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合集(1 / 2)

大明小贪官 参果宝 22170 字 5个月前

199章番外一

◎求娶佳人◎

万历二十一年,李时珍逝世,走的时候很安详,在他临走之前,申兰若按照李时珍的意愿,将《本草纲目》全部校对核验完毕,交到了“袁氏印刷坊”进行印刷。

拿到成本的那一刻,李时珍抚掌大笑,称自己此生无憾了!

如今的“袁氏印刷坊”已经是整个大明首屈一指的印刷坊了,由他们来操刀排版印刷,制作封面,甚至对方还提出了一版两印,一个版本是珍藏版,用名贵小羊皮做的封面并且烫金字体,看着就昂贵;另外一个版本则是做成普通版,但是就算普通版本,用的纸张也很细腻平实,两个版本李时珍都非常爱惜,并且称赞对方做事仔细牢靠。

两个版本,珍藏版首印一千套,定价一百两银子一套;普通版首印一万套,定价五两银子一套。

用季方和的话来说,是赚有钱人的钱,给普通百姓提供医书——其实印刷坊是没有挣钱的,只是为了让尽可能多的人看到这套书,能从中有所获益。

可惜,李时珍还没看到这些书正式面世,就已经支撑不下去离开了。

申兰若哪怕已经用理智劝服自己,师父已经算是高寿,走的也安详,算是难得了,但是至亲至爱之人永远都再也无法相见,申兰若依旧难以割舍,哭了好几日,才能缓过神来。

李时珍走之前已经对申兰若说过,她已有小成,甚至还问过她的打算,若是想要执掌“东壁堂”也是可以的,因为李时珍觉得以申兰若的本事,是一定能将“东壁堂”发扬光大的。

但是申兰若拒绝了这个提议。

“东壁堂”是李家的家业,师父还有三个儿子,怎么也轮不到她来鸠占鹊巢,哪怕她明白这是师父的一片心意。

故而,李时珍一走,尽管师兄们挽留,申兰若还是决定辞别他们,走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而且,她对此也已经有了计较。

再加上吴氏一封又一封的家书催她回去,这些年在外学医,一年难得回去一两次,也确实该回去看看了。

只是没想到,她一回家,就受到了一个巨大的惊吓——秦修文居然向申府提亲了,而且提亲对象居然是自己!

申兰若整个人都懵了,看着自己的母亲吴氏喜气洋洋的样子,只以为自己听错了。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确实般配,你们两年纪相当,还都是初婚,之前都被事情耽误了,现在落定了,那秦修文来求娶,那是正正好好!”

吴氏一向端庄贤淑,哪怕前几年因为申兰若的离家学医,和申时行有些左性,但是在外人和子女面前,还是以前的那副模样,没想到今日却是有些失态了。

实在是申兰若的婚事,一直是压在吴氏心头的一块大石头,她原本都想好了,等申兰若这次归家,就给她从门第低一点的青年才俊里面去找。

找门第高的,年纪小的人家不同意,年纪大的申兰若基本上只能嫁过去做续弦,在吴氏看来,总归是落了下乘。

只有门第低一些的,个人能力强一点的,比申兰若年纪小一些,估计人家也会同意。

到时候他们还要借助申家的力气往上爬,就算不是绝对真心喜欢他们家若儿,也不敢如何,更不敢以若儿这么多年在外闯荡指责于她。

这么多年,在申兰若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吴氏的心态也发生了改变,思来想去还是女儿活的洒脱幸福一些,比那些面子上的东西都来的重要。

吴氏心心念念要找一个好拿捏、门第低的青年才俊给申兰若挑选,谁知道前几日京城中最好的冰人上门,透露了口风,想探一下申家的意思。

秦修文整个京城谁不知道?吴氏从没想过将这人和女儿放在一起看,因为平日里听到的都是这人在官场上的事情,吴氏没见过秦修文,只听过他的名声和事迹。

现在把他往准女婿的位置上一放,吴氏竟然发现,竟是如此相配的一个男儿,满京城再去找,也找不到比那秦修文更出色的男儿了!

但是转瞬间吴氏又有些忐忑,看了女儿好几眼,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顾虑直接说了出来:“这秦修文都二十八了,到现在后院还干净的很,外面有人说这秦修文可能……不行,还有人说那秦修文可能好男风……”

原本还处于震惊中的申兰若被自家娘亲的“虎狼之词”说的浑身一震,想也不想地反驳道:“这怎么可能?!师父都说秦大人元阳尚在,身体没有问题的!”

吴氏一听,连李时珍都亲自验过的人,哪里还有什么问题,顿时就放下心来了!

虽然外面有这一星半点的传言,但是吴氏其实没有太相信,毕竟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秦修文如今名声大噪,朝里朝外这么多人盯着看着,若是真是出阁之人,早就传的沸沸扬扬了。

她唯一不放心的,是对方身体有没有隐疾。

毕竟之前在战场上受过伤,听说当时还挺严重的。

但是这一点她也不怕啊,谁给秦修文治疗的?不就是她女儿和她女儿的师父么?

所以刚刚吴氏是故意诈一下申兰若的。

看到吴氏颇为满意的神情,申兰若也反应过来了,有些无奈又有些脸热,只得拿起一本医书装作不理吴氏,自顾自地看了起来。

吴氏心里头满意,外边还一堆事等着她去处理呢,也不等申兰若答应,急匆匆地就走了。

申兰若拿着医书,却是一个字都看不下去,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那一句“秦修文上门求娶。”

想到那个人,申兰若就感觉到心脏的跳动越发地激烈,甚至手脚都有些麻木,脸上的热意一阵又一阵地上涌,怎么也平息不了。

申兰若知道自己是喜欢秦修文的,不,她对秦修文的情感很复杂,不仅仅是喜欢那么简单,还有崇拜、仰慕、感激。

若是这个时代也有“偶像”一词,那么申兰若就是妥妥的秦修文女孩,她视秦修文为精神的引领者,被他身上的光华气质所吸引,没有一刻不在心里暗暗追随着他的脚步,想要跟上他的步伐,想要了解他的一切,想要靠他更近一点点。

申兰若甚至觉得,爱上秦修文这样一个人,是如此简单的一件事,仿佛如同吃饭喝水一般,只要见过这样的男子,世间其他男儿与他相比,终归无法比肩。

哪怕自信明朗如申兰若,内心深处也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有一天可以和秦修文站在一起,以他妻子的身份。

申兰若自觉不相配。

不是家世门第那种世俗的相配,而是他的精神、他的眼光、他的才华,让申兰若迷醉的同时,也认为自己与他相差甚远。

而现在,面对秦修文的突然求娶,她从一开始的震惊和难以置信,又抽丝剥茧用理性地方式寻找其中的关节点。

最后她想到了师父李时珍曾经和秦修文有过一次长时间的密谈,就是在秦修文离开辽东回京城的时候。

那天夜里两人还在师父门口相遇,当时他看自己的眼神,就很有几分不同寻常。

想了整整一个下午,申兰若才想出了头绪,但是要如何应对?拒绝吗?

