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024:创可贴
纪因蓝笑了。
不止他,他至少从三个方向听到了偷笑声。
他都不敢想崔哲言现在的表情会有多精彩。
许最这个人真的很妙,纪因蓝是真不知道他这是在故意使坏还是浑然天成的呆。
“干什么呢?”
他瞥了眼崔哲言难堪的背影,抬步走到了他们桌边。
许最这才看见他来了,他眼神微动:
“哦……”
顿了顿,他望着纪因蓝,平淡地陈述自己刚才的遭遇:
“他在骂我。”
“骂你啊?怎么骂的?”
纪因蓝像是在幼儿园里调解幼儿纷争的判官。
他站在桌边,看看崔哲言又看看许最:
“来,我听听,为什么总有犬在我跟前随地大小吠。”
站到这,纪因蓝总算能看清崔哲言脸上的表情了。
那家伙可能是被许最前一句话雷到了,现在的表情有点不太好,只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纪因蓝。不知是不是纪因蓝的错觉,他看见他出现后,脸上并没有和上次一样的意外和慌张,相反,眼底似乎还蹦出来一丝得意。
“纪因蓝,你还真是随叫随到啊?这么爱给这怪胎出头?边上坐着这么个废物,让你过剩的保护欲得到了极大满足吧?”
“你别管。”
纪因蓝扬扬下巴:
“我上次是不是说过,别没事到我跟前碍眼,这才几天你就忘了,记性挺差啊?”
“上次?我上次也说过,让你记住你嚣张的样子,那口气我必出。”
“嗯,我记得啊,所以呢?今天来兑现自己抛出去的狠话了?”纪因蓝说着,觉得有点好笑:
“出气直接来找我呗,跟我说一声我随时奉陪,总挑软柿子捏几个意思?对自己的实力有清晰的认知?”
“别逼逼那么多,他抢了我看上的女人,还故意在我眼前晃悠,我不找他找谁?就事论事懂不懂?”
崔哲言的表情有点狰狞,看得纪因蓝皱起了眉。
明明对方说的是中文没错,但纪因蓝在心里理了好一会儿才弄明白他的意思。
他说姜闪闪?
意思是说许最跟姜闪闪在他面前秀恩爱?
好小众的搭配。
好抽象的故事。
纪因蓝回头看了眼,周围睁着俩大眼睛安安静静瞅着这边看热闹的人还挺多,但他看了一圈也没找见姜闪闪人。
“找谁呢?找姜闪闪那个臭婊。子?”
纪因蓝一愣,脸色立刻冷了下去。
他眯起眼睛盯着崔哲言:
“你说什么?”
“臭婊。子。怎么了?长那骚样,成天笑那么开心不就是为了勾引人?看上她了又玩半推半就欲拒还迎欲擒故纵那一套,前一天聊得好好的后一天又跟别的男的贴那么近,不是婊。子是什么?话说回来,你跟她走那么近,她什么样子你难道不知道?你估计早就尝过了吧?”
崔哲言沉着声音,音量只够他们同桌人听清。
他的笑容令人不适,纪因蓝看着他那张脸,不自觉磨了磨牙齿。
对方的伎俩很拙劣,明摆着是在故意激他,为此多难听的话都说得出来。
那么,纪因蓝只能恭喜他,他的目的达到了。
纪因蓝微微勾唇,像是笑了一下。
而后,他瞥了眼许最,指了指他手边的番茄鸡蛋汤:
“你喝不喝了?”
许最迟疑着摇摇头。
“行。”
纪因蓝端起那碗还有点烫的汤,没有一丝迟疑,直接当着周围十几号人的面,对着崔哲言兜头淋了下去:
“征用一下,给贱货洗洗那张臭嘴。”
周围传来小声惊呼。
散发着香味的番茄鸡蛋汤顺着崔哲言的头顶一路流到他校服上,纪因蓝甩干净碗底最后一点蛋花,直接把那塑料小碗砸到了他身上。
崔哲言被浇懵了,一直等空碗砸到他肩膀再滚落到地上,他才深呼吸几次,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纪因蓝,我草你大爸!!这他妈可是你先动的手!!!”
“我动手了,怎么的?咬我啊?”
崔哲言坐在那,纪因蓝不好发挥,所以直接拽着他衣领把他拖出来摔到了地上。
“打人了!救命啊!!”
崔哲言刚那股嚣张劲全没了,只顾着扯着嗓子乱嚎,原本哄闹的食堂立马被这动静压了下去,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可能是因为纪因蓝打得太凶,一时竟没人敢上前拉架。
许最反应最快,他立马起身,正想去捞纪因蓝,却被旁边一只手拉了回去。
是陆珏。
陆珏拍拍他的肩膀,一脸凝重:
“兄弟,你听我的,这事你别掺和。”
说着,他撸撸自己的袖子,离开这里去狠踹崔哲言屁股前,他只留下一句大义凛然的:
“这事得我来!”
事情的最后以高高兴兴到食堂吃午饭结果一口还没吃上就闻讯赶来的牛猛到场一声怒喝为结局。
参与斗殴的三个人一个不落地被他拎到了教务处,挨个叫家长,在家长来前只能乖乖排成一排在墙根罚站。而身为相关人员的许最和姜闪闪虽然不用被审判,但还是被拎来一起等待解决问题。
牛猛坐在办公桌后面扒拉打包来的盒饭,原本想心平气和一点,但余光一瞥见那几个混小子就上火。
“本来一天高高兴兴的,你看看你们闹出的事!都是同学,有什么事不能心平气和解决?非要动手?丢不丢人?啊?!”
牛猛一提起这事就来气,他语气很差,大声问:
“光知道打架,打饱了吧?!吃了没都?!”
姜闪闪眨着俩大眼睛:
“没呢主任。”
牛猛瞅她一眼,大力拉开了自己的办公桌,从里边掏出几个小面包挨个砸给他们:
“吃!吃饱了好好给我解释今天是怎么个事!”
“报告主任!是纪因蓝莫名其妙先拿汤泼我,还拽着我衣领跟他兄弟一起把我按在地上打,我还的那几下都是正当防卫!在场人都看见了,您不信就查监控!纪因蓝什么人您也知道,以前就狂得不行,今天他能大庭广众之下拿汤泼我,明天就能在学校霸凌同学称霸王!”崔哲言带着一身蛋花抢先告状。
纪因蓝嗤了一声,懒得理他。
站在狼狈的崔哲言身边,纪因蓝看起来也不怎么好,他头发乱糟糟的,嘴角破了一块,鼻梁上也被抓出一道血痕。
许最看着他脸上的伤,微微皱了皱眉,而后才挪回视线:
“老师。我有话。”
“怎么了?说。”对着许最,牛猛的脸色明显要好不少。
“中午我一个人在吃饭,没招惹任何人,但崔同学过来坐在我对面,用语言攻击了我十分钟。后面还……”
顿了顿,许最看了姜闪闪一眼,没再往下说,只另道:
“纪因蓝同学也是听不下去才动了手,崔同学当时说的那些话……可能是崔同学因为什么原因对我有些意见吧。这件事我也有责任,如果要罚的话……”
“闭嘴。”纪因蓝打断了他:
“有你鸟事?”
