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么大个小伙子了,还喜欢那种毛绒玩具啊?这不是小姑娘喜欢的吗?丫头喜欢得不得了,怎么劝也不听,你妈就让她抱回来了,我们也没怎么注意。怎么,那个玩具很重要吗?”
许最沉默片刻,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强调道:
“那是我的东西。”
“但……”
“除了我,没人能随意支配它的去留。所以,请把它还给我。”
许最打断了大伯没说完的话:
“这是第二只兔子了。”
“这……”大伯话音顿了顿,大概是想到了以前的事情,觉得有些尴尬。
好在他也没再说什么,只扯着声朝屋内走去:
“死丫头!你早上从你小最哥哥那里抱回来的玩具呢?赶紧拿过来还给人家,人家都找上门来了!快点,我跟你妈平时少你吃少你穿了?一个玩具娃娃又不是金子银子,还当个宝不撒手了,一点都不大气,小气巴拉的,像什么样子?!”
这话听得纪因蓝忍不住挑了挑眉。
旁边的许冠也臭着张脸,看样子像是随时能冲上去跟人大骂两百回合。
纪因蓝看了他一眼,给他递了个眼神,示意这里有自己,他可以先走。
正好许冠也不想在这多待了,他怕自己忍不住过去跟大伯扯头花,不去又憋屈得慌,再说了,一会儿许最下来,他这张嘴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有纪因蓝在就行了。
所以许冠抬手拍拍纪因蓝的肩,自己先走了,而纪因蓝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下,再回神,楼上的门已经被“砰”一声关上了。
楼道里安静了很久,才响起向下的脚步声。
纪因蓝静静地等在原地,当余光出现那抹衣角,他才抬起眼,跟走下来的人对上了视线。
看见他,许最一愣。
他没想过他会出现在这里。
而纪因蓝在短暂对视后冲他扬唇笑了笑,而后,他视线下挪,看见了许最怀里那只失而复得的兔子玩偶。
说是“失而复得”,倒也不太准确了。
纪因蓝还记得那只兔子玩偶的样子,白白软软,丑萌丑萌的,但现在它在许最怀里,也不知遭遇了什么,原本干干净净的脸上多了很多蜡笔涂抹的痕迹,像是一个糟糕的化妆师给它化了一个并不合适的妆。它身上的小衣服也破了,身体里的棉花往外翻着,走下来的时候,许最正试图把棉花塞回它的身体里。
两人在昏暗的楼梯间沉默对立许久,纪因蓝闻着里面潮湿陈旧的味道,也不知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许最没有问纪因蓝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总也不可能是他散步刚好散过来的,用脚也能想明白,大概是许冠和他说了什么,又带着他找来了这里。
“许冠呢?”许最问。
“走了。”
“哦。”
许最点点头,慢悠悠下着楼梯。
走到纪因蓝身边时,纪因蓝伸出手,轻轻拉住了他的手腕:
“你身上有零钱吗?一路走过来的?”
“……嗯。”
“不累啊?”
“不累。”
“我累。我听着都累。”
纪因蓝也不讲究,直接坐在了楼梯上:
“来,坐着歇歇。”
许最没说话,只抱着兔子乖乖坐在了他身边。
纪因蓝从口袋里摸出许最的手机递给他,许最接过,低声说了句“谢谢”。
停顿片刻后,他又加了一句:
“对不起。”
“这道的是什么歉?”
纪因蓝看着他,问。
许最没有回答,他只垂眼望着怀里惨不忍睹的辣椒兔玩偶。
纪因蓝大概懂他的意思——他送他的玩偶被弄坏了,无论如何,是他没有保护好它,所以要道歉。
“来,我看看。”
纪因蓝抬手拿过了那只辣椒兔。
除了大花脸和开膛破肚,兔子的耳朵也掉了一只,只有一点点布料连着耳朵挂在脑袋上,好像稍微用点力就能把它彻底扯掉。
他用指腹蹭了蹭辣椒兔的脸,蹭下来一点点蜡笔的颜色。
“许最?”
“嗯。”
“先把它给我吧?”
“嗯?”
“我先拿回去,补好了弄干净了再给你,反正这勉勉强强也算是我送你的东西,我得包修包换,负责到底。”
“……”许最垂着眼,轻轻抿了抿唇:
“可以吗?”
“当然。”
“可我把它弄成了这样。”
“不是你弄的。”
“但是我的错。”
许最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它一开始就不该跟着我。”
“别这么说。”
纪因蓝抬手揽住他的肩膀,把他往自己这边带了带:
“许最,你没做错,这件事从头到尾,除了它,你是最无辜的那一个。你刚刚做得很好,很勇敢,应该感到内疚抱歉的不是你,不要拿别人的无礼和错误惩罚自己,嗯?”
纪因蓝说得很认真,他看见了许最微动的眼眸,又看见了他向下垂着的眼睫。
“没有,我只是……”
许最无声地叹了口气:
“算了。”
“别算啊,什么算了?怎么就算了?”
纪因蓝弯起眼睛笑着看着他:
“刚你大伯说的话还让你难受着呢?走?我上去替你骂他一顿,反正他不认识我。”
可能是被纪因蓝的流氓话逗笑了,许最轻轻弯了弯唇。
“不用。”
他低声道:
“习惯了。”
“这种事情可不能习惯。”
纪因蓝看着他,却发现许最垂着眼,一直望着他手上的兔子玩偶。
他心里在想什么呢?
为什么表情看起来这么难过?
又在自厌吗?在想自己都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是护不住一只兔子?
纪因蓝发现,自己不能看许最这个样子。
沉默片刻后,他突然道:
“许最。”
“嗯。”
“你今天赢了我的球,我想好要送你什么了。”
许最抬眸看向他,目光像是询问。
对上他的视线,纪因蓝竟有一瞬的恍惚。
不过那丝异样很快就被他抛去了脑后。
“现在回家,去收拾点东西带着,咱俩说走就走。”
“嗯?”许最眸色微微一动。
“心里不痛快就要释放出来,让操蛋的人和事都滚他妈的。你是自由的,谁都管不了你。”
纪因蓝冲许最弯起唇,露出虎牙,笑得张扬:
“许最,跟我走吧。
“咱俩浪迹天涯。”
第47章047:稻城亚丁
纪因蓝做什么决定,往往是看某个瞬间的心情和冲动。
比如,他觉得许最当时望着兔子玩偶的眼神有点可爱,就做主送给他了。比如,他觉得许最邀请自己一起看日出时是一次难得的勇敢,觉得他那时的眼神很让人心软,就想也没想去陪他疯了。
再比如,他觉得此时此刻的许最很落寞,像是被全世界抛弃,像只被关在荆棘牢笼里的兔子。
他想让他开心一点,想放他出来。
所以,他这样做了。
老旧居民楼的楼梯间里总有股潮湿的霉味,颜色沉重,光线昏暗,像是永远不会放晴的阴霾天。
许最在灰蒙蒙的环境中垂下眼,安安静静地望着纪因蓝,从他带笑的眼睛缓缓望到弯起的唇角。
他喉结上的小痣很轻地动了一下。
“去哪?”
沉默片刻,他才挪开视线,问。
纪因蓝其实也没想好。
他撑着膝盖站起身,胳膊下还夹着那只可怜的小兔子:
“去找个……有风的地方吧。”
对于少年人来说,单是“冲动”一词就足够支撑着他们做很多很多事。
就像,明明两小时前还在家里吃着外卖看比赛,两个小时后,纪因蓝就收了简单的行李,站在了北川站的月台。
许最直到坐在硬座上都不知道纪因蓝到底要带自己去哪。
他只回忆着刚看到的这趟列车的终点站,问:
“我们去拉萨?”
