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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妇人倒是不在意,笑言道:“咱们这些渔民自小伴海而生,平日里都是跟海货打交道讨生活,这屋子难免沾染些鱼腥味,你们城里的公子小姐啊自然受不得这味道。”

她不一会儿便从衣柜底下里翻出两件衣裳,笑着捧出来道:“咱们这也没什么好衣裳,这两件都是刚做好的还未穿过,我男人他们爷俩出了海,一时半伙回不来,这衣服你们将就些先换上吧。”

赵玉屿双手接过衣服感激道:“多谢姐姐。”

她摸了摸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索性摘了子桑脖子上的金圈塞到妇人手里:“姐姐,这金圈就当是咱们买衣服的钱了。”

子桑:“!”

这是他的金圈。

赵玉屿望着他猛然睁大的眼眸,笑呵呵拍了拍他的手安抚,凑到他耳边低声吹着彩虹屁:“子桑大人,我知道你从不是小气的人。”

子桑抿了抿嘴,这话倒也没错,只是他如今身上就这一套首饰,还是他最喜欢的首饰。

罢了,玉儿既然说了,给了就给了吧。

反倒是那妇人见她这般客气,连连摆手:“这,这怎么能行呢。咱们这粗布衣裳不值几个钱的,怎么能换这么贵重的东西。”

赵玉屿笑道:“虽然衣裳简朴些,但对咱们兄妹来说却是解了燃眉之急。”

而且瞧着这屋子的环境,怕是这一家人平日过得也艰苦,却还舍得拿出干净新做的衣裳赠与他们,更是难得可贵。

赵玉屿按住她推脱的手恳切劝道:“您就收下吧,不然咱们也不好意思穿这身衣服。而且,我也是想再讨些小鱼干当做干粮路上吃,不知道行不行?”

妇人听到这话连忙应下:“行行行,当然行!你们先换衣裳,我这就去给你们炸些新鲜的,裹上酱汁可好吃了!”

说罢她便捧着金圈喜滋滋地出去。

二丫很快便将热水抬了进来,海边水源吃紧,一时半伙也只能弄来小半桶的热水,赵玉屿原是想让子桑先洗,毕竟热水不多,子桑又向来是个矜贵的主,让他在这沐浴更衣已是勉强。

然而子桑捏着鼻子瓮声说了句“你先洗”,旋即便抬脚先出了屋子。

赵玉屿以为他受不了屋子里的咸腥味,便随了他去,想抱着猴大给它也一起洗洗。结果子桑见了,一把揪住猴大的耳朵将它拖出去。

猴大:“”QAQ

屋中没有其他人,赵玉屿插上门栓褪去身上黏湿湿的衣服,用热帕子擦了擦身体才觉得舒爽些。

换好衣裳站在衣柜前照了照,细麻的布料虽不太贴身但也不扎人,腰间用麻布编织的网带扎上当做腰带。她用一块淡色的布条裹着长发斜斜编了一条麻花辫垂在胸前,抽出些发丝略显蓬松,别上些小贝壳,简单却也趣致。

“子桑大人,你来换衣裳吧。”

打开房门,子桑正蹲在门口的泥地上拿着根树枝画东西,听到开门声,他将树枝一丢,起身揪着猴大进了屋。

赵玉屿闲来无事,走到子桑方才蹲着地方望去,就见地上画了一串连环画。

一只狸花猫在仙鹤的旁边滚来滚去,一会儿笑眯眯亲昵地蹭着仙鹤,一会儿抱着仙鹤的脖子撒娇。

最后一幅,仙鹤伸出尖长的灰喙啄了啄小猫撅起的嘴巴,将它整个紧紧搂在羽翼中爱不释手。

赵玉屿歪了歪脑袋,想起在海上时海鸟变化的图案,最开始也是一只猫儿。

她摸着下巴思忖,这只仙鹤是小白?

难道小白喜欢上了一只猫?!

不会吧,她咂了咂舌,这生殖隔离得有些远啊

又或者是子桑大人最近看上哪只狸花猫了,想抱回来养?

离正确答案倒是很近了,但赵玉屿还未来得及深思,子桑就已经出来了。

他着实受不了满屋子浓郁的咸腥味,随意擦了擦便换好衣裳出来。

见赵玉屿正端详着连环画,他倒是面色如常,丝毫不觉得心思被戳破,理了理衣袖,期待着赵玉屿对他的画作给出评价。

赵玉屿望着他欲言又止半天,最终道:“子桑大人,感情虽然可以突破重重阻碍,但生殖隔离还是一个比较严肃的问题。”

子桑:“?”什么隔离?

“快快快,新鲜热乎的小鱼干,快尝尝!”

正巧渔妇端了一锅刚出炉的小鱼干从屋后绕了出来笑道,“我又炒了些酱料裹在上面,你们快趁热尝尝看!”

赵玉屿很

是配合的捏起一块小鱼干送入口中,眼前一亮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姐姐手艺真好,这小鱼干又香又酥好吃得很!”

渔妇被夸得双眼弯出褶子热情地朝子桑也道:“小哥儿你也尝尝~好吃的话我给你们多带些路上吃!”

赵玉屿知晓子桑的性子,太过热情的陌生人反倒会让他反感,生怕小祖宗一个不高兴将人给处置了,便主动捏起一块小鱼干走到子桑面前,送到他嘴边双眼弯弯含笑道:“哥哥你尝尝看,这小鱼干炸得极好,又香又酥酱汁酸甜辣俱佳,定是你喜欢的口味。”

浓郁的炸油香裹杂着酱料的甜酸钻入鼻腔,却都被那一声“哥哥”的甜腻掩下。子桑的呼吸被骤然打乱,一丝红晕悄然顺着耳根爬上面颊,他望着赵玉屿溢出星辰的眼,不自觉顺着她的话张开嘴咬下小鱼干,漆黑且大的眼眸却直勾勾盯着她的笑眼,舌尖似是卷起小鱼干时不经意间勾到她的指腹,温热而湿滑,带起一股异样的酥麻,触电般顺着指尖和手臂流窜至心尖。

赵玉屿身子一僵,指尖微颤着收回了手,目光慌乱四下乱飘,猛然转身遮掩似的朝渔妇大声道:“很好吃!多谢姐姐了!”

