷上前启奏附议。

万历见此情?形,之前和群臣们的那点默契、那点蜜月期的“小甜蜜”瞬间被打碎了个干干净净,同时目光直接看向了秦修文。

秦修文:行了,现?在几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第123章

说心里话,万历自己也不想出门。

但是既然在自己的女人面前夸下海口了,连这?点决断也做不了,还做什么皇帝?

男人都是要面子的,皇帝尤甚。

其实今日申时行给的建议是符合万历的内心的,若是单纯只是巡视,在哪里巡视不是巡视?往卫辉府方向去?得,往天津卫方向就去不得了?

奈何这?只是其中的一个目的而已。

然而满朝堂的人又开始接连反对开了,这?让万历从对出宫巡视之事从一开始的勉为其难到现在是势在必得!

你们?不让朕出宫,朕偏要出宫!老?是说你们?这?群人帮朕治理的如?何海清河晏,朕倒是要看?看?,是不是都是吹牛,否则一个个激动、反对个什么劲?

不得不说,这?人都是有一点逆反心理的。

秦修文?接收到万历看?过?来的目光,就知道今天这?事若是自己不站出来有个说法,上头?这?位铁定又要多疑揣测了,就在刚刚别人纷纷劝谏反对,甚至申首辅提出巡视天津卫的时候,万历也是一副并不感兴趣的样子,秦修文?弯弯绕绕的肚肠里就已经开始分?析各种情况了。

首先,万历目标明确,一定要往卫辉府这?个方向去?。

其次,对于巡查新修好的水泥路,很?可能只是个推辞,或者说只是目的之一,毕竟申时行说的不错,若要得瑟一下新修好的官道,去?天津卫也是可以的。

那么真实目的是什么?是想游山玩水?历史上看?,万历并不是一个爱出游的皇帝;炫耀功德?这?应该是理由,但是不是唯一的理由,炫耀功德的方式有许多,并非一定要去?卫辉。

还有就是最近万历最挂在心上的海贸走私之事,而自己又和潞王说过?可以先从卫辉府的纺织品入手?去?倾销,看?来万历剑指卫辉府,定然有此意图。

除此之外,潞王久久不曾就藩,是因为如?今卫辉府的税入一次比一次都有质的飞跃,想来万历也想亲自看?一看?卫辉府如?今的发?展情况,再做定夺。

说来话长,其实这?些心思?都只是转瞬之间,而秦修文?马上领会到,自己这?回必须要极力促成此事,否则万历将会对他之前所说的海贸提议的真实性产生怀疑。

秦修文?顶着所有人的目光,从容往前站了一步:“诸位,陛下有这?份心巡视出行之心,实乃我大明百姓之福,不知道大家为何如?此反对?”

不等其他人开怼,秦修文?嘴皮子十分?利索,马上继续道:“陛下御宇多年,从未曾出过?皇宫,出过?京城,百姓只知有陛下当政,却不知道陛下如?何为百姓殚精竭虑、恩泽万民,如?今新官道修好,百姓称颂,自然要选择一条较长之官道让沿途百姓都感受到陛下对百姓之心!此乃其一。”

“其二,陛下出巡,也是对我们?这?些为官者的福份。”

这?话一出来,大家心里“咯噔”一下,这?第一条都是一点冠冕堂皇之言,一些对礼法有深刻研究的官员都已经跃跃欲试想要发?表一下自己的高见了,结果秦修文?又来了一句是他们?的福份?

什么福份,嫌事情不够乱、嫌命太长的福份吗?

这?小子绝对又憋着一股坏水!

原本想跳出来辩驳的人,立马退回了原位,要听清楚秦修文?到底说的是什么,才能有针对性地反驳对方。

“之所以说是福份,大家可以想一想,大家替天子牧民,每日处理诸多天下事物,有时候忙乱起来简直是通宵达旦、寝食难安。然而,往往这?种时候都是出了事情的时候,每日在朝堂议事,大家都是讨论诸多问题,而不是用这?个宝贵的时间来歌功颂德的,陛下难免不会觉得下属无能。然而,大家每一次的付出,保大明山河无恙、万里长安,又如?何不是大家的功劳?如?今陛下有了巡视之心,岂不是给了我们?这?些官员一个机会,让陛下看?看?,咱们?这?么多年做出的功绩,让陛下知道咱们?并不是尸位素餐之徒,这?次出巡,不仅仅是对新官道的巡视,更是对咱们?全体大明官员的巡视,难道大家还不乐意吗?”

群臣:……乐意……个屁!