“假期就剩两天了,咱去拉萨来回坐火车玩啊?”
纪因蓝抱着自己的背包坐在座位上,他这还是第一次坐火车硬座,怎么坐都感觉不大舒服。
要怪就怪这出行计划来得太突然,能买到的票只剩下硬座了,不然纪因蓝也不会带着许最受这个罪。
他看着窗外的漫天红霞和快速路过的田野,只答:
“稻亚。”
“嗯?”
“稻城亚丁,知道吗?”
“……”
许最微微垂了下眼。
沉默片刻后,他突然开口,声音有些低,混在车厢喧闹的环境音里,听起来不大清晰:
“……我希望有个如你一般的人。”
纪因蓝愣了一下:
“啊?”
许最蜷了蜷手指,看了他一眼,解释道:
“我知道这段话。”
“我希望有个如你一般的人,如山间清爽的风,如古城温暖的光。”
对面突然插进来一道声音,接过了许最没说完的话。
纪因蓝下意识抬眼望去,见是对面座位上一个中年男人。
那男人蓄着一头中长发,下巴上留着泛青的胡茬,他身材瘦削,长相端正,坐姿松散,气质很特别,莫名让纪因蓝联想到了某些艺术作品里的流浪艺术家。
“有品啊。”男人笑了两声,主动搭话道:
“你俩是要去稻亚?”
“嗯。”纪因蓝并不介意跟旅途遇见的陌生人闲聊两句。
他勾了勾唇,问:
“你呢?”
“我?我去拉萨。”男人大大方方答了,他看看纪因蓝,又看看许最:
“瞧着年纪不大,还在上学吧?怎么说,这一趟就你俩?也没个大人?”
“就我俩,我俩自己就是自己的大人。”
“松弛!”
男人给他俩比了个大拇指,又感慨道:
“对的,年轻就要疯一把,我十七八岁的时候也做过流浪世界的梦,那个年纪真是疯狂,天塌了都不怕,往上使劲一跳,感觉能把整个世界踩在脚底下。”
纪因蓝觉得这个男人说话很有意思,像个诗人。
他们闲聊几句,男人知道了他们是来自北川的高二学生,而纪因蓝也知道了男人是个酒吧驻唱歌手,攒点钱了就天南海北四处流浪,没钱了就脚踏实地唱歌干活攒钱,反正他就一个人,去哪都是家。
上车前,纪因蓝买了点汉堡炸鸡之类的快餐随身带着应付晚饭,他给泡了泡面的男人分了几块炸鸡和薯条,男人笑着说了谢谢,吃面时抬眼看看他,又看了看他身边的许最:
“你这小兄弟不爱说话啊?咱俩聊这么久了,也没听他出个声。”
纪因蓝跟着他看了眼许最低头乖乖吃东西的侧脸,笑了一下:
“嗯,内向小孩,乖着呢。”
周边的人声配合着火车前进时的噪音,很闹很吵。
到了晚上,车厢里干什么的都有,有人蒙着被单睡觉,有人架着电子设备追剧,有人看短视频把声音外放得很大,还有几个大哥闲聊两句凑成一桌,把短袖上衣掀到腋窝下面半裸着打牌打发时间。
这样的封闭空间内,味道并不好闻,汗酸味脚臭味泡面味还有烟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怪味道。
纪因蓝皱皱鼻子,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泡泡糖,剥了包装纸丢进嘴里。
他靠在并不舒服的座椅靠背上,忍不住朝许最那边歪了歪身子。
许最身上有股很好闻的栀子花味,靠近一点点就能闻到。
纪因蓝原本以为自己的动作很轻微,谁知道刚靠过去就被许最本人发现了。
许最垂眸看了他一眼,低声道:
“坐着难受的话,可以靠着我,可能会好点。”
既然许最都这么说了,那纪因蓝也没跟他客气。
他舒舒服服往他身上一靠,顺便低头闻了一下他身上的味道:
“你平时用什么洗衣液啊?”
“嗯?”许最微微扬了扬眉,像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
“好闻,栀子花味的。”
“不是。”
“嗯?”
“洗衣液不是栀子花味。”
“那是什么?”纪因蓝微一挑眉:
“洗发水?沐浴露?香水?”
“都不是。”
“那你身上哪来的栀子花味?你迪士尼王子啊每天住花园里?”
“没有……”
许最顿了顿,拎起衣领闻了闻自己的味道:
“我闻不到。”
“怎么可能?”纪因蓝抓着他的手臂,自己往跟前又凑了凑。
他几乎埋到了许最的颈窝里,鼻尖不小心蹭到了他侧颈的皮肤。
纪因蓝注意到许最不明显地朝后躲了一下。
“你俩干啥呢?”
去上厕所的男人擦着手回来了,回来就看见这么个画面。
他笑着打趣道:
“俩人跟小狗闻味似的。”
说完这话,他也没在意,只抬手从行李架上拿下一个吉他包。
他拉开吉他包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一把一看就知道被主人保养的很好的木吉他。
他擦擦吉他的琴身,坐回了二人对面,抬手随意拨了两下弦:
“给你们个点歌的机会,想听什么?”
纪因蓝平时听的都是摇滚,一时间让他想首民谣吉他能弹的歌,他还真想不出来。
他看了眼身边的许最,偶然间,想起了春季研学时在他耳机里听过的那首歌。
“情书会吗?”他随口问。
“哪个?”
“夏子澈那首。”
“哦,那个啊。”
男人随手拨了一段前奏的旋律:
“对吧?”
“对。”
男人点点头,吉他弦音自他指间流淌而出,混在喧闹的车厢里。
纪因蓝听了一会儿,偶然抬眼,发现许最正垂眸看着他,像是有点出神。
他愣了一下:“怎么了?”
许最不说话,只继续静静地看着他。
等一首歌进入了副歌部分,他才抿抿唇,喉结轻滚,挪开了视线:
“没。”
纪因蓝闭了闭眼睛,听着对面传来的音乐声。
他没有发现,车厢里逐渐安静了下来,一直等这首歌结束,车厢另一头突然有人吹了声口哨,捧场地喊了声“好”。
车厢里一大半都是年轻人,大家都不扫兴,很快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甚至还有人主动点歌。
后来,不知谁点了一首《平凡之路》,也不知谁开口唱了第一句,吉他独奏变成了大家的合唱,火车穿过漆黑的夜,车厢里亮如白昼,来自天南海北的陌生旅人唱着同一首歌。
最后,大概看气氛到了顶点,后面一个哥们突然高喊一句:
“青春没有售价!”
这是短视频平台流行过的一句口号,很快,大家齐声跟道:
“硬座直达拉萨!!!”