那渔妇被她陡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捂着胸口道:“好吃就好,好吃就好,那我给你们装到袋子里,你们路上饿了吃。”

说罢,她便端着锅到屋里去找袋子。

屋外只剩他们两人,赵玉屿正心神慌乱不知所措,忽而感到一阵湿热的气息扑耳而来,携着低沉缠绵的轻唤丝丝缕缕钻入耳蜗里。

“玉儿。”

赵玉屿猛然一颤,捂着耳朵惊兔一般跳离子桑三尺远,结结巴巴道:“你,你怎么突然离我那,那么近?”

“我方才唤你你没听到。”子桑歪了歪脑袋,似是对她怪异的举动有些好奇,“你怎么了?”

见他一脸无辜,不似撩拨之后的得意,赵玉屿甚至开始怀疑方才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了。

“没什么,就是就是我担心你吃不惯小鱼干。”

子桑唔了一声,伸出修长清峋的手指摸了摸唇瓣:“还行吧,现在好像也没那么抵触了。”

他微勾起唇角,而今回忆起海风的味道,似乎总是伴随着赵玉屿身上的轻香。

赵玉屿点点头,挠了挠脸无措道:“那就好好事,好事哈。”

两人将换下的衣服叠好装在包袱里,渔妇又给他们塞了些铜钱当盘缠,赵玉屿知晓她是为了回报那只金项圈,便笑着收下了。

挥手跟渔妇母女两人告别后,他们便离开了渔村。

渔妇告诉他们,离开村子一直朝西,穿过树林差不多二十里路便能到小镇。

二十里路而已,赵玉屿信誓旦旦,必定在天黑之前到达小镇。

结果刚走了不到两里,子桑就懒得动了。

赵玉屿看着他死乞白赖双手环胸靠在树干上就是不动,无奈劝道:“子桑大人,二十里路很快就到了,您平日里轿不离脚,脚不沾地,正好当做锻炼身体的机会。再说了,还是您自己说既要看看山川风景,又不要被大雍他们发现,所以不能乘小白引人注目的。”

子桑眉梢一挑:“只是不能骑小白而已,又不是没有其他能骑的。”

第57章

不骑小白,那陆地上只能骑马了。

赵玉屿茫然看了看四周:“可是这里也没马啊。”

子桑不置可否,扬起嘴角,手指翻转间悠悠吹响玉笛。

绵长的曲调顺着长风灌入树林,不一会儿,赵玉屿感到脚下不稳,头晕目眩,地面似乎在剧烈震动。

四周的树叶萧萧飘落,将松软的土地铺上了重重叠叠的绿意。似乎有咆哮声从黑洞洞的树林深处传来,赵玉屿扭头望去,就见远处茂密的枝叶中冲出来一只体型硕大、獠牙尽现的棕熊。

赵玉屿:“”

骑熊啊好创意。

那只棕熊飞奔到子桑他们面前,咧着血盆大口,双手抱拳作揖,一副憨态可掬的忠厚老实样,甚至因为机动扭动起双臂兴奋又笨拙地跳起了怪异的舞蹈,似乎为见到他们而高兴。

赵玉屿朝它伸出手,棕熊顺从的伸出手掌,尖利的五爪小心翼翼收起,露出肥嘟嘟黑乎乎的掌心。

赵玉屿摸了摸它肥厚的熊爪,坚硬粗糙,掌心处有几道陈年累月的划痕,上面还沾着几根杂草。

猴大已经一跃而起,兴奋地跳到了棕熊宽厚的肩头挥动细长的双臂,一副林中草莽、山中大王的架势耀武扬威。

棕熊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顺势扑倒四肢朝地,猩红的长舌舔了舔湿漉漉的鼻头,朝赵玉屿歪了歪头。

赵玉屿望向子桑,子桑已经一撩衣摆坐在了棕熊宽阔健硕的背上,朝她伸出手。

赵玉屿见状也握住他的手顺势爬上熊背。

棕熊不似小白身上有背鞍,她朝后挪了挪跟子桑保持距离,尽量不贴近他的身体,免得尴尬。

子桑倒是不以为意,悠悠吹了声口哨,棕熊应声昂首高喝,缓缓朝前走去。

骑熊是一种全新的体验,穿过幢幢人影般的树木,掠过重重叠叠细碎斑斓的树叶,鼻尖可嗅到空气中浮起的飘忽青草的清芳,树林上方是飞鸟盘旋的婉转啼鸣,扑啦啦飞过头顶,飘落几片鲜丽的羽毛和橘绿相间的树叶。

整个世界似乎被绿意包围,周遭划身而过的枝叶是青雾般的绿色,树干上抹着的苔藓是潮湿浓郁的绿色,棕褐色土地的角落里也时不时冒出些或新鲜或蔫巴的绿草鲜花,踩在土地里,将土地也染上了湿糯的绿色,就连飞鸟的歌喉都是绿色盎然。

赵玉屿深吸一口气,正惬意轻嗅着林间新鲜的空气,忽而棕熊似乎受了刺激,猛然加速四脚狂奔穿林而过。

赵玉屿尖叫一声朝后仰去,差点摔下熊背,好在子桑似乎早有预料,眼疾手快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回。巨大的惯性让赵玉屿一个扑腾贴在子桑背上。

棕熊飞扑间颠簸不止,赵玉屿吓得紧紧搂住子桑的腰,大声喊道:“子桑大人,它怎么突然跑这么快?”

子桑轻唔一声:“不是要天黑之前入镇吗,再不快点就要在丛林里过夜了。”

有道理。

可是这颠簸得实在有些吓人,她喊道:“那也不用这么快啊!”