秦修文?这?招太狠了,这?高帽戴的一顶比一顶高,先将大家捧上天,又点出实际,不仅仅巡视道路,还巡视诸位当官的呢!顶头?上司要巡查诸位工作?,还要推三阻四,那不就是明摆着干的不好么?

直接就是将军,将所有人都将在那里了!

万历配合地冷“哼”了一下,看?着下方连说“不敢”的群臣,当即立断道:“既然如?此,此事就交给鸿胪寺和礼部去?办,内阁拟一个章程出来。”

然而,也有完全不惧秦修文?这?点暗搓搓地威胁的,譬如?说,秦修文?的师傅宋纁。

万历话音刚落,宋纁再一次直接站了出来,仿佛是要大义灭亲一般的刚正不阿,说出来的话,却差点没把万历气死:“大典客(注:鸿胪寺卿的称呼)说的是不错,只是这?出巡一次费用颇高,如?今户部捉襟见拙,实在挪用不出银两了,若是陛下执意出巡,那么这?笔银子若是从陛下内帑中支出,老?臣别无异议。”

别人都是想的出巡自己工作?量倍增,搞不好出纰漏,而宋纁无所畏惧,他想的很?直接,皇上要出巡,就得花银子,我这?里没有,你自己想办法!

到时候别人做了预算,费用单子都甩到他们?户部,这?些人要讨好万历,自然无所不用其极,以宋纁的老?道,不用想都知道这?费用单子长到令人咋舌,到时候又是一阵扯皮。

若是用皇帝自己的银子,看?到时候谁敢在那边耍花招。

这?师徒两人一唱一和,徒弟说的群臣无言以对,师傅搞得皇帝有些下不来台,配合默契无比,却也让人无可奈何。

谁让人家说的都是大实话呢!

万历给自己做着心里建设,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知道宋纁这?老?匹夫是个油盐不进?的性子,自己和他掰扯,他动不动就要撂挑子不干。

虽然宋纁的脾性万历也很?无语,但是人家确实能干,这?两年做出来的政绩比之前无为而治的杨尚书不知道好多少。

不是谁乞骸骨皇帝都是无所谓准奏的,那得分?人。

就算万历没出过?远门,但是也心里清楚,出去?一趟花费不可能少,尤其是他还答应了带着郑贵妃一同出行。

不过?万历也不是省油的灯,老?的搞不定,就找小的,到时候说什么,都得让秦修文?将这?次出行的钱给他挣回来!

想到这?里,万历才感觉到心痛稍微缓解了一点,故作?大度道:“既如?此,这?次出行就用朕内帑里的银子吧。但是帝王出巡乃是国事,此举可一不可二,而且宋尚书记得等到国库宽裕后,再将这?笔银子归还给朕。”

“好了,今日就到这?里吧,朕也乏了,退朝吧。”

万历事情一敲定,跑的比谁都快。

只剩下一脸苦相?的群臣,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开,只是或多或少经过?宋?和秦修文?师徒二人,投过?去?两眼,目光或戏谑或嘲讽,好在这?师徒两人都是脸皮比城墙还厚的,刀枪不入,区区眼神又算得了什么。

宋?刚刚下朝时,听完万历的话,也是嘴角抽了抽——若论无耻,谁比得上他们?陛下?拿不到现成的银子,拿张条子也行。

只不过?这?张条子何时兑现?且等着吧。

秦修文?在鸿胪寺本身就是新官上任,屁股还没坐稳,万历就给出了这?么个大事,任务直接超级加倍,和宋?行过?礼之后,就匆匆回到了鸿胪寺的衙门里去?。

一回去?,秦修文?就让底下的鸿胪寺少卿和鸿胪寺丞等人叫了过?来议事。

秦修文?属于是鸿胪寺的空降人员,来之前自然都已经和师傅宋?一起将手?底下的人摸了个清楚。

如?今鸿胪寺置鸿胪寺少卿两人,寺丞两人,主簿一人、署丞两人、名赞九人,序班四十八人,秦修文?手?底下管着大大小小官员六十四人。

而其中名赞和序班只是从九品的不入流,比之在官府中作?吏员稍微名头?上好听点,其实也是专门做一些苦活累活的。

秦修文?重?点的关注对象自然是那两名少卿和寺丞,这?四人都在鸿胪寺做了几年了,虽然对他这?个空降兵没有什么明面上的抵触,但是秦修文?却知道,这?四人滑不丢手?,并不好对付。

