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对人挺抠搜,但是若论自己的骄奢淫逸,那是一点不缺的,锦绣堆里长出来的太子爷,能是个节俭皇帝么?
万历贪财,但是不妨碍他享受。而且他说?的很大义凛然?,要让户部?给?他拨款。
只是群臣不想买他的账,户部?的那点银子大家都惦记着呢,你万历自己享受完了,他们怎么弄?
京中官员可以说?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但是不可否认,很多人还是很看重俸禄的,那“摘星楼”造完,国库估计又没钱了,说?好的今年过个肥年,还有这个可能性吗?
第166章
万历的算盘珠子打的很响,他知道如今国库有?钱,先用国库的银钱出来,帮他修“摘星楼”,然后自己的银子还是继续进行海贸走私来挣钱,到时候若是?建完楼,里头的装饰倒是可以自己花钱来摆设,也不会难为户部的人。
朝廷出硬装,自己出软装,万历心想,也不赚你们多少。
但是?什么都被你万历一个人享受完了,他们这些朝臣就只能吃糠咽菜了。
一味的回绝,显然并不明智,而且万历有一句话还说的特别重,他意思?给太?后翻新慈宁宫的钱,都是?自己内帑里掏的,他当皇帝十七年了,也没叫朝廷为自己正儿八经修过什么?,就建个“摘星楼”,不过分吧?
确实?,前头张国柱还在的时候,就连万历大婚都是?很简朴的,一直到张居正去了以后,万历才?开始花钱大手大脚的,不过前头潞王大婚以及修建潞王府花掉了许多的银子,如今潞王的事情算是?完了,万历也要给自己享受享受了。
尤其是?上一次吕宋之战大获全胜后,万历在朝堂上说话威严愈发地重了,大家一时之间都不敢出来反驳。
只能不断用眼神示意几个?内阁大臣。
他们位高权重,说话有?分量,自己只是?个?小?虾米,哪里有?他们说话的份。
不得不说,有?时候作为内阁大臣,大权在握是?一件事,但是?责任在肩又是?另外一件事。
在这种时候,若是?他们都不站出来说几句为朝臣们争取利益,次数一多,威信就没了,以后私底下谁还愿意支持他们?
申时行就算哪怕再喜欢中庸之道,这个?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站了出来,拱手道:“禀陛下,今年户部呈上来的预算已?经将银子都开支出去了,宋尚书前两天刚刚送到内阁进行审核的折子,已?经呈给陛下了,恐怕目前没有?结余再去修“摘星楼”了,若不然,明年再议?”
先来一招百试百灵的拖字诀,明面上表示为难拖延,实?际上一杆子支到年后去,具体年后修不修,到时候看情况吧。
而且申时行特意还点了宋?这个?户部尚书,拉人下水,虽然申时行没有?看宋?一眼,但是?宋?自然是?心领神会:我?已?经帮你的事情说了,你也要自己出来扛一扛,否则难为的还是?你们户部。
都是?千年的老狐狸,在朝堂上混迹这么?多年了,宋?自然清楚申时行的意思?。
所以紧接着宋?也出列了:“陛下,虽然吕宋截获了一大批银子,是?陛下之恩德朝廷才?又宽裕起来,但是?也是?因?为这笔银子,让戍边将士有?冬衣穿、有?武器可以更换,能让受灾的百姓能勉强度日下去,更让朝廷中拖欠的俸禄能发下去,保持朝廷的正常运转,陛下一片仁德之心,想来是?能理?解的。”
万历能理?解,但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你们都得了好处,就朕一个?人啥屁都没有?!
戍边的将士是?重要,但是?拨过去了银子,还不是?那些将领层层盘剥捞油水;受灾的民众是?能不至于饿死?,但是?同样的地方上的官员也是?要在赈灾银钱粮草里捞两把的;还有?你们这些京官,要将之前拖欠的俸禄一并发了,到底是?没错,但是?这两年朝廷拮据,也什么?都没给朕啊?
很多事情万历心里门?清,只是?水至清则无鱼,有?时候只能睁只眼闭一只眼。
可现在,感情就朕是?个?冤大头是?吧?
万历越想越气,只盯着宋?和申时行不说话,修个?楼的银子他现在自己也拿的出来,但是?凭什么??况且他也不希望太?过高调展示自己的有?钱,省的到时候还被宋?那老匹夫给盯上了。
有?了两个?大佬在前面顶雷了,后面的人也敢冒头再说一说了,甚至后面都歪楼到修了这个?“摘星楼”能不能和嘉靖皇帝对上话了,好几个?人从各个?角度以及先贤文?章里引证,和死?去的人沟通上是?迷信思?想,要不得。
万历气了个?半死?,但是?作为君王表面上还是?要维持着风度,最后这件事也没有?一个?盖棺定论,讨论到一半就说起了其他事情,后面直接就散朝了。
秦修文?今日早朝一言未发,下了朝后也是?跟在人群后面往殿外走?,刚要走?到鸿胪寺衙门?,有?一个?杂役走?了过来给秦修文?行礼,然后低声道:“首辅大人邀请您下衙后到“状元楼”一叙”。
秦修文?听罢,脸上没有?什么?吃惊的神色,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然后面色如常地进了鸿胪寺衙门?做事去了。
等到申时行听完了杂役的回禀,了解了秦修文?的反应,忍不住扭头看向王锡爵:“元驭,他似乎并不吃惊?”
王锡爵在申时行对面坐下:“此子年纪轻轻,心机深不可测,但是?看如今这局势,不能再让他完全倒向陛下这一边了,今日之事就是?一个?投石问路,看一看对方是?否和我?们有?合作的可能性。”
所谓合作,自然是?双方实?力?旗鼓相当的时候,以前申时行一派是?打?压秦修文?、限制秦修文?,为的是?用暴力?手段或让其臣服、或让其消失。
可是?如今秦修文?一路走?来,朝堂之上智计百出不说,而且还有?真实?才?干和能力?,远的不说,就说如今已?经修好的从卫辉府到松江府的那条官道,那时候他们还因?为江南那边的势力?压力?之下,一味阻拦。
可是?如今修建成了之后呢?就算让利出去了一部分权力?,但是?江南之经济因?为这条官道的修完,越发繁盛,所有?大小?商人所获之利比之从前有?大幅度增长,更别说还有?一些江南商人搭上了修路这条船,在里面赚的是?盆满钵满,到后来所有?人心里想的都是?为何自己当初不早点参与进来!
