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2 / 2)

高鼻薄唇,清举萧疏,冷玉似的眉眼,看人时如风过秋林,并不具有攻击性,反倒给人一种距离感。

但这种距离感仅限于对别人,望向他时,那目光仍似跨过了他们之间分隔的十年,依然如年少时温柔沉敛。

当年傅亭筠走后音讯全无,宁臣欢原以为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再相见,没想到对方再次出现时,已经成了俊逸出尘、风度翩翩的成年男人。

当真如诗中所说,有匪君子,如圭如锡,如金如壁。*

傅亭筠望着出神的人,眉目温和:“欢欢?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嗯?”宁臣欢回神,“没、没有。”

少年装作镇定地移开目光,可耳尖的红色却出卖了他此刻的羞赧。

阔别十多年,刚一见面就在发小跟前出了个大丑,宁臣欢脸都快丢尽了。

他硬着头皮转移话题:“你当年为什么出国啊?还像消失了一样,怎么都联系不上。”

灯影摇晃,安静如潮水在二人之间蔓延开来。

就在宁臣欢以为不会听到回答时,男人忽然开口了。

“对不起。”

宁臣欢一怔。

幼时他曾因为傅亭筠的不告而别而生气,想着就算傅亭筠回来和他道歉,送他礼物,他也再也不要理他了。

可真当傅亭筠这么郑重其事地和他道歉,他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男人眸色微黯:“当年我父母过世后,发生了一些事,我不得已离开。是我没能照顾好你,才让你受了人欺负。”

宁臣欢想起来,当年的确是傅氏夫妇葬礼后,他就没怎么见过傅亭筠了。

他没有往下问,只怕自己戳了人伤疤,故意扬起嘴角,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儿能一直让云哥哥照顾。”

二人幼年相识时,宁臣欢还不识字,以为傅亭筠的“筠”是天上的云,便一直叫他云哥哥。

听到少年无意识说出的亲昵称呼,傅亭筠眸光微动,又不动声色地收拢。

他牵了牵唇:“在我这里,欢欢一直是小孩子,也可以一直做小孩子。”

宁臣欢吐吐舌头:“我怎么不记得你以前会取笑人。”

傅亭筠眸色微动,如同冰湖下划过一道晦暗不明的光。

他轻声说:“有许多事情,欢欢都不记得了。”

“嗯?”宁臣欢没听清。

傅亭筠却一笑而过,仿佛只是掠过了一阵风。

二人又聊了些有的没的,大多都是宁臣欢在叽叽喳喳地问这问那儿,说出国这些年在做什么,有没有交女朋友之类。

傅亭筠始终温柔耐心,语速不疾不徐地回答着,偶尔也问宁臣欢一两句。

他们本就是发小,浅浅聊上几句,刚重逢时的尴尬与距离感便在无形中消失了。

到后面,宁臣欢忽然想起一事,随口问道:“云哥哥,你记不记得你八字是多少?”

傅亭筠思索片刻:“庚辰,辛丑,甲子,戊辰。”

宁臣欢神色骤然定在脸上,错愕地喃喃道:“什么?”

*

深夜,宁臣欢开着车往私人公寓驶去。

这套高级公寓离他工作的地方近,加上他和家里人关系算不上好,所以平时也不怎么回宁家主宅,大多时候都一个人住这边。

街灯如流光在视线里晃过,宁臣欢到现在还有些恍惚。

在傅亭筠说出生辰八字后,他的大脑如同乍然被闪电击中,一片空白,压根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久别重逢的竹马,到最后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原想着要是个陌生人倒还好办,出一笔钱让对方和自己协议结婚,等诅咒破解后离婚就是。

可傅亭筠不仅是他竹马,还是傅氏掌权人,位高权重,身上无数双眼睛盯着,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和他结婚。

最关键,傅亭筠还是个直男。

初中时,他偷偷摸摸给傅亭筠说,自己和班里一个男生在一起了,傅亭筠当时错愕的神情他到现在都还记得。

他向来沉稳的竹马哥哥脸上罕见地出现慌张无措,像是完全没想到他能够做出这么出格的事情来,磕巴半天,最后硬邦邦地憋出一句:“可你们都是男生。”

宁臣欢下巴一扬:“都是男生怎么了?我就是喜欢。”

想起往事,宁臣欢苦恼起来,他该怎么让这个直男竹马和自己结婚?

车辆驶入小区,进了地下停车场。

宁臣欢下了车往电梯走,走到一半想起外套忘车上了,便回去拿。

正要离开,他忽然身体一僵。

后视镜里,停车场的柱子后面露出半张男人的脸。

一双漆黑的眼睛阴森森地盯过来,在后视镜里和他的目光对上了。

宁臣欢浑身血液霎时冲向头顶,拔腿就往楼梯间狂奔。

身后立刻响起急促追来的脚步声。

他头也不回,放弃电梯,一口气跑到十一楼,抖着手打开门。

大门合上的前一刻,一只肌肉虬结的小麦色手臂伸了进来,死死卡在门缝里。

昏暗缝隙中,露出一双黑洞洞的眼睛。

男人阴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犹如恶鬼:“老婆,跑什么呢?这么久不见,也不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