秦修文?凶名在外,和朝中大佬都打了个有来有往,鸿胪寺内底下属官都是聪明人,并不想和秦修文?正面对上。

鸿胪寺用现代话来翻译,可以说他是外交部,但是又并不仅仅是外交,也负责朝会、祭祀、春进?、奏捷等事,和礼部在职能区划上其实很?像,有交叉和重?合的部分?,就比如?说这?次帝王出巡,其实可以完全交给礼部去?办,但是万历又亲自点名秦修文?这?个鸿胪寺卿一同操办,显然是有帮皇帝监管之意。

在封建集权制的社会,显然是谁更受皇帝信任,谁的职权就能更大一些。

秦修文?把人叫了过?来,将皇帝要出巡之事一说,底下的左少卿宋星达沉吟了一下,有些为难道:“大人,以往这?事都是礼部规划的,咱们?鸿胪寺这?边也没有现成的条例可用啊。”

石飞羽闻言,瞥了宋星达一眼。

右少卿石飞羽和秦修文?年纪差不多,但是当官资历却和秦修文?差不多。

石飞羽系出名门,是京中有名的天才神童,九岁中秀才,十三岁中举人,十六岁以二甲第一名的成绩成为传胪,考入翰林院成为庶吉士,任七品编修,一路扶摇直上,年纪轻轻如?今已经是鸿胪寺从五品右少卿,可谓是前途不可限量。

毕竟官员圈里有一句名言:非庶吉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翰林院的庶吉士素有“储相?”的雅称,如?今才二十岁就成了鸿胪寺少卿,等下次职位轮转,石飞羽就应该能入六部,职业生涯的目标直指内阁,在京城一众官二代、官三代中,石飞羽绝对是一骑绝尘的人物。

相?比于秦修文?考中进?士后的开局:直接被调入到地方上从知县做起,石飞羽的是王者开局,不知道要比秦修文?领先多少。

可是现在,两人之间差者三个级别,一个是鸿胪寺的长官,另一个只是右少卿,地位掉了个,石飞羽表面上似乎并不在乎,对着秦修文?恭敬有加,可是心里却是十分?挫伤。

宋星达说完之后,石飞羽却并不赞同道:“宋大人此言差矣,虽然近些年没有记录,但是鸿胪寺之前也是有组织过?天子出巡之事的,我曾翻阅过?武宗时期,就有多次鸿胪寺组织出行之事,分?别记载于……”

石飞羽展现了自己惊人的记忆天赋,直接点出了记载在哪些卷宗里面,可以去?哪里翻找查看?,说完之后,才对着秦修文?施施然地行了一礼,坐了回去?。

宋星达差点气得鼻子都歪了——就显出你小子能耐了是吧?我特娘的不知道鸿胪寺也能做这?事?也是,你一个没成家的小年轻懂个屁,一天到晚住鸿胪寺也没事是吧?

秦修文?心内觉得这?个石飞羽是有些好笑的,看?着他像个骄傲的开屏孔雀似的看?着自己,难不成自己还要和他一起比一比记忆力?

秦修文?直接对着石飞羽大力赞赏了一番,并且鼓励道:“少年英才当如?是,既然石少卿已经有了想法,那么这?几天就和宋少卿一起拟一个章程出来给本官吧,陛下的仪仗、随行多少宫人、途中几处停留、由哪些队伍来保护,都要有一个整体的计划。等我们?自己心中有数之后,再过?几天,礼部的人势必会邀请我们?过?去?一起讨论,到那个时候再做清楚职责划分?。”

“有一句话本官先说在前面,该是我们?的事情,一件事都不能办差了,不该是我们?的事情,一件事也别多沾,记住没有?”

宋星达倒是能不沾手?就不沾手?的老?油条,就怕石飞羽少年意气,冲动之下答应了一些不该答应的,那到时候整个鸿胪寺都得一起替他背锅。

石飞羽感觉自己是一拳头?打在一团棉花上,秦大人不仅仅没有对他试探性的挑衅行为进?行回敬,反而还处处提点他、发?自真心地称赞他,让他主领此事。

对着秦修文?那样一张清俊的脸,那般信任的眼神,话里话外都是要将重?任托付给自己的郑重?,石飞羽突然之间就觉得刚刚自己的那种行为和想法实在是太过?可笑了一些。

石飞羽从小被人夸为天才,夸他聪明过?人,面对别人对他恐怖记忆力匪夷所思?的震惊表情,石飞羽从一开始的沾沾自喜到后面已经麻木了,只觉得不过?是些庸人的夸赞而已。

秦修文?刚刚也对他一通大夸特夸,石飞羽虽然心里清楚秦修文?的目的,但是依旧十分?受用,因为石飞羽经过?这?几天的观察,已然发?现秦修文?在处理公?务之时往往一目十行却能马上抓住要点,说话做事条理分?明、当机立断,若是有些人思?维慢一点,都跟不上秦修文?的节奏。

更重?要的是,秦大人对别人态度冷洌,现在却独独对自己和煦,显然是他入了秦大人的眼,得秦大人重?用。

石飞羽不知道秦修文?是否也是过?目不忘之人,但是他却十分?想在秦修文?面前显摆一番自己的不凡之处,而现在他又转变了想法。

宋星达眼睁睁的看?着一向倨傲、眼睛长头?顶上的石飞羽,从一开始的故作?显摆中带着些微的敌意,到现在被秦大人顺毛撸下来,乖乖领着任务高高兴兴离去?,简直就是没眼看?!