“纪因蓝你怎么跟同学说话呢?”
牛猛皱眉道,而后,他又看看许最:
“来,具体什么情况,你慢慢跟我说,他为什么要骂……”
牛猛一句话还没说完,先被门外一阵“咚咚咚”砸门声打断了。
那人敲门敲出了要用手指头把门板凿穿的气势,而后也没等牛猛让进就一把推开了门。
那是个体型微胖的中年女人,烫着一头泡面似的卷发,在已经逐渐回暖的天气里裹着一件夸张的皮草,还拎了个印着巨大奢侈品LOGO的包包。一班班主任周老师跟在她身后,抱歉地冲牛猛笑了笑。
“儿子!”
她进门也没跟牛猛打招呼,先满世界找他儿子,等看见了她那挂了一身蛋花还散发着蛋汤清香的孩子,她立马一路小跑着过去捧起了他的脸:
“哦哟哟,被欺负了,受委屈了哲哲。怎么弄成这样了?”
说着,她又看向边上的纪因蓝,直接伸手用力推了他一把,声音一时拔高了好几个度:
“谁打的?就你打了我儿子?!你这有娘生没娘养的□□崽子,我……”
纪因蓝脸色沉了点,他看那女人伸手想掐他的脸,正想抬手拍开,但在那之前,先有人拉着他手腕把他往后带了一点,抬臂替他挡住女人的手。
许最板着脸,声音显得比平时更冷一点点:
“女士,别这样。”
“哎崔哲言妈妈,咱们是来解决问题的,您先冷静一下好吗?”
牛猛看着还想动手的崔妈妈,眉头紧拧着劝道。
听牛猛这样说,那女人的嘴角抽了抽,算是给了他个面子,倒也没继续撒泼,只用眼神狠狠剜着纪因蓝:
“那他揍我儿子的事怎么算?周老师,来,你把这几个崽子的爹妈都给我叫来!我倒是要好好理论理论这是怎么个事。”
“是,这事实在是太恶劣了!必须严肃处理!您放心,参与斗殴的这两个孩子的家长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一会儿就到,今天一定给您一个交代,来,您别站着了,先坐!”
周老师把崔妈妈请到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有人撑腰了,崔哲言的身板也挺直了,他仰着脸,有意无意地瞟着纪因蓝,差点就要把“得意”两个字写在脸上。
纪因蓝没理会小丑的表演,他听见这话,只像想起什么似的,碰碰陆珏的手腕:
“叫家长?你给谁打的电话?”
陆珏是从外省转来的,父母都在那块,他在北川能找的人也就只有……
“放心吧。”陆珏抿着唇哼哼着跟他说:
“这哥的精彩事迹我都听丁子说了,仗着家里有点关系就死装呗,许最也受了他不少气吧?你猜我今天为什么要掺和这事?你别管了,虽然有点不厚道,但这气得出啊。咱安静看着就完了。”
纪因蓝差点要压不住唇角的笑。
偶然发现许最在看他们,似乎有点不懂他们的悄悄话,纪因蓝便随手拽了一把许最的衣角,低声道:
“等着,有人给咱出头了。”
“谁?”
“一位女王。”
他们并没有等多久,很快,牛猛接了个电话,一路小跑着离开了办公室。没一会儿,办公室门外的走廊里响起一阵高跟鞋的声音。
一个年轻女人跟在牛猛身后走了进来,她三十岁出头的样子,长相是带着点攻击性的美,一头波浪长发,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一身黑色薄款大衣,身上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质。
进门后,她只不带情绪地扫了眼墙边的纪因蓝和陆珏,很快收回视线。她什么话也没说,先走到沙发边,抬手同崔妈妈道:
“您好,我是陆珏和纪因蓝的姐姐,我叫陆琢。”
听见她的话,崔妈妈不太礼貌地上下打量她一眼,没有理会她朝自己伸出的手:
“姐姐?哄我玩呢?这两个混小子也不是一家的,你这姐姐不会是他们花钱在天桥底下雇的吧?搞没搞懂‘家长’是什么意思?你个小辈算什么?让他们爸妈坐这来跟我解决问题!”
旁边的牛猛看看陆琢,再看看崔妈妈,早已汗流浃背:
“好了好了好了,陆小姐确实是陆珏同学的家长,您说这么多话渴不渴?喝点水吧您。”
陆琢微微弯了弯唇角。
她没有在意被对方忽略的那个握手,只十分自然地垂下手,坐到了崔妈妈的对面:
“纪因蓝家长有点事来不了,现在由我来代替她跟您处理问题,如果您愿意,我们现在就可以开始详谈,如果您觉得我没资格坐在这里,您可以先回去,等您什么时候觉得我有资格了,我们再约时间。”
这话令崔妈妈一噎,她还想说什么,但对面女人的压迫感太强,她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半天都没能出口。
最后,她只摆摆手,道:
“你,你们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行,那我们就来聊聊,你这两个弟弟今天把我儿子打了,这事要怎么算?是那染蓝毛的小子先动的手,我儿子没招他没惹他,他过去就浇我儿子一头一脸的汤!食堂那么多人都看着,监控也有,不信就自己看!”
陆琢点点头,看向牛猛:
“可以给我看一眼监控吗?”
“当然当然。”牛猛一直站在旁边,闻言立马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调给她看。
陆琢看着手机屏幕,全程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看完,她把手机还给牛猛,只道:
“纪因蓝不会无缘无故跟人动手。在他倒那碗汤之前,您儿子跟他说了什么?您儿子跟他对面那位男同学关系好吗?如果关系好,为什么在纪因蓝倒汤时他没有一点反应?如果不好,为什么要坐在一张桌子上,还聊了那么久的天?纪因蓝走过去之前,我看见他有个拍桌的动作,他说了什么?”
“你什么意思?”崔妈妈表情有点僵硬:
“明明就是你弟先动手打人,你现在给他找理由?你想赖账?”
“并不是谁挨了打谁就完全占理,纪因蓝先动手打人确实不对,但在处理他之前,我得先知道冲突的原因,不然对谁都不公平。”
“是这样是这样。”牛猛拿手帕擦擦额头上的汗:
“来,许最啊,过来跟陆小姐说说,崔哲言坐那都跟你说了什么?”
“哦。他用语言攻击我。”许最淡淡道。
“别血口喷人!你说我骂你我就骂你了?你有证据吗?”崔哲言瞪大眼睛打断他。
姜闪闪忍不住了,她嗤笑一声:
“老师!我举报!崔哲言不仅长期霸凌同学,还骚扰女同学!这些事都不是秘密,去找几个人随便问问就知道了!”
“你又有证据吗?!谁不能帮着你们撒谎?今天纪因蓝打人就是事实!别想扯其他的事情来给我安罪名,你们还搞上受害者有罪论了?!”
“行了行了,都安静点吧!”
