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1 / 2)

亓曰赶到医院的时候,手术室外正好围聚着一群人,其中的一个耋耄老人端坐椅子上,一旁搀着的是两个中年模样的男人。

虽然那老人华发满头,暮暮老矣,但从其余人对他的态度来看,他的地位极为显贵,无疑是这群人里位高权重的长者。

“这捡来的就是捡来的,命贱,难养活。”

说话人的妻子一瞥老爷子的神色,扯了扯他的衣角,压声道:“老爷子还在这呢,你别想到什么说什么,嘴上没个把门的。”

“怕什么,他陈长诺自打三岁领进我们家大门,哪一样不是吃我们喝我们的,一个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野种在咱们家混吃混喝了这么些年,我们能好心给他提供这么好的医疗环境就算顶好的了,怎么,还要我给他养老送终不成?”

另外一个中年男人扶了扶老花镜,西装革履,看样子比先前说话这人文质彬彬,他先是一觑老爷子的表情,随后斥责道:

“爸年纪大了听不得这些,你就不能少说两句?!更何况里边儿躺着的可是你弟,你也老大不小了,年轻时候急急燥燥的也就算了,到现在这个年纪了连家和万事兴这点道理都还不懂吗!”

陈虎浑身莽气,听完大哥陈业的话仍是不服气,一旁的妻子好说歹说这才打消了他继续没遮没拦说话的念头。

陈业叹了口气,随后说:“唉,不过也是。爸,您说,这人都躺了这么多年了,如今怎么突然之间身体就有了反应,会不会……真的要醒过来了?”

他说这话时,一直垂眼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老爷子的神色,像是在故意试探着什么。

“怎么?”一直不说话的陈老那双狭长的眼睛满是深意地看向陈业,像是能刺破一切,“你二弟怕里边儿那位醒过来分这份家业,你这个做大哥的也怕?”

“嗐,不敢不敢!”

“集团能走到今天,那都是当年拼刀拼血,一点点干出来的。你们真当我瞎眼好糊弄?我是老了,不是快死了,那点心思要藏就给我藏好了,老子从不把虎毒不食子当什么狗屁信条。”

明眼人都知道不该再多说什么,即使是再横再莽的陈虎也悻悻地缩着脑袋,各个噤若寒蝉。

老爷子苍老有力的声音回荡在走廊上,尤其是最后一句话落地,陈家两兄弟纷纷垂下头去,这句话可不只是什么单纯的威慑,在见过真血的陈老面前,为了达成目的没什么不可牺牲,包括骨肉血亲,里面躺了数十年的陈长诺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但也许是年纪大了,很多往事都被消磨了当年锋利的棱角,撇去那些,竟反常地念起旧情来——

所以在接到医院电话后,竟带着陈家上下连夜赶到医院。

陈老仰头,狐狸一样的眼深深地看了眼陈虎,冷不丁笑了两声:

“陈虎,这次雨林花园的项目你就先歇歇,都交给你大哥吧。”

陈虎粗眉一竖,眼看又要开始喊,却被身后动静打断。

医生拉开手术室的门,朝着陈老点点头:“家属您好,手术很成功,病人目前情况非常稳定,随时都可能会醒,大概就这几天了。”

陈老拄着拐杖缓缓站起,也点了点头:“辛苦医生。”

走廊尽头拐角处,亓曰倚墙而立,一条腿微曲,另一条腿支撑着整个上半身,显得双腿修长,额前碎发恰好遮住了眼底的阴翳。

“终于……醒了。”

再抬眼时,眼中恨意几欲凝成实质。

陈年积郁堵塞在胸口,竟是半晌回不过神来。亓曰头靠着冰凉的墙体,垂在身侧的手自然而然地摸向裤侧的兜,抽出一根烟来叼在嘴里。

动作熟稔地拿出打火机,单掌挡风,低头正准备去点烟时,再度被兜里一阵紧急的铃声打断,手机机身剧烈震动,像是一道紧迫的追命符。

震得亓曰手一抖,掐断了烟。

打火机燃起的火苗蓦地触痛了指尖,一股莫名的不安感油然而生。

是陌生来电。

亓曰接通了电话。

“你在哪?!!”

不用想就知道对方是谁。亓曰不耐烦地正要把石陨拉进黑名单,却听见对面再度传来又一声近乎歇斯底里的质问。

“他妈的你把人带哪儿去了?!我就离开一会儿,你到底把人藏哪儿了?!”

亓曰刚想骂人,却突然想到什么,他瞳仁一颤,面色瞬间冷了下来:“他人不见了?”

“对……丢了……不见了,就在刚刚……”

*

林宿生最近似乎也觉察到了些什么,比如清早晨跑锻炼时总会有几个花臂蹲坐在宿舍楼下的车棚里,甚至好几次都尾随在自己身后,以及,上课走神时只要往窗外一瞥就能和一群不知从哪来的校外人员对视上,但很快对方便会错开视线。

学校不设大门,有校外人员进来也是正常现象。

他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直到他把那些脸彻底混熟,甚至摸清了这批人一周轮班规律。

——一三五,花臂男;二四六,光头哥;周日轮休。

哇不是吧哥几个,这年头拐卖小孩前摇这么长的嘛。

刘宵言不在身边,周围又没有相熟的,因此大部分时候林宿生都是一个人的状态。不过好在正因为没有学校没有大门的缘故,所以附近的人流量并不算少,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人绑走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林宿生一番头脑风暴之后,又觉得是自己想太多,毕竟法治和谐社会,有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光天化日下把人劫走。

或许对方只是来旅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