申兰若想当然地不愿意。

她倒在了软榻上,用医书将自己的小脸盖住,无赖地想:这是师父费心给她筹谋的婚事,她要不,就应承下来便是?又何必扭扭捏捏,万一秦修文届时娶了别人,她这心里头就酸涩难当了。

没有嫁给秦修文念头的时候,一切还能冷静自持,但是当这件事一旦变成了触手可及的现实,申兰若也忍不住升起了许多的期待来。

真是念《清心咒》也清净不了一颗小儿女之心呐!

比起申兰若内心的那点小纠结,吴氏办事那可是风风火火,到了晚上就把申府主事人,申首辅大人给请回了主院。

申时行这几日都是宿在外书房,一来出门在外许久的女儿要回来了,吴氏说要和女儿晚上也多说说体己话,申时行自觉避让;二来吴氏这几年脾气越发地,嗯,不好惹了,他稍有言辞尖锐的时候,吴氏也开始软绵绵地针锋相对,话都是好话,只是听在耳朵里不是那么一回事,深谙语言艺术的首辅大人又怎么会听不懂?

这三来么,自从那秦修文入了内阁,可谓是开始大刀阔斧地改革,有些事情确实办的不错,有些事情却太过急躁了,搞得整个朝堂都有些鸡飞狗跳的,申时行为了这个事情,没少和秦修文斗法,只觉得自己当初瞎了眼,觉得这人是个沉稳可靠的,入了内阁后,越发不将他放在眼里了!

朝堂越闹腾,申时行的事情就越多,以往的清闲日子一去不复返,就是首辅大人也经常要“加班”呐!

最近秦修文又上呈了一个奏疏,言内阁权力太盛,有时决策听取的声音不够全面,应当将决策之权下放,朝堂官员都有投票表决之权,而内阁若是不同意这个决议,只有内阁五位阁臣全部否决了,才能重新商议,否则就要立即执行;同时除了朝堂上的声音之外,还要另选五百名在各行各业有名望之人,他们也可以参与到一些国家大事的表决之中来,让他们这些官员能更好地聆听民间的声音。

这条奏疏简直就是要刨老祖宗的根啊!朝堂上一幅风雨欲来之势,就连他这个一向以不变应万变、看透了朝堂上鬼蜮伎俩的老臣,这回都感受到了不同寻常,如何不让申时行烦闷。

秦修文居然要造他们内阁自己人的反!前无古人之事,如今却在上演。

原本想着,女儿回来了,可能吴氏心里舒坦了,今夜就暂时放一放公务,和吴氏谈谈心,或许能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

毕竟两人少年夫妻,以往在申时行遇到各种困难的时候,吴氏还是很能抚慰申时行的内心的。

可是谁知道,当夜吴氏说的第一句话,就差点戳破了申时行的心窝子!

“你说什么?你,你再说上一遍?谁求娶谁?”

申时行连外衣都没披,直接坐了起来,秋日夜晚更深露重,让人不禁打个冷颤,同时头脑也更加清醒了一点。

吴氏没想到申时行反应这么大,连忙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同时提问:“你反应这么大,是不是这个秦修文道貌岸然,实际上私底下很不检点?”

申时行冷“哼”了一声:“他私底下如何我怎么知道?只是最近他一直在和我唱对台戏,连你儿子现在都跑到了他的阵营里去,你现在还要将我的宝贝女儿拱手相让?我看你是疯了!”

申时行和申用懋父子二人最近不对付吴氏是知道的,父子两个如今在朝堂上各站一边,回家就连吃饭都各吃各的,儿子倒是想来请安一起吃饭的,但是申时行说看到他就倒胃口,让他在自己小院和妻子儿女用饭,不用到他面前来添堵。

吴氏看在眼里,倒是没什么心急的,儿子又不是三岁小儿了,平日里对他父亲依旧恭恭敬敬,礼数周到,朝堂上的事情那是公务,都是给皇帝办事的,儿子能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

吴氏原本看申时行这么大反应,只以为这秦修文不是良配,没想到原来是申时行的小心眼犯了,顿时在黑暗中暗暗翻了个白眼:“你女儿都多大了,不用我提醒你吧?如今秦修文好不容易派人上门求娶,你要我拒了他?”

申时行现在一听到“秦修文”三个字就头疼,咬牙切齿道:“拒了!给他拒了!他别以为和老夫成为了一家人,老夫就会帮他,做梦!”

吴氏冷冷笑了两声,说话也不客气起来:“那行,不过拒了后,你给我再找一个不能比秦修文差的女婿出来,年岁要相当,没有娶过妻,后院没有小妾通房,婆母姑嫂好相处,最好一过去就能自己当家做主的,人品要好,官位不能比秦修文低,能力不能比秦修文差,哦,还有,相貌也要比秦修文好……”

吴氏还没说完,申时行已经利落地翻身而起,披上外衣,光脚踩着靸鞋就打开房门往外走去。

吴氏一惊,连忙叫他回来:“老爷,外头寒凉,你这是去哪里?”

申时行边走边套衣服,脚步不停,气咻咻道:“女儿的婚事当然是你这个当家主母操持,我想起还有事,今夜就宿在外书房了。”

吴氏:……

“噗嗤”一声,吴氏还是没憋住,躺回床上笑了出来。

真好啊!明天就先去合一下八字,然后把日子定下来,两个人年纪都不小了,不能再蹉跎下去了。

吴氏临睡之前盘算起来。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我回来了~~~~吭哧吭哧继续回来更新番外啦~~~~

200章番外二

◎婚后日常◎

秦修文没有想过生命中会翻开一页新的篇章,但是出于情义,他去求娶了申兰若。

李老以性命所托,他不得不从。

秦修文想,即使没有爱情,但是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尽量给到一位小女子以庇护,让她能够继续做她自己想做的事情,那他应该是能做到的。

因为自身已经有了绝对的掌控力,秦修文才会认真的思考个人问题。

所以,哪怕要顶着申首辅的不待见,秦修文依旧悍勇地将申兰若娶回了家。

就连王锡爵听闻了此事,都忍不住拍了拍秦修文的肩膀,说他勇气可嘉。

在朝中局势如此焦灼的情况下,秦修文恨不得与申时行直接站成两派在斗,两人为了秦修文提出来的《决策法案》斗得天昏地暗,在这个时候求娶对家的宝贝女儿,娶回家后和老丈人接着斗,而且半点水都不放?

没听说过,真没听说过。

看着秦修文四平八稳,继续推进他的事业,其实每每见到申兰若,心里还是有点歉意的。

只是好在,申兰若婚后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秦修文一个人独处惯了,突然有一个女人出现,接手了他所有的生活日常,让秦修文的大后方为之一定,生活琐碎中又有着温情脉脉,让秦修文也忍不住有些沉湎其中。

也因此,秦修文对申兰若的歉意更甚。

原本如今秦修文和申时行就是朝堂上的焦点人物,再加上两人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别说朝堂之人了,就是万历也经常暗暗瞩目这对新晋的翁婿二人。

于是,京官们发现了热闹。

每次秦大人若是在朝堂上把申首辅怼的很难看,当天下朝后,必然有名贵礼物送往申府,就当众人以为二者之间关系有所缓解的时候,第二日的早朝上,秦修文将申大人喷的更加体无完肤!

众人:……这,翁婿两个相爱相杀啊?

