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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钦,赵玉屿记得宋解曾今同她说过,是她心悦之人的名字。

提到这个名字,宋解环眼神柔软如水:“南钦说过,那里的百姓善良淳朴,英勇无畏,为了保家卫国可将生死置之度外。他儿时在那里成长,长大后也想回去为国驻守,护一方平安。”

宋解环眼角微红,却笑道:“玉儿,那日你问我想不想离开帝都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从那之后我便一直在想,我究竟想去哪里,想要过怎样的生活。在奉仙宫的这些年虽然衣食无忧,清净度日,可我只是在逃避,逃避爹娘、逃避未来、逃避南钦已经离去的事实。而今我想清楚了,我想去看看南钦以前生活的地方,去看看他心心念念想要守护的百姓,如果我也喜欢那里,我便定居下来,同南钦一样,竭尽所能去守护那里的一切。”

赵玉屿握住她的手:“宋姐姐”

宋解环嘴角有些苦涩:“我娘回信说爹爹知道这事后气病了,齐小侯爷已打算等神使生辰后便向圣上求旨赐婚,若他当真求旨,不论圣上答不答应,我都不可能再出帝都了。”

宋解环如今是神使侍女,要么圣上格外开恩将她赐给齐小侯爷为妻,要么以终身侍奉三清上神为由驳斥求婚,那么宋解环一辈子都只能被困在奉仙宫。

赵玉屿思忖片刻,确问道:“宋姐姐,你当真想离开帝都吗?”

见宋解环颔首,赵玉屿一笑:“你是奉仙宫的人,不论你是去是留,都该由奉仙宫做主,便是圣上也不能越过奉仙宫随意处置你的去处。”

她拉起宋解环的手:“走,咱们现在就去找神使大人商量。”

听到要去见神使,宋解环停住脚步有些害怕。

赵玉屿见她犹豫,按住她的肩膀耐心道:“宋姐姐,你从小锦衣玉食,边陲的生活势必是要比帝都苦上不少,也会遇到很多很多或许你以前从未经历过但必须要解决的麻烦事。如果你连面见神使大人都害怕的话,那未来的路或许会很艰难,离开帝都的事情我觉得你还需要再斟酌斟酌。”

宋解环听到这话眼眸微垂虚闪片刻,而后深吸一口气,笃定了勇气,握住赵玉屿的手目光坚定道:“我同你去面见神使大人。”

*

“你想离开奉仙宫?”

水榭庭台中,子桑慵懒靠坐在小榻上欣赏着池塘中轻舞的水禽,听到宋解环颤颤巍巍的话,斜眸睨了她一眼。

那一眼冷冽又嘲弄,让宋解环浑身一僵,忍着惊惧跪地叩首道:“求神

使大人成全小女!”

半晌,子桑并未有声响,宋解环鼓足勇气缓缓抬起头朝上望去。

小榻边沿,猴大正捧着子桑修长的手指,给他细细涂上一层红色蔻丹。

见宋解环看过来,猴大深黑硕大的双眼缓缓转向她,猝然朝她龇开一口獠牙。

宋解环吓得脸色苍白,赵玉屿已经一巴掌抡到它脑袋上:“又欺负人!不是说过以后不准随意欺负人吗!”

猴大被她拍得眼神顿时清澈,虽不服气,却虚着眼不敢看她,只敢缩着脑袋鼓起腮帮吹匀蔻丹。

它也知道今非昔比,自家主人如今是不会替它撑腰的。

赵玉屿这话虽是在斥责猴大,子桑却听出了指桑骂槐的意思,顿时清了清嗓子吩咐道:“起来吧。”

“谢神使大人。”

宋解环依言起身,却依旧垂首立在原处等待他发话。

子桑瞧着她那畏畏缩缩的模样就厌烦得很,将赵玉屿拉到身旁道:“你既是本尊的内殿侍女,又曾在三清上神面前立誓终身侍奉,想要恢复自由身是绝无可能的。否则岂不是视三清上神如无物,又置本尊的颜面何在。”

宋解环听到这话,苦涩一笑:“是,小女知错。”

果然,神使大人如何会因为她一介小女费心。她当初既然选择了入奉仙宫,便该想到这个结局。

赵玉屿听到这话,狠狠掐了下子桑的手心,瞪了他一眼,子桑顿时坐直身子接着道。

“不过,本尊听闻边陲之地向来轻薄教法,粗蛮无礼,你既深受道法浸润多年,又在本尊身旁侍奉良久,颇有小成,本尊特命你前往边陲传教自然道法,广播善缘,为民祈福。”

宋解环怔住,而后连忙跪地叩首喜道:“多谢神使大人,小女愿以毕生所学传授众生!”

子桑淡嗯一声,疏懒道:“明日出发,不得有误。”

赵玉屿见他当下就要让宋解环走:“会不会太急了,明日便是你生辰了,至少等大家一起过完生辰再走啊。”

子桑却不依,朝宋解环淡声威胁道,“你若答应,当下本尊便修书一份传于地上皇,你若不答应,那索性这辈子都别走了。”

宋解环听到这话不再犹豫,下定决心道:“多谢神使大人恩赐,小女定不负神使大人所托,明日一早小女便启程前往边陲。”

宋解环离开后,赵玉屿捶向子桑:“你这么着急赶宋姐姐走做什么?”

子桑解释道:“本尊是在推她一把。夜长梦多,若那齐小侯爷真敢向老东西求旨赐婚,从我的手里抢人,那他必定不是个轻易放手的人,谁知道他会不会再整出什么幺蛾子。”

子桑微微一笑,他早就想将这个成日缠着玉儿的碍事东西铲除了,如今她自己要走,他自然乐得开怀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恨不得当下就将她给丢出奉仙宫。

赶紧走,走得越远越好。

子桑说得倒也有道理。

赵玉屿叹了口气:“那明日一早我先去送送宋姐姐,她必定是要去找宋大人他们告别的,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呢。”

子桑眉头一蹙:“不准去。”

赵玉屿早已习惯他的醋意,抱着他的脖子哄道:“好啦,宋姐姐要去那么偏远的地方,说不定我同她只能再见这最后一面了,明日一早我去送她,肯定不会耽误你的生辰的,还有”

赵玉屿指着他红艳艳的十个指甲不解道,“你为什么突然染个大红的指甲?”