再也没有?人说这路修的不好,再也没有?人会因?为前面损失的那一点小?利而抓着不放,大家不约而同地忘记了之前的摩擦,反倒是?许多人在他们面前称赞其好处,甚至还有?人在申时行等人谏言,希望江南官道的其他地方也都修一修,内阁厚着脸皮上奏,但是?却被万历搁置在一旁没有?理?睬。
不是?万历不想修,而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这事是?秦修文?的功劳,你们谁也别想越过他,再重起炉灶,去摘果子。
这或许是?万历对于秦修文?的维护,也或许是?因?为秦修文?的能力?,让万历都不敢太?过于得罪他。
若是?前者还好说,只能说明君王偏听偏信,再找一个?比秦修文?更谄媚者就能取代掉对方;若是?后者,那就着实?可怕了,就连君王都要有?意无意地讨好对方,这如何不让人心惊?
然而从秦修文?展示出来的种种能力?表明,很有?可能就是?后者。
到了这一步,和秦修文?谈一谈已?经是?必须的事情了,甚至要在谈话中寻找合作的可能性。
秦修文?在朝堂上有?整个?户部给他撑腰,结交了当今兵部侍郎,兵部尚书之子是?他的追随者,整个?鸿胪寺已?经被秦修文?整治地服服帖帖;在朝野之外,卫辉府、松江府对秦修文?的支持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了,就连潞王都引其为友,卫辉府今年考中进士的人都是?秦修文?的马前卒,而这些人已?经四散到大明各地去了,甚至连今科状元,都与秦修文?牵连甚多,更别说吕宋之战,秦修文?与李如松结交下情谊,以往在京城有?些发臭的名?声,现在早就洗白不说,甚至在民间论起这位年轻的秦大人时,都是?拥护之声。
这样的人,哪怕如今只是?正四品官职,但是?他的能量大到超乎想象。
申时行集团的人走?到想要和秦修文?握手言和的这一步,并不仅仅是?他们主观想法,更多是?被时局逼迫到了这里。
等到了下衙时间,申时行和秦修文?两人一前一后,格外低调地上了“状元楼”,申时行做东,但是?只找了一个?普通的包间,好在这里隔音效果不错,两人的谈话并不会被外界所窃听。
申时行先到,刚点完菜,秦修文?就穿着一身常服进来了,见了申时行,先是?行礼问好,表现的像是?个?十分谦和有?礼的后生。
若不是?申时行清楚知道对方能报复焦侍郎到斩草除根,能杀两千多战俘眼睛都不眨一下,申时行或许都要信了眼前之人就是?一个?平常的俊逸有?礼的后生而已?。
两人分宾主落座后,秦修文?亲自给申时行斟了一杯酒:“申大人,这杯下官先敬您,多谢您平日对下官的关照。”
这话说的很虚,这个?关照恐怕另有?所指,但是?秦修文?态度诚恳,言语真挚,当时当刻,甚至都让申时行有?些恍惚,觉得秦修文?确实?是?他的亲近后辈似的。
申时行温和地笑了笑,和秦修文?对碰了一杯,两人同时一饮而尽。
“来来来,尝一尝这道鲜鲥鱼,这道菜可是?“状元楼”的招牌菜。”申时行招呼秦修文?吃菜,秦修文?仿若受宠若惊,双手捧起碗来接下了这块最鲜嫩部位的鱼肉,对申时行的态度可谓是?毕恭毕敬,原本申时行想要说出口的暗示,却被秦修文?几次打?岔过去,让申时行一时不知道从何下手。
这秦修文?真是?滑不丢手,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
申时行放下了筷子,突然问秦修文?道:“秦贤侄,你可知道狡兔死?,良狗烹的典故?”
这么?浅显的道理?,秦修文?又如何不知,秦修文?点了点头。
“那你可又知道良狗要如何避免此结局?”
秦修文?知道对方话里有?话,直言道:“还望申公不吝赐教。”
第167章
申时行端起酒杯浅酌了一口,姿态娴雅,酒入口中,一点都没有沾湿他?的髯须,他?面容容长清瘦,然而一举一动都透露出这个时代文人的清高和仪态,纵然他?与秦修文目前还是?政敌的状态,也不得不称赞一句:“申公行止飘逸若行云流水,让人赏心悦目。我辈恐怕一辈子效仿,也只能望其项背。”
好话谁都愿意听,哪怕有时候知道对方只是恭维之言,甚至知道对?方是?别有用心,可是?人类的天性就是难以拒绝别人真诚的赞美。
更何?况,这个赞美者还不是?旁人,是?能力卓然、自己都要费尽心思想要对?付的对?象。
秦修文所言,只是他的仪态行止,不涉及其他?,恐怕是?真心之言。
不是?谁来?赞一句申时行都会放在?心上反复琢磨,这话说?的申时行面上不显,心中却有些舒适的,于是?乎,语气?也略柔和了一些:“良狗帮着猎人追捕到了狡兔,原本是?大?功一件,但是?猎人不需要良狗了,良狗就得死。倘若良狗与良狗呆在?一起,一道追逐狡兔,大?家一起分而食之,自然不会出?现被烹的情况。说?到底,还是?良狗自己?找错了同伴,秦贤侄,你说?是?不是??”
秦修文心中暗自哂笑,他?一直在?试探申时行今日到底约他?来?此是?何?意思,心中已经有了一些猜测,倒是?没想到他?最后要说?的是?自己?站错了队伍。
话说?的隐晦,其实就想说?万历是?那?猎人,对?他?会用后就扔,但是?他?们才是?一起的良狗,才是?同伴,让他?明白,只有和同伴站在?一起,才是?安全的。
秦修文装作受教的样子,但是?面上又有疑惑:“申公,那?倘若良狗一开?始是?想和同伴们在?一起的,但是?其他?良狗都是?黑色,而只有他?一只是?白色的、遭到了排挤,进?不去良狗的队伍,孤孤单单的才被猎人捡到了,为猎人卖命,这种情况下,这只白色的良狗又该如何?自处?”