棕熊似乎听到了她的话,以为是在表扬自己,兴奋得想要表演一下自己过硬的飞驰技巧,大吼一声冲向树干,在即将撞树的一瞬间陡然拐了一个弯,侧面几乎贴地而行,后脚猛地蹬在树干上,笨拙的身子飞扑而出,一落几丈远,将树木踹得震天响,落叶自天心飒飒飘下,落了赵玉屿满头满脸的叶子。

赵玉屿“”刺激。

这惊险程度堪比小白的三百六十度急转弯了,而且还是没有任何安全措施的前提下。

看着身前唯一的防护工具——子桑,赵玉屿果断抛弃尴尬和矜持,死死抱住他的腰肢,身体紧贴着他的背脊,将头鸵鸟般埋于他的后背。

感受到身后少女柔软温热的相贴和毫无保留的托付,子桑在无人可见处勾起嘴角,伸手拍了拍棕熊的脖颈。

棕熊得到指示,缓缓慢下脚步,不似方才的狂野却依旧保持着疾行。

终于在红日落下山头的那刻,两人出了茂密的树林。

子桑落了地,转身朝赵玉屿伸出手。

赵玉屿的屁股和大腿已经被颠麻了,她嘶溜着嗓门小心翼翼抬起酸麻的腿,抓着子桑的手从熊背上滑下,才没有再次重演将子桑整个人扑倒在地的尴尬。

她揉着腿朝棕熊道:“谢谢你啊熊熊,跑得,跑得真快”

棕熊低吼一声,朝他们点了点头,旋即转身慢吞吞朝树林深处走去,很快便被隐隐丛丛的树叶掩去了身影。

朝棕熊挥手告别后,两人便朝小镇走去。

天色渐青,小镇上的行人不多,街道上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

赵玉屿先在镇子上找了家当铺,将子桑剩下的首饰当了换些银钱。

当铺掌柜对金饰瞧了再瞧,细长的三角眼微亮,却不露声色,伸出五个手指蔫不唧唧道。

“五十两银子。”

赵玉屿细眉一竖:“五十两?开什么玩笑,这可是

纯金的首饰,上好的工艺品!”

掌柜的一摆手:“在我这就值五十两,你若是不换也可以,反正这镇子上就我这一家当铺,请便。”

来这典当东西的人哪个不是家境困难手头吃紧,尤其他们这种一瞧就是外来客的,拿捏起来简直手到擒来。

赵玉屿知晓这掌柜的定是见他们好欺负故意压低价格,一撇嘴,将金饰一收,边装起来边悠悠道:“不卖就不卖,反正我们也手头吃紧,大不了我去找个铁匠把这金子熔了,好歹能熔几个金豆子,总比银子要强!”

“就是可惜了这上等的做工,多少银子都换不来嘞。”她叹了口气一脸惋惜地摇了摇头,“没办法,天意如此啊!”

那当铺掌柜的一听她要将东西给熔了,顿时急喊住她:“等等等等,这好歹,这好歹是样首饰,熔了便不值钱了!”

赵玉屿状若不懂:“这是我唯一的首饰了,我娘说了,这首饰值一百两银子,自然不能贱卖了。”

那掌柜思忖片刻,做出痛心疾首的模样:“要不这样,我瞧着这首饰的确精致,熔了太可惜了,我给你再加二十两,就当是这手工钱如何?”

赵玉屿也伸出五根手指晃了晃:“加五十两。”

那掌柜一噎:“你不能坐地起价啊!”

赵玉屿也不多啰嗦,背起包袱转身就要走,掌柜的见她当真没丝毫迟疑,连忙喊住她:“行行行,一百两就一百两!”

赵玉屿笑眯眯将首饰放回当铺:“成交!”

这首饰可是帝都最精湛的工匠们赶制出的饰品,自然不止一百两白银,但当铺还要经手专卖,中间的差价自然要算进去,他们也急着脱手换钱,一百两算是双方都能接受的价格。

一百两银票的面额太大,赵玉屿又换了五十两的碎银和一些铜板放在钱袋里,掂量着沉甸甸的钱袋满满的安全感。

见街上有卖糖人的,她顿时兴冲冲拉着子桑道,一拍胸脯豪气冲天道:“子桑大人,你不是喜欢吃糖人吗,咱们现在是大户,要多少咱们买多少!还有,今晚上咱们住镇上最好的厢房!”

子桑捏起一根糖人,望向赵玉屿有些疑惑:“一百两银子,能够几日的开销?”

他从小就没接触过钱这一概念,离开雪域后,因为驭兽之能看到喜欢的东西向来是指使猴大他们直接抢。之后便被大雍奉为神使,锦衣玉食供养,吃穿不愁,衣食无忧。

赵玉屿算了算:“咱们要是精打细算一点,够用很久的了,不过也不用那么节俭啦,吃喝玩乐样样不缺,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一个月也够了!”

子桑颔首:“也行。”

两人先去客栈办了入住,赵玉屿一进客栈便底气十足喊道:“掌柜的,一间最好的客房!”

小二一甩抹布,麻溜喊道:“好嘞!客官您来得正好,天字壹号房正空下呢,您二位楼上请!”

他笑着将赵玉屿两人引入二楼,推开厢房门笑道:“二位先休息,茶水等会便送到。”

赵玉屿笑眯眯:“多谢小哥。”

她走进房间推开临街的窗户,深吸一口气,视野开阔,空气清醒,街道上便有各家酒楼饭馆,不错不错。

回头一看,子桑却站在床边面色凝重。

“怎么了?”

子桑指着床铺:“棉被。”

赵玉屿尴尬笑了笑,铺床道:“天冷了,棉被暖和。”

他又指了指床帐:“布帐。”

“布帐才防蚊虫呢,保暖又透气!”

子桑目光扫过桌子,掩袖厌恶道:“劣质熏香。”

赵玉屿连忙将熏香掐灭:“咱不闻这个,空气清新有利于身体健康。”

子桑张开衣袖:“麻布衣服。”

“这个可以满足!”

赵玉屿嘿嘿一笑,“我们现在就去买衣服!一两件丝绸衣服还是买得起的!”

子桑嫌弃:“一两件?”

赵玉屿见他要求苛刻,摊手无奈解释:“哎呀子桑大人,您往日的衣服可都是高端定制,咱们如今这条件是要差那么一丢丢,您忍忍嘛,之前在小木屋住得不也挺好的。”

子桑觉得自己被忽悠了,眉头微拧:“是你说的样样不缺。”

而且就算在小木屋,他也没缺过她丝绸衣被玉碟美食。

赵玉屿试图洗脑:“子桑大人,咱们既然出来游山玩水,自然是要入乡随俗,跟民间的百姓一样啊。”

子桑不为所动,嗤之以鼻:“我为何要同他们一样。”

他生来就是个异类,他所有的苦难也都是因为与旁人不同。

子桑早已接受了自己痛苦的来源,既然他承受了这份痛苦,那因为异类而带来的福祉也合该他享受。

既然自出生就注定是个异类,又何须费尽心力遮遮掩掩。

子桑实在不明白赵玉屿为何要绕着大圈子自讨苦吃,他们明明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一切。

只要她想,权力、地位、尊严、金银珠宝,他都可以给她,可她偏偏不要。

赵玉屿从他的眼神中读懂了他想白嫖的心思,顿时情真意切的劝道:“子桑大人,我知道对于你来说,想要什么东西都能轻而易举的得到,可是你不觉得,越是容易得到的东西就越不会珍惜吗?”