车厢短暂地被掌声和欢呼淹没,纪因蓝笑了两声,突然觉得,这硬邦邦还角度反人类的座位好像也不是那么令人难以接受了。
一个晚上的时间,大家笑过闹过也唱过,后来,沸水渐渐冷却,人声低了下去,大家各自歪倒在座位上,耳边只剩下了列车穿过铁轨的声音。
纪因蓝靠在许最身上睡着了,平时换张床都要翻来覆去失眠到半夜的人,此刻靠在别人的肩上睡得倒香。
车厢里的空调温度有点低,纪因蓝在睡梦中抱紧了胳膊,不过很快,有人往他身上盖了件外套。
那外套很暖和,还带着清淡的栀子花的味道。
许最挂着耳机,没什么睡意。
他只靠在座椅上,看着车窗外飞速路过的风景,还有其上自己和纪因蓝的倒影。
许久,他垂眼看着肩上的纪因蓝。
少年的睫毛很长,头发看起来也很软。
许最心里突然涌上一种冲动,事实上,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轻轻抬起了手。
但指尖却顿在了距离碰到他只差一厘米的位置。
僵持许久,许最轻轻抿抿唇,还是微微蜷起手指,垂下了手。
他把外套又往纪因蓝身上盖了盖。
他抬眸看着窗外的漆黑,和夜色里自己的影子,最终,也只无声地叹了口气。
……
纪因蓝是被自己设置的闹铃吵醒的。
他和许最到站了。
收拾好东西下车前,纪因蓝看了眼对面熟睡的男人。
这一路上他们聊了很多,但纪因蓝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但他很快就没再纠结了,他背好背包,穿过一排排座椅下了车。
人这一生会遇见很多不同的人,绝大多数人只能陪伴你走过某一段路程。
我们的终点不同,能遇见、陪伴彼此走一段就是最好的缘分。
其他的,不必强求。
他只在他们座椅中间的小桌上留了一张纸条。
[吉他很好听,很高兴遇见你,我们到站了,有缘再会!:D]
纪因蓝和许最到目的地时已是后半夜,好在他提前在景区外定了酒店,回去之后,他去浴室洗掉了身上沾的一身难闻味道,掀开被子倒头就睡。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收拾东西进了景区,毕竟是节假日,景区里人很多,纪因蓝拿了一张地图,坐在摆渡车上时研究了一路。
景区路线分长线和短线,秉持着“来都来了”的原则,纪因蓝给许最指指地图最远部分的一片湖:
“咱走长线,十公里,终点五色海,怎么样?”
许最没发表意见,他只点点头:“好。”
纪因蓝看着他这样子,有些好笑:
“这可是十公里,海拔四千六,你行吗?”
许最看了他一眼,没说大话也没说不行,只说:
“可以试试。”
许最是个不扫兴的旅游搭子。
这么高的海拔,这么远的路,一路都在爬坡,许最全程只默默跟着他走,一句抱怨都没有。
路上他们也遇见了同龄人,但几波少年闲聊几句,要么走得快先跑了,要么走得慢落到了后面,从始至终,能陪伴他们的只有他们自己。
稻亚的路真不是人走的,长线到了后半程几乎都是楼梯,木梯爬完还有钢梯,纪因蓝走着有些缺氧,许最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个便携式氧气罐让他吸。
纪因蓝按着喷头吸气,给自己吸笑了。
他把罐子凑到许最脸前,让他也试试,许最听话地低下头,评价一句“好像没用”。
纪因蓝笑得更开心了,只说聊胜于无。
高海拔处的气温很低,纪因蓝身上裹着加厚的冲锋衣,可风一吹还是觉得有些凉。
这趟旅程出发前,纪因蓝说,想找个有风的地方。
现在算是实现了,这里不仅有风,还有山,有水。
天是湛蓝的,雪山像是一副清淡的水墨画,而阳光照在五色湖上,显得湖水青青蓝蓝,像一块剔透的宝石。
纪因蓝举着手机拍了几张风景,又拉着许最爬上了湖边一处小山坡。
那里没有人,站在上面往下看,所有风景一览无遗。
纪因蓝抬手揽住了许最的肩膀,另一只手举着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把他和自己的脸,还有他们走了十公里爬了无数台阶才征服的五色湖框在了屏幕里。
“来,嘬嘬,开心点,比个耶!”
快门按下,纪因蓝低头看着手机屏幕里的照片。
照片里,他们两个人挨得很近。他戴着墨镜看着镜头笑得张扬,头发里的蓝色挑染被风吹得乱飞,而旁边的许最被他勾着脖子稍稍倾着身,一双眼睛没看镜头,只垂眸看着他,唇角噙着一点并不明显的、清清淡淡的笑意。
纪因蓝看着照片里许最的表情,微微一愣。
他下意识又看看旁边的人。
身材高挑清瘦的少年穿着黑白冲锋衣,立起的衣领挡了点下巴。
因为刚才在拍照,他把那个画着蓝色污渍小人的棒球帽拿在了手里,此时一头略长的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偶尔拂起一些,露出他那双清冷干净的眼睛。
纪因蓝看得有点出神,等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举起手机,把那一刻的许最定格在了画面里。
正看风景的许最注意到他的动作,偏头看向他,朝他询问似的扬了扬眉。
纪因蓝冲他笑笑:
“好看。”
他关了手机,把它揣回兜里,自己伸了个懒腰,站到许最身边,跟他一起看风景。
“哎,许最。”
过了一会儿,纪因蓝突然唤了他一声。
“嗯。”
“你知道我为什么想来这吗?”
“为什么?”
“我喜欢有风的地方,喜欢有山有水的地方,站在这里,风就能穿胸而过,包裹着把人往上托,那种感觉特有意思,好像我也能飞,我也变成了风。”
纪因蓝说着,扬了扬唇:
“多自由啊。”
“……”大概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许最并没有出声。
纪因蓝也不在意,他只自顾自把话说了下去:
“许最,你也是自由的。”
许最一怔。
“我们每个人,出现在这个世界上,都该是自由的。没人能限制你,也没人能绑住你,你只是你,无论什么人、什么事,都不能阻挡你成为你自己。
“你看,这雪山,这湖水,这树,这风,你喜不喜欢?”
“嗯。”
“别光嗯啊,告诉我喜不喜欢?”
“……喜欢。”
“这不就对了?”
纪因蓝轻笑两声:
“许最,我跟你说过吧,喜欢什么,想要什么,都要说出来,你有表达的自由,不用怕说出来没人听,也不用怕得不到回应,能勇敢说出来,就已经赢了。别人伤害你忽略你是他们的问题,你不用因为他们的过错困住自己,以前没人跟你说这些,那现在我来告诉你,我想你直面自己的心,直面自己的欲望和情绪,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勇敢地、自然地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不要顺从别人,不要忽略自己委屈自己,或许你以前说过,又或许以前没人听见、没人当回事,但那都是以前。
“现在你在我旁边,你说,我听着,我记着。
“许最,你想要什么,你喜欢什么?不习惯的话,就对着这山说,反正这也没别人。”
“……”
许最还是沉默。
纪因蓝看了他一眼,见他这样子,有点想笑:
“看山啊,看我干什么?”
又一阵携着雪山寒意的风飞奔而过,额前的发丝扫到了纪因蓝的眼睛,有些痒。
他眯了眯眼,却见许最的额发也被带起,露出完整的一双眉眼。
他的眉眼大多时候都被发丝挡着,显得有些阴郁,单眼皮也显得清冷凉薄,不好接近。
但现在,纪因蓝却从他眉眼的线条里感受到一丝温柔。
他眸色清透,里面有海拔四千六百米的山和湖,还有……
还有纪因蓝自己。
纪因蓝愣了一下,不知为何,总之,等回过神来,他已经有些慌乱地挪开了视线。
但很快,他就听风送着许最的声音到了他耳边:
“我想要你。”
“对,就这……啊?”