申时行被噎了一下,刚刚自己?都说?成这样了,橄榄枝都抛出?去了,这秦修文却依旧是?不依不饶,将那?层遮羞布给扯了下来?。
不过申时行依旧神?色淡然,不疾不徐道:“世间之事,都在?变化之中,唯有变化才是?不变。白色良狗一时之间没有入群,是?其他?良狗并不知道他?的本事,而现在?,其他?良狗已经知道了他?的情况,愿意接纳他?,但是?若他?依旧只与猎人为伍,恐怕不美。”
秦修文低低笑了两声,再次端起酒杯敬酒:“申公好口才啊!说?的我心里?也是?左右摇摆不定了,只是?不知道申公今日找到下官,下官能有什么地?方可以为申公所用的?”
秦修文听了半天,也知道申时行的意思了,不想和他?再绕圈子,直接一记直球扔了过去。
申时行放下酒盏,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语重心长道:“秦元瑾,你知道自古以来?,是?士大?夫与君王共治天下,你自己?也是?两榜进?士出?身,并非内宫之人更不是?锦衣卫勋爵之流,你亲近陛下是?理所应当的,但是?你有时候必须要考虑到朝堂之中的关系,就譬如说?今日,陛下要修“摘星楼”,你师父宋尚书就不想修,你是?帮陛下还是?帮宋尚书?”
不等秦修文说?话,申时行再次继续道:“好,就算你这次又用其他?方式摆平了这件事,双方不用大?动干戈,但是?以后若是?触及了双方核心利益,谁都无法?退让的时候呢?你如今身后可不仅仅只是?你一个人,你的师长,你的追随者,你的同门,都将因你的决策而受牵连,如今你是?花团锦簇、烈火烹油之态,但倘若一步走错,很可能会带着所有你关心在?乎的人一起走向深渊。”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晴时修屋顶,才能避风雨,这般道理,想必以你秦元瑾之智,应该是?早有计较的。”
申时行话音落下后,秦修文直接站起身来?,对?着申时行长揖一礼,面带感激道:“多?谢申公提点之恩,下官定当铭记于心。”
申时行一番话,可谓是?字字珠玑,里?面有他?的多?年政治生涯的智慧总结之言,确实值得秦修文去行一个大?礼。
同时秦修文也更清楚,能坐上大?明首辅这个位置的人,哪怕被后世评价中庸之人如申时行,无功无过到最后,也绝对?不简单。
其实有时候想想,能在?申时行的位置上,在?万历撒手不管且不上朝之后,还能将大?明这艘巨轮继续开?下去,能不出?大?错,本身就已经是?一件极大?的本事了。
但是?秦修文从来?不是?人云亦云者,他?要什么东西,一向清晰明了。
“申公,下官明白今日早朝之事,让群臣为难了,下官可以劝诫陛下此事。”
申时行心下一喜,既然秦修文信誓旦旦说?能做成此事,看来?是?必有把握的,而且看他?的诚意,是?被自己?说?动了,若是?内阁有他?这份助力,以后做事岂不是?无往而不利?
哪怕申时行养气?的功夫再怎么到位,此时也是?呼吸略微急促了几分,就如刘备能将诸葛亮这种当世英才收入囊中,申时行此刻也有了这种心情。
然而,这种激荡的心情只维持了一瞬,便听秦修文又道:“只是?马上要到使团入京的时候了,我们鸿胪寺递上去的对?外策略的折子,还望申公高抬贵手,务必通过。”
申时行的脸色微沉,说?了半天,这秦修文还是?油盐不进?啊!这是?一匹烈马,难以驯服!
秦修文说?的事情,不算太大?,申时行可以摆的平,但是?这样一来?,并没有将秦修文拉入他?们阵营,这只是?短暂的一次等价交换而已。
见申时行只是?喝酒吃菜,并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秦修文却没有任何?恼意,他?有的是?耐心同首辅大?人纠缠。
“申公,其实下官身在?哪里?并不重要,下官的心一直在?百姓、在?大?明身上,这不就够了?就算今日我答应了申公,有朝一日为利反目的事情,在?各派系之间还少吗?”
这句话说?的申时行眉眼微动,别说?同派系之间为了利益反目的事情了,就是?亲兄弟、亲父子之间,为了利益反目成仇、痛下杀手的都大?有人在?,翻翻史书,看看他?们大?明朝皇室的跌宕起伏,都够开?眼界的了。
申时行沉默了。
“下官想着,其实若是?我们的目标方向一致,都是?为了让大?明更好的话,其实根本无需分你我,我们永远都是?站在?一处的,申公,您觉得下官这话是?否在?理?也唯有目标一致的人,才能永远成为一道之人。”
秦修文的话振聋发聩,申时行第一次抛开?了所有的偏见和自己?固有的认知,认真思考秦修文的话语。
确实啊,只有目标一致的人,才能成为真正的盟友,是?他?本末倒置了!
申时行笑了出?来?,内心五味杂陈:“好,秦元瑾,你真的是?很好!干了吧!”
一顿酒席散后,两人又前后离开?了“状元楼”,秦修文目的达成,心中也松快了许多?。
打从心底而言,秦修文并不想与申时行集团为敌,敌人太过庞大?,他?要斗起来?费时费力。
可是?以他?目前的情况,也绝不能直接加入他?们,否则万历那?边的绝对?支持就拿不到了。
秦修文的路很难走,他?要左右逢源、两边拉拢,势必就要走出?一条前人没有走过的路。
所以今日,秦修文明确告诉申时行,他?们可以在?某些事情上进?行合作,但是?想要他?成为申时行集团的马前卒,这并不可能。
虽然今日没有完全达成申时行的目的,但是?想来?对?于这个结果,他?们应该是?尚且可以接受的。
秦修文的度把握地?艰难又准确。
哪怕申时行等人再怎么不满秦修文不愿意彻底倒向他?们的选择,但是?当三日之后,万历在?朝会上主动自己?取消了“摘星楼”修建一事,愿意一次性将拖欠京官的俸禄全部发放下去之后,申时行集团的人,也是?无话可说?了。
对?方的能力摆在?那?边,就是?可以如此轻易地?说?服皇帝的决策!