子桑嗤之以鼻,珍惜?

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东西都是烂泥,何须珍惜。

然而他原本蔑笑的目光在望向赵玉屿粲然眼眸的那刻忽而怔住,脱口而出的话哑在嗓子里。

好像好像有那么一件

赵玉屿以为他不以为意,换了种说法:“那子桑大人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那些瑶山族人会如此畏惧你呢?真的如他们所言是因为什么七魄邪狞吗?”

第58章

“如果他们面对的是一个弱小的人,即便再邪恶他们也不会畏惧,就如同在你小时候,他们没有选择直接杀死你,而是将你关在黑牢中。但是当你和子桑岐长大了,他们从子桑岐的身上看到了同为神子的你,或许和子桑岐拥有着一样的天赋异禀时,他们便想铲除你。因为你们的力量让人畏惧,而这股力量,他们得不到。”

子桑听到这话眉头微拧,赵玉屿接着道:“子桑岐之所以受到瑶山族中的崇拜,是因为瑶山族人觉得以子桑岐的性格,他们可以控制住这股力量。而正如您在大雍受万民朝拜一样,也是因为他们得不到你们的力量,又渴望您的力量,才会倍加珍惜。”

赵玉屿娓娓道来,“所以子桑大人你看,人们对于得不到的东西便会倍加珍惜,对钱也一样,白拿自然很容易,但是只有通过自己努力赚到的钱才能够有成就感,才会学会珍惜。而且这世上芸芸众生诸多不易,他们赚的每一分钱都是通过汗水得来的。”

她扯着身上的衣服道,“如渔村的母女,她们可能每日捕鱼织网,从早忙到晚才能赚到几块铜板,但是她们却依旧愿意帮助我们渡过难关,这样的人难道不值得珍惜吗?所以我们不应该白拿他们的东西,反而应该投桃报李,竭尽所能的帮助他们。”

赵玉屿笑了笑,“其实庙里的神佛之所以受人崇拜,也是因为人们希望神佛能够帮助他们渡过难关,实现心愿。所以这世上并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只要有一颗助人为乐的向善之心,都会让人喜欢的。”

知晓子桑自小没有人教导,赵玉屿也没指望一时半伙就能让他接受自己说的话,所以她耸了耸肩,笑着拉起子桑的手哄道。

“好啦,反正咱们现在还有钱嘛,尽兴的玩就好啦,子桑大人你看上什么我都

给你买,好不好?”

子桑感到掌心一热,垂眸瞧着她握住自己的手,忍不住弯起嘴角。

两人收拾好房间后便在小镇上闲逛,陲野镇是典型的北方小镇,民风粗犷,连食物都异常粗犷,卖东西都是论斤卖。

原本赵玉屿想买些糖葫芦当零嘴,结果这里的糖葫芦是哗啦啦一堆滚在大方盘子里,上面沾着白色的糖霜,铁手一抄就是一大把,看着甚是好吃。

赵玉屿自小就是南方人,没见过这架势,伸出手指道:“给我来四个糖葫芦球。”

她盘算着一人两球尝个鲜,还要留着肚子吃其他东西呢。

那摊主瞧着她身上的粗布衣服,又瞧了瞧她身后子桑那冷然的模样,叹了口气直接抄了一袋子糖葫芦塞到她手里:“大妹子,这就当哥送你的。”

赵玉屿:“?”

这里的人都这么好心的吗?

却见那摊主又朝子桑嫌弃道:“不是我说,你这夫君当得也太抠搜了点,糖葫芦又不值几个钱,还要论个买!这么漂亮的媳妇也不知道心疼着点!”

赵玉屿:“……”

她这才意识到是这摊主误会了,连忙摆手:“不是不是,小哥你误会了,我们不是……”

她还未来得及解释,子桑已先一步挡在她身前,望着摊主的目光阴翳森冷如鬼刹:“你想怎么死?”

赵玉屿:“?”

摊主:“?”

不是,他不就打抱不平多说了句话吗,多大点事就喊打喊杀的,这人是不是有病?

他看向赵玉屿的目光愈加怜悯,瞧着多水灵一大妹子,嫁得都是什么人呐,受罪嘞!

子桑方才一直在神游中,正想着赵玉屿在客栈同他说的话,忽而就听到这小摊主说什么漂亮媳妇,一脸谄媚目光猥琐,长相丑陋(摊主:?)。

子桑以为他色从胆中生,对赵玉屿图谋不轨,顿时起了杀心。

赵玉屿却以为他是觉得和自己被人误会成夫妻才生气,心中有些尴尬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还是笑着朝子桑道:“子桑大人你别生气,我方才和他解释了。”

她又朝小摊主笑道:“这位大哥您误会了,我们不是夫妻,只是朋友而已。”

说罢她朝小贩道了声谢,将铜板数了数放在桌上,抱着糖葫芦袋转身离开。

子桑这才恍然意识到,原来方才摊主说的漂亮媳妇意思是,玉儿是……他媳妇?

一瞬间,云消雨散,春花盛开,万鸟齐鸣。

只这一个词,让子桑瞳孔猛然收缩,心脏按耐不住地狂跳不已。

玉儿是他的。

他右手怔怔地按住胸口感受着似乎要跃出胸腔的心跳,过了好半晌才似乎缓过神来,睫毛微微轻颤,猝然屏住的呼吸如鱼入水般缓缓舒展。

子桑弯起嘴角,将仅有的金戒指摘下丢到摊桌上:“赏你的。”

摊主:“!”

天降横财!

可他瞧了眼子桑身上那件还不如他的粗布衣裳,刚想告诉他别装逼,省着点钱花,却赶不上子桑匆匆离开的步伐。

小摊主只得无奈喊了一声,低头瞧了瞧手中的金戒指,做工还挺精细。

*

赵玉屿闷着头一股脑子往前走,她心中不知为何有些发胀发闷,越走越喘不过气一般,索性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

她安慰自己,虽说和子桑也算是共患难过,但和不喜欢的人被误以为是夫妻总是令人尴尬的。

可再怎么不高兴,也不至于那么生气吧!还动不动就给别人发死亡威胁!