申时行也很无语,每次接到门人递交给他的拜帖,说是姑爷送来了礼物,申时行就想将那个拜帖和礼物统统扔出门外,可是当他看到了那份礼物是他珍爱的古籍字画时,他又两眼放光,勉为其难地收下。

等下人走开了,再赶紧拿出来品鉴一番,但是想到秦修文的所作所为,申时行又是气不打一处来——既然还知道要讨好老丈人,那在朝堂上怎么就对他如此粗蛮无礼了?!

申兰若一开始还并不清楚此事,等到知道了后,在用晚膳的时候,欲言又止再三,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元瑾,朝堂之事我不知道内里,但是我知道你一心为公,所以你不用顾忌我,该如何还是如何吧。”

说完之后,申兰若脸有些红地低下了头,看着桌上的菜色,尽管只有两个人,但是桌上有五个菜两个汤外加一道点心,菜色精致,一点都不比申府江南大厨的手艺差。

不算奢靡,但却细致照顾了申兰若的口味。

近距离和秦修文相处,申兰若才知道秦修文在安排公务的时候,可以连续说半个时辰的话,将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可是两人私下相处的时候,秦修文却是一个不善言辞之人,就像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他说自己不擅诗词一般,其实在秦修文的脑海里,是没有什么风花雪月的文人想法的。

只是秦修文言语不多,但是与他生活在一起,却是无比的安心,因为他用行动证明自己的心意。

万历亲自赐下的宅子,加上正二品官员的俸禄以及秦修文的私产,秦修文的家底可谓是十分之厚,虽然申兰若的陪嫁也十分丰厚,但是秦修文在申兰若一入门的时候,就直接划了一排倒座房成了她的库房,她所有的陪嫁都尽数入内,并且钥匙只有她有,只归她保管。

同时,府中中馈也全部移交到了申兰若手中,甚至在新婚夜当天晚上,秦修文就将十万两的银票交到了她手中,让她尽管将主院落布置成她喜欢的样子,直言自己对这些没有了解,一切凭她喜好定夺就是。

申兰若一开始还不了解,拿着那十万两银子心里也很是忐忑,毕竟申府再是豪富,也不可能给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直接拿出十万两银票让她任意取用,嫁人时候的陪嫁,虽然也有一万两压箱底的银票,是她娘这些年的私房,但是更多的也都是一些丝绢布匹、家具摆件、文房四宝和名家典籍,当然也有三间铺子和上千亩的良田,值钱是值钱的,但是申兰若也从来没有想过将这些东西直接变卖成银两,所以拿到那一叠厚厚银票的时候,申兰若是恍惚的。

甚至秦修文还告诉她,若是不够,他还可以到外面支取,不必委屈自己。

这些话说出来的时候,秦修文表情淡淡,眉眼都未曾动一下,仿佛说的不是十万两,而是十两银子的取用罢了。

申兰若初始还并不了解,等到嫁进来一段时日之后,她才发现秦修文说的都是实话。

当初万历赐下来的宅子是什么样子,秦修文就一直这样用着,格局都没有变过,他唯一要求重新装饰过的,只是他的书房内里,将他几排大大的书架都搬了过来,同时笔墨纸砚用的都是最好的,博古架上放着的是他收藏的各种名砚名笔名茶,圈椅上的软垫要柔软,除了整洁干净是必要的外,其他衣食住行,秦修文根本没有太过在意过。

哪怕住的是京城最靠近皇城、寸土寸金的五进大宅子,哪怕能一口气拿出十万两的银票,哪怕皇帝赏赐的各种金银珠宝摆件无数,但是莫名的,申兰若还是用了“粗糙”二字来形容秦修文的生活。

申兰若默默观察了几日,就明白围绕着秦修文的关键词一向只是“简单、有序、高效”而已,饭能吃就行,不用可口;衣服干净整洁适应场合就行,并不求料子;出行轿子马车骑马都行,哪个方便就哪个。

粗糙的不像一个文人。

想到秦修文的出身,申兰若毕竟走南闯北那么多年,心里也有点明白过来,忍不住有些心疼,同时也将后宅事物接了过来,一应打点妥帖,简直成了秦修文的私人助理,但凡秦修文需要的、可能需要的,申兰若都会给他想到前面去。

故而,当申兰若这么说完之后,秦修文拿筷子的手顿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道:“确实是我在朝堂上对岳丈大人太过针锋相对了,一些字画而已,不值当什么。”

一幅两幅不值当什么,但是日日送,哪怕秦府底子厚,恐怕也不可如此吧?

申兰若长长的羽睫低垂,在下眼睑投射出一小片阴影,心中斟酌了一下,还是道:“父亲看着严肃板正,其实心中也是忧国忧民、心怀大计之人,只要最后的结果是殊途同归的,相信最后父亲还是会理解的,所以现在没必要太过于讨好他,大不了,最近我们就不要去申府好了,省的到时候吃他冷脸。”

说完这些,申兰若是真的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照理自己应该向着娘家人说话,可是秦修文做的实在太多太好了,申兰若也忍不住将心偏向了一些自己的夫君,不忍心他左右为难了。

虽然秦修文说没什么,但是她可知道,秦修文和自己的父亲斗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怎么以往不见他往申府送什么字画?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自己。

原本中秋是要去申府过的,这次申兰若都不准备回去过了。

秦修文抬起头看向申兰若,有些不赞同地皱了皱眉头:“公归公,私归私,女婿孝敬老丈人也是正常,况且这些也是我自愿做的,无人相逼。只是兰若你,其实不必为我做到如此。”

申兰若听到这里,脸色一白:难道元瑾是觉得她太过不孝?自己这些做法,惹得他厌恶了?

申兰若实在是太过于喜欢秦修文了,所以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她都封为圭臬,秦修文的一言一行都影响着她的心情,让她心潮起伏不定。

秦修文用膳的时候并不喜欢下人随身伺候,所以这个时候只有他和申兰若两人,自然讲话也就随意了一些:“兰若,你我二人成亲也已经三月有余了,我知道你作为秦府的女主人,每一件事情都做的十分妥帖,但是你是否还记得自己回到京城时,你想要的是什么?”

“我还记得,你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问过我:身为女子,我要怎么做,才能成为一个有用之人,才能不会被人轻易摆布命运?如今,你还记得当时的想法?”

申兰若的心被重重敲击了一下,她猛地抬头,直视秦修文的双眸,大大的杏眼开始聚集起大颗大颗的泪珠,然后顺着她秀美的脸颊滚落了下来,掉在紫檀木桌上,“啪嗒”一声,看着好不脆弱。

秦修文内心动摇了起来——自己这是,说错话了?怎么就哭起来了?好像也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只是提醒她有自己的规划吧?