甚至于,他?如今还做着两位皇子之师,不管谁做太子,是?不是?也意味着,秦修文能轻易影响下一任君主?
已经错过了将他?在?微末之时掐死的机会,如今打打不死,杀杀不掉,完全拉拢人家也不乐意,只能委委屈屈在?互相需要的时候合作一番,再不对?付的时候再马上翻脸。
秦修文,确实是?势不可挡啊!
而秦修文这边,却是?对?这次的结果非常满意,他?预备改革大?明的对?外策略,所以以往只需要照本宣科的东西都需要变更,这里?面若没有内阁的支持,又要生出?不少事端。
能让内阁少找他?茬,本身对?他?来?讲就是?一种支持了,所以做一些投桃报李之事,秦修文也乐得做个好人。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各国使团进?京的日子,按照惯例,这些使团将在?七月陆续在?京中集合拜会朝供,而鸿胪寺,就是?接待这些使团的官方机构。
第168章
向大明朝供的国家和地区有一百多个,大明为了自己面子上好看?,往往称这是盛世空前,四海臣服、万邦朝圣。
但是实际上绝非如此。
在一开始明初的时候,大明为了展示自己泱泱大国的风度,尤其是在郑和下西洋之后,许多遥远小国都知道了大明的富饶和强盛,而且大明的朝供制度一向是“薄来厚往”,有些饭都吃不饱的地方听?说了这等好事,当?然盼星星盼月亮,不远万里也要来大明朝供一番。
这绝对是一个美差,能到当?今世界上最繁荣的城市公费吃住,献上一些家乡的土特产,就能带回十倍于他们朝供价值的赏赐。这样的便宜,谁不想占?
甚至在明初,因为要应付朝供贸易,导致大量白?银被赏赐外流,国库空虚后又加派赋税,大明国内本?就缺金银,这样一来,金银空虚更大,只能大规模发行宝钞,无限制的发行宝钞,导致通货膨胀,物价极剧飞涨,最?后宝钞变得一文不值,沦为废纸。
也幸亏大明的国力还算雄厚,这般折腾也没有彻底垮掉,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尤其是到了现在,之前葡萄牙、西班牙、荷兰等也会乘着这个时节,打着顺服大明的名?义,过来捞一笔。
而例如蒙古三十六部、女真、朝鲜、东瀛等地算是大明的老邻国了,这种?时候又怎么?少的了他们的身?影。
每次朝供时期,可谓是牛鬼蛇神齐聚京城,有想要浑水摸鱼的,有想要强势提出要求的,有想要顺手捞一把的,各怀鬼胎,大明却要疲于应付,名?义上好听?,内里却被这朝供外交搞得焦头烂额。
这次,秦修文干干脆脆地拒绝了荷兰等地的朝供要求,唯有葡萄牙的准了,但?是直接给他们列了单子,让他们以吕宋岛贸易的一半利润作为朝供,双方早就开始接洽,至于西班牙?不好意思,估计全军覆没的消息还没传到他们国度,如今大明航海领域不再允许西班牙的船只进入。
荷兰人原本?还想吵一吵,结果打听?到西班牙人被大明一举全灭了后,算了一算自己只有五艘战舰,干干脆脆就应了,不敢再去纠缠。
而其他西方小国,见几个老大都没吭声了,这次哪里还敢叫嚷,更加没有声音了。
万历听?到这帮子洋人除了葡萄牙准备正?儿?八经朝供厚礼外,其他国家的都不闹腾,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这可是节省了一大笔开支了。
葡萄牙费尔南多公爵听?到消息的时候也是牙疼,原本?还盘算着这次可以从大明弥补一点?上次的损失,但?是没想到这次与?他接洽的还是那位秦大人,这人就是鸿胪寺卿的时候,彻底没话说了,连讨价还价的心思都没了。
这就是擒贼先擒王的道理,西班牙如此嚣张的一个国家,在海上称霸一方,自称为无敌舰队,结果被大明直接收拾了,导致海上多方势力都要掂量掂量了。
解决了这些西方人,秦修文对这次朝供的大部分注意力还是集中在了蒙古、女真和东瀛三处。
蒙古自不必说,一向是大明的老敌人了,从元朝手中夺取了中原江山之后,蒙古分裂成三十六部,但?是依旧对中原虎视眈眈,他们吹过了江南水乡的和煦春风,知道中原百姓可以成为牛马一般被驯服,更清楚中原大地的肥沃土地可以种?出许许多多的粮食蔬菜,比起他们蒙古地区的苦寒,大明永远对他们充满了吸引力。
哪怕如今大明和蒙古已经有了俺达互市,但?是一到蒙古的灾年,他们的一些部落就会开始袭扰大明边境,烧杀抢掠是家常便饭,虽然因为开通了互市没有了大规模的攻城略地,但?是这种?小股作战让边境百姓是民不聊生,每每在早朝上听?到类似的奏报,秦修文都觉得匪夷所思。
泱泱大国,设立九边,每年耗费巨额军费,最?后却连蒙古族的小股作战都抵挡不了?地方官员和军队到底是在做什么??朝堂之上的士大夫们甚至都好像对这些情报麻木了,大部分时候都是走流程问罪问责,地方官换了一批就算结束了此事,核心问题却一直没有解决过。
继而就是刺头东瀛,东瀛也就是日本?,也是老冤家了,但?是东瀛在两年前已经如历史上记载的一般实现了大一统,丰臣秀吉让原本?四分五裂的国家再次凝结在一起,而统一后的东瀛显然并?不满足如今的弹丸之地,一直在寻求向外扩张。
他们盯上的第一个地方,就是距离他们十分相近的朝鲜。
东瀛已经寄送了两份国书到朝鲜了,两份国书的内容十分一致,就是让朝鲜对东瀛俯首称臣。
这两份国书都已经摆在了秦修文的案头,当?秦修文成为了历史的亲历者,看?到这两份国书的时候,也忍不住变色——东瀛的狂妄、粗鲁、无礼,从这两份国书里面就可窥见一二了。
总而言之,丰臣秀吉的意思就是我们东瀛实力强大,你们朝鲜就是个垃圾,根本?打不过我们,现在我给你机会,你们朝鲜必须向我臣服、给我上供,否则老子就来打服你!