秦修文?来之前,他们?还说一定要团结一致,让这?位凶名在外的上官知道,他们?这?些人也不是吃素的,给秦修文?上一课,要让他好好学会礼贤下士。

结果这?才多久?

秦修文?吩咐完事情后就离开了鸿胪寺,如?今他乃鸿胪寺长官,没人会不开眼揪着他迟到早退,那“签到处”也约束不了他,秦修文?在鸿胪寺来去?自由。

万历定下出巡之后,秦修文?就知道这?个消息马上就会传递开来,但是他现在拿的是第一手?资料,自然是要把讯息快马加鞭送到卫辉府,并且利用现在的这?点时间差,迅速布置起来,达到他的目的。

卫辉府如?今已经是蒸蒸日上、和过?去?不可同日而语,但是秦修文?要的还不仅仅如?此,他有更多的事情要去?做。

秦修文?在书房中写了一下午的书信,等到写完之后,才命张达亲自去?一趟卫辉,即刻出发?。

万历御驾尚未出行,京中已经有许多官员中的家臣飞奔出去?传递信息了。

秦修文?一句话说的完全没错,天子出巡,巡的是地方官的治理能力,巡的是京官管理地方的能力,若是管不好、能力拉胯,那自己头?上的这?顶乌纱帽便也不保了。

如?此一来,如?何能不让有些人心急如?焚,想快速将消息扩散出去??

秦修文?刚重?回书房准备整理一些资料,就听到季方和带着人来求见。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敲响登闻鼓的叶向高和沈月横二人。

第124章

叶向高和沈月横两人是专程来致谢的。

自?从那日他们带着几百名举子敲响登闻鼓后,原本以为事情就告一段落了,他们自?觉达成了自?己心中的目标,解了一段少?年意?气,能够逼迫着皇帝出来相见并且答应他们严惩阻挠修路的朝中奸臣,就光这事说出去,都够两人吹一辈子的了。

只是到底做完这个?大事后,他们心底深处还是惴惴不安的,叶向高甚至明?年的会试都想放弃了,收拾好行?囊,当天晚上就准备悄悄回乡,等避过这个?风头,三年后风平浪静再来京城。

他们虽然身上都有着功名,但是和那些真正有权有势的当官者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大家混在一起联名上书?的时?候,那是法不责众,等到大家纷纷散去,到时?候枪打的就是他们两只出头鸟了。

当时?沈月横还意?识不到这点,只觉得心中豪情万丈,更屡屡感叹当今是盛世名君,还准备留下来继续科考以后报效朝廷,还是叶向高几?次劝诫和给他分析了实际情况后,这才让沈月横惊出了一身冷汗,改变了决定要和叶向高一起离开京城。

也就是从这一点,便可以看出,叶向高要比沈月横的政治敏感性高许多。

只是两人尚未来得及出京城,就有人到他们投宿的客栈找了过来,当时?两人就惊慌不已?,以为确实如叶向高分析的那般,那些人决计不会放过他们,没想到来者却是秦修文身边的幕僚季方和。

若是旁人来找,沈月横或许还会将信将疑,但是季方和他可是见过的,连忙就帮叶向高引荐,话?里话?外都表示此人乃是秦大人身边的第?一心腹,他们完全可以信任。

至此,叶向高才放下心防——他们帮着秦大人办成了这么大一件事,虽然说他们并未到秦大人面前?去邀功,而是出于本心才去做这件事的,但是不管怎样,秦大人也不会对他们不利——除非秦大人已?经不在乎自?己在众学子之间的名声了,以后也不需要朝廷的新鲜血液来加入他了。

好在,秦大人如他叶向高预想的一般,是个?胸有城府之人。

很快,两人就被季方和引着到了京城西大街处一个?小?宅院里,宅院只是个?一进?的小?民宅,但是胜在闹中取静,距离集市和大街都有点距离,内里东西两间厢房都已?经洒扫干净,坑上褥子棉被都是簇新的,一日三餐都有一个?邻家的妇人送来,那妇人并不多话?,每次送了饭食做完洒扫后就走,而且她做的饭菜十分可口用心,每日荤素搭配得宜,偶尔还会炖一些滋补提神的补品过来,显然是知道他们即将会考,十分用心帮他们调理。