瞧着怪变态的。

子桑翘起手指,弯了嘴角含笑望向她:“大喜的日子,自然要有些喜意。”

第96章

行吧,尊重个人爱好。

而且子桑肤白手长,指甲圆润,涂上红色的蔻丹的确格外醒目好看,同明日生辰的红衣也很是相称。

这次生辰子桑并未让她制作喜服,而是全权交给了织锦司。

赵玉屿虽不用设计衣裳,却也并不清闲,明日所有的流程皆需她过问,虽说无需设宴,但光是晨起祭祀,午间游车,还有晚上的烟火大会也让她忙得脚不沾地。

直到入夜赵玉屿才回去休息。

不知为何,子桑今晚倒是没缠着非要同她一块睡,赵玉屿也乐得自在。

回到若水坊,宋解环的房间虽灯火通明,却仿佛与屋外的世界相隔,静静地一盏长灯点燃,星光布满院落。

赵玉屿敲响房门,宋解环打开门见是她来了,笑着道:“快进来吧,我正在收拾东西呢。”

赵玉屿瞧着她只卷了几个包袱:“宋姐姐,你明日就带这么点东西出发吗?”

宋解环打开一个木箱:“还有这些,这些都是我素来喜爱的书籍画卷,这些年未曾离身,也要带去的。”

赵玉屿看着满满一大箱子的书,和一旁相比之下少得可怜的几包衣服,挠了挠脖子干笑道:“宋姐姐,可你是要出远门啊。

虽说会有随行的侍卫将你护送到石杉城,但到那之后一切就得靠你自己生活。边陲那边物资匮乏,前期立足自然是需要银钱傍身的。”

看着宋解环懵懂的脸,显然未曾想到这些问题。

赵玉屿叹了口气,毕竟是自小养在深闺的大小姐,生活里只有琴棋书画,哪里知道柴米油盐。便是有股冲破藩篱向天生长的勇气,却没有扎根大地、吸食雨露的经验。

赵玉屿撩起袖子搬出一个空箱子,边给她放置东西边耐心解释道:“西北那边长年风沙,夏热冬冷,防风防沙防寒的衣服都得带上;天气干燥,你刚去必定身体不适应,护肤的油乳和润肠通便的补药必不可少;那边的食物大多是牛羊肉,你不一定吃得惯,我给你找了些蔬菜种子,都是好种养的,绿色护眼好看又能吃,你在那闲来无事的时候可是尝试种种,打发时间。

还有一些食谱和刺绣图集,也是帮你打发时间的,这些说不定都能用得上。”

赵玉屿从袖子里掏出一袋鼓囊囊的信封递给她,“最最重要的是,出门在外怎么能不带钱呢。这里呢是我这几个月的月例,反正我也用不到,就换成了银票了,都给你,你可别嫌少啊。还有你那些金银首饰啊,该带的都带上,又不占地方关键时候还能换钱的。”

宋解环捏了捏信封,打开抽出里面的一个玉扣。

赵玉屿笑道:“这个是我自己做的平安扣,希望你一路平安,万事顺遂。”

宋解环握住玉扣,莞尔一笑:“玉儿,谢谢你。”

*

翌日清晨,夜空刚泛起一丝微弱的白意,清冷的小巷内蓝雾濛濛,一辆马车从晨雾中驶来,穿过小巷停在一处双狮镇宅高牌大匾前。

马车夫放下小凳,打开车厢,从车里里下来一个穿着鹅黄色迎春团绣半袖和烟蓝长裙的姑娘。

车帘撩开,赵玉屿朝宋解环道:“我在这等你。”

宋解环点点头,提裙走上台阶,敲响了狮门环。

片刻后朱门便从里面打开,门内的小厮见了三年未见的宋解环并不惊奇,弯腰迎了她进去,低声道。

“小姐,老爷昨夜收到圣旨整宿都没睡着,如今和夫人都在会客厅等您呢。”

宋解环听到这话下意识攥紧手中的帕子,随着小厮的引领穿过长廊到了会客厅。

刚进院门,就见一位两鬓斑白的妇人站在屋内翘首以盼,见了她顿时欢喜地快步迎上前拉着她的手左看右看,又喜又悲泪眼道:“我的环儿比离家时瘦了不少,娘这些年都没好好瞧瞧你。”

宋解环也红了眼眶落下泪珠扑到宋夫人怀中哽咽:“娘。”

两人执手落泪,却听到屋内传出一声冷哼。

宋解环擦了擦眼泪,搀扶着宋夫人走进屋里。屋中主位上一位面容清峋的老者正坐其中,虽眉须皆白却精神矍铄,目光凌厉,腰板笔挺。

宋解环朝他行了一礼:“爹爹。”

宋大人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冷笑:“不敢,你眼里有过我这个爹吗。”

宋夫人见气氛僵硬,连忙打圆场:“女儿这些年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你就别同她置气了。”

宋大人指着宋解环驳斥道:“是我同她置气吗?分明是她非要气死我!我给她安排的锦绣前程她不要,非得去奉仙宫给人家为奴为婢,不知道得还以为是我们宋家上赶着要去逢迎神使攀高枝!人家齐小侯爷等了你三年,宁愿冒着得罪神使,被圣上斥责的风险也要求旨娶你,你倒好,宁愿去边境待一辈子都不愿意要这桩好姻缘!”

他越说越急,气得脖胀脸红:“我就不明白了,你就算去边境又如何?南钦便是再好他也已经不在了,这些年你总该放下了吧,为什么就是跟自己过不去呢!”

宋夫人也落着泪珠劝道:“是啊环儿,你爹虽然气急,但说的话在理,那边陲之地又苦又远,你自小在帝都长大,锦衣玉食从未吃过苦,如何能受得了那种地方。齐小侯爷一表人才,待你也是一心一意,与咱们家也有亲缘,是知根知底的。他这些年未曾抬过妾室通房,只想着等你回来成亲,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呢?”

宋解环忍着泪:“爹,娘,我当初入奉仙宫是因为不想在南钦尸骨未寒之时便另嫁他人。如今我去边陲,是因为我想要去找寻自己想要的生活。我不想被困在回忆里,也不想在奉仙宫浑浑噩噩度过一生。”

“你想要的生活?”宋大人气笑了,“好好好,锦衣玉食你不想要,众星捧月你也不想要,你究竟想要什么?!”