纪因蓝好像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他诧异地回头,再次撞进了许最的眼睛。
这次,他没能逃开。
因为许最直勾勾望着他的眸子,说完了下一句:
“我喜欢纪因蓝。”
第48章048:噪音
“……”
纪因蓝在吹过雪山的寒风中彻底懵了。
他跟许最对视许久,最后不是很有底气地:
“……啊?”
看他这个反应,许最弯了弯唇角,像是一个意味不明的轻笑,眸里却没什么笑意。
他挪开了视线,重新看向下方清透的湖面。
纪因蓝也木木地移开目光。
他脑子好乱,像是突然被人塞了一大团毛线,怎么理都整不出一条清晰的思路。
许最什么意思?
“我想要你”。
“我喜欢纪因蓝”。
这两句话什么意思??
他怎么有点听不懂???
纪因蓝觉得这事不能自己一个人细想,不然越想越没底。
所以他斟酌一下,直接开口问:
“你……”
“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许最轻声打断了他没问完的话。
又补了一句:
“我喜欢你。”
纪因蓝脑子“嗡”地一声,彻底没话说了。
前两句还能抱着一丝侥幸哄哄自己,他是在开玩笑,他说的喜欢不是那个意思……但这么一强调,得了,什么也不用说了。
要再自欺欺人地去求证一下是哪种喜欢,倒显得他是个惊天大蠢蛋。
纪因蓝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无声地把它叹出来。
十分钟前的纪因蓝还觉得这地方风景挺美,尤其他选的这个小山坡,简直天选站位,觉得自己能在这待一整天什么都不干都行。
但现在他站在这,只觉得自己头不是头脚不是脚,好像连呼吸都能闻到一股令人窒息的尴尬。
“呃……”
纪因蓝觉得自己在这种时候应该说点什么。
他攥着手指,拼拼凑凑出一句:
“呃,这算表白?”
“嗯。”
纪因蓝更尴尬了: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纪因蓝从小到大被人告白过无数次,什么形式的都有,但那些不同人的告白都有一个共同点——它们都来自女生。
这是纪因蓝不长的人生中第一次被男生告白,可能也是最后一次。
对方还是自己的朋友。
还是在这种场合,被打了个猝不及防,连一点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真是……
要了命了。
纪因蓝不知道自己现在为什么这么无措,但他觉得如果现在站在他旁边说喜欢他的是丁逸逍,他可能也是一样的反应。
“你怎么会知道。”
许最淡淡回了他一句。
“……”
人生快十八年,纪因蓝从没经历过这么难熬的五分钟。
他站在那里,好像整个人都要跟脚下的土石融为一体,直到身边的许最开口道:
“走吗?”
“啊……好。”
纪因蓝胡乱点点头:
“走。”
五色湖和牛奶湖都很美,到的时候有多兴奋,回的时候就有多沉默。
十公里的路不短,但纪因蓝往回走的时候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总在想些有的没的,以至于其他的感受全都被淡化,一回神,他们就坐上了摆渡车。
这一路上许最都没再说话,只静静地跟在纪因蓝身边。
纪因蓝也没开口,主要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许最说他喜欢他。
这一句话的信息量实在是大到爆炸。
许最是同性恋?
为什么喜欢他?
什么时候开始的?
纪因蓝没处理过这种问题,他也不知道该怎样处理。
他没忍住回忆了很多他们相处时那些有些异样的小细节,只是纪因蓝从来没想过这个可能性,所以从没有在意过,只当是朋友间正常的互动。但现在知道了这些,再回想,只觉得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事实上,最近的一次就在昨天,纪因蓝还在步行街像个傻子似的问许最是不是喜欢除岁,还问他到底想和谁谈恋爱。
当时许最看他的眼神很复杂,然后说了一句“不谈,他不喜欢我”。
想也是。
纪因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蠢。
要换成他也不可能跟情敌一起抓娃娃送娃娃吃甜筒。
纪因蓝真想扇自己两巴掌。
好好一次旅行,结果弄得这么尴尬,说不上是谁的错,但纪因蓝觉得自己应该和许最聊聊,只是他还没想好要说什么,也没找到个合适的时机开口。
从稻亚出去时已经挺晚了,他们直接去酒店收拾了东西去火车站。
来时比较赶,只能买到硬座,回程就要好些,纪因蓝手快,抢到了两张软卧。凌晨发车,回到北川时大概正好天亮。
他们在车站吃了碗并不好吃的面,但只用来应付饥饿也足够了。
候车时,纪因蓝抱着背包坐在车站冷冰冰的金属座椅上,头顶的冷光灯有些刺眼,但他竟然觉出一点困意来。
可能是他小鸡啄米的动作太明显,旁边的许最看着他,犹豫很久,还是说:
“你可以靠过来。”
听见这话,纪因蓝清醒了那么一瞬。
他有些不自然地正正坐姿:
“没事,也不太困。”
“……”
许最看着纪因蓝的侧脸,看着他困得快耷拉下去的眼睛,轻轻抿了抿唇。
他垂下眼,无声地收回了视线。
只有放在腿上的一双手不自觉拧了起来,手指用力到发白。
纪因蓝没有注意他的神情和动作,因为前一句还说着不困的人,下一秒就闭上了眼睛。
候车厅很吵,纪因蓝睡得也不踏实,他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破碎的梦。
而那些碎片般的画面,几乎都与许最有关。
他梦见楼梯间里许最孤单破碎的眼神,看着被破坏的兔子玩偶,眸子里有浓重的自厌和难过。
梦见在学校,他和前座的丁逸逍陆珏他们玩闹,许最就坐在他旁边,偶尔写点东西,偶尔只静静地看着他。
梦见在燕北山的那个晚上,他望着自己,眼神真诚又有点小心翼翼,和他说“纪因蓝,和我去看日出吧”。
甚至还有更早的时候。
梦见在学校教学楼的小屋顶,他躺着,许最就坐在下面,一遍遍念着单词和古诗词。那声音混着盛夏聒噪的蝉鸣,很吵人,可达到某个平衡点,又给人一种莫名的宁静感。
从那么早开始的吗?
不会吧。
把纪因蓝从乱糟糟的梦里拉出来的是落在手臂上的一下轻拍,纪因蓝刚睁开眼,就听许最的声音在旁边道:
“进站了。”
“……哦。”
这一站上车的人不多,因为是深夜,车厢里也很安静,纪因蓝找到他们两人的包厢,进去时,他发现两个上铺的旅客还没来,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纪因蓝也没多在意,他困迷糊了,去洗手间洗漱完就回来栽倒在了床上。
火车就算是软卧也不大舒服,车里的噪音吵得要命,纪因蓝闭着眼睛,半梦半醒间,他突然听见有人小声叫他的名字。
“纪因蓝。”
纪因蓝稍微清醒了一点。
但他没有应声。
很快,他又听见那人自言自语似的小声说:
“对不起。”
这一下,纪因蓝彻底清醒了。
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突然感觉自己心里堵得慌,一瞬间特别特别难过。
他叹了口气,索性也不睡了。
他正了正身子,平躺在床上,望着包厢内深沉的黑。
开口时,他声音有点哑:
“这又在道什么歉?”
“……”
许最声音很低,语速有点慢,像个做错事情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的小孩:
“……我没想让你为难。对不起。”
纪因蓝的沉默和闪躲,他都看在眼里。
是自己让他为难了,许最知道。
但要问他后悔吗?后不后悔把那些话说出口?