赵玉屿瘪了瘪嘴,有些委屈,好歹她也是个女孩子,给她点面子不成吗?

秉承着没有一顿甜品解决不了的烦扰,她伸手捏了颗糖葫芦送入口中,气哼哼想,反正做完任务我就回家了,像谁稀罕你似的!

酸甜清爽的口感顿时充斥唇齿,却依旧压不下心中的烦闷,她索性又朝嘴里塞了一颗,恶狠狠的咀嚼发泄。

子桑快步追上赵玉屿,就见她正疯狂嚼着糖葫芦,两颊鼓鼓囊囊如同小松鼠一般,简直可爱至极。

他故意没出声,悄悄从后面伸手掐了把赵玉屿的脸。

赵玉屿吓得一个哆嗦,瞪大眼睛扭头望向他,像是受惊吓的小仓鼠,更可爱了。

赵玉屿见是他,拍了拍胸口咽下糖葫芦,抱怨道:“你干嘛?”

子桑见她眉头蹙起面色不悦,以为她被吓着了,拉着她的手低笑:“生气了?”

赵玉屿身子一怔,抽回手抱着袋子扭头朝前走去,赌气道:“子桑大人,男女授受不亲。”

男女授受不亲?

子桑不以为意,甚至嗤之以鼻。

在子桑的认知里根本没有男女之分,只有该死和懒得弄死的人。

更何况他们两个亲也亲过抱也抱过看也看过,现在说男女授受不亲早就晚了。

而且玉儿平日里也不曾在意这些,如今突然说这话定是生气了。

他心中一时有些奇怪:“怎么生气了?谁惹你不高兴?”

见赵玉屿只往前走不理他,他跨步拦在赵玉屿面前挡住她的去路,又低声问了一遍:“谁惹了你生气?”

不待赵玉屿回答,他目光微暗,自顾自漫声问道:“是方才那个小贩吗?还是客栈的小二?没关系,我将他们都杀了。”

赵玉屿见他挑起玉笛就要吹奏,连忙伸手拉住他的胳膊:“怎么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人家招你惹你了?!”

“那你怎么不高兴?”

赵玉屿松开手,几番欲言又止,最终摇了摇头道:“不关别人的事,我只是……我只是没有理清自己的情绪。”

她收敛起低落的情绪,扬起笑脸欢快道:“我有些饿了,咱们快去吃东西吧!待会还要买衣服,否则天黑了裁缝店都得关门了。”

她刚要转身,胳膊却被猛然拉住,身子一顿,赵玉屿扭头望向子桑。

子桑深若幽潭的眼眸凝望着她,语调轻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诡谲波澜:“你的情绪,是因为我吗?”

赵玉屿愣住,半晌才回过神来,望着紧紧攥住自己手腕的修长手指,双颊不由自主飞若霞云,几不可闻地轻轻应下:“嗯。”

听到这个回答,子桑原本阴霾密布的眼眸瞬间消散,亮如星辰熠熠生辉得略显晃眼。

他忍不住弯起唇角,面色因为兴奋而微微泛起潮红。

只要是为了他就可以。

玉儿的情绪只能因为他而起伏。

方才,他一想到玉儿可能因为旁人而神色低落,内心便控制不住的嫉妒发狂,如同一条毒蛇吐信钻出,想要张开獠牙将那人生吞活剥,蚀骨啖肉放得罢休。

他走上前一步,脚尖抵着赵玉屿的脚尖,微微弯下腰,低头凑到她面前,低低轻问道:“那为什么不高兴,我让你难过了吗?”

他的语气无辜又略含委屈,漆黑且大的眼眸一动不动的凝望着赵玉屿,似乎是雨夜里淋湿的小狗,湿漉漉的鼻尖轻嗅着主人的掌心,呜咽低吟,配上那张极具迷惑性的清俊玉容,杀伤力极强。

赵玉屿已经被他此时的样子迷惑得失了理智,晕晕乎乎道:“当然不是。”

她结结巴巴:“我只是……只是担心你又随便杀人。”

总不能说她因为子桑不高兴同自己被误会为夫妻而难过吧!

而且他这视人命如草芥,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性子着实让人头疼。

子桑拖长音调轻嗯一声,语气中含了丝撒娇:“那我以后不乱杀人了,好不好?”

赵玉屿瞧着他故意乖巧卖好的模样,忍不住低低轻笑出声。

子桑见她笑了,也扬唇笑了起来。

若是有人找死,该杀还是要杀的,只是玉儿既然不喜欢杀生,那暗地里解决便好,莫吓着她了。

第59章

暮色降临,夜市也逐渐热闹起来,赵玉屿和子桑两个人逛遍了整个小镇,新做了几身衣裳,吃了馄饨,又买了些扭麻花和糕点抱回客栈当宵夜。

回去的路上正巧经过一座道观,子桑朝里瞥了一眼,夜幕里道观依旧香火鼎盛,进进出出皆是祈福的香客。

他若有所思地凝望一眼,小道士们正将院子里成堆的香灰扫出鼎炉,正殿祈福的红箱里塞满了香火钱。

赵玉屿见他望向道观,调侃道:“这座道观里说不定还有你的塑像呢。我听说民间的百姓很是信奉抚鹤神使,为你特意制作了神像与三清上神一道供奉在道观

之中,要不咱们进去看看?”

子桑倒是不甚在意,拉着赵玉屿离开:“都是些泥菩萨,自欺欺人罢了。”

“也不能这么说,这些神像也是寄托了百姓们的美好心愿嘛。”

赵玉屿只当这是个小插曲,并未放在心上,扭头便忘记了。

回到客栈后她舒舒服服泡了个澡,这几天又是闯火场救人,又是冰洞过夜,又是落水又是骑熊,如今骤然松懈下来,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长舒一口气,将身体沉下浸泡在温热的浴桶中,感受着热水微微漾起,水流包裹住每一寸肌肤,热意顺着舒张的毛孔涌入体内卸下了疲惫,舒服得昏昏欲睡。

月移西窗,暗香浮动,不知过了多久,恍恍惚惚间听到楼下隐隐传来的二更梆响,赵玉屿猛然打了个瞌顿从酣甜的睡梦中惊醒,才发现居然已经戌时了。

她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睛,都泡了一个时辰了吗?