宋解环望向他:“爹,我去边境是因南钦而起,却并不仅仅是因为南钦。自小南钦便同我说起他的家乡,从那时起,我的心愿就是能同他一起驻守边疆,去帮助更多的人,为大雍的和平与安宁出一份力。这是南钦在我心里种下的种子,也是我多年来一直心心念念的夙愿。就算南钦不在了,但我的夙愿未曾更改。如果我不去,我会后悔一辈子。”

宋大人连连摇头,捣着拐杖叹道:“可你只是一个弱女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这些事情自有男儿去做,你就算去了那里又能做什么?”

“天生我材必有用,就算我只是一个女子也定有能做的事情。”宋解环目光不移动,“我会刺绣,会写字,会作画作曲,不会的东西我也可以学,既然这世上能有行走江湖悬壶济世的女神医,就能有自食其力、凭借自己双手而活的宋解环。”

宋大人将拐杖猛然敲地:“你,你真是不识好歹!”

这番话说出口,宋解环一直紧绷的心弦反而松了下来,她朝宋大人和宋夫人跪下,端端正正三叩首:“爹,娘,女儿未能在爹娘面前尽孝,辜负了爹娘的苦心,但不论女儿日后在何处,都会为爹娘祈福,求三清上神保护爹娘平安。”

她深吸一口气,红着眼起身道:“爹娘保重,女儿走了。”

宋夫人捂着帕子泪如雨下,望向宋解环离去的背影,忍不住追到宅门目送她离去。

宋解环朝她含泪一笑,转身下了台阶,没想到宋大人竟也追出门来,望着走向马车的宋解环哀声痛喊。

“环儿,爹都是为了你好,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听爹的话!”

宋解环转身望向站在宅门前的爹娘。

三年未见,他们苍老许多,宋解环印象中的爹爹总是严厉肃穆,而今他的背却也微微弯驼,面上皆是疲惫、痛惜和哀戚。

宋解环忍着泪,却粲然一笑:“爹,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可我有自己的路要走,爹娘保重。”

她转身上了马车,脚下微顿,回眸最后望了一眼朱门前相互搀扶的爹娘,而后撩起车帘入了马车。

赵玉屿看向眼眶发红、香腮滑泪的宋解环,握住她的手轻声道:“不再看一眼吗?”

宋解环摇了摇头,哽咽道:“不看了,越看越舍不得。”

赵玉屿弯腰搂起来福的前腿搭在宋解环膝上道:“来福来福,宋姐姐心情不好,快哄哄宋姐姐开心~”

来福嗅到宋解环的味道,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宋解环身子微僵,也顾不上哭了,哂笑着朝旁边小心翼翼挪了挪腿:“玉儿,我好多了,还是让它好好休息吧。”

赵玉屿见转移了注意力,笑着拍了拍来福的脑袋,来福顿时挪下爪子,重新趴回地上休息。

马车微微摇晃,赵玉屿道:“宋姐姐,你到了石杉城后记得给我写信。”她有些感伤,“咱们此去一别还不知能不能再相见。”

离大结局只有一年时间,今日或许也是她们的最后一面了。

宋解环握住她的手柔声道:“玉儿,你若是有一天想要离开帝都却又不知道去哪的话,就去石杉城找我,那里有我的家便也永远是你的家。”

宋解环笑了笑,接着道,“玉儿,还记得你同我说过,人生得意须尽欢。若我当初听到这话,或许就没有那么多的遗憾。每每午夜梦回,我都在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多同南钦说说话,他离开那日因为同他置气没有前去送他,我也总是在想,南钦离世时会不会怨我、气我。”

她嘴角有些苦涩,“南钦是我无法弥补的遗憾。玉儿,人生苦短,要珍惜当下,不要留下遗憾。”

赵玉屿微怔,随后缓缓点了点头笑道:“嗯,我知道。”

车厢外从清冷到人声鼎沸,赵玉屿撩开窗帘瞧着马车缓缓驶过的热闹早市:“快到城门了,宋姐姐,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她瞧着宋解环,总像是瞧着初出家门不谙世事的孩子,也难怪宋大人和宋夫人不放心,连她都有些担心,忍不住多嘱咐两声,“侍卫会护送你离开,记得身上各处都藏些钱,最好袜子里也藏些,路途遥远,以防万一。”

宋解环笑道:“我知道。”

她下了马车,却见城门候着的车队旁还停着另外一辆车。

见了她,车厢里跳下来一个身着紫金长袍的高马尾少年,朝她大步走来:“环姐姐。”

宋解环瞧见他一愣:“小侯爷,你怎么来了?”

齐守常笑道:“我特奉圣命,同你一块去石杉城。”

宋解环面色为难,齐守常却道:“我在帝都也待腻了,祖母又成日催我成亲烦得很,便想出去躲一躲,所以才特意求了圣上让我一同前去。”

他指了指候在城门口的侍卫,“一路上咱俩也能做个伴、聊聊天,总比同那几个闷木头待一路要好吧。”

宋解环面色微缓,齐守常自小被骄纵得霸道惯了,如今又是圣上下的旨意,她也不能拒绝,只道:“随你。”

说罢便自顾自走向车队。

赵玉屿在车上看得真切,这齐小侯爷也是个死缠烂打的主,但有他在,到的确放心些。

赵玉屿撩起车帘,朝齐守常道:“照顾好宋姐姐。”

齐小侯爷朝她抱了抱拳一笑,转身朝车队跑去,却径直跳上了宋解环乘坐的马车。

车队缓缓启程,马蹄哒哒,穿过坚厚黑沉的城门向绿意葱葱的城外驶去。

长长的驿道逐渐收窄,最终将颠簸的马车缩成一团黑点,融入耀眼的碧蓝天光。

“一路顺风。”赵玉屿轻声道。

第97章

似乎感觉到了赵玉屿心情低落,来福起身扬起前脚搭在她的膝盖上。

赵玉屿揉着它的脑袋笑了笑:“来福,你说我和宋姐姐以后还能再见面吗?”