叶向高不知道沈月横平日里在家是和待遇,反正他在这里算是足够惬意?,从小?家贫局势又动荡,虽然中了举人后日子好过了许多,但是他不屑于攀附富贵,所?以家中依旧只是能吃的饱饭而已?,他读书?之际还要操持家中生计,并没有多少?真正属于他的空闲时?光用来读书?。

季方和叮嘱两人如非必要,就不要出门,让他们安心读书?,旁人不会来打搅后离开了。

叶向高和沈月横觉得虽然他们并没有求到秦大人面前?,完全出于自?发自?愿帮着做了这事,但是大人能想到他们安危,能帮他们找好宅院还派了人来照顾,实在已?经算是体恤他们了,就连叶向高心中也颇为感动。

沈月横当初在“卫辉时?报”的时?候就是秦修文的“死忠粉”,现在更是将秦修文吹捧的天上有地下无的,他和叶向高两人关在一起读书?,平日里读累了会手谈一句解解乏闷,而这个?时?候就是沈月横对秦修文各种高光时?刻的无脑吹捧时?间,听得叶向高都快将秦修文在卫辉府的丰功伟绩给倒背如流了,同?时?也起了一颗好奇之心——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能让沈月横追随地如痴如狂?确定这些事迹都是真实的么?

叶向高对事不对人,他只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他去敲登闻鼓,也并非是为了秦修文,两个?人出发点不同?,但是最后殊途同?归罢了。

然而十来日之后,那名妇人再来送饭的时?候,放好食盒后,又从袖中抽出了一叠卷子,小?心翼翼地递给叶向高和沈月横,然后说了一句“三日后来收。”就匆匆走了。

收什么?收手中的卷子吗?

两人一头雾水地打开手中的卷子,只见上面的字铁画银钩、十分漂亮,而内容更加漂亮——会试模拟试卷。

这名字取得简单粗暴,叶向高二人再没有不明?白的,接着往下看去,果然就是会试前?三天的题目类型,四书?题目三道,经义四道,其中有中规中矩的题目,也有想象力十分丰富的截搭题,出题人十分有水准,题目难度按照低中高排开,这几?张卷子做完,对他们的底细恐怕就摸得一清二楚了。

叶向高有些不知所?措,这写完了给谁看?谁给他们讲解?要不要现在去做?

沈月横却是对这笔迹再熟悉不过了,按捺下激动的心情,深吸了一口气对叶向高肯定道:“这是秦大人的亲笔。”

叶向高听到这里也是惊了一下:“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等我们做完之后,秦大人会亲自?帮我们批阅,指出我们的不足之处!”

一位真正的进?士和朝堂新秀给他们做批阅试卷的考官,秦修文本身就是朝堂局势的引领者,而且中进?士还没多少?年,对科考还算熟悉,更加关键的是,秦大人据说和这次的主考官宋大人是师徒关系,这样的人帮他们出考题,实在是光想一想就要心潮澎湃了!

沈月横甚至都感觉自?己有些晕乎乎的:“叶向高,这,这不会就是会试的题……”

叶向高连忙捂住沈月横的嘴,压低声音怒斥道:“你疯了,什么话?都能说得出口!这要是传出去,我们三人都是一个?死!况且,如今会试的题目恐怕都没有定,怎么可能!”

沈月横这才有些清醒过来,连忙收了收心神,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叶向高这才松开了手。

两人看着这个?卷子稍稍商讨了一番,既然是模拟,那就模拟的像一点,他们干脆将屏风格挡在两人中间,然后分别放上一张桌案,将客厅布置的和会考的考棚似的,然后提笔开始写了起来。

每日吃饭的时?候两人轮流拿饭,除了如厕,其他时?间都在书?案边渡过,用极其认真的态度,将七道题目一一答完誊写完毕,然后等到第?三日的时?候交给了送饭食的妇人。

他们原本以为可能需要很久,才会等到秦修文的批阅,没想到第?二日一早,妇人来送早饭的时?候就将他们昨天做的卷子又带了回来,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批语,还告诉他们应该看哪些书?,补充哪方面的知识,并且那些书?都已?经带了过来。

叶向高看着自?己这份试卷,看了一遍又一遍,整个?人都有点呆愣住了。

昨日并非休沐日,秦大人如今是最忙之人,白天肯定没空,那这些批语就是昨天晚上写完的,两份卷子,写满了批语,不说批语的内容,就是这些字写下来都得几?个?时?辰了。

况且,这些批语字字珠玑,每一点都是要点。

如此费尽心血,一点不曾敷衍,满纸都是认真。

原来,这就是秦大人的魅力所?在么?