后悔是有的,但更多的却是藏在心里的秘密终于得见天光般的轻松。
可他的初衷真的不是想让纪因蓝为难。
只是那个瞬间,雪山和湖水还有清澈的风将他的冲动推到了那里,他没有忍住,他说出了口。
他是自由的,至少在那一瞬间是。
纪因蓝听见他的话,心里更难受了。
他短暂地犹豫了一下,才说:
“我没有为难,我只是……没遇见过这种情况。”
“嗯。我知道。”
“……”
“是我不该……”
许最没把这话说完,尾音是一道近似于无的叹息。
纪因蓝的心脏揪着疼了一下。
他抬手搓了搓自己的脸。
不是。
他在干什么啊?
他带许最出来这趟,是为了让他感受一下外面的风,是为了让他短暂地拥抱一下自由,是为了告诉他,想要什么、喜欢什么,都要大大方方说出来,是为了告诉他,无论何时,表达自己都不是一件错事,更不该难为情。
现在,许最说了,他却跑了。
纪因蓝不知道许最说那两句话之前都想了什么,但那么内敛的一个人,应该要很努力、积攒很多的勇气,再配上很多冲动,才能在毫无把握、明知道不可能的情况下说出那句“我喜欢你”。
那他纪因蓝在干什么?
非让他说,可等他真说出来了,又用软刀子般的逃避磨着他,让他再次意识到——啊,原来自己真的不应该开口,原来表达真的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越想越疼,纪因蓝索性直接坐起了身。
借着车厢内那一点点微弱的光,他才发现,原来许最一直没有躺下,他只盘腿坐在床上,低着头,玩自己的手指。
纪因蓝没怎么犹豫,他直接穿好鞋下了床,过去半跪在许最面前。
“许最。”
“嗯?”
“看着我。”
许最微微一怔,抬眸看向了他。
二人在漆黑的夜里对视片刻。
“你没有让任何人为难。我今天可能有点懵了,毕竟也是第一次……但这不代表什么,你没有做错任何事,表达与否都是你的自由。你喜欢……你喜欢我,我挺惊喜的,当然可能是惊讶更多……但是谢谢你。虽然我不知道我有什么好的值得你喜欢,但谢谢你喜欢我,也谢谢你告诉我。”
纪因蓝停顿一下,想好接下来要说的话,把握了一下分寸,才接着道:
“但我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想法,更没想过和一个男生谈恋爱。如果你觉得合适,咱俩就还像以前那样相处,该咋样咋样,你还是许最,我也还是纪因蓝,这事我不告诉别人,咱们还是好朋友。如果你觉得不合适,我也尊重你的意见,你觉得怎么舒服怎么来,行不行?”
“……”许最像是有一点意外。
他看着纪因蓝的眼睛,沉默片刻,才好像有点不确定地问:
“还能是朋友?”
“嗯,当然。”
“那我……还能喜欢你吗?喜欢你也能和你是朋友?”
“当然。”纪因蓝有点想笑:
“喜不喜欢都是你的自由,你要非要喜欢我,我还能攥着你心脏不让跳了?喜欢应该是件好事,应该让人变得更好,如果为了避嫌一点喜欢而废弃一段不错的友谊,未免有点太不值当了。”
说完这话,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补充道:
“不过我没跟喜欢我的男生做过朋友,如果有哪里让你觉得不合适,你可以告诉我。”
许最没应声。
他只看着他,问:
“你跟喜欢你的女生做过朋友?”
“你关注点歪到哪去了?”纪因蓝现在有点怀疑自己刚说那一大段话能被这人听进心里几句。
他笑着问:
“一天天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想你。”
许最将这两个字淡淡说出口,也不知到底是在认真回答他的问题,还是一句有意的撩拨。
顿了顿,他又补充一句:
“想,喜欢你。”
“……”
纪因蓝被这一记直球敲懵了。
他突然发现自己现在处于一个矛盾又尴尬的位置。
是他教许最要好好表达,鼓励他想什么说什么,那现在许最说喜欢他,他也不能捂着他嘴不让他说。
可要是他时不时来这么一下子,他俩真还能像以前那样哥俩好吗?正常兄弟朋友会动不动说句喜欢你吗?那他又要怎么回??
这事情比较严重,也比较复杂,但现在纪因蓝有点乱,他分析不了,所以暂时把它放到了一边。
他难得不知道该怎么把天聊下去,一双眼睛也不知道放哪,骨碌碌乱转,想找个什么东西来吸引注意或者引开话题。
心情原本应该算是稍微轻松了点,但抬眸时,他突然看见了许最的表情。
正巧车窗外掠过一抹光,纪因蓝借着那点光看清了许最的眼睛——眸色很深,在暗处像一潭幽深的湖。
但让纪因蓝怔愣的并不是这个。
而是他眼里闪过的那抹不易察觉的水光。
说实话,许最的表情并不算很好,只是刚才太暗,纪因蓝看不清,又听他说的那些话,误以为他的心情挺轻松。
但怎么可能轻松呢。
现在的他,看起来比那天在楼道里坐着时还要难过,长长的眼睫垂着,眼圈有一点点重色,嘴唇轻轻抿着,像个漂亮又脆弱的瓷器,好像碰一碰就要碎了。
那一瞬间,纪因蓝什么也不想了。
什么想你喜欢你,想说就说吧,他又不会掉块肉。
与此同时,他还有另一种冲动。
而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把那冲动变成了现实。
他冲许最伸出了手。
也不知道想干什么,反正在那瞬间,他就是很想碰碰他。
但他的手停在了半空,因为他并不知道这么做合不合适。
不过,也不用他考虑清楚。
因为下一秒,许最就像是知道他想做什么,主动向前倾了倾身,微微低下头,将脸颊贴上了他的掌心。
纪因蓝指尖一颤。
掌心的触碰到的温度微微有些凉,许最垂眼贴着他,很乖,很安静,像只一只寻求安慰的小兔子。
纪因蓝深吸了一口气。
……坏了。
火车里噪音很大。
他一时分不清混在里面的有没有自己计划外的心跳声。
第49章049:蓝的
两人保持着这个姿势静止许久,当然,也有可能只是短短一瞬。
纪因蓝恍惚间察觉到,许最的脸颊似乎变得温暖了一点。
触碰使他们交换了彼此的温度,那种感觉,就好像两块巧克力渐渐融化在了一起。
纪因蓝有些慌乱地收回了手。
他不自觉攥住了自己的衣摆,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用力到将衣料攥成了小小一团。
“总之……总之就是这样。”
纪因蓝撇开视线,起身回了自己床上,背对着许最躺下:
“别难过了。”
“嗯。”
“……”
刚才还没那么明显,但现在自己一个人窝在这方小小的空间,纪因蓝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心跳的力度。
不是,这车厢怎么这么热???没开空调吗???
纪因蓝好乱,他觉得自己脑筋直突突。
他睁眼闭眼都是许最刚才贴着他掌心抬眸看他时的表情——
头发有一点遮眼睛,表情有一点难过,眸子里有一点点不明显的水光。
可他刚真没想摸许最的脸,许最怎么自己就贴过来了?
都是许最的错!
纪因蓝不知道怎么时候咬住了自己的手指,刚才还困到要死的人彻底清醒了,满脑子蹦迪。
怎么说,他真没想过许最喜欢他,就算刚才已经聊过了,现在回想起来也还是有点不真实感。
倒也不是没听说过同性恋,只是那些离他太远了,今天之前,他只在手机里看过一些相关的故事和段子,从没想过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边。
所以,男生是真的会喜欢男生的。
纪因蓝第一次真切触碰到了这个概念。
他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感觉,还挺难形容,只觉得自己好像顿悟了什么,却又看不见也摸不着。
“纪因蓝。”
正在纪因蓝胡思乱想的时候,许最又轻声唤了他的名字。
那声音并不大,可能是在试探他有没有睡着。
“嗯?”