牛猛是真的头大。
他看了许最一眼,叹了口气,俯身跟陆琢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陆琢神色淡淡,轻轻点着头。
而在此期间,崔妈妈也没闲着,她自认自己占理,架子自然摆得够大:
“我说周老师,牛主任,你们学校这个招生啊,有问题的。这样有暴力倾向的小孩怎么会出现在一中这种好学校里?居然敢殴打尖子班的学生,这成何体统?!他今天能光明正大在食堂动手,谁知道以前有没有偷摸着欺负我家儿子?对学校影响多不好?对学生的心理健康多不好?今天这件事我是必须要讨个说法的,我儿子一会儿是要去医院验伤的,这笔费用得这两个孩子来承担,还有我孩子的精神损失费,他们也得赔!”
崔妈妈喝了口茶润润嗓子,继续道:
“要我说,这种孩子,就是学校的毒瘤!必须清除!他们在学校里多待一天,我儿子就要多受一天欺负,劝退和开除选一个吧!不然,这件事我可得找我表叔好好说道说道了。”
她的姿态极其傲慢,边说边看着陆琢,还在最后一句特意加了重音,就差直接告诉陆琢“我家里有人你怕了吧等着被开除吧”。
听见这话,陆琢微一挑眉。
她弯起唇角,问牛猛:
“‘表叔’是?”
“哦,是……”
牛猛低声跟她说了个名字。
陆琢点点头,神色自然:
“好,麻烦帮我问问他一会儿有没有时间,来都来了,去他那喝杯茶。”
“好的。”
见这架势,就是崔妈妈再迟钝也意识到事情不对了。
她不自觉坐正了一些,偏头问身边的周老师:
“老周,这女的什么来头?”
周老师看起来人还在,实际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他闭闭眼睛:
“……华路集团总裁,陆琢陆小姐……”
崔妈妈虎躯一震。
在北川,大概没几个人没听说过华路集团,甚至北川的地标建筑就是华路名下的大厦。华路是北川最大的家族企业,分公司和业务遍及全国,集团董事长陆老爷子和北川一中上一任老校长是世交,两家关系很不错,到现在都有来往。
如今的北川一中校园内有座跟其他建筑格格不入的图书馆,那可是如今北川藏书最全设备最先进环境最好的图书馆,资源几乎可以和市图书馆对打。这图书馆就是前几年陆家给捐的,听说只是为了给他家小儿子换一个转学旁听名额而抬手洒出来的水。
“哎呦,原来是陆小姐……”
崔妈妈在短暂的空白后立马堆起一张笑脸,她抽了张纸巾擦擦手,站起身走到对面朝陆琢伸出手:
“幸会幸会。”
陆琢笑意未达眼底,朝她点了点头。她似乎没看见她伸过来的手,只回头望了眼许最:
“许最是吗?你过来,当时这位崔同学跟你说了什么,麻烦你跟我复述一遍。”
“……”
许最一震。
他看看陆琢,又看看纪因蓝。
纪因蓝皱起眉:
“看我干什么,你去啊。”
“我……”
所有人的目光都到了他身上,许最一时僵得像一尊冰雕。
好在,就在纪因蓝觉得这人下一秒就要化成轻烟从脚下瓷砖裂缝逃离现场时,有人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九班班主任于妙板着脸走了进来,她身后还跟着另一位同学。
李思勉怀里抱了个笔记本电脑,进门后目不斜视地走向沙发,弯腰将电脑放到了茶几上:
“抱歉打扰,我这里有一份录音,可能跟这件事有关。”
说着,他在电脑触控板上滑了两下,边解释:
“我能保证这份录音的真实性和完整性,无删除无剪辑,全程只做降噪和清晰人声处理。我为我的言论负责,如有不实,我愿意承担所有责任。”
说完,他按开了播放键,电脑里立马传出崔哲言的声音:
“许最,你现在跟姜闪闪走挺近啊,怎么,你真搞到她了?……
“纪因蓝怎么那么护着你?在一班当哑巴当鹌鹑,去九班就给纪因蓝当狗?……”
“你现在是真硬气了?觉得离开一班我教训不了你了是吧?我跟你讲,只要我崔哲言还在北川一中一天,你就不会有一天安稳日子,我必不可能给你好果子吃!……”
“你他妈几个意思,说话啊,连话都不会说了?!”
后面是许最的声音,他语气淡淡,只道:
“……不知道说什么。如果这能让你不如意的生活得到一丝慰藉,那随你吧。”
再后面就是崔哲言恼羞成怒的辱骂,直到他拍桌而起,对话里出现了纪因蓝的名字,可等再往后时,录音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看向按下暂停键的李思勉。
而李思勉推推眼镜,微微抿起唇,看向了旁边站着的女孩。
姜闪闪跟他对视一瞬,很快就想通了录音突然停止的原因。
“他骂我了是吧?没事,你放吧,不用给他留面子。”
李思勉张张口,像是想说什么,但姜闪闪先叉着腰道:
“就得让老师一句句好好听听!不然我不白挨骂了?万一人又说我没证据说我污蔑他怎么办?放吧放吧,没关系的。”
李思勉最终还是按下了播放键。
后面的话只会更难听,等录音结束,在场几位大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
牛猛没想过自己会在自家学生嘴里听见那么肮脏下流的词汇和揣测,他一张脸黑如锅底,但还是先压着火气道:
“来,姜闪闪和许最,你俩先解释,你们是什么情况?”
姜闪闪知道许最不爱说话,所以举手抢答:
“报告老师,我跟许最之间纯洁得像一张白纸!今天在食堂是丁逸逍提前让我帮他和纪因蓝还有陆珏抢购辣子鸡加占位置,但众所周知一个人不可能同时做到这两件事,正在我苦恼的时候,我遇见了许最,就麻烦他帮我占位置,全程只说了不到五句话,最亲密的动作是我站在许最身后喊他但他没理我所以我用我食指尖那零点五平方厘米的肌肤戳了一下他的肩膀!至于为什么会被崔哲言误会,我也不知道。可能崔哲言人脏心也脏,之前就一直骚扰我想约我出去玩并跟我发展不正当关系,都被我义正言辞地拒绝了!望老师明察!”
“不是。”崔哲言没忍住插了一句:
“没人奇怪为什么会有人提前录音吗?这很奇怪好吧?你是有什么癖好吗??”
“哦,不好意思,我有录课的习惯,方便回去补充笔记复习知识点,所以会随身携带录音笔。”
李思勉解释道:
“今天我就坐在你身后的位置,因为之前就听说过、也偶然遇见过崔哲言同学组织小团体霸凌同班同学,所以注意到你面色不善地靠近许最同学之后,我就打开了录音笔试图留存证据,希望你不要介意,毕竟这是一位纪律监察部长应有的敏感度。”
“行了,大概情况我都了解了,你们都先回去吧。崔哲言,你留一下。还有李思勉,你也留一下,把你这录音给我拷一份。”
牛猛朝纪因蓝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见状,陆琢也站起身,道:
“今天纪因蓝和陆珏动手打架是事实,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主任不必手下留情,算是给他们一个教训。至于其他同学的事,跟我没有关系,我也管不着。现在看来,事情的前因后果很清楚了,如果崔同学的母亲需要金钱赔偿或者医疗资源,随时联系,我会负责到底,那现在应该没什么好协调的了?我可以走了吗?”