秦大人也头疼。

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去哄一个女孩子。

申兰若站起身来,定定地看着秦修文,然后直接乳燕投林般撞进了秦修文的怀里,整个人还在低低抽泣,眼泪水糊在了秦修文的官袍胸前。

绯色丝质官袍光滑细腻,胸口彰显着主人地位的锦鸡补子针脚细密,丝线上乘,并不硌人,却很容易被眼泪水淹没褶皱。

好在,官袍还有备用的。

秦修文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了怀里的姑娘,想要赔个不是,更不知道从何说起,抬起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瞬,才缓缓落在申兰若身上,一下又一下地轻抚他的后背,从笨拙到熟练,也不过几个呼吸的事情。

“我,我说错话了,我只是希望你高兴,我怕你以为在秦府必须像其他官夫人一样打理后宅,我们家很简单,就你我二人,无须过多打理,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我只是这个意思而已。”

“你做你自己,就是最好的。”

秦修文用心想了想,努力去表达,中文词汇那么多,在秦修文的思维里,他一向不喜欢任何误会的存在。

申兰若在秦修文怀里摇了摇头,闷声道:“不是的,你说的我都理解,你刚刚说第一句的时候我就懂了,我原本回京是准备要开一个医馆的,最近也在选址筹备,我没有想到原来你这么关心我,希望我能做我自己喜欢的事情,谢谢你,夫君~”

申兰若有些难为情地看着秦修文胸口被自己哭湿的一大片,她当然没有忘记自己的初衷,虽然她沉迷于给秦修文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但是也从没忘记秦修文告诉她的,用尽全力选择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方能不留遗憾。

她只是没想到,秦修文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和她谈话时,她说的那些痴傻之语。

实在是开心到喜极而泣,情难自抑。

申兰若一直以为自己在秦修文心中,只是为了师父的托付勉为其难娶的女子,心中很多次都非常不安,觉得自己根本不是秦修文喜欢的人,在他面前更是小心翼翼,生怕惹得秦修文不喜和反感。

但是现在,她终于知道,秦修文没有不喜欢她,至少没有反感过她。

多年的深情第一次得到了回应,申兰若只觉得心中酸胀喜悦的厉害,此刻她只想贴近他,靠近他,搂住他,甚至,亲吻他。

情到浓时,一切只是理所应当之事,小女儿的羞怯也只能暂时放到一边。

她双手交迭在秦修文脖颈后面,不好意思地抬起头,但是又执拗地看向秦修文清俊的脸庞,因为坐在了秦修文的怀里,两人的视线几乎是平齐的:“元瑾,你喜欢我么?”

这话说的直白又孟浪,申兰若问完之后,心底就揪紧了,甚至都没有勇气和秦修文对视,但是她却逼着自己,想要一个答案。

秦修文抿了抿嘴唇。

这是他面对棘手问题时候下意识的动作。

想了想,秦修文还是认真点头:“没成亲以前欣赏你的勇气和努力,成亲以后喜欢你的细致和温柔,还有包容。”

秦修文和申兰若在一起后,能真实的感受到一股浓浓的爱意将自己包围,哪怕他从来没有给过申兰若什么海誓山盟,也没有这个年代古人的写诗赠赋的浪漫之举,可是申兰若依旧看他满心满眼的爱意。

那种爱,是你凝视对方的眼神时,就能感受到的情感,温热且纯粹,让人忍不住迷醉。

秦修文并非无心之人,他如今越来越能感知到外在的情感,感知到申兰若对他的喜欢和在意。

他不会在这个时候吝啬自己表达出对她的喜欢。

秦修文有些生涩地在申兰若额头上印上一吻:“别哭了,小姑娘,我只是想你开心而已,过你自己喜欢的生活。”

申兰若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答案,卸下了心防,如今快活的如同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鸟,立马和秦修文说起了自己的医馆计划。

原来她都是想好的,前三个月自己熟悉秦府,调教好下人,再让自己的陪嫁下人出去寻找好的铺面和位置,等自己空下来了再去看过,然后再去处理采买药材,打造药柜等等事情。

申兰若说的开心,秦修文听得认真,同时时不时地帮她的计划做了补充,提了一些更合适的意见,让申兰若听得连连点头,恨不得拿出纸笔记录下来。

就在二人越说越深入的时候,外面传来了下人的脚步声,是要送茶进来。

秦修文习惯饭后饮茶,这个时辰是他饮茶的时间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申兰若恍然发觉,自己竟然还坐在秦修文怀里,脸色瞬间绯红,跳了下来坐回自己的位置,等到接了茶盏,下人退下后,看向秦修文镇定自若的神色,忍不住笑了起来。

刚刚二人的样子,和在学堂中调皮的学生差点被夫子抓到有什么两样?

秦修文的眉眼也弯了起来,饭厅内一片和乐安宁。

【作者有话说】

带着父母孩子出去旅行了一趟,原本以为一回来就能更新,结果实在累坏了,缓了缓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看到大家还在期待这个故事,瞬间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201章番外三

◎不为私利◎

《决策法案》终于在万历二十三年吵出了一个结果,最终秦修文得到了绝大部分朝堂官员的支持,将这项法案颁布了出去。

在秦修文大获全胜的同时,首辅申时行却是大肆上奏,弹劾秦修文动摇国之根基,妄言新法,要求万历将《决策法案》废除。

但是内阁之中除了余有丁还与他站在一处,王家屏和王锡爵二人却都没有一起上奏,万历拿到这份折子后更是留中不发。

王锡爵还调笑了申时行两句,直言要不是皇上看在你是秦修文老丈人的份上,以如今秦修文在万历面前的受宠程度,你这样一份折子上去,搞不好是要吃瓜落的,人啊,还是要学会认清现实。

申时行被气了一个倒仰!直接闭门装病,三月不上朝。

结果呢?大明有没有他这个首辅大人,居然没什么两样,日子照样过,朝堂照样轮转,甚至《决策法案》也顺利推进了下去,许多朝议之事,都有模有样地开始试运行了。

万历还给申时行赏赐了一大堆补品药材,言明申时行为国操劳,积忧成疾,让他好好安心修养,不着急处理公务。

申时行:……。有苦难言!

他堂堂大明首辅,自从遇到秦修文后,几次失利,如今老伙伴也开始陆续站到秦修文那一头,儿子是秦修文坚定的拥护者和马前卒,这次《决策法案》就属他蹦跶的最厉害,鞍前马后最殷勤,有一次散朝的时候,他还听到申用懋主动去和秦修文攀谈,一口一个“妹夫”,叫的可是亲热!

真不愧是他的好儿子!

当然,原本他最喜欢的女儿更加不中用,直接嫁了过去,成了秦家人!

“众叛亲离”啊!申时行不知道为何,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个词。

他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不知道变通的老古董,自从秦修文和申兰若成亲之后,心里还是有一些微妙的变化的。

秦修文没有宗族可依,又是自己的小女婿,为人有能力又有胸襟,申用懋这个大舅哥在秦修文身边鞍前马后,秦修文也很乐意给机会提携他,官位都已经升了半级了,申时行面上再冷肃,心里还是满意的。

但是,秦修文现在要做的事情,可是要挖内阁的根基啊!

自大明建国以来,太祖废丞相胡惟庸,设立内阁制度,已经是将臣权分解,而现在秦修文要做的,是将内阁权力进一步下放,皇帝当然是乐见其成,其他庸庸碌碌之辈也看不清底细,但是秦修文坐到今时今日的位置,难道还看不清吗?

哪怕翁婿二人默契的不在家宴之时谈公事,但是申时行不相信以秦修文的眼光,不知道前路坎坷——这是自己给自己找事!

