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后，最里间靠窗的位置上。

三人在一股极其诡异肃杀的氛围里坐在了一起。

好一个鸿门宴！

林宿生缩在最里边，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身边的石陨正襟危坐，端居在一旁，对面是亓曰，正环臂倚在真皮靠背上，睨着眼前这人。

两道眼神在空中暗流涌动、激流勇进。

一旁站了许久的实习服务生小姐姐抱着菜单，苦兮兮地看着两人：“……先生您好，请问需要点些什么吗？”

“请吧。”石陨做了个礼让的动作，示意亓曰点菜。

亓曰鼻腔里溢出一声冷哼，接过菜单。

十五分钟分钟后，一盘盘热气腾腾的菜摆在了几人面前。

油爆山楂虾丸、清汤山楂排骨、西红柿山楂炒蛋、青椒爆炒山楂片……

石陨攥着筷子的手一顿：“……”

亓曰：“有什么心事吗。怎么不吃。”

林宿生看不下去了，把筷子横着一放，眼神先是将亓曰从头到脚扫视一遍，随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整人就整人呗，拿吃饭开什么玩笑，你点这堆破菜，我吃什么？！

亓曰夹起一片裹满油花的山楂片，眼神不以为意：你又不对山楂过敏，急什么。再说你的石大同桌又不是人，没那么脆弱，中一两次毒死不了。

林宿生急火攻心闭了闭眼，就差没当场掀桌：你心眼怎么那么小，不就是和你吵了两句吗？！你至于把气撒在一个傻子身上嘛？！

亓曰动作端严地剐去油花，将那片山楂放入嘴中，眼神轻蔑地示意林宿生小心石陨：他可不是什么傻子。不过有一说一，你这可真有本事啊，人家又是追你，又是请你吃饭，这颗真心到手，任务可就完成三分之一了。

瓷白色的碗突然擦出一声刺耳的声响，亓曰收回视线，这才发现自己握着筷子的右手就快要把瓷碗戳烂。

啧。烦人。

追我？难不成……

这边的林宿生正细细琢磨着亓曰的表情，忽然茅塞顿开看向亓曰：原来楼梯间那只狗是你！

亓曰正和自己心里那股烦闷较劲，猛地看向林宿生，眼神凶恶：你说谁是狗？！

石陨试探性地问：“你俩……在说什么？”声音轻柔，但却正好切断了这场视觉交锋。

“没什么。”林宿生啃完嘴边酸涩的山楂丸子，最后打起哈哈，“没想到大家都认识啊，真是无巧不成书啊。小说都不敢这么写，你说是吧，亓曰？”

“呃……呵呵。”亓曰脸上的笑可谓是到了一种古怪的程度。

“说起来，我和亓曰早在医院见过了。”石陨笑着搁置下碗筷，默默离桌上的菜肴更远了些，“只是还不知道宿生你和亓曰是什么关系呢。”

什么关系？林宿生在心里纠结着这个问题，总不可能现在就开诚布公吧，到时候免不了一场恶战，不如就说是自己的远房表哥？这可真是上赶着被人家给占便宜……

林宿生心里正拧巴着，纠结不出个所以然来时，耳边忽然落了一道清凛的嗓音。

亓曰表情自然，神色自若：“他暗恋我——”

？？！！

天道好轮回，这招不是自己用剩下的嘛？！！

林宿生心里炸出一道惊雷，上至毛骨悚然的头皮，下至操劳一生工程巨大的脚趾，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仿佛被浸淫着一层要人性命的毒汁。

他舔了舔干涸的嘴唇，瞳孔地震：“你放——”

屁还没放出来呢，就听见亓曰不快不慢地继续说：“还说他这辈子非我不可，死心塌地地只跟我——简直不可理喻、恬不知耻。发现骗不到我之后，他骗了我的钱，所以……”

亓曰嘴唇一勾：“我们现在是债主和老赖的关系。”

这弯拐的，差点连人带车翻沟里去了。

“原来是这样啊。”短短十秒钟，石陨的脸色堪称丰富至极，由黑转黢黑，渐变为五彩斑斓，最后恢复正常，“亓曰你可真幽默。”

林宿生藏在桌下的手死死握在一起，想他堂堂七尺男儿、母胎单身solo出道、看起来明骚暗更骚但无敌纯情男大的一世英名算是彻底交代在这个不要脸怪物手上了。

“对啊，谁能幽默得过你啊……”林宿生汗流浃背。

这场饭也不算是全无收获，至少让几人见了一面，此次山楂会晤之后，林宿生再也不用担心这俩货背地里暗流涌动了，因为貌似他们更喜欢明面上给对方难堪。

至于林宿生和亓曰之间的关系，石陨爱信不信吧，他自己成分也不见得有多简单。

他俩大哥不笑二哥。

再说，这些糟心事都比不上自己自由重要。

血契当前，还是拿下真心最要紧。

虽然这天在后来很久之后再被提起，也不免激起林宿生一身鸡皮疙瘩，但他却意外地对这场饭局的收尾很是满意——

午间的细碎阳光从落地窗内洒进来，敷在亓曰骨节凌厉的手上显得分外好看。

亓曰状似不在意地将林宿生遗失的那张校园卡掏出，扔在了他面前。

林宿生又惊又喜，翻来覆去地盯着那张失而复得的小金库：“你在哪儿找到哒？！”

林宿生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连带着羽扇般的长睫也在轻颤，亓曰余光稍微一瞥，正好看见，但又很快错开了。

亓曰惜字如金，不知是不是错觉，嘴角有一丝轻微的弧度：

“狗嘴里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