自?此之后,几?人之间书?信往来颇为频繁,叶向高和沈月横两人感觉到自?己的水平和之前?有了极大的进?步,而等到数月之后,他们的“禁足令”终于解除了——秦大人荣升四品鸿胪寺卿,一切尘埃落定!

叶向高和沈月横二人商讨了许久,准备了贺仪想要拜会一下秦修文,这才有了今日的求见。

秦修文带着三人去了东边的暖阁,大家分宾主落座后,秦修文让底下人上好茶进?来,然后对着叶向高和沈月横二人道:“原本应该是我该邀二位前?来的,只是近日事忙,还请二位海涵。”

他们本身就是因为想感谢秦修文最近的教导,真心祝贺而来,哪里听得了这个?,连忙起身推脱,秦修文再三让他们坐下,才踏实坐下了。

“我看了你们二人这两天的文章,火候已?经成了,尤其是叶向高的文章,十分鞭辟入里、颇有见解,沈月横你的也很不错,比之在卫辉府时?候的文章更上一层楼了,想来明?年二月,两位榜上有名应不是问题。”

沈月横心中激动,他没想到秦修文对他们的评价这么高,不过最近就连他都感觉到了自?己的文章进?步很大,经过秦大人的指点后,看事看物都更深了一层,再加上之前?在“卫辉时?报”的工作积累,做文章的深度广度皆有,确实让他信心倍增。

沈月横和叶向高对视了一眼,然后双双站起身来,对秦修文跪了下来,沈月横道:“我二人受秦大人指点,秦大人就是我等师长,若是有幸得中会试,还请秦大人不要嫌弃我等,纳我们入麾下!我们将誓死追随!”

叶向高也郑重地点了一下头,叩首道:“叶某必将鞠躬尽瘁,誓死相随!”

这是直接的投诚了!

也就是说,若是他们二人中了进?士当官后,不管他们的座师是谁,都只听秦修文一人号令,以后他们就是“秦派”嫡系。

季方和激动不已?,这届举子中现在就属这两人名声最大,到时?候若是入朝为官,有他们两人振臂一呼,想来许多新科进?士都会加入进?来,到那时?候,势力初成,以后谁还敢小?觑他们大人?!

有时?候官位高低很重要,但是在官场上人海战术同?样重要,有真心的追随者分布在各个?职能岗位,到那个?时?候做事才能如臂指使,顺畅自?如。

秦修文也没想到,原来他们今日真正的贺礼竟然是这个?。

他微眯了眯眼,觉得二人都是聪明?人,发生了午门举子事件,他们已?经被人打下了“秦派”烙印,与其以后入朝为官的时?候被逼无奈投入他门下,不如现在就投诚,能拿到的好处更多。

他指点两人的学问,自?然是投桃报李,人家帮他办成了这么大一件事,虽然是他有意?引导,但是这两人确确实实是冒着极大的风险去做的,既然事情做成了,他也不能不管不问。

这是秦修文心中最基本的等价交换原则。

但是没想到,对方想要回报的,却比自?己要的更多,同?时?想法也更加通透,利落。

沈月横有此心他不惊奇,惊奇的是这位叶向高,毕竟此前?他们根本没有见过。然而今日来投诚的提议,甚至很有可能就是叶向高的主意?

秦修文郑重地将二人扶起,这两人是极有才华,尤其是这个?叶向高,从他答题的卷子上就可以看出来,虽然他的基础可能不好,但是他绝对是有天赋的人,学习进?度一日千里,只要有名师指点,仿佛给他再多知识点都能吸收完。

秦修文自?己就是个?天才人物,看人的眼光更是高,能入他眼的没有一个?是庸人,能让他心中赞赏的,那更是不一般。

沈月横是知根知底的人,但是叶向高此人他还没有确切查过,在真正收入麾下之前?还要隐晦盘问一番,他秦修文可也不会什么人都收。

秦修文心中思?绪过千,面上带着微微的笑意?将两人扶起,感叹道:“今日得两位英才助我,想必以后我们定当能够更好地报效朝廷、辅佐圣君。”