朝鲜是什么?态度呢?朝鲜害怕了!
东瀛人确实穷凶极恶,战斗力不俗,武器先进,若是让朝鲜直接和东瀛对上,他们没有赢的可能。
但?是朝鲜背后站着的是大明,大明是朝鲜的宗主国。
什么?是宗主国?那是连“朝鲜”国这个名?称都是大明赐下的,朝鲜国的李姓国王都要经过大明的册封才算是被真正?认可的国王,面对大明的君主,还是要行臣子之礼的,就连朝鲜的年号都延用大明的年号。
比起凶残的东瀛人,当?然是以儒家思想当?道、讲究仁义礼智信的大明更适合成为他们的宗主国、引领者,况且朝鲜早就被大明的思想文化征服了,如何可以一朝更改?
所以朝鲜人马上就向大明求援了,而如今负责对外邦交的鸿胪寺卿就是秦修文,自然秦修文就得到了第一手资料。
当?秦修文将这两份国书上奏给朝廷的时候,朝廷上下却都没有太过在意这件事,他们认为东瀛刚刚实现统一,如何能马上实行侵略之事,不过是一时狂妄罢了。
秦修文只能暂且按兵不动?,而这次朝供,则是真正?观察各方态势的好机会。
东瀛使团自然也在朝供之列,这次带队前来的是丰臣秀吉手下的一员大将,名?叫加藤清正?,据说对丰臣家极为忠诚,为人骁勇善战,年纪轻轻就领导过多次战役,十分受丰臣秀吉器重。
蒙古各部、东瀛、朝鲜这些邻国关系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但?是这些人都不是秦修文最?为关注的对象。
秦修文最?关注的,还是女真,当?然也不仅仅是女真族的原因,而是这次带队前来的人是努尔哈赤,被后世称为清太祖,统一女真各部,未来打败大明,建立满清之人。
秦修文在努尔哈赤这个名?字上重重画了一个圈,目光有些凌厉,若是可以,真想将这个人就直接永远留在京城啊。
此乃心腹大患!
不仅仅是大明的心腹大患,更是秦修文的心腹大患!
各方关系错综复杂,却要马上汇聚一堂,秦修文凝眉沉思,清俊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凝重。
身?处于漩涡之中,站在历史的未来往前回溯,事情却绝不是改变一个人或者一件事这么?简单,这需要一系列的连锁反应,需要强大的心智和算计能力,太多的细枝末节需要处理和关心,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秦修文才在这个关键时刻,愿意和申时行集团合作,因为光凭借他一人之力,确实无法左右一切。
就在秦修文思索推演之际,石飞羽在门外禀告求见,秦修文从一堆文书中抬起头来,将自己刚刚落笔的文书放在书册下方,然后才让人进来。
石飞羽的表情十分难看?,进来后对秦修文行了一礼,然后语气?愤恨道:“东瀛使团的人欺人太甚,在会同馆挑衅朝鲜使团的人,还直接大打出手,咱们的人前去相劝,还被东瀛人一块给打了!”
秦修文的脸色同样沉了下来:“此事当?真?如今伤情如何?”
石飞羽刚刚就在现场,最?是了解情况,马上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听?到朝鲜使团里的两名?使者一个人被打断了一条胳膊,一个人被打伤了了脑袋,虽然无性命之碍,但?是也算是十分严重的伤情了,好在石飞羽立马找了京中的好大夫过去治疗,否则很有可能出人命。
他们鸿胪寺的自己人则是在推搡中有些人摔倒导致了一些轻伤,但?是这不仅仅是身?体上的伤害问题,更是东瀛使团的目中无人,根本?没有将大明放在眼里!
否则如何会在这种?情况下,不顾主人家的劝阻,直接做出这等事情来?!
东瀛使团和朝鲜使团都是在五日前陆续抵达的,结果还没呆个几天,就直接闹出这等事情来。
会同馆那边只有一些守卫,而日本?使团的人足有两千余人,并?且大部分还都是携带东瀛武器的武士,若是真的直接动?手,会同馆那边的守卫不一定能镇压地住,贸然出手反而会弄到不可开交。
秦修文安抚了石飞羽两句,直接拿了进宫的牌子去求见万历。
此事,一定要在一开始就给出一个决断,否则必将影响他之后的计划!
第169章
秦修文慢了一步,万历在秦修文进宫之前已经得到了消息,初闻东瀛人的嚣张之举,万历的脸色极不?好看。
是人都要脸,更?何况万历还是一国之君。
所谓的万寿节朝贡,不?就是给万历送生日礼物么?结果礼物还没收到,送礼的人居然在他家?里闹了起来?这换做是谁,都不?会?开心的。
王泉小心翼翼地给万历续了一杯茶,禀告消息的人已经被万历挥退,今日是王泉轮值,外间还有一群宫女太监随侍,但是书房里面却只有王泉和万历两人。
王泉有着陈矩做助力,又认了张公公做义父,再加上他识文断字、做事机敏,几次在万历身边伺候,都让万历留下了印象,后来?另外一名在万历身边伺候的御书房老太监到了年纪之后,就让王泉给顶了上来?,在御书房随侍。
御书房伺候的太监一共有十三名,专门掌管收纳书籍、字画,同时还要洒扫、研墨、奉笔等事物,虽然王泉此时还不?算是有实权的大太监,身上品级不?高,但是能够在十三名太监中脱颖而出,专侍笔墨,等于?是贴身服侍了,能被大领导越多的看见,自?然能被赏识的可能性也?更?高了。
所以此刻万历看着杯中茶水,压抑着怒气道:“真是岂有此理,看来?朕必须给这群东瀛人点颜色看看!”
王泉面上露出了挣扎之色,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万历显然是看到了王泉的表情,面色有些狐疑道:“你有什么要说的?何必吞吞吐吐?”
王泉诚惶诚恐地?跪下来?磕头:“陛下,奴婢不?敢说话,奴婢才疏学浅,如何能妄议国事。还望陛下赎罪!”
万历审视地?看了一眼王泉,嗯,这个人不?是一个老面孔,自?己隐约有些印象,似乎是叫王泉,随侍的宫人太多,万历不?可能每个人都记得名字。
能被万历记住名字,说明这个人是有点过人之处的,此时万历心中十分愤慨,想要和?人交流,所以就直接道:“朕恕你无罪,你先说说,你刚刚想说的是什么?”