但是现在大势已去,申时行也无法力挽狂澜,只能冷眼旁观秦修文自己给自己挖的坑,什么时候能察觉到。

结果,他等了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朝堂运转一起如常,甚至在决议开海禁之后,在颁布民间海上贸易的各项条例之前,内阁召开了一场所谓的表决大会,其中朝臣各部三百人参会,民间各行业佼佼者五百人参会,从召开表决大会,到大会落幕,一共通过了三十八条法案,每一条都规则完善,有理有据,在“京报”上占据一整个版面来报导此事,并且将这三十八条法案一一列出,给百姓宣讲。

申时行就是想要忽视,都忽视不了。

来自各行各业的意见和建议,来自朝堂基层官员基于真正落实后一些疑难点的排查,不再只是朝堂高官们的一言堂,也不存在好高骛远、脱离实际的条例,这样的《开海三十八条》一经推出,得到了朝野上下的一致好评。

开海一事这两年来一直在吵,各方都知道其中有着暴利,更有人之前从事的是海上走私贸易,如今由暗转明,松一口气的同时,也明白这里的利益肯定会被人所瓜分,所以都在四处奔走,想要在朝堂上获得最有利于自己的政策。

所以两年来,大明一直在说开海,陆续准备开海的十处海岸港口也开始动工筹建了,但是一直等到港口都快差不多建好了,民间海上贸易政策、关税政策却一直没有正式出台。

而现在,有了《决策法案》的推进,短短半个月时间,这件事已经尘埃落定,且取得了绝大部分人的支持,朝堂联动民间各地的报刊,将这次的盛举以及政策的解读说的清清楚楚,这是历朝历代所有改革之中亘古未有之事。

有多少次变革,都是初始想法很好,结果施展起来处处受制,民间一片骂声,这也导致了申时行总是认为,以不变应万变才是好的方针政策。

但是如今,他的想法动摇了。

当天晚上,秦修文携申兰若提着补品来看望申时行,之前两人来探望,都被申时行谢客了,吃了几次闭门羹,两人倒也不恼,隔三差五还是会来拜见吴氏,今日两人一进申府,秦修文却被申时行请了过去。

六月白天炎热,晚上却是微风习习,体感宜人,再加上申时行好风雅,书房后面就是一片小竹园,将四面隔窗打开,晚风穿堂而过,更加让人觉得凉爽舒适。

申时行的容长脸依旧一脸板肃,不见什么笑意,一个人在灯下打棋谱,见秦修文来了,也不抬头,直接指了指对面的位置,让秦修文坐下陪他下棋。

隔了三月再见岳丈大人,秦修文仔细观察了一下申时行的面色,嗯,红润有光泽,看着还白胖了些许,倒是比之前在朝堂里日日操劳的时候要健康些。

秦修文也担心真的把申时行气出个好歹,到时候自己在妻子面前不好交代,如今一见倒是没多少担忧了。

别看翁婿二人在朝堂上你来我往,吵架都能吵半天,真到了家里,两人一碰面,要么埋头吃饭,要么各自喝茶,有时候吴氏和申兰若还特意腾出空间让他们议事,以为他们两个朝堂重臣,总归有很多密谈要谈。

秦修文&申时行:……。大可不必!

但是面对各自妻子的好意,两人大部分时候就只能坐在一起一声不吭下棋,下完三局,无论胜负,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马上散场。

两人棋力相当,倒也算厮杀的痛快。

只是今日,申时行的心思明显不在下棋上,下了两轮,申时行所执黑子已经出现了颓势,申时行干脆将黑子扔进了棋盒中,看向了秦修文。

饶是在家中闲坐,申时行依旧身形板正,教养是刻进骨子里的,从不容自己有丝毫懈怠,也因此,他是真的不理解秦修文为什么这样做:“秦修文,你费心费力,促成了这个《决策法案》,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

既然想不明白,那就不想了,直接问。

毕竟说破了大天去,自己还是秦修文的老丈人不是吗?老丈人问两句,怎么了?

自己又不是只有这一个女婿,大女婿到他这里,哪怕是公爵嫡子,也不是服服帖帖,问什么说什么的。

秦修文手指轻轻点了点棋盘,嘴角含了一丝笑,已经三十岁的秦大人,官威日盛,气势越隆,哪怕是和首辅大人平起平坐,也没有丝毫怯态,面对老丈人的质询,那更是安之若素,仿佛早就料到有此一问。

“其实我说我根本没有任何好处,只有坏处,但是百姓能得好处,大明能得好处,岳丈大人您如何看?”

申时行被噎了一下,不可思议地上上下下打量了秦修文好一会儿时间,才艰难开口:“你此话当真?”

秦修文点头:“自然当真,若非如此,两位王大人又如何会站到小婿这一边?他们可是您多少年的老部下了,只有涉及到了家国大义,他们才会抛开个人情感,坚定选择大义这一边啊!”

以申时行对“双王”的了解,确实如此。

其实申时行之前也有揣度过其中的情况,甚至想到了这个理由,但是申时行并不愿意相信,不知道为何,在申时行看来,秦修文一向是野心勃勃、是一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他擅长的是双赢,既让旁人获得利益,又能让自己获得更大的利益,如何会做出损己利人之事?

所以申时行否定了这个可能性。

可是如今,听秦修文亲口承认了此事,申时行从怀疑过后,心里只闪过一个“果然如此”的念头。

虽然心中触动很大,但是申时行表情却是淡淡,只留下一句:“这倒不像你能做的事情。”

听话听音,秦修文自然知道申时行的意思,不过他却没有什么恼怒,而是坦然承认道:“确实小婿是个唯利是图之人,担不得什么大义,但是小婿曾在师父临终前向他保证,必会将百姓之利益放在自己心中首位,不辜负师父生前教导之恩,所以,就当我做的这一切,都是在为了师父吧。”

秦修文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个人的安危已经得到了极大的保障,可以说,在大明,若说万历的安危能摆在第一位,那他就可以在第二位。

他不再是当年初来乍到的小小县令,谁来都能捏一把的小人物。

就算是万历,也不敢轻易动他。

可以说,他已经实现了最开始的计划,同时大明也在飞速发展,国力昌盛,等到他寿终正寝那一天也乱不了。

原本到了这个时候,秦修文完全可以舒舒服服地享受人生,享受自己的劳动果实。但是,现如今他已经有了更多的羁绊,有了更多的目标,追随他的人,也在反过来推动着他,让他不能就此裹足不前。

秦修文的授业恩施季先生还活着,那说的肯定就是宋纁这个老匹夫了。

宋纁老匹夫脾气不怎么样,收徒的眼光倒是一等一的好,都死了多少年了,徒弟还牢牢记着他的遗言。

倒是好福气!

申时行莫名心里有点发酸,但是未免被秦修文看出端倪,只称自己累了,撂下棋局就自个儿走了。

秦修文已经习惯了申时行的态度,不紧不慢地将棋子归拢,和吴氏见过礼之后才告退离开。

当夜,申时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吴氏都被他吵醒了几次了,忍不住低声喝他:“你要是不想睡,就出去走走,反正明天也不上朝,等想睡了再睡。”

申时行没出声反驳,反而听话地披起外衣,往庭院走去。

外面月华如水,银辉洒漫大地,申时行在庭院里走了一圈又一圈,等到走累了,才在庭院石凳上坐下。

“或许我应该放下成见,好好认识一下自己这个好女婿?”