两人见秦修文应了下来,俱都欢喜不已?,沈月横脸上的表情是怎么都藏不住的,而叶向高则是隐晦很多,但是微弯的嘴角还是泄露了他的好心情。

秦修文叫人从“状元楼”直接叫了一桌上好的席面进?来,宴请了沈、叶二人,季方和主要作陪沈月横,而秦修文也有了更多的机会去考察盘问叶向高。

原本秦修文只是想要探听清楚叶向高的底细,然后再派人去其老家核查,等到核实完没有问题了,那这人自?己才敢真正去用。

但是没想到,问着问着,秦修文脑海中曾经瞥过一眼的资料蓦然浮现到了眼前?:

叶向高,字进?卿,福州府福清人,幼年曾饱受倭寇之乱,因命大才活了下来。

每一条信息都对应的上,此叶向高就是彼叶向高——大明?万历年间末期唯一宰辅,在王锡爵辞任,首辅朱赓去世,次辅李廷机长期闭门不出后,叶向高成为了当时?唯一在职的内阁大臣,那时?候万历久不理朝政,人早就颓废了,大事小?情都交给叶向高去处理,更关键的是这人干的还相当不错,否则万历朝晚期不会如此安稳度过。

不得不说,万历的运气不错,一生中遇到的名臣干将不少?,可以说人家懈怠朝政也是有自?己的资本和底气在的:能臣多,霍霍的过来。

秦修文所?读的历史中,叶向高应该此刻已?经入朝为官了,可是现在的叶向高却还要此历史上的年轻几?岁,这也是为什么秦修文一下子没有对应上的原因。

历史的蝴蝶翅膀扇动过了,幸亏没有将人扇没了。

而现在,秦修文终于确认,眼前?这人就是历史上颇有政治手腕的名臣叶向高,如今正年轻,满脸敬仰地看着自?己,给自?己敬酒。

秦修文修长的手指捏着小?酒杯,和叶向高碰杯后一饮而尽,然后发自?内心地笑了。

一条大鱼自?动游入到自?己网里,如何能不高兴?

第125章

每年的会试不仅仅是?天下举子们关注,朝堂上的许多官员也会对此投注十分目光,毕竟这些人只要鲤鱼跃了龙门后,就是?和他们一样的当官者了,新鲜血液一旦注入,有才有名者就会被人盯上,瓜分一空。

除非此人本身就是世家出身或者入朝为官前就和朝中势力有了牵扯,亦或者并不被人看上,否则站队是必然之事。

同学?、同乡、同榜,这些都会成为一张张关系网,为他们在朝堂中以后的站队方向提供基础,人人都忌讳结党营私,但是?人人都会结党营私,真正两袖清风、一无势力者,办不成事。

譬如大明最有名的清官海瑞,历史评价和民间评价都很高,素有“海青天”之称,可是?最后除了打击贪腐,有什么其他的惊天动地的政绩?同僚们惧怕他、排斥他,皇帝用他只是?为了彰显名声,他和张居正不睦,那么他就只能在角落吃灰,等熬到张居正死了,才被万历当作抬举自己名声的踏脚石,丢到了南京养老?处,最后死于?任上。

当时海瑞死的时候,秦修文也?有所?耳闻,何其轰动,扶棺顺流而下,两岸站满百姓哭送,天子追赠“太子太保”,谥号“忠介”。

秦修文透过史书和在这个时代?执政者对海瑞的评价,是?知道海瑞一直有自己的抱负的,也?一直上奏给朝廷,希望朝廷可以改革积弊,但是?有用么?没有;改了么?没改!

大明还是?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腐朽下去,再过数十年就会迎来它的末日。

大厦将倾、病灶已深,非猛药不可治也?!

秦修文殚精竭虑、无所?不用其极地扩大自己的权势和影响力,就是?因为他知道做一个像海瑞这样的孤臣、清官是?无用的,要做只能做张居正这样的权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才能真正实现自己的政治主张和政治理想。

叶向高和沈月横这些举子们,已经是?秦修文的囊中之物,其他有才华但是?名声不显的举子也?是?自己的目标范畴,明年会试将是?他师傅宋?作为主考官,关于?会试的题目等秦修文一概不会去试探,甚至连和他师傅讨论都没有讨论过,因为在秦修文看来,若是?连会试都过不了的人,也?不必让他多?费心思?,但是?宋?作为主考官,等到这些人中了进士,那就是?天然的座师,而他是?宋?的弟子,那就是?同门,到时候继续网罗人才,唾手可得的好?处,不要白不要。

明年二月的春闱,必将是?他秦修文收获颇丰之时!