王泉小心翼翼地?低着头,看着玉石铺就得地?面纹路,有些忐忑地?回答道:“奴婢是想说,那?些东瀛人怎么会?这么蛮横不?讲道理,会?不?会?是他们故意如此,好让陛下按耐不?住,到时候再引起两国纷争,这些东瀛的什么浪人、武士就更?有理由跑到大明作乱了!”
王泉说到这里的时候,抬起头看向万历,阴柔的面庞上,露出了如同女子一般的楚楚动人之色,因为?肤色极白,眼眶红了之后就更?显得他可怜哀悯:“奴婢家?乡就在定海县,饱受倭寇袭扰之苦,几次差点死于?倭寇刀下,也?是因此才抛家?舍业一路逃难到京城,入了宫后有了陛下的庇佑,才能苟且偷生至今。今天奴婢本不?该多嘴多舌,实在是心有余悸,想到了往昔,才忍不?住说了刚刚那?些话,不?过奴婢见识浅薄,愚昧之言,还望陛下赎罪。”
王泉的相貌,完全脱离了男女性别,哪怕万历看多了宫中绝色,此刻也?对王泉生出了一丝怜惜,尤其是王泉说起家?乡往事的时候,感情真挚,让万历也?忍不?住一起感慨了起来?。
同时,万历心中也?在深思:是啊,东瀛人敢在自?己的地?盘上就如此施为?,会?不?会?这就是一个计呢?
若是自?己为?此大动干戈,会?不?会?就中了这些人的奸计了?
万历的怒火被熄灭了一些,脑海里已经开始盘算起来?到底应该如何应对。
秦修文的宫牌是万历亲赐,无需禀告,就可以直接入宫,等到秦修文被引入御书房偏殿等候的时候,一位御书房外间洒扫的太监进来?上了一盏茶,恭敬道:“秦大人,请稍等片刻,奴婢已经派人去?通报了。”
很快,秦修文便被传唤进御书房,一扫御书房内只有王泉在里面伴驾,同时王泉看到秦修文的时候,瞳孔一缩,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之色,但是转瞬即逝,马上就低垂下头,束手站在一旁,连呼吸都放轻了一些。
秦修文行过礼之后,快速说了一番东瀛人的闹事之举,万历坐在上首,头疼地?挥了挥手:“这事朕已经知道了,但是说到底,这伤的还是朝鲜人,咱们自?己人伤的并不?太重,若是以此来?大动干戈,显得我们大明实在太过斤斤计较,若不?然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秦修文微微愣了一下,这和?他的预判并不?相符。
万历如今被秦修文灌输了想要在海上称王称霸的概念,同时也?知道终有一天要和?东瀛对上,这是他们在东海区域的最大敌手,同时也?要一举解决大明东面沿海地?区的倭寇袭扰之乱。
在秦修文的吹捧和?肯定下,万历如今的是充满了雄心壮志的,同时因为?收复吕宋的极大成功,万历甚至是有些自?负地?。
一个自?负的人,如何会?在短时间内变得谨慎起来??
按照思维逻辑,万历应该是怒不?可遏,要求狠狠惩治一番东瀛使团才对。
是什么让万历平息了怒火,甚至采用保守的手段去?处理这件事?
东瀛人闹事的事情就发?生在午膳期间,石飞羽就在现?场,事发?之后马上就回来?禀告给他了,然后他马不?停蹄地?进宫,就算万历比他早一步知道消息,这个时间也?不?会?超过半个时辰。
那?么,这半个时辰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者是谁在万历耳边说了什么,从?而打破了他对万历的预设?
肯定是有人影响了万历!
时间如此短促,只有可能是两拨人,一拨人是来?报信之人,另一拨人是在万历身边伺候的宫人。
报信之人秦修文尚且不?知道具体是谁,但是在万历身边伺候的宫人,看眼前?这个样子,只有王泉。
但是王泉是自?己人。
疑虑重重,但是此刻不?是抽丝剥茧的时候,秦修文将嫌疑者锁定之后,马上进入了和?万历的谈话之中。
“陛下,微臣认为?,不?能就此轻轻放过,一定要严惩东瀛人!”秦修文马上将自?己的结论放了出来?,万历略微蹙了蹙眉头,王泉的话先入为?主,他如今确实有些举棋不?定。
见万历不?吭声,秦修文容色肃正道:“严惩东瀛人的目的,并非找回大明的颜面,而是要让朝鲜人知道,大明永远是他们最坚实的后盾,让朝鲜人明白有大明的保护,他们无所畏惧。东瀛人今日确实是故意挑衅之嫌,作出这般姿态,若是我们不?马上发?难,恐怕朝鲜军心不?稳。”
万历刚刚想到的一直是大明的颜面,确实根本没有考虑过朝鲜这个小弟,被秦修文这样一点,才想起来?东瀛之前?给朝鲜寄送的两份让朝鲜投降的国书!
当?时所有人包括万历都觉得这只是东瀛的狂妄之言,但若是将今日这事串联起来?,那?么东瀛的种?种?奇怪做法,就都说得通了!
万历一时之间,面色大变,甚至在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时候,目光隐晦的扫了王泉一眼。
差一点点啊!自?己举棋不?定间,若是采用的是保守观望之态,说不?定就要酿成大祸了。
秦修文说完这段话后,一直在严密监视着万历和?王泉的表情动作,抓住每一丝不?可漏过的蛛丝马迹。
王泉似乎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只是一个普通宫人在旁眼观鼻鼻观心,静静立于?一旁,原本秦修文都以为?自?己可能多心了。
可是就是万历那?隐晦的一撇,让秦修文目光一厉,但是他没有将目光多放在王泉身上,而是恳请万历速速派兵,严惩东瀛使团。
万历也?知道,若是要惩处东瀛使团,自?然是宜早不?宜迟,立马就下令锦衣卫指挥佥事李文贵前?来?,带千户包围会?同馆,让东瀛人交出闹事者,若是执意包庇,那?就全部羁押!
