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下着绵绵细雨。

江潮开车行驶在路上，天色越来越暗，车辆流速也逐渐慢下来，拥堵在逼仄的道路上。

GPS显示前方几公里惨红一片，连着西面八方的道路，密布延伸，就像城市里快要爆开的血管。这一带的房价在善川市最贵，市重点初高中有好几个都在附近，堵车也算司空见惯。

江潮看着前方车窗，雨刷左右摆动，雨珠在车窗上乱跳。

一道温柔女声在车内响起：

“您好，欢迎收听善川之声。今天是2016年6月8日，也是高考最后一天。‘十年磨一剑，试锋在今朝’，学生们走过三年金色时光，承载着所有年少的梦，交上试卷，奔赴光明灿烂的未来。加油！预祝所有善川市考生取得好成绩！”

雨声更大了。

江潮的眼神微动，手指往下一划，切换了广播频道。

距离2012年6月8日，已过去整整四年。

那个人也失踪了整整四年，没留下一点痕迹，仿佛人间蒸发。

善川市上空的乌云越积越重，整座城市都黑了下来，雨下得越来越猛，雨珠不再跳跃，好像整盆水都泼在车窗上。

雨刷擦不净水痕，唯有一些光扭曲地折射在窗前，呈现出陆离的光斑。

车里有些发寒，广播里发出一道冷然男声。

“大家好，这里是善川财经。特大喜讯，今年善川市GDP依旧突飞猛进，首次在全国名列前茅。GDP发展牵动着善川市的各行各业，新的一年，我市将推出更多招商引资政策优惠，促进善川市的经济发展快中求稳、欣欣向荣。”

江潮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后方传来混乱的鸣笛声，催促着他往前。

拥挤的路况有所好转，交警们冒着瓢泼大雨，恪尽职守地指挥着交通。

近几年，善川市蓬勃发展，每天都在忙着盖新楼。尤其是英才集团的房地产业，如同雨后春笋，到处都能拔起高楼大厦，甚至遮蔽了市区上空的日光。

汽车慢慢地驶过校区路段，现在是五点十分，高考已经结束了。

江潮的目光向右移去，芳华中学映入眼帘。学生如同潮水一样往外涌着，家长守在警戒线外，翘首以盼。不远处在工地干活的工人们从后路过，鲜明的橙色工服后面写着‘英才建业’。

雨幕把善川市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但无法冲淡人们脸上的期盼和喜悦。

江潮把车窗降下来，雨声变得清晰。

马路对面是他的母校，四年前的这一天，他就是从这个大门里走出来，和现在的这些学生一样。

他记得当年自己出考场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李洗河打电话。

可惜，对方的手机一直关机。

那时，他以为李洗河没出考场，在学校门口等了半个多小时，还在雨天中买了两根雪糕。

然而从那天起，他就再也没能拨通对方的电话。

……

喋喋不休的广播声，淅淅沥沥的雨声，衬托得车内更加安静。雨水从窗外飞进来，落在江潮的手臂上，冷得惊心。

手机铃声响起，打断了江潮的思绪。

他收回视线，看向震动的手机。车辆仍然在缓慢行驶，他不便接通电话，就任由铃声响着。

“等一下，我还有没说完的话……再给我多点时间，落日是我不甘闭上的眼……”

给江潮来电话的人很执着，铃声响过了六七轮，还是不厌其烦。

终于，江潮把车停在路边，接通电话。

“江潮！你在哪儿啊？？”大嗓门从话筒里传来，那头是江潮大学室友，杨丰。

江潮把手机夹在耳侧，说：“善川。”

杨丰声音惊诧：“善川？那么远？？你干嘛去了？”

“回家，顺路去一趟文昌庙。”

“文昌庙？”杨丰像个复读机，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差点儿忘了，咱俩老家都是善川的。哎哟，那个文昌庙都破成啥样，谁还去？咱马上就大学毕业了，还能麻烦得了考神，咋着，你亲戚的孩子要高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