申时行自言自语了一番,眼看着东方露出鱼肚白,干脆打了一套养生拳,打完之后出了一身的汗,瞬间感觉神清气爽,就连心口中的那股郁气也消了。

申时行唤来随从,让他帮自己去吏部销假。

心中已安,再无顾虑,首辅大人再次归朝,同时所有人也都惊讶的发现,申首辅不再处处和秦大人唱对台戏了,甚至很多次还明里暗里相帮。

有些人忍不住背地里努嘴——之前果然是装的,一家人就是一家人,怎么会说两家话?

这翁婿两人演技都挺好啊,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以后这朝堂,这内阁首辅的位置,恐怕都是秦修文的囊中之物咯!

202章番外四

◎先生教我◎

今日照例是秦修文给两位皇子讲课的时间,秦修文自从进入内阁后,公务越发繁忙,讲课已经从每日一讲变成了三日一讲,并且随着两位皇子的年纪增长,秦修文也给他们安排了其他老师开展其他课程,而秦修文教导的内容,大部分是讲读名家典籍,分析天下大势,深入介绍海外诸国的各种情况。

因为秦修文心里清楚,其他技艺都是外物,只有思想才是核心,才是自己真正需要给两位皇子抓一抓的东西。

秦修文已经教导两位皇子近六年的时间,这六年来,莫说两位皇子对秦修文这个师父尊敬有加,濡慕非常,就是秦修文自身,也不再只是单单出于政治目的对他们二人进行教导,很多时候秦修文对他们二人也如自己的子侄一般,不仅仅关心他们的学业,也关心他们的身体以及心理状况——后宫手段不少,秦修文不希望自己的两位弟子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就成了一件牺牲品。

哪怕世人将他们架在了对立面,但是秦修文还是教导他们,兄弟,本应该是这世上最亲密的关系之一。

也因为秦修文的教导,以及朱常洛和朱常洵对秦修文的异常尊重和听从,所以他们二人还是维持着表面的平和,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很多问题还是摆到了他们的面前——太子之位,到底会花落谁家?

朱常洛已经年满十三,翩翩少年郎初长成,继承了父母二人的五官优势,再加上秦修文这么多年的悉心教导,这位皇子早就没有一开始的唯唯诺诺、胆小谨慎,反而变得行止有礼、进退有度,若是仔细观察他,便会发现,他的身上甚至有一两分秦修文的气度在。

腹有诗书气自华,朱常洛经过这么多年的学习,开阔了视野,心中藏着丘壑,但是他本身为人内敛温和,锋芒不外露,就更显得人淡如菊且气质高华。

相比较于朱常洛的光华内敛,刚满十岁的朱常洵则是更加得意张扬,言辞锋锐,衣着风格随他母妃一般,喜欢大红大紫,但是穿在十岁少年郎身上,张扬中更凸显五官的精致利落,鲜衣怒马少年时,说的就该是朱常洵这样的。

但是不管两人的性子如何,到了秦修文面前,却都是乖乖巧巧,不敢轻易惹怒秦修文,毕竟这么多年的师徒相处,两位皇子都知道,他们的先生可不是一般人,若是他们真的犯错了,一概不管他们皇子的身份,直接就是上戒尺。

两人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打过,但是打过之后,两人却是心服口服,半点怨言都没有,甚至回到自己母妃的宫殿时,还要以衣袖遮手,吃饭的时候忍着痛假装如常,不敢让人发现半点异样。

这就是秦修文的本事了。

这两年秦修文入了内阁,成了阁老,权柄愈重,气势也更甚往昔,两个小少年在秦修文面前,那是半点不敢放肆。

说句大不敬的话,在他们二人心中,秦修文的威信甚至比万历还重。

秦修文合上案卷,说了下课,朱常洛如往常般先行礼后告退,而朱常洵却是磨磨蹭蹭地在那边收拾,等到朱常洛走远了,朱常洵才喊住了秦修文。

朱常洵别看在宫中他老子第一他第二的,嚣张的很,但是到了秦修文跟前,却是乖宝宝一个,看着秦修文回过身来注视着他的眼神,他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但还是硬着头皮央求道:“先生,我想单独和您谈一谈可以吗?”

秦修文视线扫过身边的两个宫人,对方立即行礼后默默告退了,临走前还将文华殿的门给关上了。

秦修文坐回了太师椅上:“说吧,心里有什么事情憋了这么久?这几日见你上课总是有些神思不属。”

朱常洵被秦修文点名批评说上课不够认真,嫩白的小脸忍不住有些涨红,但同时心里又是一暖——师父总是如此观察入微,对他也是很上心的。

先生虽然目光淡淡,可是眼神中却有着关切,朱常洵心里其实是很信任秦修文的,但是他又怕在秦修文心中他大哥是更重要的存在,所以迟迟不敢开口,但是今日他却是忍不住了。

“先生,在您心里,是不是也认为,皇兄比我更适合做太子?我不是长子,年纪比他小,没有他沉稳有度,课业也没有他完成的好……”

朱常洵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哪怕再是宫中小霸王,心里也难过的要死。

明明自己才是宫中最受宠的皇子,父皇也最喜欢他,可朝臣们不待见他和母妃也就算了,更可气的是,在读书学艺上,自己这么多年也能明白过来,自己差了朱常洛一截。

不管他背后怎么努力追赶,就连郑贵妃都劝慰他不要小小年纪用功太过伤了身子,他比朱常洛小三岁,跟不上也是正常。

但是朱常洵有点接受不了,他性子本就霸道,从小被灌输的想法就是他比他大哥强,但是现实是两个人一同进学,很多地方自己却不如朱常洛,还只是个十岁的小小少年,做不到心如止水,又让他如何自洽?

秦修文暗暗叹了一口气,兄弟两个性子南辕北辙,相比省心的朱常洛,朱常洵确实要别扭一些。

“所以呢?你是觉得自己争不过你皇兄,让我帮一帮你?”

朱常洵急了,连忙摆手否认:“不是的,先生,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还要不要和大哥争下去。”

朱常洵说着说着就低垂下了头,潋滟的桃花眼里一片水色,小小年纪如此相貌,也幸亏是生在皇家了,不敢有任何人肖想,否则放在贫民子弟家中,容貌过盛,唯恐祸事。

“今日就你我师徒二人在此,你也已经十岁知事了,那我就问一问你,你心里真的想要那个位置吗?是你想要,还是你身边的人想要?”

朱常洵抬起头眨了眨眼睛,脑海中闪过的是无数次郑贵妃对他的耳提面命,是外祖父对他的谆谆教诲,是身边宫人的引导,可是他自己真的想做太子吗?

甚至,进一步说,他想做皇帝吗?

这么多亲近的人里,只有秦修文从来没有催促过他,告诉过他,他以后要怎么样,只是问他,他自己想吗?