然而,距离二月春闱还有段时间,秦修文可以徐徐图之,但是?眼前皇帝要出?巡的事情,却是?已经吵得不可开交了。

如今是?许国任礼部尚书的位置,虽然礼部也?有自己的老?熟人赵松庭,但是?到底秦修文只是?和其兄长的交情不错,和赵松庭不过是?面子情而已,现在是?礼部和鸿胪寺两部交锋,赵松庭的屁股不能歪,甚至为了在许国面前表现自己,还对鸿胪寺的人发起了猛烈进攻。

许国作为阁老?,早就看不惯秦修文许久,虽然他承认秦修文做事可圈可点,但是?就他那种“意?气感激,偶成一二事,遂自付不世之节”(注1)的态度,实在令许国过反感之极。

而这段评价,入了赵松庭之耳后,还能如何表现?自然是?揪着鸿胪寺不该插手太多?不是?他们职责范围内之事不放,将好?事都揽在他们礼部身?上,将那些繁琐得罪人的事情,都往鸿胪寺去推,尤其是?礼部左侍郎张勉忠是?个专门研究各种古往今来礼法之人,哪怕鸿胪寺有石飞羽这尊大杀器在,也?斗不过——毕竟对方年纪上都可以做石飞羽的爷爷了,一生浸淫在这个礼法领域,引经据典,无人能驳斥的下。

天子出?行?,看着简单,只要做好?安保措施,准备好?仪仗队伍,那不就行?了?

可是?实际上,等到所?有人深入了解后,才知道里面弯弯绕绕多?的不得了。

就说个最简单的,随行?人员名单得拟吧?皇帝点名了郑贵妃随驾,那皇后怎么说?生育了大皇子的王恭妃怎么说?万一皇帝临时起意?,想要一点姿色鲜嫩的,难道直接从民间采选吗?万一匆忙之间遴选的女子有问题,导致皇室血脉混淆,那可是?灭九族的大罪了!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出?宫之前就定好?名单。

那这种还是?妃子的名单,皇帝自己就有过问权力,但是?他们也?有举荐的权力不是??说说自己的意?见嘛,又?不碍事,万一皇帝就同意?了呢?

那些随侍宫人,这种就全?部都是?他们和十二监的内廷官员所?定下,基本上皇帝就不参与讨论了,毕竟这个是?小事。

对皇帝来说是?小事,对底下人来说那是?了不得的大事。譬如有些人正好?老?家就在这次出?巡路线沿途的,你说他想不想出?宫一趟?有些人想在御前伺候搏前途的也?想去,那当然也?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宫里主子出?门他们可以松快一段时间的宫女太监们,他们就想留在宫中,人各有志,这里的人员调动就更加有可操作性了。

同样包括仪仗队、保护皇帝的军队等,都是?同样的道理。

所?以礼部的人就想尽量将人员名册拟定的事情往自己身?上揽,到时候这里面要求过来的人多?了,正好?可以大捞一笔或者送作人情,巩固礼部的地位。

而对于?礼器、随行?御用物品等事物,却是?要推给鸿胪寺的。

皇帝出?行?要携带的东西自然不会少,各种平时能用到的不能用到的都得备上,总不能到时候皇帝想用了没有吧?东西若是?交给了鸿胪寺看管,那到时候就得全?须全?尾的还回去,毕竟所?有宫中之物都是?登记造册的,到时候缺了什?么、少了什?么,那可就都是?鸿胪寺的锅啦!尤其是?巡视途中,有些个磕磕碰碰,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石飞羽也?是?准备的十分全?备,奈何对方也?不是?吃素的,官级比他高,研究的不比他少,擅长打官腔,再加上一个有些拖后腿的宋星达,石飞羽被打的节节败退,虽然没有议定,但是?也?没有拿到任何好?处,只能铩羽而归。

当石飞羽气呼呼地回来和秦修文禀告了此事后,秦修文都忍不住有些扶额。

这算怎么回事?吵架吵输了回来找家长?

秦修文微微皱眉,故作担忧道:“没想到石少卿准备的如此充分,依旧说服不了他们丝毫,若是?认下了这般结果,以后六部谁还会将我们鸿胪寺放在眼里?岂不是?认为我们六部无人可用,人人可欺?!”

秦修文这话一落,别说石飞羽了,就是?一直消极怠工的宋星达都脸色一变。

石飞羽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哪里接受的了这般结论,脸色青了又?红,红了又?白,脑子里想了一圈也?没什?么好?主意?破这个局,对方明明白白仗着老?资格仗着官位高,一点面子情都不给,他能有什?么办法?

秦修文见状,好?脾气地笑?了笑?,安抚道:“无妨,到时候我亲自去求一求许大人,兴许许大人能松松口,虽然许大人向来对我不喜,但是?不过几句奚落冷淡之言,我还受得住。也?省得你们再去礼部再三请求,遭人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