“可以可以,您先忙吧。处理结果我跟其他老师商量之后反馈给您。”
“好。”说完,陆琢点点头,离开前侧目给陆珏递了个眼神。
陆珏人一抖,立马低头缩成了鹌鹑。
“胆子大了,架都敢打了?”
出了办公室之后,陆琢盯着陆珏,冷声道。
“我错了堂姐,这不是那家伙太可恨了,不得不拉您过来撑场子吗?”陆珏双手合十。
“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打了人还要找人撑场子,什么道理?你是恶霸吗?”
陆琢轻笑一声,又看向纪因蓝:
“你姐觉得丢人不想来,委托我全程代理这件事,还让我给你带句话,柳湖公园的长椅很好睡,你就住那别回家,她头大。”
“幸好没来,来了老牛今天别想清静了,光听她跟对面家长吵架就够了。谢了陆琢姐,帮我回她一句,谦让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长椅让给她了。”
纪因蓝日常胡言乱语。
从小到大,纪四余替他收拾过的烂摊子并不少,毕竟纪因蓝原本就不是个多乖的孩子。不过,虽然他闹的事多,闯的祸也多,可从没有哪次是他仗势欺人无理取闹,他动手总有自己的坚持和理由。而纪四余是个护短的姐姐,看不得别人欺负她弟弟,所以每次来学校都得跟对方家长从争论到吵架大闹八百回合才能结束。战绩也很漂亮,可以说,她为了纪因蓝吵架,几乎没有输过。
这次她能委托陆琢来替她弟解决问题,也是她有足够的自信,相信纪因蓝就算是跟人互殴也绝对是相对正义的那一个,不会让陆琢太丢人。
陆琢走了,她离开后,姜闪闪立马八卦道:
“哇,陆珏,你堂姐也太好看太有气质了吧?几句话就把对面堵得没话说了。话说回来,你家到底什么背景?为什么崔哲言他妈妈的态度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嗐,其实我想低调一点的。”
陆珏挠挠头:
“华路知道吧,总裁是我堂姐,董事长是我爷爷的亲哥哥。”
“啊?”
姜闪闪懵了。
她又看看纪因蓝:
“他说的真的假的?”
“真的。”纪因蓝看她这表情实在好笑,他指指陆珏:
“不用质疑,这位是真少爷。”
“哎别别别,我不算,我家那支主要在南江那边,北川的真少爷还另有其人。”
说着,他又想起正事:
“对了,咱这最后会怎么处理?严重吗?这事要让我老爹知道,我怕他飞过来打断我狗腿。”
“现在知道怕了?跟我扛事的时候怎么那么勇敢?”纪因蓝打趣道。
陆珏:“嗐,一码归一码。这种事我必须扛啊,不然崔哲言谁来治?仗着有点关系就日天日地,显着他了。”
“放心,我研究过校规,事出有因,从轻发落,应该记个小过就能解决,再轻点一个警告也不是没可能。崔哲言的话,老牛那性子肯定要严查,数罪并罚,够他喝一壶了,这次有陆琢姐在,他家的关系也走不了,这事应该不好轻易揭过去。”
说着,纪因蓝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看看,才发现少了个人:
“许最呢?”
“诶,就是?”
姜闪闪回头张望着:
“人呢?从教务处出来后就不见了。”
纪因蓝找了一圈没看见他人,也没多在意。
反正许最那么大个人,在学校里也丢不了。
从教务处回去时,下午第一节课还没结束。
姜闪闪和陆珏中午都没吃饭,便趁这时间去小卖部买东西吃了。纪因蓝不饿,也不想跑,到教室门口看了眼,里边在上英语课,他懒得听,更不想接受海胆的盘问,便躲到了楼梯间里,坐在台阶上玩手机,打算等这节课结束再进去。
手机里在放烈焰圣杯新赛季的版本前瞻,纪因蓝戴着耳机,漫不经心地看着,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就见许最走过来坐在了他身边。
“找到了。”
坐下时,许最的声音和他身上的栀子花香味一起落到了纪因蓝的耳朵里。
“找什么?”
“你。”
纪因蓝挑挑眉:
“英语课还没下课,不回去吗?”
许最摇摇头。
纪因蓝笑了一声:“学我逃课?”
“没事,不听也会。”
说着,许最低头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个盒子——纪因蓝这才注意到他手里还有个塑料袋。
他看了眼那盒子的包装,是学校便利店有售的自热米饭,辣子鸡口味的。
许最拆开自热米饭的包装,把食材准备好后往里面加好水,然后盖上盖子,放到地上,跟纪因蓝一起等待它散发香味。
“你……”
纪因蓝看着他的动作,眼神动了动。
顿住片刻,他问:
“你中午没吃饱啊?不好意思哈我把你汤倒了。”
“……”
许最看了他一眼,又收回视线,没有说话。
又沉默了几分钟,他揭开自热米饭的塑料盖,从袋子里拿出筷子,拆开剔好毛刺后把它放到了米饭盒上,用指背轻轻抵着盒子的边缘,连着筷子一起把它往纪因蓝那边推了一点点。
纪因蓝看了看饭盒,解锁着许最的肢体语言,不确定道:
“给我?”
“嗯。”
许最点点头:
“你中午不是没吃上辣子鸡?”
说着,他脱了自己的校服外套,折一折递给纪因蓝:
“垫着。烫。”
“你拿你外套当桌布?不用,一会儿给你弄脏了。”
“脏就脏了。回去洗。”
纪因蓝原本想说自己不饿,但看见面前红彤彤的辣子鸡,再闻着它散发出的香味,又觉得自己好像是有点饿。
所以他也没和许最客气,他端起碗:
“谢了,下次请你吃饭。说来,你刚从教务处出来就不见影,就是为了买这个?”
“嗯。”
许最点点头,垂着眼道:
“上次你请我吃米其林三星大厨的秘制料理,这是回礼。”
“那也算?你又不是没付钱。”
“……”
许最抿抿唇角,没说什么。
纪因蓝扒了两口米饭,才感觉胃舒服了点。
吃着,他像是想起什么,问:
“对了,崔哲言以前就经常霸凌你?你为什么不跟老师说?为什么这学期才转班?”
许最想了想,回答是再给纪因蓝八百年都预料不到的离谱:
“那是霸凌?”
“你呆?不是霸凌是什么?”