李文贵接到命令后马上就去?安排,君臣两人又说了一下接下来?的部署,秦修文这才离去?。
一直站在万历身后,头都不?敢抬一下的王泉,一直到秦修文告退了,才敢抬起头来?看向秦修文的背影,身上的宫衣内里早就被冷汗浸湿,贴在了皮肉之上,哪怕如今已经七月了,王泉还是觉得身上一阵阵地?发?冷。
这个秦大人,实在是太过可怕了!
王泉第一次开始后悔收了东瀛人的好处,这般蛇鼠两端,真的会?有好下场吗?
但是事情已经做下,开弓没有回头箭,如今只能硬着头皮一条道走到黑了。
王泉看向秦修文的目光中,不?仅仅有忌惮,还有深深的嫉妒,他对万历说的那?些关于?他出身的话,并没有虚言,毕竟这些只要稍微一调查,就能查出来?,他不?会?犯这种?错误,甚至他还要利用自?己之前?的不?幸,掩盖他现?如今的野心。
他不?甘心只是做一个附庸,他希望有一天也?可以堂堂正正的站在朝堂上,而不?是做一个奴颜婢膝的宫人。
在大明他是做不?到了,但是东瀛人却?答应他,事成之后,能让他在朝鲜称为?一方大员!
他只是阴差阳错,才成为?了大明后宫中的一个奴才太监,以他之才,为?什么不?可以比肩秦修文?
每一次的深入接触,都让王泉更?向往成为?秦修文这样的人,也?让王泉嫉妒的面目全非。
这一次的行动,按照目前?的情况,应该算是功败垂成,但是只要他藏的够深,最近不?要再有任何轻举妄动,应该没人能抓住他的把柄。
只能以待来?日了。
王泉如是想着,下了值后就急匆匆地?往自?己的房间走去?,结果刚一入房间,直接被人一掌劈在后颈,整个人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第170章
王泉幽幽转醒地时候,见四周十分昏暗,房间内甚至有几丝难闻的血腥味漂浮其中,他也看不清屋内到底是何景象,只?知道自己正被迫坐在一张椅子上,整个人被五花大绑起来,与这?张椅子牢不可分!
“是谁!是谁将我撸了过来,藏头露尾,算什么好汉?给我出来!”王泉心中惧怕异常,脑子里已经有了诸多猜测,但是都是乱纷纷的,最可怕的那个猜测他不敢去深想,喊出来的话也是色厉内荏,强装镇定。
在王泉喊了许久之后,却依旧没?有人过来,四周安静到极致,只能听到王泉自己的呼吸声和喘息声。
王泉自认自己是一个有胆识有城府之人,可是在目前的情况下,越是没?有人理他,他越是开始揣测琢磨,整个人心惊胆战。
而无论他如何去想,目前的情况都不容乐观,毕竟他是在宫内被掳走的,能有这?份本事之人,本身就?意味着极大的能量。
一个人在黑暗中呆久了,原本就?心中有鬼,如今只?有他一个人在那边琢磨,就?算极力控制,也只?能往最坏的方向?想了:他败露了!
过了许久,一个人影信步走了过来,同时四周的火烛也被人点?燃,从黑暗中乍然看到亮光,王泉的双眼有些刺痛,但是很快,他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庞:“陈公公!”
陈矩的脸上没?有了一惯对?他的和善可亲,此刻板着一张面孔,看向?的目光中只?有冷色:“王泉,你自己做过什么你自己知道,最好老实点?自己招了吧,免得我用刑,到时候太难看了,辜负我们两个相识一场。”
陈矩如今在秦修文的运作下是司礼监从五品副使,司礼监是十二监中最有权势的部门?,司礼监正使可以批答奏章、传宣圣旨,而陈矩这?个副使则是总管所有宦官事物,主掌刑罚,可以说在一众宦官之间,陈矩都已经是站在了极高的位置。
但是陈矩一向?与人为?善,很少主动去刁难别?人,除非确实有违反宫规者?,那他也只?能按照条例办事。
也因此,陈矩如今在内监之中名声颇好,同时居移气,养移体,陈矩随着地位的提高,也愈发具有上位者?的气势。
王泉很少看到陈矩如此冷漠威严的时候,在王泉心里,陈矩是个老好人,经常提点?他、照顾他,怜惜他曾经的苦难,常常的悲天悯人,有着一副滥好人心肠。
王泉甚至有时候都在想,陈矩有着秦修文的百般帮衬扶持也不过走到现在这?个司礼监副使的位置,管着这?么多太监的杂七杂八的事情,为?什么不更进一步,去做个秉笔太监、去做个司礼监正使呢?到底还是没?有能力且无野心。
见王泉看着自己默不出声,陈矩笑了,只?是这?个笑声很冰冷:“王泉,我不妨告诉你,你的一举一动都在大人的掌握之中,否则你以为?会?这?么凑巧?说说吧,东瀛人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
王泉神色大震,原来,秦大人真的都知道了!不是自己的错觉!
“陈公公,我,我没?有收什么好处,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如此说!”
王泉还做最后地挣扎,但是他的心理防线已经被秦修文和陈矩接二连三的点?穿而击破了,哪怕他再怎么想去抵赖,一开始的心虚瞒不了陈矩。
看到王泉这?幅模样,陈矩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原本,秦大人让他这?样做的时候,陈矩心中还有些抵触,因为?没?有切实的证据,只?是大人的推测而已。
但是秦大人说了,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若是确实如他所言,王泉做下的事情是通敌叛国,他们整条船上的人,都要完蛋!
陈矩听到了这?里,顾不得心中的那些排斥,立即行动了。
但是陈矩没?有一上来就?屈打成招,他只?是制造了一个恐慌的环境来吓一吓王泉,若是王泉根本没?有异心,或者?是王泉所犯之罪没?有那么大,陈矩都可以帮王泉一把,但是现如今,王泉果?然和东瀛人有勾结!
陈矩直接下令搜查王泉的住所,任何蛛丝马迹都不放过,并且严刑拷打,务必让王泉从实招来。
陈矩有这?个权利做这?件事。
王泉也比自己以为?的,要没?有骨气的多,当?炙热到鲜红的烙铁贴上自己的皮肤,身上发出皮肉被炙烤的“滋滋声”,焦灼的气味冒出来的时候,王泉再也受不了了,痛的他想满地打滚,但是因为?人被绑着,一动都动不了。
“我招!陈公公,我招了!我床头上数第三个砖头夹缝内,有你们想要的证据,给我一个痛快吧!”