来福没有回答,赵玉屿垂下眼眸,喃喃道:“应该是见不到了吧。”

只希望宋姐姐日后万事顺意,能找到她真正想要的生活。

收拾好心情,赵玉屿旋即扬起嘴角,捏起来福毛绒绒的脸蛋欢快道:“好啦,今天是子桑的生辰,我们要开开心心的给子桑过生日,珍惜当下!”

马车再次启程朝奉仙宫驶去。

赵玉屿撩开窗帘朝长街望去,大街小巷挂满了灯笼彩绸,各家各户都在忙活,随处可见的动物雕塑和彩球,就连街上卖糖人的小贩都多了起来,孩子们吃着糖人到处乱窜,整个帝都都是暗涌之上的一派祥和,像是飞上碧空的透明泡泡,看似流光溢彩,实则脆弱到一戳即破。

而一年之后的那场宫变,却让帝都一夜之间变成了人间地狱。

那座冰冷的皇位,是压在谎言和尸骨上的坟碑。

回到奉仙宫,马车却径自

穿过宫门驶入了鹤羽阁。

赵玉屿瞧着鹤羽阁大敞的阁门有些奇怪:“怎么到这里来了?”

马车夫道:“神使大人吩咐,玉儿姑娘若是回来,便将您送到这里。”

赵玉屿听到这话,牵着来福走了进去。

阁楼内空空荡荡,并未见子桑也未见到其他神侍。

“子桑大人?”

未有人应。

赵玉屿有些奇怪,绕过高台宝座走到后面。

里殿是子桑休息的地方,却也并未见到他的身影,赵玉屿原想出去,却瞥见屏风后的衣架上挂着的一件彩衣。

子桑的衣服虽也多是花里胡哨,但那件衣服的衣型瞧着并不像男装。

她走上前端详,这是一套丽圭襂,朱红为底,百鸟祥云团金绣边,素白圆领里衬,红白相间高腰襦裙胸系云山蓝金蝴蝶带,朱红蓝边披肩大袖上绣桂树望月双鹤呈祥团金纹,腰垂红水晶坠金玉流苏,脖戴东海白珍珠串并红宝石璎珞,珠翠罗绮,华裾鹤氅,奢靡瑰丽,如仙人之服。

她伸手抚摸着衣襟上的嵌紫珠流光纹,这件衣服她之前从未见过。

来福忽而嗅了嗅鼻子,赵玉屿凝望着衣服没有留神,而后背后一暖,身后拥上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

子桑将头靠在她的肩弯里轻声问道:“喜欢吗?”

赵玉屿愕然,偏头道:“给我的?”

她转身望去,子桑已经换上了游街的礼服,朱红底蓝金边,同衣架上的很明显是一套。

子桑颔首:“玉儿,我知道同我在一起你有很多的顾虑。”

他微垂眼眸,声音有些苦涩,“我命数浅薄,本是无福之人,也未曾祈求上天垂怜。但玉儿,你既答应陪我到最后便不能反悔。我不求你余生时时刻刻念着我,但至少现在你只能看着我,想着我,这是你答应过我的。”

他握紧赵玉屿的手,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今日是我的生辰,至少今日,就当做是我们的婚礼,即使不拜天地,不饮合卺,不入洞房,无人相祝,但至少我知道你是我的妻子,好不好?”

话至最后,他的声音微抖,睫毛轻颤却不敢望向赵玉屿,像是等待着她的审判,又像是祈求着她的爱怜。

赵玉屿望向他轻颤的睫毛,知晓他心中的哀戚和胆怯,也知晓他的自卑和敏感。

她抽出手,子桑呼吸微滞,双手瞬间僵住,不安地想要抓住她的手却又唯恐惹了她厌烦。

下一秒,赵玉屿已经穿过他的双臂扑入他的怀中,紧紧抱住他。

“子桑,我是喜欢你的。”

她缓缓道,“我说只喜欢你,不是约定,是真心。虽然你没有那么正义那么善良,有时候很自私,心黑嘴又毒,下手没轻重,可我的确喜欢上了你。”

子桑紧紧抱住她的腰肢回抱住她,听到赵玉屿的话,埋着头似哭似笑,闷声轻道:“我有那么坏吗?”

赵玉屿看不到他的脸,却听到他声音里的颤抖,她语气故意轻扬:“对啊,你可坏了,当初怎么整我的我可都还记得呢。”

子桑抽噎微顿,有些心虚的呜咽一声。

赵玉屿缓缓道:“可是子桑,感情有时候就是那么奇妙那么不讲道理,你同我想象中的子桑大相径庭,但我却情不自禁地喜欢上了你。之前我害怕短暂的幸福会是坠入深渊的推手,所以不敢交付真心,但宋姐姐说的话点醒了我,人生苦短,珍惜当下。我们的相爱拿得出手,即便未来不能相互陪伴,即便以后孤身一人,但爱可以疗伤,美好的回忆可以止痛,只要记住当下的感受,记住曾今有人全心全意的爱过你,那至少未来的漫漫长日就不会那么孤单了吧。”

子桑紧紧抱住她,良久哽咽道:“嗯。”

赵玉屿退开身子,转头望向衣架上华丽的长裙笑道:“今日便是我们的婚礼,满城红绸皆为祝祷。”

她换上华服,朝子桑道:“我们既无高堂,不信天地,那便只需夫妻对拜,从此相思有意情如海,只愿君心似我心。”

她笑意盈盈,颂词朗朗出口。

子桑深深望向她,学着她的样子,双手齐眉,俯身一拜至底。

从此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1】

礼成,赵玉屿拉着子桑的手:“如此我们便是夫妻了。子桑,不论未来身处何处,不论我们相隔多远,哪怕时间所不能及,哪怕跨越山河不能至,我都不会忘记你。”

子桑听着她的话,嘴角微微扬起,眼眶发红:“我也是,不论将来我变成什么,就算化作风霜雨露、落叶初晨,我都会回到你身边。”