“哦,不知道。我想不通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无所谓了。”
纪因蓝皱起眉,语气稍微有点严厉:
“为什么无所谓?无所谓你为什么要转班?别在这糊弄人。”
“……”
许最不说话了。
他不知道怎样解释。
他以为,让人感觉到被孤立被打压被欺凌的行为才叫霸凌。
崔哲言说他是哑巴,他也确实不爱说话。崔哲言带头孤立他,对他来说也没什么,毕竟他原本就不喜欢跟其他人打交道。他们用难听的词嘲笑他辱骂他,用无聊的恶作剧整蛊他,对他来说更不是什么大事。
试卷被揉皱了可以再铺平,被画花了也没关系,那些题他会做,做完的试卷对他来说没什么价值。只有书包被泡湿那次他觉得有点麻烦,因为他书包里的书和笔记本都湿了,花了很长时间才晾干。
那些人热衷于给他找麻烦,但许最想不通他们这么做的原因,他只看得出那些人似乎能从这件事上找到乐趣和爽感。他不理解,只觉得他们很无聊,无聊到只能从抱团打压其他人这件事上获取存在感和满足感。
他连正常人类都不想靠近不想交流,更不会搭理他们。
至于转班……
“我转班,不是因为他。”
许最声音有点低,但纪因蓝还是听清了。
他愣了一下:
“不是因为他,那为什么?既然你不在乎他跳你脸,干嘛放着好好的一班不待?想下来普通班体察民情?”
“……”
许最微微蜷起手指,不自然地摸了摸耳朵,语速稍稍放慢了些:
“没……喜欢九班。”
纪因蓝听笑了,只当他在开玩笑:
“说什么呢,九班有什么让你这么喜欢?我们班天花板比一班高,还是我们班地砖比他们整齐?别逗了。”
许最又沉默了。
楼梯间里依稀能听见海胆哥讲题的声音,和同学们齐声答出的“ABCD”。
这里安静又喧闹,过了一会儿,许最趴在膝盖上,肩颈和后背被薄薄的卫衣勾勒出流畅的线条。
过了一会儿,纪因蓝轻轻“嘶”了一声,看起来像是辣椒碰到了唇边的伤口,有点疼。
“疼吗?”
许最问。
“还行。”
纪因蓝蹭了蹭伤口,偶然抬眼,却对上了许最的视线。
他趴在膝盖上,半张脸埋在臂弯里,露出的一只眼睛藏在头发落下的阴影中,正安安静静看着纪因蓝吃东西,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他的目光很静,眸子像冬日阴云下一片沉寂的湖。
纪因蓝微微一愣。
这货干嘛?
他还以为他睡着了,结果却在这光明正大偷看别人?
他下意识想问许最一句为什么,却突然见许最动了动胳膊。
下一刻,一只手伸到他面前,骨节修长匀称,手背上可见骨骼和血管的凸起,很漂亮。
还没等纪因蓝反应过来,许最就翻过了手,五指缓缓张开。
纪因蓝看见他掌心里躺着一抹蓝。
那是两张有点发皱、不知道被人握在手里多久的蓝色创可贴。
“……蓝色的。”
许最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闷:
“贴一下吧。”
第25章025:火锅店
等英语课下课、海胆哥抱着教案离开、纪因蓝从楼梯间走出来,他鼻梁和唇角已经多了两张蓝色的创可贴。
姜闪闪和陆珏正好从另一个方向买了东西回来,她看见纪因蓝,愣了一下:
“我刚刚都没仔细看你。崔哲言那没品的东西怎么往你脸上抓啊?严重吗?要不去趟医务室?”
纪因蓝没多在意:“没事,小伤,不用打狂犬疫苗。”
姜闪闪翻了个白眼。
她从塑料袋里拿了饭团和酸奶塞到纪因蓝手里:
“给你买的,你吃点吧,大英雄中午水都没喝一口就去匡扶正义了,真空着肚子当神仙啊?气死我了,我跟你说,你都不知道,我到那小卖部想买个自热饭吃吃,谁知道老板说最后一份辣子鸡自热饭被买走了!中午食堂饭没吃上就算了,连个自热饭都买不到,谁家好人这个点买饭吃啊?啊??到底是谁???”
“……”
许最默默移开了目光,仰着头望向楼道里白花花的墙壁。
纪因蓝看着他这样子,实在好笑。
他没接姜闪闪递过来的饭团:
“不用,我吃过了。”
“啊?”姜闪闪不信:
“别搞笑了,你把空气吃了还是把楼梯吃了?”
“没有啊。”
纪因蓝可不能出卖辣子鸡自热饭得主,便随口道:
“我把许最吃了。”
“……啊?”
跟在他身边的许最有一瞬的茫然。
纪因蓝看见他的表情,没忍住勾了勾唇角:
“你怎么这么呆?”
“……”许最微微垂下眼,顺着他的话问:
“那我是什么味的?”
“栀子味吧。”
纪因蓝想了想,随口答:
“甜的。”-
周一几个人在食堂闹的那一通已经在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这件事影响不太好,校领导很重视,不敢有一点拖延,所以周五就已经在公告栏贴好了处罚公告。
纪因蓝和陆珏动手打架,一人一个小过,后期表现良好可以申请撤销。
崔哲言就要惨一点,他长期霸凌同学、骚扰女生、言语辱骂……以前他身边人要么跟他穿一条裤子,要么忌惮他的斑斑劣迹和家里关系不敢声张,现在东窗事发,有不少人出来诉苦指证,几个老师查清事情后,最终像纪因蓝预料的那样“数罪并罚”,连着之前被包庇的那些情况一起,给崔哲言记了一个留校察看处分,丁逸逍管这叫做“大快人心”。
其实那天崔哲言明显是有备而来,他故意说那些话,为的就是惹纪因蓝跟自己动手,反正食堂监控多半录不到他说了什么,那么吵闹的环境里估计也没几个人注意这种小小的矛盾,他完全靠着自己“受害者”的身份和家里那层关系给纪因蓝吃个教训。在他原本的计划中,估计是想靠这招直接把纪因蓝整到退学。
这计划虽然拙劣,但还算可行,可惜他明显没有料到之后的事。
别说他了,就算纪因蓝自己也没想到李思勉能拿出一份录音,如果不是有这份证据,那天的事估计还真不好掰扯。
所以,为了表达对李思勉同学的感谢,报答他前后两次挺身而出拔刀相助的恩情,几个人商量了一下,打算一起请他吃个饭。
时间在周六中午,地点在北川老街一家很有名的火锅店,许最迟到了一小会儿,他到的时候,纪因蓝已经在跟丁逸逍争论锅底的口味了。
姜闪闪最先看见他,她朝他挥挥手:
“许最!这边!”
纪因蓝抬眸看了一眼。
许最的外形很出挑,个高腿长,脸也好看,身上还带着点很特别的清冷气质,随便穿件衣服都是行走的衣架子,走到哪都是最惹人注目的那一个。
现在正在饭点,火锅店人多,热腾腾的雾气里,不少桌的人都因为姜闪闪那一嗓子望去了许最的方向。这似乎让许最有点不自在,他拉了拉肩上的书包,抬手把鸭舌帽的帽檐往下压了一点,才低头朝他们走过来。
“阿最,你怎么出来吃个饭也要背个书包?你别告诉我你一会儿吃完饭还要拎着包去图书馆?”