浴桶里的水居然还是热乎的,还冒着热气。

赵玉屿有些奇怪,拽下白布擦了擦身子,换上新买的衣裳撩开阻隔视线的纱帘,便见子桑正歪坐在椅子上看书。

猴大在一旁尽心尽力的给他剥橘子,小祖宗矜贵得很,吃橘子须得橘肉橙黄,不见杂色,就连橘子上面的白梗都得撕下免得吃了苦涩,难为了猴大还得掐起兰花指一点点撕开白梗。

赵玉屿系好腰带问道:“子桑大人,您还未沐浴呢吧。”

她有些不好意思,子桑让她先洗,结果她却睡着了,耽误子桑一直坐在这里等候。

她轻声道:“我去换上热水来。”

正待出门,尚未抬脚就听到子桑道:“太晚了,换水又得许久。”

他放下书伸了个懒腰,“你那水又没凉,我将就着泡下就行。”

赵玉屿一愣,他怎么知道水还热?

子桑似乎看透了她的疑惑,一边毫不避讳地褪去衣服走向浴桶,纱帘都懒得垂下,一边坦然道:“我方才给你续的热水,见你睡得太沉,便没叫醒你。”

赵玉屿:“!”

那,那她不是被看光了!

子桑似乎并没有意识到男女有别这个问题,他褪干净衣裳,当着赵玉屿的面□□滑入水中,扭身趴在浴桶边,下巴压在手臂上,原本便流畅的肌肉线条愈加起伏惹眼。

见赵玉屿面红如血,子桑有些好奇:“怎么了?”

“没,没什么。”对于他的坦坦荡荡,赵玉屿尴尬一笑,一时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是耽误你泡澡了。”

子桑轻唔一声,打了个哈欠:“是有些晚。”

他脑袋微歪,因困倦而略微狭长的眼眸隔着氤氲的水汽濛濛望向赵玉屿,声音惫懒道:“下次一起泡吧。”

如果有一天,一个长相清俊正合你意的少年□□靠在浴桶里,眼中略含困意和稚气的朝你邀请一起沐浴,你会怎么办?

赵玉屿觉得此时脑袋里如同有一颗雷弹轰然炸开,蘑菇云冲天而起,遮天蔽日失去理智,大脑宕机,两眼发直,呆愣愣的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子桑的话当真像是在勾引人沉沦的妖精,可他那副惫懒懵懂的模样又异样的纯净,不掺杂丝毫的杂质和邪淫,仿佛一切理所当然。

赵玉屿只得向自己解释,子桑自小便没受过人伦教导,他肯定是不懂得这些才会说出这种话,当初在奉仙宫沐浴,他不也是当着自己的面褪去衣服,还让自己帮他按摩呢。

如子桑这种倔强又骄傲的少年,怎么会做出勾引人的事情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赵玉屿甚至在思考是不是自己泡了太久的热水澡出现了幻听。

只是鼻子不争气地一热,一股热流顺着鼻腔丝滑流下。她伸手摸了摸,鲜红的鼻血像是一展飘扬的旌旗扎得她眼疼。

她连忙捂住鼻子昂头闷声道:“天干物燥,天干物燥。”

说罢,逃也似的跑出门,也不管说话前后矛盾,“屋里水汽太甚有些闷,我出去透透气!”

子桑望着她飞鸟般逃离的身影,眉梢微微扬起,目光狡黠,弯了弯嘴角,略歪脑袋回味着赵玉屿方才的神色,眼神微黯,面色露出一丝潮红。

玉儿害羞起来更可爱了,好想将她拦在怀里,亲她、抱她,想……

子桑并非完全不懂人事,摘星楼中书籍众多,其中也不泛一些杂书。只是他往日对这些无感,甚至厌恶于旁人有所接触,所以这类书略带翻翻便无趣的丢在一旁,而今回想起来,却是别有一番风味。

赵玉屿自然不知晓子桑的想法,她此时站在客栈门前猛吸清醒空气,等到发闷的脑袋彻底清醒了才摘下塞鼻子的纸巾。

鼻血止住了。

赵玉屿松了口气,正想转身回到客栈,下意识抬头望向客栈二楼,紧闭的窗户透出摇曳烛光的暧昧昏黄,像是鹅梨账中燃起的一缕暖香萦绕周身,脑海中又不由回想起方才子桑在氤氲水汽中流露一汪春意的眼眸。

她哀嚎一声,捂着脑袋蹲在地上。

完蛋了,她的想法不干净了!

磨磨蹭蹭良久,等到三更的梆响,客栈里一直守着的小二也遭不住了,打着哈欠问她到底进不进来,不进来就关门了,赵玉屿才回了房间。

她悄声推开门,想着若是子桑睡着了倒正好省了尴尬。

然而刚进屋,就见子桑穿着一身素白的里衣正靠在床边等她。

赵玉屿:“……怎么还没睡啊?”

“等你啊。”子桑抬了抬有些困倦的眼皮,“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好像久等丈夫未归的怨妇。

赵玉屿脑袋中突然冒出这个想法,吓了自己一跳,连忙甩掉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我正好有些饿了,见外面有家店还开着,就去吃了碗面。”

子桑瞥了她一眼,要不是他知晓赵玉屿一直蹲在楼下他就信了。

他倒也没拆穿赵玉屿,打了个哈欠乏懒道:“睡吧,好困。”

赵玉屿从柜子里抱出一床被子铺在地上笑呵呵道:“床有些小,我睡地上就行。”

她褪了外衣刚想钻进被窝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回过神来时子桑已经将她整个人丢在了床铺里面,舒舒服服躺在她身边,将她整个人搂在怀里:“不行,这些日子抱着你睡习惯了。”

赵玉屿企图挣扎:“你可以抱着猴大睡。”

猴大听到这话,闪着星星眼梗起脖子满含期待地望向柔软舒适的床铺,就听到子桑嫌弃的声音。

“毛那么多扎手得很,让它睡地上。”

猴大:“QAQ”

被嫌弃的猴大的一生。

人家毛才不扎手呢,人家肚子还软软的,明明是你变了心。

它气哼哼地朝床铺吐了口口水,在子桑的睨视下吓得一哆嗦,连忙捂住嘴,慌乱的双眼乱飘,一股脑钻入地上刚铺好的被窝里缩着脑袋不敢出来。

没关系,人家一只猴睡得更宽敞!不比你们两个人挤来挤去得强!