宝马香车临门而立,八马拉驾,花团簇拥,整块金丝楠木一体雕凿,万兽朝拜,百禽环飞。

子桑扶着赵玉屿齐坐在狐绒宝座之上,众人瞧见虽讶然,却并不敢多言。

礼乐开道,红幡飘扬,花车斗彩,舞女拟鹤而舞,身姿翩然,早早候在长街两侧的百姓望见车辇,顿时排山倒海般齐齐高呼祝祷,两侧楼宇撒花飘彩,将长街的欢愉淹没于一片粉意。

酒楼二层,同何附子夫妇前来看热闹的淳儿瞧见花车里熟悉的身影,原本放空的双眼发出亮光,抻头努力地朝他们招手:“是玉儿玉儿姐姐和大哥哥。”

何附子走到窗边望去,笑道:“是他们,当真是一对金童玉女。”

裴元若搂着她的腰肢也笑道:“我一早就瞧出神使看玉儿姑娘的眼神与旁人不同。”

何附子嗔怪:“还用你瞧,傻子都看得出来。”

花车里赵玉屿透过欢闹的人群似乎听到一道稚嫩而熟悉的声音,她抬头望去便瞧见二楼窗台里的何附子她们,顿时弯了眉眼,粲然一笑。

“是淳儿他们。”

她拉着子桑的衣袖道,“淳儿看起来过得很好呢。”

子桑今日难得的好心情,瞥眼望去,也轻哼笑道:“这丫头看起来痴傻,没想到还记得咱们。”

赵玉屿抿嘴一笑:“看来何姐姐与淳儿相处得很好,我也放心了。”

楼上裴元若不知贴在何附子耳畔说了什么,瞧着何附子娇羞的神色,赵玉屿又感叹道:“你们两个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可别让那个阴暗爬行的狗太子搅和了美好生活。

子桑听到这话,伸手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脑袋扭回来:“不准再瞧他们了,瞧我。”

赵玉屿见他吃醋,连忙哄道:“好好好,我们神使大人形容清俊,我怎么瞧都瞧不够呢。”

子桑对这话倒是极为受用,眉眼飞扬,吹了声口哨。

就见长街沿街的楼顶上跳上一群猴子们,皆拖着一包鼓囊囊的袋子。

打开袋子,是成堆的金币。

猴大它们捧着金币朝四下洒出,引起阵阵惊呼。

金灿灿的金币抛洒而出,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如同明媚愉悦的心情。

子桑朗朗笑道:“今日大喜,普天同庆。”

第98章

入夜,一声唆响入天幕,骤然炸开满城绚烂烟花。

今日神使寿辰,堪比国宴佳节,家家户户都喜气洋洋,孩童拎着烟花灯笼满街乱窜,捂着耳朵点燃冲天炮花。

长街上人山人海,灯火通明,何附子同裴小侯爷两人牵着淳儿的手相伴而行。

原本按照惯例他们是要去参加宫宴的,但神使并未参加晚上的宴会,圣上虽遗憾却也尊重神使的意愿。

如此他们晚上无事,街上又热闹非凡,见淳儿一直趴在窗口看烟火,裴小侯爷便索性带他们一道上街玩儿。

淳儿两只眼睛瞧着满街喧嚣的人群和漫天烟花有些看不过来,忽而一群孩子从人群中弯腰蹿出,领着灯笼从他们身侧嬉笑打闹着跑过。

淳儿的目光跟随着他们的蹦蹦跳跳的欢快身影凝望很久,直到他们消失在街道尽头也并未回神。

何附子感受到她的出神,关切道:“淳儿怎么了?”

淳儿收回目光,缓缓摇了摇头:“以

前,我也放烟花,和阿怀阿娟他们一起。”

何附子之前听淳儿提及过她家乡的朋友们,然而她的家人和朋友们都已葬身在当初的那场瘟疫之中。

何附子抱住她的肩膀轻轻安抚,一旁的裴小侯爷不知何时已经在街边的小贩那买来了一大捧烟花。

他点燃其中一根烟花棒递到淳儿手中,星光闪烁般的耀眼金光在眼前如泉如涌,淳儿的眼睛睁圆,一动不动的盯着黑夜中绚烂的花火。

裴小侯爷蹲下笑道:“淳儿,等爹爹娘亲以后生了弟弟妹妹,让他们同你一起玩好不好?”

何附子听到这话面色一红,轻推低声道:“跟孩子面前说什么呢?”

反而淳儿用力点头:“嗯嗯!”

裴小侯爷朝何附子笑道:“你瞧,淳儿也想要弟弟妹妹们呢,咱们可不得多努努力。”

何附子嗔怪啐了他一口:“多大人了,没个正经。”

裴小侯爷一手抱着大捧的烟花灯笼,一手拉着淳儿,同何附子将淳儿一左一右护在一群里笑道:“走,咱们放烟花去!”

淳儿眼前一亮:“好!”

三人在人群里穿梭,四周的摊位人群在黑夜中如走马灯般飞快闪过,将这一刻的欢笑欣喜印在记忆的灯面上。

忽而,拥挤的人群涌来,一个孩子不小心撞到了何附子身上,何附子低呼着手一松,那孩子也随身跌倒在地。

人群熙熙攘攘,何附子连忙弯腰将孩子扶起拉到一旁的摊位前柔声道:“没事吧?”

那孩子摇了摇头:“谢谢姐姐。”

何附子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再抬眼望去,攒动的人群中早已不见了裴小侯爷的身影。

何附子一边被人群推着朝前走,一边高喊着他们的名字。

“元若,淳儿,你们在哪?”

裴小侯爷似乎听到了声音,回首望去却瞧不见何附子的身影,连忙护着淳儿回身去找。

然而人群拥挤,皆是朝着长街尽头的广场涌去,何附子四下寻不到人,便离开人群去一旁的酒楼二楼从高处眺望寻人,也容易被裴小侯爷他们发现。

上了二楼,她站在露台边朝下望去,很快便瞧见回身来寻自己的裴小侯爷,顿时朝他招手喊道:“元若,我在这里。”

裴小侯爷瞧见她,眼前一亮,连忙拉着淳儿朝酒楼走。

然而随人群逆行走得愈加艰难,淳儿被挤得左倒□□,很快便被撞得脱了手淹没在人海中,被一人抱走。

裴小侯爷手上忽然一痛,下意识松开手,再转身便不见了淳儿的身影。

酒楼上的何附子瞧得真切,见淳儿被人贩子抱走了,连忙指着淳儿离开的方向朝元若大喊:“元若,快去找淳儿,淳儿在那!”