姜闪闪看着他身上那个蓝色的斜跨书包,打趣道。
“……没有。”
许最走过来,看着桌上唯一的空位,略微有点迟疑。
他们点了个大圆桌,给许最留的位置左手边是姜闪闪,右手边是李思勉,他跟那个空出来的木椅子对视片刻,又悄悄抬眸看了眼李思勉右手边正低头看菜单的纪因蓝。
“我求你了蓝,别惦记你那变态辣了,给兄弟一条活路吧。”
丁逸逍抱着他的手臂试图阻止他在变态辣锅底上画钩,却被纪因蓝无情甩开:
“我特么点的双拼锅,你个菜狗上另一边吃你微微辣去不行?”
“呜呜呜不行,我爱挑战,你点个中辣吧,我求你别用变态辣阻止我那颗勇敢的心。”
“你能勇敢几口?上次吃了口中辣就满地打滚丢人现眼的是谁?滚就一个字,我只说一次。”
“阿最,你愣着干什么?坐啊。”
看他在这呆站着,陆珏笑着提醒一句,许最这才回过神,点点头,拉开椅子坐了下去。
丁逸逍最终还是没拗过纪因蓝,微辣拼变态辣的底料被端上桌,光是闻着锅底散发出来的味道就足够呛人。
其他人去小料台调蘸料了,只有许最和李思勉留在这里看桌子。
许最是天生不爱说话,李思勉是跟大家都还不太熟,这两个人凑在一起,就是双倍沉默,气氛尴尬得够可以,和热火朝天的火锅店氛围对比鲜明。
许最怀里抱着自己的书包靠在椅背上,他微微抿起唇,过了一会儿,目光落在了隔壁座位低头玩手机的李思勉身上。
他看着李思勉的手机屏幕——虽然什么都看不见。目光停顿片刻,再看看他低头时的侧脸。
许最的视线在李思勉的脸和手机之间游着自由泳,数次之后,李思勉终于忍不住了,抬脸对上了他的目光。
两个男生对视片刻,李思勉先开口问:
“换位置吗?”
许最点头。
李思勉立马站起身:
“换。”
许最抱着书包站起来,两个人迅速完成了这次座位交接仪式。
换到对方的位置之后,许最看看旁边椅背上搭着的蓝色外套,无声地松了口气。
又是片刻沉默。
李思勉道:
“没别的意思,我只是不太能吃辣。”
许最点点头:
“好。”
等离开的那几个人回到桌边,这两人已经在自己的新位置上坐了有一会儿了。
姜闪闪奇怪道:
“诶?你俩换位置啦?”
“嗯。”
李思勉面不改色地推了推眼镜,解释时语速稍微有点快:
“许最喜欢吃辣。”
“?”许最看着他,停顿片刻,才默默挪回了目光。
“嚯!这可是变态辣!阿最你这么能吃辣?看不出来啊!”丁逸逍睁大眼睛不可置信道。
“这玩意要能看出来你就神了。”纪因蓝嗤笑一声:
“我给他调的豌杂面他都能吃完。不像有些人,尝一口就吱哇乱叫。”
“卧槽,你们还单独去吃过豌杂面?我怎么不知道?”
“你米国总统啊什么事情都要尽在掌握?”
“不是?”丁逸逍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他两只大眼睛瞪得像灯泡:
“蓝那个不是给人吃的地狱魔鬼变态辣豌杂面你吃完了???”
“你给我注意言辞。”纪因蓝觉得自己被冒犯到了。
“嗯。”许最点点头。
“你喜欢?你觉得好吃??”丁逸逍真不觉得纪因蓝那碗只有辣味和麻味的面条还有除他自己以外第二个人类能吃得下。
“喜欢。好吃。”
许最看看纪因蓝,再看看丁逸逍,真诚地点了点头。
丁逸逍彻底服了。
他冲他竖起了大拇指:
“我靠,牛逼。原来你也是古希腊掌管变态辣的神。”
许最莫名其妙被挂了这么个金光闪闪的称号在头顶,然后等服务生上了菜,第一批食物煮熟出锅落到每个人的碗里,古希腊掌管变态辣的神就陨落了。
“咳——”
桌上其他五个人都沉默地看着他可怜兮兮地红着眼睛边咳边吃,心里不约而同地在想同一件事——
有男高被变态辣辣死在饭桌上的案例吗?
如果真辣死了责任怎么算?
“服务员!麻烦上瓶牛奶!”
丁逸逍看不下去了,他挺身而出决定自己来做那个救许最命的人:
“你坚持一下,牛奶解辣的。”
“什么牛奶?不要!”纪因蓝皱着眉打断他。
丁逸逍大惊:“许最都要被你的变态辣辣死了你连牛奶都不让人家喝?你到底是谁?你是一只披着纪因蓝皮的恶魔!”
“少放屁,他乳糖不耐,喝不了牛奶。”
纪因蓝对着边上不知所措的服务员道:
“你好,牛奶不要了,来壶酸梅汤,小吊梨汤也行。”
一大壶小吊梨汤被摆在了许最手边,有冷饮帮着解辣,他这顿饭吃得总算是容易了些。
“蓝爱吃辣那是他不怕辣,我这辈子第一次见吃不了辣还非要硬吃变态辣的神人,阿最你是真的牛。我服了。”
丁逸逍佩服得五体投地。
许最如果吃了太辣的东西,耳朵眼圈鼻尖和嘴唇都会发红,眼睛也被生理性的眼泪弄得湿漉漉,看着可怜的不行,像只红眼睛兔子。上次吃豌杂面就是这样,现在也是。
纪因蓝看了他一会儿,正想说吃不了别吃了不然跟他们一起吃微辣算了,但在开口之前,他们座位旁边突然蹿出来个小家伙。
那是个留着西瓜头的小男孩,他撞到了许最的椅子上,“哎呦”一声,眼看着就要脸着地摔到地上,好在许最反应快,立马丢了筷子一把将他捞了起来。
小男孩在许最的搀扶下站稳了,纪因蓝这才发现他怀里还抱了个毛茸茸的白兔团子玩偶。
“谢谢哥哥。”
小男孩奶声奶气地跟许最道了谢,而后就迈着小碎步跑到了他们隔壁桌坐下。
纪因蓝确认他找见了他的父母才收回视线,但再一抬眼,他发现许最还盯着人家小孩看。
纪因蓝微一挑眉,顺着他视线又确认了一遍,发现他看的好像不是小孩,而是那小男孩怀里的兔子玩偶。
跟许最认识这么些天,纪因蓝也算是把这人摸清了。
许最不爱说话,想表达什么全靠一双眼睛,有话想说有东西想要的时候就安安静静看着,如果被看的人发现了他的目光明白了他的意思就算他幸运,如果始终没被发现,按他的性格,要么一直等着,要么就这样算了。
总之,要想等他主动表达自己的诉求,简直难如登天。
纪因蓝咬着筷子,在吃东西之余不忘观察旁边人的动作。
果然,那人的视线总忍不住往那小男孩那瞟,多半是看上了那个兔子玩偶。
纪因蓝从来没见过许最这样的人,想要不说,不想要也不说,他觉得这家伙简直奇怪透了。
他原本不想管他,但不知为何,垂眼时,他莫名想到了那天在楼梯间,许最冲他摊开手,露出的那两片蓝色的创可贴。
算了。
纪因蓝在心里“啧”了一声。
他上次还吃了他的辣子鸡呢。
欠他的。
他抬手叫来了边上的服务员。
那小男孩抱着的兔子很眼熟,应该就是这家火锅店的吉祥物,大大小小的周边商品在店内随处可见,纪因蓝记得今天进店时好像看见了他们在办什么活动,但他没记清。
所以他指着那小男孩怀里的兔子问服务员:
“麻烦问一下,那个兔子玩偶是送的吗?”