“我……”许最冒了一个字又停下了,纪因蓝难得耐心:
“想说什么?”
“……我很高兴。”
纪因蓝微微一愣。
认识许最这么久,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听见他这么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感受。
可能是因为连喜欢都说出口了,其他的话相较之下就变得没那么难了吧。
他有点进步,纪因蓝也挺高兴的。
“高兴就好。”
纪因蓝翻了身,忍了又忍,却还是没忍住问:
“许最,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嗯。”
“可能有点冒昧但是……”
纪因蓝努力措辞:
“你是怎么意识到自己喜欢男生的?”
“?”许最沉默了一下,可能是在思考。
最后,他答:
“我不喜欢男生。”
“那你……”
“我只喜欢你。”
“……”
“喜欢你,就知道了。”
“……”
好吧。
纪因蓝承认自己还是没法习惯。
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硬邦邦地“哦”了一声。
他还想问许最到底喜欢他什么,还想问他到底什么时候喜欢自己的,但想了想,又觉得这两个问题有点蠢,还有点尴尬,就也没再开口了。
车厢再次安静下来,又只剩了列车前行时的噪音。
纪因蓝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睡得也不怎么踏实,时不时就要被响声吵醒一次。后来车好像停了,又一波旅客上车,有人推开了他们的包厢门,还有一些低声交谈的声音。
纪因蓝迷迷糊糊睁了眼,却见许最蹲在他床边,正在往床底放箱子,可能是他们的箱子挡了其他旅客的路。
抬眼时注意到他半睁着眼睛有些迷糊,许最低声说了句没事,起身前,顺手替他拉了拉被角。
很自然的一个动作,却让纪因蓝有一瞬的出神。
不过很快,困意就打败了所有的感受和想法,他再次坠入了混乱的梦境里。
第二天一早,纪因蓝是被许最叫醒的。
“收拾一下,要到站了。”
他只轻轻拍了一下纪因蓝的手腕,看人揉着眼睛醒了,就也没再说什么。
纪因蓝艰难地起了床,揉着有点发痛的脖子去洗手间洗漱,回来时,发现包厢里的小桌板上放了一块小面包和一盒牛奶。
他愣了一下:
“你买的?”
“没。”
许最靠在旁边掰着面包吃:
“带的。”
你不是乳糖不耐受吗,带牛奶干什么?
纪因蓝原本想问这句,但反应过来,又觉得自己脑子真是抽了。
这不很明显吗?给他带的。
“谢了。”
他见许最手里只有一包面包,想了想,从自己背包里翻出一瓶水想递给他。
但手都伸出去了,才发现这水昨天被自己拧开喝过一口。
纪因蓝纠结了一下,但还没等他想出解决办法,对面的许最就抬手接过了那瓶水:
“谢谢。”
纪因蓝还给他想着招:
“我喝过了,要不你拿个杯子……”
“没事。”
许最温声打断了他没说完的话,自己十分自然地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
明明这在男生间是很正常的一个举动,毕竟他们以前也不是没吃过同一颗卤蛋同一根雪糕。
但现在纪因蓝就是觉得……
算了。
不能细想。
两个人从火车站打车回了柳湖公园,分别的时候,就算是彻底结束了这场短暂又充满戏剧的旅行。
纪因蓝带许最出来这趟是想让他疯,想让他感受一下自由的风,告诉他不必被任何人任何事困住。现在看来,他的目的应该达到了,至少许最看起来没那么难过了。
前一晚没睡好,纪因蓝回家又补了一觉,醒来后,他草草应付了一顿饭,就用清明最后半天假期一口气补完了三天的作业。
高二下半学期的作业量暴增,纪因蓝低头时天还亮着,等终于放下笔抬起头,天都黑了。英语实在不会做,他问丁逸逍要了份答案,半蒙半抄地应付了事,好在英语大多都是选择题,这才能让他活着在第二天一早交上作业。
“我靠,蓝你真够牛逼的,昨天半夜三点钟问我要英语答案!你就不能挑个阳间时间?清明三天假你抓鬼去了??”
丁逸逍把英语作业递到组长手里,便转头跟同桌的陆珏吐槽:
“太绝了,谁能想到半夜三点我还能救到兄弟的命?这谁受得了?”
“这不是出门了吗,昨天早晨才回来,再一觉醒来都下午了。”纪因蓝打了个哈欠,懒洋洋趴到了桌上:
“再说,半夜三点你不也醒着?”
“我那在打游戏呢,这叫争分夺秒享受假期的尾巴,跟你性质不一样。”
丁逸逍笑了两声,又反应过来:
“你出门了?你出哪门子的门?你不是计划跟闪姐逛天街再跟阿最打天游戏吗?你把谁鸽了?”
“谁都没鸽。”
纪因蓝将脸往臂弯里埋了埋,显得声音有点闷:
“计划改变,跟许最去了趟稻亚。”
“稻城亚丁???”
丁逸逍差点没把纪因蓝从座位上薅起来:
“你特么跟许最去稻城亚丁不叫兄弟?老子跟你说了多少遍我想去??你做决定的时候就没有想到过我哪怕一秒???”
“谁特么想得到你……”
纪因蓝原本想解释,但当时的情况太复杂,有些事也不好说,因此到了嘴边就只剩下一句:
“对,我就是这样一个没义气的人,让您失望了。”
陆珏在旁边看着这场兄弟反目的大戏,笑得不行:
“坏了,蓝,丁子该伤心了。”
“伤心吧,伤心也没办法,已经去过了。而且丁逸逍,哥们劝你一句,稻亚那地方真不适合你,海拔四千六长线十公里多,一直在爬楼梯,也就我旁边是许最,要是你,我都不敢想你该嚎成什么样。吵倒无所谓,主要是丢人。”
“怎么,阿最没嚎?”
丁逸逍冷笑一声,可转念一想,许最好像真的不是会嚎的人。
他顿时生出一股怜惜:
“阿最那么内向,真累了也不会说吧。他肯定怕你嫌弃,怕你生气,怕你对他恶语相向冷嘲热讽,怕你把他丢在原地,太可怜了!结果你还在这得意呢,你说说,你这么个粗心大意的人,他不说你能发现他扛不住了?他肯定是在硬撑,而你压根没意识到,估计等人倒地上了你才能发现他的脆弱吧。天啊,这样看来,阿最真是在拿命陪你爬稻亚。”
他“啧啧啧”一阵,评价道:
“纪因蓝不叫兄弟一起还逼许最爬稻亚,纪因蓝坏。许最陪纪因蓝爬稻亚咽下苦和累,许最好。”
“……”
纪因蓝真觉得他有病:
“我去你大爸。”
不是,丁逸逍怎么得出的他粗心大意的结论?
明明许最有什么不对他都能第一时间发现好吧!
他那么贴心一人!
纪因蓝懒得跟他争论了,他想趁早自习开始前小眯一会儿,但还没等他睡着,他就听前面的丁逸逍喊了一声:
“阿最!早上好!”
纪因蓝微一挑眉。
他下意识抬头看了眼。
许最还是平时那身打扮,穿着校服背着书包,头上还戴着他那顶i人出行必备的棒球帽……
等等???