赵玉屿僵在子桑怀里,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床顶的布帐,表面无异,其实内心波涛汹涌久久不能平静,点点热意顺着子桑搂着的肌肤流淌全身,分不清是子桑掌心的温热还是她的体温。

赵玉屿此时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

她可跟子桑这种对男女之事有所了解但一知半解的纯情处男不一样。

赵玉屿上高中就看了不少的言情小说,玩的游戏多少也带了些鲜亮的颜色。

之前虽然同子桑睡在一张床上好几日,孤男寡女洞穴里也过过夜,但当时情况特殊,她也没那旖旎心思。

可是现在不一样啊,子桑昨日可是亲了她的。

一想起昨日,温凉薄软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唇畔,赵玉屿忍不住面色染上薄红,悄悄抬眼望向子桑。

子桑似乎已经睡着了,双眼轻阖,长睫如扑扇,在眼下投出一小团阴影。他的唇已不似先前的苍白,像是洇湿的桃花,水珠滴落其上,在微微烛光下散着莹润的光泽。

赵玉屿瞧着他的脸微微发怔,整张脸精雕玉琢,挑不出一丝瑕疵。

子桑似乎睡得有些不舒服,他略微翻身,双手环着赵玉屿的腰肢将她整个人搂在怀中,身体贴合不留一丝缝隙。

泼墨般的长发披散在身前枕上,同赵玉屿的头发纠缠在一块分不清彼此。

子桑的身体并不是夸张的健硕,而是少年人的纤细修长却不单薄。

他此时搂着自己,肌肤相贴间,隔着单薄的衣衫赵玉屿能感受到他手臂肌肉结实而有力的曲线,能感受到他胸膛灼热的体温,甚至能在万籁俱寂的深夜,在晦暗暧昧的床帐间,听到他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一声又一声。

像是大海漂泊时,他缱绻又旖旎地轻轻唤起自己的名字。

暧昧随着体温在狭小的床帐间流淌,赵玉屿忍不住将脸埋进他的胸膛,微乱的心跳声同子桑的心跳交织在一起,在静谧的空间里如同擂鼓。

完了,脸好像更红了。

第60章

神思欲淫的后果就是熬了大半夜才睡得着觉,第二天日上三竿,赵玉屿才从沉沉的睡梦中恍惚清醒。

她打了个哈欠还有些困顿,掀开低垂的眼皮,发现狭小的床铺间只余她一人。床帐垂下,隔绝了床外的凉意和刺眼阳光,赵玉屿伸手一摸身旁的被褥,已经温凉,想来子桑起床许久。

她揉了揉眼睛,撩开床帐发现子桑不在屋子里,猴大也不在,顿时有些奇怪。

子桑向来是不曾亏待自己的,早起这事从不在他的规划之内,在奉仙宫时每日沐浴用膳后都要睡个美人觉,即便流落在外,他也要睡到酣饱才能起床。而且子桑起床气极大,平日里惹了他还好,若是睡觉时被人吵了他的清净,便是神仙来都救不了。

更何况子桑不喜欢同人有太多接触,他喜欢如画山水、也喜欢市井烟火,世间的一切风景他都喜欢,却又偏偏不喜欢人,往常若不是赵玉屿硬拉着他逛街,他是不愿意出门的。

如今居然不在房中,当真是奇怪。

赵玉屿穿上鞋子正待去找人,未待她套上外套,房门便被打开了。

子桑见她起床了,将手中拎着的食盒放在桌上:“这家的包子还不错,你尝尝。”

原来是去买早膳了。

赵玉屿松了口气,系上衣带走出来,打开食盒,扑鼻的肉香飘出,见那包子的确又大又白瞧着就好吃,她心里有些欢喜,子桑竟也知道照顾别人,可见是有改变的。

正待毫不吝啬的夸赞两句,就听到门口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响,抬眼一瞧,猴大正扛着鼓鼓囊囊的麻袋摇摇摆摆进了屋子,它被麻袋罩住头脸压弯了腰,累得直吐舌头,走到子桑面前将袋子重重朝地下一放,才长舒口气擦了擦满头满脸的汗。

那袋子触地的刹那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脆响,熟悉的声音让赵玉屿有些惊愕,还是忍不住指了指袋子问道。

“这是什么?”

子桑神色略显得意,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朝袋子那儿昂了昂头:“打开看看。”

赵玉屿见他如此神情,依言蹲身拨开袋子,顿时被袋子里刺眼的金光闪到眼睛,差点睁不开眼。

“!”

果然,袋子里满满当当皆是铜串碎银,还掺杂着些银票,散发着满满的金钱气息。

赵玉屿瞠目结舌:“你哪来这么多钱?”

子桑饮了口茶,轻飘飘道:“自然是我赚的。”

赚的?

“怎么赚的?”

子桑思索片刻,模棱两可道:“算是做生意赚的。”

赵玉屿听到这话更加愕然,这才一上午,什么正经生意能赚这么多钱?

她不免上下扫了眼子桑,他该不会是去……做鸭了吧。

啊呸呸呸!想什么呢!

就是宋承嵘做鸭子桑都不可能去做鸭。

赵玉屿犹豫问道:“子桑大人,你是做的什么生意啊?”

子桑却略带神秘,歪头轻笑道:“不告诉你。”

他抖了抖衣袖,漫不经心道,“总之不偷不抢我也能赚到钱,你日后不用想着省钱,待会儿我带你去做几件新衣裳,买些上好的首饰,再把金圈赎回来。同我在一处,必定不会亏待了你。”

他虽不认为让小白猴大它们“拿”钱是什么令人发指的事情,但既然赵玉屿不喜欢,不做就是了。赚钱对他来说也只是麻烦了些,并不是什么难事。

赵玉屿已经彻底懵了,瞧着子桑神色不像是撒谎,他也从不屑于撒谎,应当是真的赚到的钱。

可她想破脑袋也着实想不到子桑究竟是如何能在不偷不抢的前提下赚到这么多钱。

毕竟他可是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洗衣晒被全靠猴大的生活五级残废,居然比她还能赚钱?