然而人头攒动影影绰绰,裴小侯爷踮脚伸头勉强瞧见了淳儿的背影,连忙回身去寻,却赶不上那人的脚步。

何附子见了,顿时急得跑下楼去寻人。

她既已经向玉儿承诺了会好好照顾淳儿,若是淳儿出了事情可如何是好。

“淳儿,淳儿!”

何附子拼命挤开人群焦急喊道,然而人群却如铜墙铁壁,如贯涌澎湃的水流,如何也无法划开口子。

忽而,一只有力的手掌按在她的肩膀上,搂着她的腰将她拉出了拥挤的人群。

*

赵玉屿捧着脸望向帝都灯火,摘星楼夜深风寒,却是极佳的观景台,满城的风景尽在眼底,漫天烟火绽如锦簇花团,人群点灯如星河如梦幻之境。

明月当空,夜风呼啸,即便来到这个世界许久,她依然喜欢这样的夜色。

又一簇烟花绽放,盛大如朝阳霞云,转而又如花树摇摇飘洒,赵玉屿惊喜道:“子桑,你快看!”

一扭头,就见子桑正抵着下巴望向她发呆。

赵玉屿面色微红:“你发什么呆呢?”

子桑的眼眸落在她的唇畔,依旧双眼失神没有回答,赵玉屿手指哈气飞快弹了下他的脑袋,子桑吃痛一声,才从发呆中回过神来。

“玉儿,怎么了?”

赵玉屿抿唇一笑:“你想什么呢。”

子桑揉了揉额头,坦然道:“想你啊。”

此话一出,倒是让赵玉屿有些不好意思,她搓了搓衣袖嘟囔道:“想我做什么?”

一只手抚过她的脸颊,月麟香的味道飘入鼻尖让赵玉屿心神微荡,下一秒,柔软湿热的唇瓣贴上她的唇。

这一次赵玉屿没有拒绝,没有羞涩,而是闭上眼睛,温柔回应这个吻。

明月高悬,幽香浮动,一切的缠绵缱绻皆在这一吻之中。

【滴——系统警告,出现异常,出现异常,请宿主阻止男女主相见,请宿主尽快阻止男女主相见。】

脑海中猝不及防的尖鸣警报声让赵玉屿猛然惊醒,推开子桑愕然问道:“什么情况?”

宋承嵘如今不是受了伤蜷曲在东宫闭门不出吗?

子桑对她突如其来的举动不解:“玉儿,怎么了?”

系统的电子音再次在脑海中传来:【宿主您好,任务线已自动更改,“宫宴重逢”更改为“灯会重逢”,男女主已出现在长街灯会,请宿主阻止男女主相遇。】

灯会重逢。

赵玉屿暗道糟糕,定是宋承嵘从宫里跑出来了,何附子和裴小侯爷也在街上,若是他们相遇了,那之前的努力不就都白费了吗!

她连忙拉着子桑道:“神使大人,咱们现在去长街玩吧。”

子桑眉头紧蹙:“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长街,那里人多拥堵,不如咱们这里赏景来得清净自在。”

赵玉屿急得拍腿:“哎呀,就是人多才有意思啊!”

就是人多才会出事啊!

小说里发展剧情经常就是在佳节灯会,不是男女主相遇就是整出各种事端幺蛾子,她怎么能大意忘记这种言情套路呢!

第99章

长风猎猎,帝都的长街犹如流萤荟萃,点点人影在灯火中摇曳。

赵玉屿望向人群焦急探察,子桑凝望着她焦灼的背影,不发一言。

怎么没人呢

赵玉屿四下寻找不到何附子的身影,却吸引来不少目光。

有人喊道:“快看,是神使大人!”

一瞬间,原本热闹的人群顿时齐齐抬头望向夜空,赵玉屿连忙缩回脑袋,暗道不好。

果然,众人皆跪地,朝拜声一声高过一声,犹如席卷的海浪。

赵玉屿小心翼翼探头望去,却见长街整齐的跪拜中有一人逆流而行,仓皇探寻,并未有闲情朝天空望来。

赵玉屿眼前一亮,那不是裴小侯爷吗!

既然裴小侯爷在这里,那何附子定然就在附近,赵玉屿连忙唤了小白落在暗处,子桑虽不知她要做什么,却也由了她去。

裴小侯爷提着灯笼正四下寻找何附子和淳儿的身影,就连听到神使临巡也顾不得理会。

忽而衣袖一紧,被人一把拽入了僻静的小巷中。

他心里惊异喊道:“谁!”

“是我是我。”

赵玉屿低声道,“裴小侯爷,咱们又见面了。”

见来人是赵玉屿,裴小侯爷松了口气,旋即却忽然想到什么一般急切道:“神使大人,玉儿姑娘,恳请你们帮帮忙,帮我找到附子和淳儿!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一听淳儿也不见了,赵玉屿眼眸微缩:“怎么回事?”

“我今晚本是同附子和淳儿一道出来游玩,但人群拥挤,我们和附子走散了,我原是拉着淳儿一道却找附子,刚瞧见附子在酒楼等我们

,可就在这时我感到手腕一痛被人撞开,淳儿也被冲散了,有个男人抱着淳儿离开,我去寻淳儿但人太多了没寻到,再一回头,附子也不在酒楼里。她定是瞧见了那淳儿被带走,去寻淳儿了!”

赵玉屿听到这话只觉得头疼,这可真是倒霉催的,三个人居然能同时走丢。

她瞧着裴小侯爷苍白的唇色和发红的眼眶,安慰道:“小侯爷您先别着急,我们会帮你找到淳儿的。你身上有淳儿和附子的东西吗?”