纪因蓝“噌”地坐起身。
他目光死死地盯着许最那顶帽子。
那顶棒球帽之前被他弄脏过,后来被许最用两根丙烯马克笔改造了一下,上面的污渍变成了一只可爱的蓝色污渍小人,许最还在边上写了个单词“Blue”。
当时他说这写上去比较好看,纪因蓝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所以也没多想。再说那个单词配上那小画也确实挺和谐,所以他一直没觉得这单词放在这帽子上有什么不对,他压根没往这方面想,就也没觉得许最目的不纯。
但现在看来,他当时把这个单词写上去的心思好像真不怎么纯。
倒不是纪因蓝自作多情自己脑补,而是他发现许最那顶帽子上的单词不知何时从“Blue”变成了“Blue''s”。
“''s”……纪因蓝英语再烂他知道这玩意是特么的名词所有格!
他请问呢???
让你直白让你勇敢不是让你明目张胆!!!
前一天眼泛泪光道歉小可怜第二天就开始花孔雀开屏了???
在纪因蓝心中震撼久久不能平息时,许最已经放下书包坐了下来,看他这样,还问了一句“怎么了”。
怎么了……
你特么说我怎么了?
纪因蓝拳头硬了。
他刚想低声让许最把那破帽子取下来放桌子里别再引人注意,但前面的陆珏先来了一句:
“阿最,你这帽子挺有意思啊,我以前怎么没注意?”
他又仔细看了下上面的字母:
“‘Blue''s’,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蓝的帽子呢。跟幼儿园小朋友似的带个帽子还要写自己名字。”
“……”
“哎,还真是。”丁逸逍也看了个乐:
“我以前咋没发现?买来就这样子?还真挺巧了。”
“……”
你以前当然发现不了。
因为一天前这玩意还不长这样。
纪因蓝深吸了一口气。
他看了许最一眼,意思是自己开的屏自己圆。
许最接收了他的命令,他把帽子取下来放在桌上,看看纪因蓝,再看看帽子上的单词,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啊……”
他用手指指上面的蓝色小人:
“对。它叫Blue。这是它的帽子。”
“怪可爱的,这是哪个牌子的IP?以前怎么没见过?”丁逸逍看着帽子上的小人问。
“……”
许最停顿一下:
“小众品牌。”
“多小众?”
“……很小众。”
纪因蓝就在旁边看着他说瞎话。
撒谎精,耳朵都要搓红了。
心里冒出这句话后,纪因蓝自己也愣了一下。
他经常能注意到许最这个摸耳朵的小动作,一般这种时候,他会垂着眼睛不看人,说话前还会轻轻抿一下唇角。
所以这套不自然的小动作,是他说谎时的小习惯?
怎么连说谎都不会?
纪因蓝趴在桌上看他一会儿,没忍住勾了勾唇角。
怪可爱的。
在他学习测谎许最小技巧的时候,前座的丁逸逍和陆珏也放弃了有关帽子的话题。
主要还是陆珏拍着丁逸逍的肩膀:
“行了别问了,真想要拍个照搜一搜不就完了,再问阿最要钻桌子里去了,人内向小孩不爱聊天不知道啊?还非薅着人问问问,欠不欠呢你。”
陆珏掰着丁逸逍转了回去,但在那之前,他目光又在帽子图案上落了一瞬,却也没再说什么。
纪因蓝没注意他的眼神,他只又看看那用蓝笔写的刺眼的“Blue''s”,在心里重重冷笑一声。
盖了帽了。
这是摊牌了彻底放飞自我了恨不得直接在身上盖个纪因蓝的戳再用大喇叭告诉全世界他喜欢纪因蓝。
内向小孩……
他内向个屁!
第50章050:马脚
海胆哥抱着英语书进来等早读开始,有老师坐镇,教室里稍微安静了一些,补作业的同学也收敛不少。
纪因蓝还趴在桌上,他跟旁边帽子上的蓝色污渍小人大眼瞪小眼片刻,直接抬手把那帽子抓起来塞进了许最的桌子里。
刚从书包里拿出英语书和笔记本的许最:“?”
纪因蓝觉得不够,又把帽子往里塞了塞。
他也没跟许最解释,自己换了个方向趴着,不理他了。
他本意是想在早读开始之前再争分夺秒地瘫一会儿,谁想还没静一会儿,就有人在旁边戳他胳膊。
纪因蓝开始没理他,以为他会知难而退,谁想那家伙竟得寸进尺,从轻戳改成了轻拍。
纪因蓝让了让手臂,意思是暂时不想理他。
但下一秒,突然有一记巴掌重重落到了他的后背,还带出一道沉重的闷响。
“卧……”
纪因蓝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
好你个许最,得不到就要毁掉是吧,胆子大了敢上手打他了?!
纪因蓝一句“卧槽”没说完,抬头一看桌边海胆哥板得跟棺材似的脸,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
“……我的天哪。”
旁边安安静静看了半天热闹的同学们“噗嗤”一声笑了。
海胆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来,睡,继续睡,我就不让人提醒你,我看你能睡多久。”
“这不是早读铃没打呢,孩子累了趴会儿怎么了?”纪因蓝嘴上这么说,但还是默默从包里翻出了他那崭新的英语书。
“这几点?刚起床就累?要不要直接快进到入土?哥,我叫你一声蓝哥,您学学吧。一学期快过一半了您这书比我脸还干净,上次月考你自己考了几分心里没点数啊?你看看你的总分,可不可惜?梦不梦幻?你给你英语加个十倍能不能赶上你数学的分?人一看你数理,嚯,好苗子啊,再看语英,得,拧螺丝去吧。你数理考得再高有什么用?总分能够得上一本线吗?你拿能上985的数理上个二三本你觉得你亏不亏?”
海胆哥对纪因蓝真是又爱又恨,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会摊上这么个神仙学生,每次看见他都头疼,实在忍不住念叨几句。
“能学会我肯定学了,这不是学不懂吗……”纪因蓝没开玩笑,他真一看书上那曲里拐弯蚯蚓似的英文字母就头疼。
“你那是懒!你就是懒得背单词!”
海胆哥恨铁不成钢:
“我决定了,纪因蓝,我再给你最后一点时间,要期中考试你还是这烂样子,我的课你以后站讲台上听,自习课也都到我办公室背单词。”
话音落下,早读课铃声刚好打响,海胆哥用英语书卷成筒拍拍他的课桌:
“上来领读!”
“?”纪因蓝伸出食指指指自己。
领读?我吗?
“指什么?就你,麻溜上来,别浪费大家时间!”
纪因蓝经历了极其梦幻的一个早读。
他做梦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还能跟英语课代表似的站台上领读。
书里的单词十个里他九个半都不认识,当拼音也拼不出来,通常是海胆哥在旁边念一遍,他自己念一遍,再跟着同学一起念一遍。
这个故事在午餐时被丁逸逍当笑话似的讲给了姜闪闪听,姜闪闪笑得毫不留情,但笑完还是劝了句:
“蓝,说真的,我觉得海胆说得真的有道理,你偏科偏成这样真是个问题。不然你学学呢,找个家教让人从基础开始教你也行,还有你那烂语文,我都不想说你。”
“我难道没学过吗?”纪因蓝凉凉地笑了两声:
“家教我姐也给我找过几个,都不了了之了,没办法,背不会,也学不进去,听了就想睡觉。”
纪因蓝这烂成绩从小学开始就这样,偏科能偏到小红帽的外婆家,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大家聊了两句,后来姜闪闪讲了个笑话,话题就这么被带了过去。
纪因蓝咬着筷子跟他们听着笑话一起乐,没注意身边许最落在他身上若有所思的目光。
午饭后,大家各自散了,去图书馆的去图书馆,回教室午休的回教室。今天食堂的辣子鸡不错,纪因蓝吃得有点多,想在外面晃一会儿,许最没说什么,就安安静静跟着他一起。
快入夏了,学校林荫道两侧的树木愈发茂盛,阳光穿过枝叶落下的光斑也比先前破碎不少。
纪因蓝伸着懒腰走在树荫下,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想起有件事还没来得及跟许最算账。
“许最。”
“嗯?”