怀揣着满腹心思吃完早膳后,子桑当即拉着赵玉屿的手逛遍了整条街,出手相当阔绰,买了一大堆首饰衣服、金链子玉镯子银项圈,什么贵买什么,当场就给赵玉屿套上,恨不得将前些日子缺她的都补回来,简直将她当成了圣诞树打扮,挂了满身的金银珠宝,浑身闪闪发光。

只是她这身上得挂了有二斤重的首饰,坠得脖子疼。

回到客栈,赵玉屿拆下满身沉甸甸的首饰,揉着发酸的脖子还是忍不住问道:“子桑大人,你究竟是怎么赚到的钱,你不告诉我钱的来历,我用着心里也不踏实啊。”

子桑已经换了一身黛青色缠枝幽昙暗纹罗衣,脖颈处露出一小截雪白的里衬,不同于他往日所穿的或灼烈或青雅的衣裳,赵玉屿第一次见子桑穿这种深色衣裳。

浓重与素雅两色交叠间更衬得他脖颈修长,面白如玉,他腰间系着一条银色圆扣腰带,满头青丝用上好的白玉发冠高竖成马尾荡在身后,一小缕头发垂在身前,恍惚间同黛青色的衣衫融为一体,像是风流矜贵的世家公子。

子桑将她按在梳妆台前,学着她以前给自己梳发时的模样,拿起刚买的紫檀香木梳有些笨拙的给她梳着长发。

他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指若削葱根,每一处指甲都泛着粉白色的莹润光泽,温柔地从少女乌墨色的发丝间穿过,像是裹在乌云中的飞鸟,是黑沉海面中飘荡的白帆,浓烈的视觉冲击让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赏心悦目。

赵玉屿瞧着他的手一时出神,心中不由感慨道,艺术品,这双手绝对是艺术品。

子桑从新买的发簪中挑了一支替她簪上,瞧着镜子里赵玉屿娇俏的容颜道:“你不是说要做个好人吗,我只是发现了一个既能帮助别人,又能赚钱的法子。”

越说越玄乎,赵玉屿扭身望向他:“那你下次挣钱的时候能带我一起去吗?”

子桑却皱了皱眉头,有些嫌弃厌恶道:“不行,那地方你不能去,不干净。”

若不是赵玉屿知道子桑的秉性,她当真觉得子桑去当鸭了。

毕竟既能帮助别人(消火?),又能快速赚钱,还不干净的地方,还挺符合青楼的条件。

好吧,是她猥琐了。

赵玉屿若有所思,正想着下次子桑赚钱的时候自己偷偷跟着去,没想到第二日等她醒来的时候,子桑正搂着她睡得香甜,直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而桌子上已经又摆了满当当一麻袋的钱。

赵玉屿:“……”

这赚钱能力竟恐怖如斯。

赵玉屿这下打死也不相信子桑是正儿八经赚的钱,至少在她的认知里,能一夜之间快速来钱的办法都写在律法里。

见子桑不愿意告诉自己真相,赵玉屿只得自己想办法查探。

当天入夜,她早早躺在床上假装入眠。

子桑沐浴之后照例搂着她睡觉,月上枝头,寒鸦栖眠,梆响三声,已经到了后半夜,赵玉屿实在困得不行,昏昏沉沉间正要睡过去,忽而感到身边床铺微动。

她猛然惊醒,双眼却依旧紧闭状若未醒。

身旁人却并未起身,赵玉屿似乎能感觉到一束灼热的目光盯着她许久,

久到赵玉屿都以为子桑发现自己在假眠。

这时,清峋的手指穿过她的发间,轻柔抚顺着她毛绒绒的长发,一个吻伴着冷冽的清香落在她的脸颊,像是午夜幽幽绽放的昙花。

赵玉屿身子微怔,双颊忍不住爬上娇红,身旁的人已经翻身起床,衣摆悉索间床帘浮动,传来窗户吱嘎的轻响。

她睁开眼,透过床帘被风吹得轻浮起的缝隙望到子桑飘然一跃而出窗台的身影,半空中小白挥动羽翼,转瞬间消失在窗外。

冷香顺着微敞的窗户飘入房中,赵玉屿起身走到窗台,透过沉沉的夜色看到小白如流星般的身姿划过高低错落的漆黑屋檐,而后落入不远处的一栋矮楼。

她记住小白落下的位置,转身穿好衣服跑下了楼,穿过长街小巷,朝那栋矮楼奔跑而去。

忽然,清冷的街道上似乎也有几个人鬼鬼祟祟朝这边赶来,赵玉屿怕被发现行踪,连忙躲在一旁的小巷子里借夜色遮掩住身体。

那几人路过她身旁,小声催促道:“快点快点,再晚就轮不上咱们了!”

有人问道:“不是丑时才开始吗?”

另一人骂道:“说你笨你还真笨,不得排队吗!若今日又排不上,你哭都没地方哭!”

“可,可我提说那矮楼里闹鬼啊!”

另一人连忙捂住他的嘴:“呸呸呸!咱们待你来赚钱,你可别一时嘴快掀了锅!我告诉你,你若是害怕就给我赶紧滚蛋!”

见他们几人低声骂骂咧咧朝矮楼走去,赵玉屿拐出小巷,偷偷跟着他们一块到了矮楼前。

这是个已经破败的楼房,白日里赵玉屿见过,黑乎乎的满是灰尘,牌匾都掉了半块,看起来已经被遗弃许久。逛街时听小摊主提及过,好像是座凶宅,没人敢修缮所以就一直空置在这里。

那几人敲了敲破败的房门,不一会儿,一个身披黑色斗篷,侏儒般的矮人缓缓打开门。

黑暗中瞧不清那人的面容,几人见了他顿时点头哈腰,极尽恭维地将早已备好的钱袋奉上:“咱们三个人一共三十两银子,您看够吗?”

浓郁的黑夜里,那人伸出一只瘦长的手掂量掂量钱袋,三人透过昏暗的月光,似乎看到一双泛着银光的利爪。

其中一人顿时毛骨悚然,猛地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再定睛一看,那人已经收回了手,将门稍稍打开示意他们进去。

赵玉屿望着那几个已经消失在门内的身影,着实捉摸不透。

依子桑的性子,怎么会来这种肮脏破败的地方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