“有有有!”裴小侯爷连忙掏出一个虎娃娃的香囊和手帕,“这是淳儿一直随身携带的沙包,说是她阿娘给她做的,附子帮她改成了香囊,随身携带,方才我在地上捡到了!这个手帕是淳儿的。”

赵玉屿望向子桑,子桑眉梢微挑并不应话,漫不经心道:“我为什么要帮他。”

裴小侯爷抱拳行礼焦急道:“恳请神使大人寻回我妻子和女儿,在下日后必定日日为神使大人祈福。”

在渝州他是真真切切见过子桑操控动物的能力。帝都人员复杂,想要在人海茫茫中找到两个女子并不容易,而且此事不宜闹出大动静,否则众人口舌,对附子和淳儿的名声有损。

但时间拖得越久她们就越危险,尤其是淳儿,她心智残缺,又是被人抱走的,怕是遇到了人贩子,会遭遇什么难以想象。

但若子桑出手相助,应当很快就能悄无声息地找到两人。

子桑却嗤笑一声,撇过眼淡淡道:“我顶多活一年,用不着你祈福。”

他现在正生着闷气,原本他和玉儿月下互诉衷肠,正是情浓意暖之时很快就能成事,虽不知玉儿为何突然慌张,但如今看来便是为了这家子的破箩筐子事。

这让他如何能高兴。

子桑如今瞧见裴小侯爷就烦,怎么会愿意帮他找人,他巴不得那个淳儿和何附子都找不到才好呢,最好连这个裴小侯爷也一并消失了!

衣袖略紧,子桑垂眸望去,赵玉屿拉着他的衣袖,一双杏眸也满是祈求和希冀:“子桑大人,你就帮帮忙吧。”

子桑心头微跳,扭过头轻哼一声并不应她。

赵玉屿摇了摇他的衣袖接着道:“子桑大人,你看裴小侯爷急得都快哭了,他这一晚上媳妇女儿都丢了,也太惨了些,您就可怜可怜他,帮他把人找回来吧。”

子桑却难得的并未答应她的话,反而讥笑一声,冷嘲热讽贴脸开大:“怎么,什么阿猫阿狗掉了我都得帮忙找吗?又不是我媳妇女儿,连自己在意之人都护不住,直接找根绳子上吊勒死自己算了,没用的东西。”

裴小侯爷听到这话,虽然知道他是在讥讽自己,却也羞愧难当:“神使说得对,是我没照顾好附子和淳儿,我自己去找她们。”

见裴小侯爷急得头上的汗一层一层渗出来,撒腿就朝街上跑去寻人。

赵玉屿气得直接将子桑袖子一甩,既然撒娇卖萌他不愿意帮忙,那便只有诉诸暴力!

赵玉屿举起拳头,横眉竖眼道:“你帮不帮!”

子桑被她突如其来的蛮横变脸吓了一跳,身子忍不住一抖,震惊错愕地望向她,一脸的不可置信。

“你为了这几个傻子凶我?”

“我”

赵玉屿一噎,她还不是为了帮忙找人!

还有,何附子她们哪里傻了!

赵玉屿哼了一声,扭头就朝外面走,“你不帮忙就算了,我自己去找人!”

未走两步,胳膊就被人拉住,一股大力将她朝后拉扯,赵玉屿一笑,顺势扭身跌回子桑怀里搂住他的腰,仰头望向他:“帮不帮!”

子桑抱住她,咬牙切齿:“帮!不就找个人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他吹响口哨,静谧小巷中不一会儿便探出十几只在月光下乌黑发亮的狗头。

*

没有,没有

没有人

急促的脚步声在小巷窄道中奔跑,裴小侯爷沿着长街遍处寻找,他将何附子可能去到的地方皆已寻遍,却无果而终。

淳儿的身影也并未见到,帝都太大,又都是殿台楼阁,高门私宅,他一人之力根本不可能寻到两人。

眼看已近子时,他喘喘而走,最终无力站定,只能打算派护卫挨家挨户寻人。

忽而一声犬吠从身旁掠过,裴小侯爷感到衣袖一紧,被大力撕扯开。

他下意识去查看衣袖,“啪嗒”一声,香囊和帕子皆掉在地上。

他连忙弯腰去捡,一道黑影闪过,地上的香囊和帕子转瞬便没了影子。

裴小侯爷一怔,抬眼望去,不远处,两只细长的黑狗正叼着东西,朝他看了一眼后便扭身离开,潜入偏僻暗巷之中。

裴小侯爷焦急喊道:“我的东西!”

他抬脚想要去追,下一瞬,十几只黑犬吠叫着如潮涌般从他身边跑过,跟随着那两只大狗散开在黑巷之中。

裴小侯爷缓缓停下脚步,这幅场景似曾相识,是当初在渝州所见。

第100章

犬吠声很快便四散开,在小巷偏道中此起彼伏,过了一会儿,原本那只叼着虎娃娃香囊的黑狗跑了回来,将香囊放回裴小侯爷的手中。

裴小侯爷有些不可置信:“找到了吗?”

那黑狗走到小巷前,见裴小侯爷没跟上来,摇着尾巴扭头朝裴小侯爷示意。

裴小侯爷见状顿时跟上前,一人一狗穿过错综复杂的小巷,来到一处偏僻的屋门前。

门前已经蹲着一只小黄狗,见了他们顿时低吠一声,朝门内嗅了嗅鼻子。

裴小侯爷不再疑惑,铛铛敲响了院门。

院门内传来一声粗狂蛮横的声音:“谁啊!”

裴小侯爷并不作答,只依旧敲着门。

屋里那人见敲门声不停,骂骂咧咧地走出来,打开门露出一张凶狠的刀疤脸:“你是啊!”

未来得及说完话,他就被裴小侯爷一脚猛踹在地,捂着心口半天起不来。

两只狗汪汪大叫着冲进院内一头朝屋里跑去,裴小侯爷同它们一道踹开门,就瞧见正被捆在柴房角落里的淳儿。

除了淳儿,柴房里还有其他几个孩子,望向突然闯入的男人蜷曲一处瑟瑟发抖。

“淳儿!”

裴小侯爷瞧见她欣喜道,蹲下身子查看她的周身,“有没有受伤?”

淳儿怔怔望向他,摇了摇头:“爹爹,我很好。”

这是淳儿第一次唤他爹爹,裴小侯爷喉咙哽咽,抱住她道:“对不起淳儿,是爹爹没有照顾好你。”

淳儿见他眼泛泪花,掏出怀中的手帕替他擦了擦眼泪:“爹爹不哭。”

忽而,她的目光微顿,直直望向门外。

突然犬声狂吠不止,裴小侯爷顺着淳儿的目光转头望去,白月之下,一道寒光当头劈来。

裴小侯爷下意识躲闪开,却因护着淳儿而被砍中了胳膊。

鲜血四溅,孩子们的尖叫哭喊声响彻屋院。

方才被踹到的人贩子拎着染血的长刀堵在门口,揉着心口骂道:“你娘的!居然敢偷袭老子,今日老子非宰了你下酒喝!”