纪因蓝微微眯起眼睛盯着他:
“你不打算跟我解释一下你那帽子?”
“……”许最安静一瞬。
他默默将目光挪移去了别处,避开了纪因蓝的凝视,自己下意识抬手摸摸耳朵,用起了早晨那套漏洞百出的解释:
“那个小人叫Blue,那是它的……”
“你把我当丁逸逍哄呢?”
纪因蓝打断了许最那拙劣的小谎言:
“还是真当我英语烂到连个名词所有格都不认识?”
“没。”
许最抿了抿唇角,像是压了点并不明显的笑。
顿了顿,他又问:
“你不喜欢?”
当然说不上喜欢,但也算不上算反感。
纪因蓝就是感觉挺微妙的。
“许最,我觉得你这人有点问题。”说着,纪因蓝抬手习惯性想勾他的肩膀,想了想,却又改成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背:
“之前看着可可怜怜一内向小孩,怎么表了个白就突然放飞自我了?还‘Blue''s’,生怕别人不知道啊?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奔放?”
许最想了想,答:
“……以前在暗恋。”
“现在呢?”纪因蓝下意识顺着他的话问。
“现在?”许最语气清清淡淡,字里行间却带着不容忽视的认真:
“我以为,我在追你。”
“……”
这下轮到纪因蓝内向了。
许最悄悄观察着他的表情,垂了垂眼,慢慢解释道:
“我喜欢你,我是你的,你一个人的。是这个意思。我第一次喜欢别人,也是第一次追人,如果你觉得困扰,那我就不继续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
“可以和我直说,没关系的。”
“……”
这话说的。
纪因蓝能说什么?
“我……追我干嘛……”
纪因蓝莫名觉得耳朵有点热:
“我不谈恋爱,也不喜欢男生。”
“嗯。”许最点点头:
“你拒绝我了?”
“啊。”
“那我还能继续追吗”
“……”
“你介意吗?”
“……”
纪因蓝真没话说了。
他抓了抓头发:
“随便你吧。”
纪因蓝真分不清许最这是故意的还是真就这么呆。
客观来说后者可能性更大,但纪因蓝主观觉得他是故意。
但他没证据。
所以他只能自暴自弃地留下一句:
“你高兴就行。”
“谢谢。”
纪因蓝快步走到许最前面,暂时不想搭理这个人。
“高兴的。”
“……”
纪因蓝走得更快了。
下午的课基本都是自习,纪因蓝在自习课上写完了自己的作业,只觉一身轻松。
放学铃打响,他挑了几本书放进书包里,拉上拉链打算走时,旁边的许最突然叫了他一声:
“纪因蓝。”
“干嘛?”
“你……”他顿了顿,才道:
“你怎么走?”
“骑车。”
“哦。”
“……”纪因蓝觉得这人像还有话想说。
所以他顺着问了一句:
“干什么?”
“没……”
许最用手指折了一下书的边边:
“想和你一起走。”
纪因蓝真受不了。
他摆摆手,语速有点快:
“今天不行,不顺路,我要去接猫。”
许最微微一愣:
“咕噜?”
“嗯。”纪因蓝简单解释道:
“之前咱俩不是出门了吗?我姐也不在家,我就把它送到宠物店让那边人帮着照顾了两天,今天去接它回家。”
说完,他朝许最挥挥手算作告别:
“走了。”
“嗯。”
许最点点头,在纪因蓝离开前,默默从书桌里拿出了一顶帽子。
他垂眼看着那个帽子,再看看纪因蓝,又垂下眼,像是在犹豫什么。
纪因蓝也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他不知道许最想干什么,因此没有立马离开,只警惕地盯着他的动作。
数秒后,可能是感受到了他的视线,许最抬眸和他对视。
他把手里的帽子往上拿了一点,露出上面的“Blue''s”给纪因蓝看看,乖乖问:
“我可以戴吗?”
“……”纪因蓝真想喊救命了。
他咬着牙挤出一句:
“这是你的帽子……”
他蜷蜷手指,逃也似的跑了,只留下一句:
“随你便!”
这天气真是越来越热了。
纪因蓝感觉自己整个人好像都快要烧着了。
纪因蓝从小到大遇到过很多说要追他的女生,温和的有,热情的有,难缠的也有,他一直觉得自己在这种事上挺从容的,但现在许最给他上了一课。
这人怎么是这样式的??
哪有这么追人的???
看着安静乖巧跟只胆小的小白兔似的,怎么说的每句话干的每件事都让人……
让人那么……
这不流氓吗?
纪因蓝把车子骑得像火箭,吹了一路的风才冷静了点。
他到了咕噜在的宠物店,里面的小姐姐看见他就热情招呼道:
“咕噜哥哥来接啦?”
她带着纪因蓝往咕噜在的宠物仓去:
“咕噜可乖了,一点不让人操心。咕噜——哥哥来接你咯。”
透明的小玻璃门打开,小三花喵喵叫着就要往纪因蓝身上蹭。
纪因蓝撸了它两把,抱着它放进猫包里,跟小姐姐付了钱道了谢。
走出店门,他把猫包背到后面,书包挂在前面,正准备上车回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丁逸逍的来电。
“喂?蓝,你在哪呢?”
“干什么?”
“我跟珏珏子决定晚上打游戏,问问你来不来。”
“可以,但我得晚点。”
“怎么了?”
“出来接猫了,还没回去。”
“行,那你能打了叫我。”丁逸逍应了一声,又问:
“你接什么猫?你家那小三花?”
“是啊。把三花放宠物店住了几天,今天接它回家。”
纪因蓝懒得跟丁逸逍闲扯,跟他说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回到家的时候,纪四余已经回来了,她瞥了他一眼:
“三花接回来了?”
“嗯。”
纪因蓝打开猫包,把小猫抱出来让它自己撒欢,自己坐在旁边换鞋。
纪四余用脚逗了逗猫,正准备去冰箱里找点吃的,但走前,她突然看前一秒还在解鞋带的弟弟突然“噌”一声直挺挺弹着坐了起来。
“?”纪四余吓了一跳。
她上下打量纪因蓝一眼,像是在确认他有没有被什么脏东西上身:
“你干嘛?”
“……”纪因蓝看看她,没说话,又看看她脚边的猫。
“三花。”他像是在确认什么,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
“啊?”纪四余只觉得莫名其妙。
“咕噜。”他又叫了小猫的另一个名字。
纪因蓝跟纪四余都不是什么讲究人,平时都“三花三花”地叫猫,跟朋友说起猫也都是说自己家的小三花,至于“咕噜”,只会在别人问起名字,比如宠物店登记的时候说一说。
那么问题来了。
既然别人听的都是“三花”……
那许最是怎么知道“咕噜”这个名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