服务员小姐姐点点头:
“是的呢,带小朋友的客人消费满五百的话,在赠三百的基础上可以免费领取一只哦。”
纪因蓝点点头,突然问:
“那两百个月的小孩能不能领?”
这话说完,丁逸逍喷了,服务员也愣了一下。
她笑着说:
“想要的话是可以的。咱们今天的消费已经达标了,但店里今天准备的玩偶已经送完了,如果实在想要的话,您可以给我留一下姓名和电话,我给您留一只,等这两天到货了我给您打电话就好。”
“咳……”丁逸逍擦擦嘴,表情很精彩:
“蓝,你什么时候喜欢这种东西了?心里住着一只萌妹啊?”
“去你的,这脆毛肚还不够堵你的嘴?”
纪因蓝翻了个白眼,又看看许最。
许最正看着他,眼里没什么情绪。
纪因蓝也没多想,他点点头,道:
“那留一个吧。”
“好呢。”服务员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
“姓名?”
“许最。”
纪因蓝随口道。
而后,他余光注意到,旁边人似乎微微怔了一下。
“许最许先生?言午许是吗,哪个最呢?”
“嗯。许诺的许。”
纪因蓝瞥了许最一眼,也没多想,只告诉她:
“最好的最。”
第26章026:名字
许最愣住了。
直到纪因蓝提醒他:
“愣着干什么?报电话号码。”
“哦……”
许最这才回过神,低声跟服务员说了一串数字。
“蓝你说你这人,要个玩偶报人许最的电话号干嘛?想要就大大方方说呗,兄弟还真能嘲笑你咋地。”
丁逸逍点点他:
“你这人,不地道。你实话跟我说你在外面遇见推销广告是不是都留我电话?我说我垃圾短信怎么那么多呢……”
“你收那么多垃圾难道不是因为你属垃圾桶?”
纪因蓝翻了个白眼,把刚刚出锅的变态辣肥牛卷丢到他碗里:
“吃你的。把你的废话变成勇气,给我把这块牛肉咽下去。”
陆珏看着他们的互动,没忍住笑了。
他摇摇头:
“你们关系真好,一家人似的,认识很多年了吧?”
“那可不?”丁逸逍悄悄把肉卷夹到开水碗里涮涮,边抬手拍拍自己的胸脯:
“我跟蓝,幼儿园那阵的交情,铁铁好!闪姐都要比我俩差一点,闪姐是初中那会儿才加入了我俩的小家。不过现在嘛,小家变大家,一起吃了这顿火锅,咱以后都是一家人!尤其是学委哈,虽然你来得晚,但你救了兄弟们两次,兄弟感激涕零,以后咱就是自己人,咱爱你的心永不变!以后咱有福同享,有难看情况再当!来,剩下的话都在酒里了,咱干一个!”
“丁逸逍你土不土?跟社会哥结拜宣言似的。”
纪因蓝笑着瞥了他一眼,也拿起自己手边的酒杯:
“虽然土狗,但也不是不能听。干了。”
玻璃杯碰在一起的声音很清脆,很快就被少年的笑闹声压了下去。
李思勉喝完杯里的茶水,又抬手推推眼镜:
“其实没什么,都是应该做的,不用这么正式。”
“那不行,就算对你来说是举手之劳,对我们可不一样!前边那次暂且不提,就这次,你都不知道那姓崔的有多讨人厌,之前在一班就一直欺负许最,还老骚扰我们闪姐,你那份录音太关键了,简直救我们于水火,在人民眼前撕开了他丑恶的嘴脸!给许最和闪姐好好出了口恶气!妈的越说越生气,那混蛋嘴真脏,初中之后谁还敢跟闪姐那么说话?我说蓝你那天打轻了,你该撕烂他的嘴!”
丁逸逍挥挥拳头,却被纪因蓝拍了一把:
“你是真吃变态辣吃上头了?说什么胡话?”
说着,纪因蓝下意识看了眼对面的姜闪闪。
姜闪闪一开始听着还没反应过来,等看见丁逸逍自知失言轻轻打了下自己的嘴,她没忍住笑了:
“没事儿,这都多少年过去了还提不成啊,早没事了。”
说完,她看着桌上有点茫然的其他几人,自己简单解释道:
“就我初中那阵被班上人欺负过一阵,蓝给我出的头,我跟他俩就是这样认识的。”
这句话很简短,概括了太多故事,只有经历过那段时间的三个人知道,完整的事情远不如姜闪闪的语气那般轻松。
姜闪闪从小就被妈妈打扮得像个洋娃娃一样精致,小学还好,但到了刚上初中那会儿,班里有个女生看她很不顺眼,总是明里暗里地排挤她,孤立她给她取难听的外号。更严重的时候,他们还会故意把姜闪闪关到厕所隔间或者杂物间里,围成一圈说她是小婊。子,到处造谣她跟哪个班的男生早恋。那段时间姜闪闪很怕去上学,每天闷闷不乐,没事就想缩在房间里哭鼻子。
直到纪因蓝出现。
纪因蓝刚上初中那会儿也是小混子一个,他那段时间不知道遇见了什么事,三天两头请假或者逃课,神龙见首不见尾,就算在学校出现也是臭着张脸,学校里没几个人敢惹他。
那天纪因蓝可能是碰巧想去杂物间抽根烟,结果刚进去就看见了躲在墙角的姜闪闪。她头上的发卡被扯得乱糟糟的,脸上还被人用黑笔画了大乌龟,正抱着腿在那抹眼泪。
纪因蓝瞥了她一眼,给了她一包纸巾。
第二天,他难得按时来了学校,然后在那群女生围着姜闪闪的课桌叽叽喳喳笑着的时候,“啪”一声把书包摔在了她旁边的空桌上。
姜闪闪也不知道纪因蓝都做了什么,总之,那天之后,就没人再敢来招惹她了。而她也慢慢和纪因蓝丁逸逍熟了起来,重新变回了以前那个开朗的小女孩。
纪因蓝总说自己嫌麻烦、不爱管闲事,但其实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一旦看见身边人遇见困难,他永远都是最先冲出来的那一个。
“我懂了,我们蓝从小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少年侠客,失敬,失敬。”
陆珏颇为认可地点点头:
“不愧是蓝。”
“那可不?”丁逸逍撇撇唇角,一脸骄傲:
“之前许最不是一直被那姓崔的针对吗?知不知道是谁看不惯他嚣张的样子挺身而出?知不知道是谁在背后默默做了事件的推手?知不知道是谁将崔哲言的斑斑劣迹一纸状书告给了被蒙在鼓里的老牛让他关注这事给人出头?都是我兄弟!我兄弟就是北川一中的守护神!”
