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绾哥哥!”来人正是萧似雪,还有萧似雨,萧家兄妹俩下了马车。
“阿绾,弟惊闻令尊之事,实在……实在令人伤痛欲绝,还请节哀顺便!”萧似雨满脸哀戚。
“阿绾哥哥,怎么会这样啊?怎么会这样啊?那我们的婚事怎么办?”萧似雪泪水涟涟地望着那白衣似雪的白发少年,她一下马车便拉住那傅流云,细长雪白的手指上戴着一枚漆黑如夜的指环。
叶寒凉眼神清冽地望着那女孩,就是这位主在趁火打劫。
“傅某重孝在身,望郡主体谅!”傅流云微微垂首,双眸氤氲。
“傅流云,你……你算计我!”萧似雪气得两颊通红。
“郡主,慎言!”傅流云面色一沉,他侧身而望,目光落在马车边上站立着的叶寒凉身上。轻叹一声,缓缓迈步踏上了马车。进入车内,他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那个正沉沉昏睡中的人儿身上。那张脸庞如同精雕细琢而成的美玉一般,毫无瑕疵可言。弯弯的眉犹如精心描绘过的画作,线条流畅而优美;唇不点而朱,娇艳欲滴仿佛熟透的樱桃;紧闭的双眼上,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像鸦羽般轻盈而灵动。一串晶莹的泪水自她眼角缓缓滑落。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信笺来,压在她枕下,低伏下身体,轻轻在她微凉的额上落下绵绵一吻。泪水簌簌跌落在她脸上。
这次,他是彻底把她推向远方了。那种难言的心碎他再也隐忍不住,跳下马车,再次对叶寒凉一揖到底。
叶寒凉上了马车,敲了敲车壁,车夫收到信号,一扬鞭子,绝尘而去。
傅流云和萧家兄妹回到朗月楼,众仆役已在布置灵堂。
萧似雨转了一圈,未见阿七,“阿绾,阿七呢?”
傅流云揭下供桌上盖着的一截儿白布,赫然露出一方漆黑的灵牌,“吾爱阿七之灵位”。
萧似雪两眼通红,气得浑身颤栗,扬手一巴掌拍了过去。
“阿绾!”萧似雨大惊,见他不躲不避,只是心如死灰地站在那里,凄苦地笑着。
萧似雪转身抓起那灵牌重重地摔在地上,愤然离去。
很快,九州城的人都在传悯国公府的小郡主大闹平阳坞,毁灵堂,摔灵牌,一时间传得沸沸扬扬。还说傅家少主为一个丫头一夜间白了头,当真是世间少有的痴心之人!
九州城十里外的深山之中,傅家祖坟绵延一整座山,傅流云一身素缟结茅庐而居,他要在此为阿爷守孝三年。
简陋的屋舍,舍外松柏青青,桃花满天飞。舍内只陈设着一张木床,摆着一案一椅,几册书,书案上一只水晶小盆,里面游荡着一尾红色的小鱼,一片碧绿圆荷,春意盎然。
那白衣少年歪在椅子里,一卷书盖在脸上,白发如雪。书案上的一只瓷瓶中插着一枝粉嫩的桃花,花蕊鹅黄,花香淡淡。
阿九端着一碗青青绿绿的冒着热气的饭来,他将筷子放下。
“爷,吃饭了。今儿清明,我特意给您煮了清明饭,您尝尝呗!”阿九满怀期待地站在他身边。
傅流云一动不动,微风轻拂过他雪白的长发。
“爷?”阿九叹了口气,“您得吃饭啊,您老不吃东西,何苦这样折磨自己?”
“搁那吧!”他伸了根雪亮的手指!慢慢坐起,已经清明了。他想了想,起身,出门,去阿爷和阿娘坟前焚了香烧了纸,又望着一侧小小的一座孤坟,怔然出神。墓碑上写着阿七的名字!
爱妻阿七之墓。
在他心里,她是他此生唯一挚爱。
一座孤坟埋葬了所有的过往。
只有她死了,世人才不会去追寻灵珠的下落,她才能平平安安地活着。
只要她平安遂顺,其他的都不重要。
失去了灵珠之力,他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铜盆前烧了一叠信笺和画像。袅袅青烟拂面而来。他轻轻地咳嗽着。
阿九取了一件雪色狐狸毛领的大氅,披在他单薄的后背之上。
“爷,起风了。回屋吧!”阿九心疼不已。
“酒。”傅流云伸出手,阿九忙取来一坛酒。
傅流云倾了半坛在墓碑之前,仰脖喝了一大口。
剧烈地咳嗽着。
“爷!”阿九又气又急,一把夺下他手里的酒坛。
“您要是想她,就去看她呗,何必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阿九抱着酒坛,真想一坛子砸晕他。
“阿九,备车。”他踉跄着往屋内走去。
“爷,您要去哪?”阿九又惊又喜。这半年以来,这位爷就把自己困在这山中,哪里也不去,谁也不见。
“青龙寺。”他轻轻咳嗽着。
他是要去祭拜那丫头的父母。
马车辚辚地往九州城方向而去。
他坐在车前,风扬起他飘逸的白发。那少年就这样慵懒地倚坐在车头,阿九扬着马鞭看了他一眼,“爷,外面风大……”
傅流云淡淡地笑着,“春和景明,我看看也好。”
路上踏青的女子不少,一个个花枝招展的。女人们双双美目都落在他身上,惊呼着,赞叹着。
“是傅家的少主,他好帅啊!”
“傅公子,你也来踏青啊!”
“……”
傅少主懒懒地朝女人们微微一笑,马车停也不停地往九州城东郊的青龙寺疾驰而去。
暮色四合。
马车停在青龙寺门前,那山门前还停着另一辆马车。
“爷,您小心。”阿九扶着那孱弱的少年下了马车。
他咳嗽着,阿九手上挽着只青青竹篮,篮子里装着金元宝、香烛,扶着那病弱的少年,上了那高高的台阶,一步一步往寺门前走去。
“要不要跟主持打个招呼?”阿九轻扣寺门。
傅流云摇摇头,一身流云溯雪般立在门前。
青衣小沙弥快步而来,开了门。
“傅公子,您来了,快请。”
傅流云跟着那小沙弥入了寺,此时已四月,寺中的桃花依然开得极璀璨夺目。他折了一枝桃花,随那沙弥进了佛陀殿。梵音袅袅,古佛青灯两支牌位前,跪着一上下一白的女子。
同样白衣似雪的叶寒凉站在一侧,手里牵着个粉嫩粉嫩的女娃儿。
“咳咳……”傅流云看着那小小的女孩儿,那孩子……心中一荡,剧烈地咳嗽着。
阿七回眸,那溯风流雪般的少年手捧桃花,佛灯映着他清瘦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