陈矩立马让人将东西取来,果?然看到了王泉和对?方来往的两封书信,事情进展的并不多,只?是东瀛人的许诺,让陈矩感到好笑。
“你还想妄图与大人比肩?去朝鲜做一方大员?真亏你想的出来,你最好的机会?就?是给大人卖命,结果?却舍本求末,去转投敌寇,这?些东瀛人杀害了你多少父老乡亲?你怎么就?有这?个脸!”
陈矩实在是出离了愤怒,王泉的痴心妄想只?会?让他觉得可笑,但是王泉居然能舍下仇恨,投效东瀛人,这?实在是让陈矩感到不堪。
王泉的狼心狗肺,道德低下,实在让陈矩匪夷所思。
王泉怒瞪着陈矩,疼痛使他失去理智,早就?在心中存在多时的想法也忍不住喷薄而出:“陈矩,你是奴才当?久了当?惯了,你愿意做别?人的狗!我王泉,本来就?是读书人,是可以科举进士的!我应该是站在朝堂上的,和那个秦修文一样的人才!我应该加官进爵、荣耀我们王家祖坟的人,而不是做一个没?根的太监,做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陈矩蹲下身子,与王泉双目平视,他看到了王泉眼中地不甘和不忿,心情异常平静了下来:“所以,你觉得做东瀛人的狗,更加满足你的雄心壮志是吗?”
这?句话,如同一块巨石压在了王泉的喉咙口,他“嗬嗬”几声,眉目狰狞,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陈矩也不想再听王泉的任何话了,“把他嘴堵了,继续用刑。”
陈矩使了一个眼色,底下人马上就?理解了,下死手折腾,就?是要弄死为?止。
陈矩走了出去,听着里面的惨叫,很快就?没?有了声音,里面用刑的太监钻了出来,对?陈矩恭敬禀告道:“陈公公,已经断气了。”
陈矩点?了点?头,看向?眼前的小太监:“该怎么回话,你心里应该清楚。”
小太监连忙低头谨慎道:“陈公公,小的忠心耿耿,绝不行那狼心狗肺之事。”
陈矩点?头,王泉知道许多秦大人的机密之事,不能让他在陛下面前信口胡言,如今一个严刑逼供之下,找到了证据,同时犯人不耐受刑而死,也是正常。
毕竟王泉还没?成什么气候,也还好他没?成什么气候,否则会?给大人惹下多大的乱子。
陈矩心里也责怪自己,看人不清,是他一手将王泉提拔上来,推荐给秦大人,大人是相信他,才相信了王泉,结果?差点?酿成大祸。
陈矩知道,除了自己的运作,大人在王泉身上也是倾斜了许多资源,才让他能在御书房当?差,如今费心拿到的位置又要失去,再培养出一个人来,更加需要费心费力。
想到这?里种种,陈矩是悔不当?初,但是事情既然已经做下,只?能尽力弥补,将疏漏降到最低。
陈矩这?头在处理王泉之事,李文贵这?边也没?有闲着,立即点?出一千户人马,在秦修文的授意下,其中有百人从新?的神机营中抽调出来,每个人手持燧发枪,快速列队,跟在锦衣卫的人身后,直奔会?同馆。
会?同馆那边因为?刚刚的一场纷乱刚过,很多使团的人为?了不卷入不必要的纷争中去,俱都关门?闭户,严禁外出,只?有东瀛使团的人还在大堂里高谈阔论,根本不将刚刚这?点?纷争放在眼里。
朝鲜使团的人就?是心中再不忿,也不敢在此刻冒头,毕竟面对?东瀛,他们根本打不过,只?能祈求大明?的官员可以出面灭一灭东瀛人的嚣张气焰。
但是围观的人都已经散了,也没?看到大明?有什么行动,朝鲜使团众人的心也开始慢慢凉了下来——恐怕事情并不会?如同自己预料的那样进行?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异动,很多人忍不住打开房门?往外探头查看,然后便看到大明?的锦衣卫层层包围住了东瀛使团的院子,让他们负责人出来说话。
加藤清正一身日本武士服装,穿着木屐、腰间配着武士刀就?从房间内走了出来,眼前这?些人身穿飞鱼服、手握绣春刀,这?就?是大明?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
也不过如此,恐怕只?是一群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朝鲜使团之人指控东瀛使团无故挑衅闹事、打伤对?方,陛下已经听闻此事,特命本官前来彻查此事,还请加藤君交出肇事者?,不要因为?个人之举,招致两国之间不必要的纷争。”
李文贵声音稳稳当?当?,作为?皇帝的亲舅舅,李文贵在京城内也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物,面对?区区东瀛倭人,李文贵根本就?没?有普通大明?百姓谈倭色变的情况,语气十分强势。
加藤清正看出来自己在大明?宫廷内部埋下的棋子没?有发挥作用,心里默默骂了一句,面上却是充满了肃杀:“这?位大人,我们和朝鲜人确实有些纠纷,但这?也是朝鲜人出言不逊在前,为?何大人唯独对?我们如此咄咄逼人?只?是因为?朝鲜人战力不如我们,技不如人么?”
说完,加藤清正面上不屑地看向?朝鲜使团闻声出来的几个人:“难道大人确定要因为?这?点?纠纷,偏帮朝鲜人吗?”
能来出使大明?的,都是精通汉话的,正常交流没?有问题,加藤清正料想大明?会?顾忌到两国之间的关系,不会?贸然对?他们动粗,毕竟为?了几个朝鲜人,不值当?。
而这?本身,就?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
所以他的口气,依旧很高傲。
李文贵不是文臣,没?有那个耐心和加藤清正耍嘴皮子,他直接将朝鲜使团的长官找了出来,让他去认人。
崔博作为?此次的出使官领头人,立马站了出来,指认了五名东瀛武士。
李文贵单手举起,食指中指微微弯曲了两下,马上一队人就?冲了进来,准备对?这?五人进行抓捕。
东瀛人没?想到李文贵一点?情面都不讲,顿时立即个个从腰间抽出了武士刀,双方人马对?峙当?场,焦灼气氛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