“不是?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不会在我身上安窃听了吧?”纪因蓝就觉得奇怪。
“嗐,哪能啊。就那天你跟老牛聊天的时候我路过,不小心听了一耳朵,当即就觉得我兄弟真是热心肠,北川一中欠你一个感动校园头衔。”
“得了吧。随口一提,哪有那么夸张。”
纪因蓝笑了一声,摇摇头。
旁边的许最拿着筷子,却没动,只垂着眼睛看着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像是有点出神。
过了一会儿,纪因蓝偶然抬眼对上他的视线,两人对视片刻,纪因蓝扯扯唇角:
“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鸭肠还是毛肚?”
“哦……”
许最手指微微一动,手里的筷子失了平衡,不小心掉到了桌上,又滚着掉到了地上,碰撞着发出一串响。
“啧。”纪因蓝瞥了一眼,没多在意,只跟旁边的服务员道:
“麻烦再给一双筷子,谢谢。”
“啧啧啧啧……”
围观了全程的丁逸逍“啧”得像一只蝉,头摇得像拨浪鼓,满脸写着阴阳怪气:
“认识你这么多年,我掉筷子你骂我笨比,人家掉筷子你立马贴心献上服务,我懂了,世间事大抵就是如此,从来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说着,他还要装模作样地拿手里的纸团擦擦眼角,却忘了那张纸前不久刚沾过变态辣椒油,顿时泪如雨下。
“他没长嘴你也没长嘴?要哪天你哑了,我也一天二十四小时跟在你身边当嘴替。”
纪因蓝说着都觉得可笑:
“不替他要筷子,他可能会盯着自己的碗一直打坐到这顿饭结束吧。”
“你还真别说。”
姜闪闪乐得花枝乱颤:
“阿最,你也有点太内向了,我们又不会吃了你,你跟我们多说说话能怎样啊?”
许最有点不自在,他抬手捏捏帽檐:
“也没话说吧。”
“没话要找话呀,好朋友待在一起当然要聊天了,如果因为没话说就不说话,大家不都变陌生人了?”
姜闪闪试图教会许最聊天,许最多少有点不知所措,他看看姜闪闪,再看看纪因蓝,组织了半天语言,最后憋出来一句:
“……你好。”
丁逸逍的笑声快要掀翻天花板,惹得旁边几桌集体注目。
从火锅店出去时,外面是难得的大晴天,天空呈清透的浅蓝色,阳光也温柔。
“你们下午什么安排啊?别告诉我都要回家写作业啊?”
姜闪闪含着前台送的棒棒糖,问道。
丁逸逍不屑地“嗤”了一声:
“谁家好人周六一早写作业?明天晚上再说吧,我跟珏珏子打算打会儿球去,你要想去就一起。”
“你们男生打球我有什么好参与的?臭烘烘的,不过你们在哪打球?”
“就咱学校后边那小公园,这里过去也不远。”
姜闪闪在心里定了位,改口道:
“嗯,那边有家甜品店不错,如果有人愿意陪我吃份小蛋糕,那本公主也不是不能勉为其难去篮球场当啦啦队。”
“行行行,一起去吧公主。”陆珏被他逗笑了,他看看旁边的李思勉:
“学委一起去吗?会打球不?”
李思勉点点头:“可以。”
“说什么呢?”
纪因蓝结完账推开店门走出来,就听见这么一句。
他拎着自己的衣领放到鼻子下嗅了嗅,闻到一股浓郁的火锅味。再往边上瞥一眼,看见了没参与话题正用脚尖踢石头的许最。
“问要不要一起去打球呢,大好周末不能浪费在学习上。你跟许最去不去?”丁逸逍问。
“我不去了。”
纪因蓝低头看了眼小票,随手把它揉成团丢进了垃圾桶里:
“下午答应了要直播。你们玩吧。”
正低头跟石头大眼瞪小眼的许最耳尖一动,回头想看看他,却正好对上其他人的视线。
“那阿最你呢,会打球吗?要不要一起?”
“……不要了。”
许最正了正肩上的书包:
“有点事。”
“也是,看你背着书包就不像没事的样子。”
姜闪闪点点头,朝他俩挥挥手:
“再见!祝我们玩得开心!”
四个人过了马路,朝学校的方向去了。
纪因蓝看他们走远才收回视线,离开前,他同许最道:
“我走了,你一个人在外边记得开口说话,别忘了自己有嘴,别老用眼睛传递脑电波。外边没人懂你。”
许最点点头,正想说什么,但还没张口,纪因蓝便路过了他身边,同时抬手张开五指,有一团东西从他掌心掉落,落到了许最眼前。
那是一个毛茸茸的兔子钥匙扣,不大,纪因蓝一只手就能握住。
钥匙扣浅金色的锁扣套在纪因蓝食指上,底下毛茸茸的兔子挂件抱着一只辣椒晃呀晃。
“结账时候送的。”
纪因蓝把兔子挂件扔给许最,手插回兜里,自己嚼着泡泡糖,朝他扬扬眉:
“喜欢兔子?给你了。”-
“滴——”
密码锁应声而开,纪因蓝推门进屋,还没站稳就见旁边蹿出来一只毛球球,“啪叽”一声撞到了他的脚腕上。
“喵呜——”
小三花迈着晃晃悠悠的步伐,不太熟练地蹭着他的裤腿,纪因蓝弯腰拎起它的后颈放到一边,自己坐在旁边换好了鞋子。
他进家门后先给小三花添了水,又跟着教程弄了点适合小奶猫下口的猫猫饭,感觉需要做的事差不多了,才进电竞房调试设备准备直播-
小孩哥驾到,通通闪开!-
你玩了几天恐怖游戏了?新赛季这分你是一点不打算上是吧?-
呜呜呜你们别说我们小孩哥了,他还只是个孩子啊,他少玩几天烈焰圣杯能是他的错吗?
弹幕又在自导自演一场大戏,纪因蓝扫了一眼,没理会他们。
不过他们说得对,他这两天都在玩其他游戏,昨天才刚把最近新出的一个恐怖游戏刷通关,今天确实该回峡谷征战。
“别催了别催了,今天上分局。为了补偿你们被恐游伤害的心灵……说吧,想看什么英雄?”
弹幕刷的很快,里面有一半都在刷“百加德”。
“这么想看狼?但现在版本狼不好单拿。”说着,纪因蓝瞥了眼边上在线观众榜一那个尊贵的蓝金色名字,问:
“咯叽有空吗,来双排?带你上分。”-
哟哟哟~带~你~上~分~-
承认吧,什么带上分,你就是馋咯叽的小羊!-
离开咯叽谁还把你当A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