朱常洵哪怕只有十岁,但是宫中人情早熟,他思绪转的很快,认真想了一会儿,就道:“如果大哥能像父皇对皇叔那般,我愿意不做太子,只做一个闲散王爷,但是不能拘着我,我想走遍先生说过的那些地方,亲自去看一看。”

朱常洵不是一个坐的住的性子,比起舞文弄墨,他更喜欢骑马射箭,也就秦修文做他的先生,他才不抵触,因为秦修文给到他的,永远是一个新奇和未知的世界。

朱常洵喜欢探索未知。

所以,其实他内心深处,每每想到自己以后一辈子要像父皇那般,永远呆在深宫,处理那些朝政,他其实是抵触的。

但是郑贵妃告诉他,如果他不做皇帝,那么他们母子二人等到朱常洛当道的时候,可能都会没命。

和性命比起来,失去自由就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朱常洵刚刚那番话,其实已经将自己的担忧给说了出来,同时也是在暗示秦修文,希望从秦修文口中得到一些保障。

秦修文忍不住笑了,人小鬼大。

秦修文笑的时候,一身气势收敛,原本清冷的气质也变得温和起来,他摸了摸朱常洵的头顶:“做你想做的,不必顾虑别人,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若是你想做太子,那就光明正大的和你大哥争,用阳谋,不管你们谁胜谁负,都要心服口服;若是你不想争了,那你就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去,有师父在,以后做个闲散王爷,又有何不可?”

之前一直有传闻,藩王要改制,不会一直将藩王拘在一个地方了,朱常洵也在关注此事,而现在有了秦修文这番保证,他还有什么疑虑的?

得秦先生一言,比得到他父皇的保证,还要可信!

因为朱常洵深刻认识到,有秦修文在,就算他皇兄坐上了皇位又如何?难道就敢对师父不恭敬了?

心里的大石头卸下,同时因为秦修文轻抚了他的发顶,朱常洵有些兴奋——秦先生待他们虽好,但是却从来没有什么肢体亲近,这还是第一次秦先生抚自己的发顶呢!

朱常洵七岁之后就不愿意再被人当小孩看待,就算是他母妃要抚他发顶,他都会蹙眉不乐意,但是被秦修文抚了发顶,他却没有任何不满,反而心里乐滋滋的:

恐怕大哥可从来没有这种待遇过吧!

秦修文看着小徒弟开开心心地走了,自己也是莞尔一笑,同时忍不住想到:

如今自己也成人师父好多年了,恐怕这就是传承吧!

两个皇子各有优势,如今三皇子想要主动退出,也是免了一场朝堂动荡,再次将历史扳回了正轨。

果然不管怎么折腾,朱常洛才是历史上真正会最后登上帝位的那个人。

只不过,他可不会让自己的爱徒登基一个多月后就因为什么乌七八糟的“红丸案”而驾崩,做他的弟子,继承了他的理念,自然是要和他爹万历似的,健健康康在位个数十年才行。

若到了朱常洛登基的那一天,自己估计也就可以功成身退了吧。

秦修文负手出了文化殿,讲完一堂课,艳阳已经高照,今日的大明,依旧晴空万里呢!

203章番外五

◎再干十年◎

曾经在千军万马前都镇定自若的秦修文,此刻却十分忐忑不安。

这些年来,已经很少有事情能再让秦修文如此失态了,但是现在他却坐立难安,从昨夜半夜起,喝了半宿的茶,也没将心中的焦虑压下去,反而是越来越焦急了。

原因无他,正是因为申兰若如今还在产房中,到现在还没将孩子生出来。

哪怕申兰若自己就是大夫,孕期里自己也是精心照顾了,可是迟迟没有将孩子生下,总归不是一个好兆头。

厅堂四周红罗炭烧着,室内温度宜人,可是秦修文却感受不到,心中只剩一片烦闷焦躁之感。

秦修文和申兰若成亲已经三载,但是这三年,却迟迟没有喜讯传出,申兰若心中也有些不安,但是秦修文却说可能是自己子女缘浅,一切顺其自然便是,也没有提过任何纳妾之事,待申兰若一如往常。

申兰若心里隐隐知道,自己小时候体弱多病,否则父母也不会将她当作男儿来养,只是为了让老天错认她的性别,从而不要将她收回去。

自己作为医者,虽然知道自己的身体经过这么多年的调养已经并无大碍,但是她总认为是自己的原因。

回娘家的时候,还偷偷和吴氏说了一回这件事,饶是坚强如申兰若,也忍不住有些伤心,她到底不是现代女子,做不到如此洒脱,尚未跳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思想,同时她自己也是渴望能和秦修文育有自己的孩子的。

也是因为这个,申时行后来对待秦修文越发地和颜悦色了一些,同为男人,将心比心,申时行自己就做不到如同秦修文这般。

就在申兰若也有些认命的时候,没想到惊喜来的这么快,今年开春,她发现自己的月事推迟了几天,自己给自己把了脉,还犹自不信,请了申府的府医过来又把了一次脉,才确认自己真的怀孕了!

这一下,可将秦修文也惊到了。

当时他对申兰若说自己“子女缘浅”不是安慰申兰若的话,而是自己确确实实这么认为的。

秦修文在现代就没有父母家人,也没有爱人伴侣,一直是一个人,穿越到了这个世界,原身也是和他一样的情况,而且据秦修文自己反复分析,他是觉得原身已经身死,自己才在他的身体里活了过来。

对于这种情况下,自己还能否让申兰若生儿育女,秦修文其实是打一个问号的。哪怕申兰若也给他把过脉,再三说他身体没问题,他心里依旧存有疑虑,甚至也考虑过,实在不行就从申氏宗族里过继一个孩子,算是对申兰若亏欠的补偿。

结果,意外就这样降临了。

头三个月的时候,秦修文一直处于一种不敢置信的状态,申兰若也似平常一般,更没有寻常怀孕后的什么特殊反应,可是等到三个月后,申兰若的肚子就一天比一天大了起来,等到六个月的时候,秦修文甚至有时候都会在睡觉的时候离申兰若远远的,同时哪怕睡着了也是纹丝不动,就怕碰到申兰若的肚子,让申兰若有时候也是哭笑不得。

整个孕期,申兰若都过得很幸福,秦修文待她如珠似宝,每日自己的菜谱他都要过问,同时询问自己各种孕期的注意事项,自己还专门去看医书学习,饭后哪怕她有些惫懒嗜睡,也要被他拉起来,在院子里走小半个时辰,才放她回去睡觉,就怕胎儿太大,到时候难以生养。

甚至秦修文每夜还会拿出书籍出来对着她的肚子读书,都把申兰若听笑了,结果秦修文却一本正经地告诉她,这是胎教。

申兰若不知道这个“胎教”她肚子里的孩子受教了没有,反正她倒是受教了不少,同时听着秦修文清越低沉的声音,总是很容易让她放松下来,很快就能进入梦乡。

一直等到孕晚期的时候都是顺顺利利的,吴氏来看过女儿好几次,十分满意秦修文的照顾,没想到到了生产的时候,却是迟迟不见将孩子生下来。

明明当时胎位检查过都是正常的,但是里面的女医师和稳婆却说开指很慢,虽然对方都说这也是因人而异,可能是头胎所以慢一些也是正常,但是秦修文却觉得这等待的时间实在是太难熬了。

里面的女医师是申兰若回京之后收的徒弟,稳婆也是京城中最有名的接生稳婆,同时御医也请了三个过来,可以说秦修文做的这些准备,可能宫里头的娘娘也没那么好的待遇,饶是如此,没听到孩子顺利生产下来的消息,秦修文悬着的心依旧不能落地。

秦修文脑海里一项项排查,自己不怎么饮酒,在这里也没有抽烟的事情,食品健康,空气未受到污染,这两年生活作息正常,申兰若比自己更懂养生之道,经常出门行走,比那些娇小姐身子骨好不知道多少,况且生产之前,胎位正常,胎动正常,不应该有什么意外。

不,不会有意外的,一定会顺顺利利生下孩子的。

秦修文从不求神拜佛,只觉得一切只有靠自己,但是此时此刻,他却忍不住默念道家道经祈福,手中的流珠一颗一颗得拨弄过去,只有这样心下才稍安。

秦修文竖起耳朵听产房里的动静,结果里面静悄悄的,除了稳婆说用力的声音,申兰若的声音却没听到。

秦修文实在是有些等的不耐烦了,正准备直接进产房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结果就听到了申兰若大叫了一声,然后就是稳婆高兴道:“生了!生了!”