裴小侯爷面色苍白,忍着胳膊传来的剧痛将淳儿护在身后冷声道:“天子脚下,岂容你放肆!”

那壮汉冷笑一声:“哼,老子赚的就是卖命钱,你既挡了我的财路,自然活不得!”

说罢,他挥刀砍来。

裴小侯爷左右躲闪间抽出一根粗棍侧挡住刀面,竟硬生生将那刀震开,旋即抬脚踹到那壮汉腰间,有一棍子捶在他手腕上。

那人贩子哀嚎一声,手上一痛长刀落地。

裴小侯爷又一棍子将他敲晕,正要揭开孩子们的粗绳,忽而门外传来一阵响动。

院门内又闯进来几人,见半截身子倒在门槛外的壮汉,顿时抄起院里的家伙冲进来。

这里本是人贩子老巢,其他几人都在街上捞孩子,只留了一个人守在院里看家。

如今见事出不妙,个个目露凶光,冲进柴房。

裴小侯爷虽然武功不错,但如今受了伤,这柴房又狭小,双拳难敌四手,他又怕伤到孩子们,一时为难。

眼看其中一人挥刀砍来,突然从屋外蹿出十几条狼狗,犹如黑雾飘烟飞身而入,满嘴獠牙死死咬住男人们的四肢和腿脚。

壮汉们声声惨叫,哀嚎着想要甩去狼狗。

裴小侯爷乘势捡起长刀,挥刀砍在他们身上,将他们踹出门外。

“噫”

门外,瞧着摔在脚边的几个男人,赵玉屿嫌弃地后退一步,而后又上前补上几脚。

妈的,人贩子就该枪毙!

裴小侯爷捂着胳膊走出柴门,见了赵玉屿两人,唇色苍白抱拳道:“多谢。”

赵玉屿摆了摆手:“不谢不谢,还好来得及时。”

裴小侯爷牵着淳儿,还是忍不住担心道:“淳儿找到了,为何附子那边却没有丝毫消息。”

提到何附子,赵玉屿神色微紧,旋即笑道:“你放心,既然淳儿都能找到,何姐姐自然也能找到。小侯爷,你如今受了伤,淳儿又受了惊吓,还是先带淳儿回府上等消息吧。何姐姐就交给我和神使大人。”

裴小侯爷却犹豫不决,赵玉屿接着道:“说不定何姐姐现在就已经回府上了呢?你不如先回去看看,便是何姐姐没回去,府上也需要你坐镇,防止今晚的事情惊动了其他人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损了何姐姐的清誉。放心,我和子桑大人会尽快找到何姐姐的。”

赵玉屿说得在理,又瞧着一旁呆呆愣愣的淳儿,裴小侯爷颔首抱拳,朝两人恳切道:“那就多谢二位相助了,今日之事裴某感激在心,今后若有用得到裴某的地方,裴某一定万死不辞!”

送走裴小侯爷后,赵玉屿叹了口气,面色暗沉。

方才赶来的路上系统提示音已经传来,他们来晚一步,何附子果真是被宋承嵘发现,如今已经强制带回东宫。

任务失败是小事,但若是让裴小侯爷知道此事,免不得直接冲进皇宫一场大闹,到时候事态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她必须得阻止原剧情,不能再让裴小侯爷惨死,何附子郁郁寡欢。

当下得先稳住裴小侯爷,然后尽快想办法将何附子从东宫捞出来。

忽而,叼着何附子手帕的黑狗跑进院子里,冲子桑汪汪叫了两声。

子桑眉梢微挑道:“何附子如今人在皇宫。”

赵玉屿叹了口气心中无奈,面上却装作惊讶道:“何姐姐怎么会在东宫呢?”

子桑瞥眸望向她意味深长道:“你不知道?”

赵玉屿神色一敛,笑道:“事发突然,我怎么会知道呢?”

“是吗?”子桑轻声问道,赵玉屿还想笑着糊弄过去,却见子桑眼神微冷:“撒谎。”

他冷沉的声调让赵玉屿心上微紧,只得继续装傻笑道:“子桑大人你在说什么?咱们不是一同来的吗?”

瞧着她晦涩不明的脸色,子桑轻飘道:“玉儿,你的嘴巴向来是会哄人撒谎的,可你的眼睛不会说谎。方才提及何附子在皇宫时,你虽佯装惊讶,但眼中平静没有丝毫错愕。”

赵玉屿面色一滞,旋即笑道:“何姐姐本就是小侯夫人,永定侯府夫人与宫中的柳贵妃妃乃是同胞姐妹,听闻柳贵妃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多年无子,难免郁郁。何姐姐又有一身医术,我只是觉得许是何姐姐被柳贵妃私自招进宫里,暗中调理身体也说不定。”

“是吗?”子桑又淡淡一句。

赵玉屿扬起笑脸:“当然了,神使大人,我只是想来灯会玩,方才见到裴小侯爷独自一人失魂落魄的难免起疑。”

子桑轻呵一声踱步走近赵玉屿,赵玉屿有些心虚,垂着眼后退,子桑却抵住她的脚尖一步一步,边靠近边徐徐说道:“玉儿,我虽懒得理会诸事,但不代表有些规矩我不懂。柳贵妃便是再求子心切,也不会越了侯府直接暗召何附子入宫,更不会私自将人掠去。更何况如今已经宫禁,除了圣上和太子,其他人不得随意出入宫门。柳贵妃在这时候召何附子入宫是在将把柄交到皇后手中,你觉得皇后会放过她吗?而且玉儿”

他顿了顿,接着道,“你突然要来看灯会,却又直接找到裴元若,对于何附子和淳儿走丢的消息不见意外,似乎早已知道会发生这一切。”

他抬头望了眼月亮缓缓道,“如今回想起当初宫宴,你在御花园假山处遇到的女子便是何附子吧。”

他望向赵玉屿,语气笃定:“你一直想阻止太子和何附子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