小孩子的啼哭声接着也传来了,哭声洪亮,显然是个足月生中气足的。

稳婆将孩子洗干净后细心将孩子包裹好,抱着出去报喜,秦修文正好就在产房门口,稳婆见到秦修文连忙笑着恭贺道:“恭喜秦大人,贺喜秦大人,母女平安,秦夫人诞下一千金小姐!”

然后便要将孩子给秦修文看,同时觑着秦修文的神色。

稳婆心中暗想,这位秦大人年纪轻轻就大权在握,可惜子嗣不丰,三十一了,才有一个女儿,不知道会不会失望?

刚出生的小孩儿,头发黑黝黝地贴在头皮上,脸上的皮肤也有点皱皱的,手更是只有小团子大小,握在脸颊边,闭着眼睛看着好像睡着了似的,但是却一直在哼哼唧唧。

秦修文有些紧张地将小孩儿接过来抱在怀里,许是秦修文抱的不舒服,哼哼唧唧立马又一次变成了哇哇大哭,秦修文生涩地拍了拍,稳婆刚想接过孩子抱回去,却听秦修文只开口说了一句:“小乖乖,我是爹爹,别哭了。”后,那小婴儿就好似真的听懂了似的,马上就不哭闹了,连之前的哼哼唧唧都没了,直接靠在秦修文的胸前安心地呼呼大睡了起来。

秦修文抱着安静下来的女儿,说了一声赏,给家中的丫鬟婆子都多发三个月月例后,直接进了产房,申兰若已经力竭昏睡过去了,仆人刚刚整理好床铺,吴氏亲自给她擦洗了一番,结果一扭头就看到小女婿抱着外孙女站在了床头边要去看申兰若,唬了吴氏一跳,连忙站起来小声赶人:“走走走,你一个大男人跑进来干什么?把孩子抱出去,这里用不上你。”

秦修文第一次有些手足无措,干巴巴道:“岳母大人,我就是来看看兰若,她没事吧?”

吴氏此刻忙的很,哪有心思和秦修文多扯:“没事没事,有事会叫你的,你赶紧的,快出去吧!”

秦修文又看了一眼睡过去的申兰若,见她面色尚好,眉眼柔顺,这才抱着孩子往外走,准备交给乳母去。

吴氏是过来人,申兰若刚刚看着产程长,但是这都是正常的,就是开指慢了些而已,她女儿也是能忍能吃痛的人,孕期里养的好,生的时候也没有乱叫浪费力气,前面一直在忍痛吃东西走走路,说说话散心,真正生的时间其实不长。

但是女人生孩子的时候那是最狼狈的时候,男人又帮不上忙,只能添乱,申兰若反复交代这个时候不要让秦修文进来,吴氏能不理解其中的意思么。

看着安心睡去的女儿,吴氏也狠狠松了一口气——虽然是个女儿,但是秦申两家的女儿,谁敢说三道四?

申兰若坐月子的时候,基本上大部分时间都是秦修文在带孩子,虽然家中丫鬟婆子不少,但是秦修文就是不放心假手于人,就连尿布都是秦大人亲自换的。

那小小的人儿,只有这么一点点大,却是真正和自己血脉相连,秦修文有时候都有些不敢置信,自己和申兰若真的创造出了一个小生命。

小孩儿一天一个样,等到申兰若出月子的时候,小乖乖已经能看的出来像谁了,都说女儿肖父,小乖乖长得确实如同和秦修文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只一双杏眼继承了母亲的,看着更加柔和一些。

申兰若抱着女儿,一腔慈母心肠泛滥,之前两人就商量过了,名字就叫秦寒星,秦修文说她既然在冬夜出生,夜光沉千岭,寒星动一川,此名再是恰当不过。而小名,就是秦修文一直在做胎教时候的“小乖乖”。

“元瑾,之前我一直没问你,第一胎是女儿,你会不会失望?毕竟我们成亲三年才怀上的,后面能不能怀上我也说不好。”知道是女儿后,申兰若心里有些遗憾,虽然她自己本身很喜欢女儿,但是世道如此,男儿才能传家立业啊。

秦修文如今是有女万事足,听到“失望”二字,还怔了一下,收回逗弄女儿小手的手指,看着申兰若认真道:“失望倒是不至于,辛苦是真的。”

“辛苦?”申兰若有些不解。

秦修文笑了笑,搂着妻女缓缓道:“之前我准备等到太子登基了,我差不多就能功成身退了,但是如今生了女儿,我准备再多干十年。”

“这世道,对女子还不够好,我不能把一个不够好的世道,展现给我们的宝贝女儿看。”

申兰若被震地讷讷不能言语。

她在秦修文的支持下,开医馆,收学徒,出医书,日渐在医学圈子里杀出了一条女医之路,没有人敢在她面前指指点点,当一个人足够有力量的时候,世俗也会为她让道!

她有越发精湛的医术,但是她也不会否认,她所做出的成就中,秦修文带给她的便利。

她居然还会怀疑秦修文会因为自己生的是女儿而失望,实在是太不应该了!元瑾他从来都是一个不会被世俗所裹挟的人,自己果然是太过于患得患失了。

她嫁的人,永远可以将不可能变成可能,女儿,在他的教养下,定然也是不同凡响之人,走出一条独属于她的道路!

京中手帕交曾和她说过,夫妻日久相对,总会时不时相看两厌,可是申兰若却觉得,自己和秦修文相处的这三年,却能一直发现秦修文不同的闪光点,让她越发地深爱这个男人。

她是何其有幸,能与秦修文携手一生。

今夜申兰若带着小宝宝入睡,临睡前,申兰若点着小乖乖的小鼻梁,柔和地笑:“小乖乖,你和我一样幸运!”

我有个世上最好的夫君,而你,会有个世上最好的父亲。

204章番外六

◎帝王之心◎

一个人好日子过久了,难免也会烦躁。

如今的万历就是这种情况。

大明天下承平,海清河晏,大明的中兴已经在进行中,每年自己内帑的收入和国库的收入,都以一个让人震惊的数字攀升,他万历就算是做个昏君挥霍一辈子,这些银子都根本用不完。

朝野之上,如今也是上下和谐,尤其是申时行告老致仕后,秦修文登上了首辅之位,更是将整个朝堂都掌控在了他手中,再加上《决策法案》的颁布,很多国家大事,都有了更加全面的决策之法,万历竟是觉得自己有时候竟然有些无所事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