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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布武 终见苍木 34969 字 7个月前

第40章在江户的第四十天

次郎太刀的疑问注定是一时半会儿得不到回答的。

这甚至不是三郎会不会回答的问题,而是……一个人曾经强权在握、呼风唤雨过,最终却因为他人的背叛倒在了离梦想仅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如今距离三郎被丰臣秀吉追杀的那个夜晚也只过了不到一个月,而穿越时空、逆转结局的机会又就放在眼前——

若是人类当真能这样轻松放下,那自称“历史修正主义者”而大肆破坏历史的时间溯行军又是从何而来的!!

在当初为了护主而悖离自身“守护历史”的使命时,次郎太刀与太郎太刀便已经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如今得到了帮助有幸恢复成原来的模样,他们这份忠义也从未改变,若是要再一次面临这样的选择,他们同样会为了三郎甘愿堕落成妖魔般的溯行军……只是,现在已经和曾经不一样了。

现在已经不是他们不拼死反抗历史进程,三郎就必定死亡的局面了。

次郎太刀不确定自己和兄长是否还背负着时之政府“维护历史”的束缚,但他更不敢肯定的是,如果三郎真的坚持要改变那个秀吉反叛成功的结局,自己究竟会如何选择。模模糊糊里他也意识到,如今这个天人入侵地球后的“江户时代”绝不是正常历史中的江户时代,但更多的东西他却也不愿意去联想。甚至如今,三郎提出要穿越时空,他与太郎太刀的第一反应也是“不应亲身涉险”,而非“往事如风、应当忘却”。

“虽然有了人的身体是很好啦,”次郎太刀反过来勾住坂田银时的脖子,叹道,“但是人要思考的东西也太多了。人家在作为刀的时候,只需要被主人挥舞就够了,但是成了人以后,就开始思考什么要做、到底是主公要做还是自己要做……人心的烦恼这么多吗?”

“大哥是相对来说更远离尘世的刀,要是他这方面的烦恼也会比我更少,那也太羡慕了。”

被花魁一样的男人(重读)半搂在怀里,坂田银时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最后还是屈从于大太刀付丧神简直犯规的力量,答道:“有烦恼不是很不错吗?人就是因为有了烦恼才会挠着头皮骂骂咧咧地走那么长的吧。像你们这样自持付丧神的身份,那会连老妈的油腻便当都尝不出味道的喔。”

次郎太刀笑得花枝乱颤:“哈哈哈,虽然人家有刀匠,但是该叫老爹才对。而且油腻便当什么的虽然不记得,但是同样来说,还没成为付丧神的时候被用来杀敌的血味也不会记得~”

坂田银时脸都绿了:“等一下这么重口味吗?!我所说的话能联想到这么重口味的内容吗?!”

次郎太刀继续道:“不过,要是没有人身的话,那就连纠结的机会都没有了。而且现在反正也是和时之政府失联……那就任由主公去试试嘛!虽然人家对主公的性格也不能说是十分了解,不过这种时候,明智先生应该是会支持主公的。”

“人家作为主公点化的付丧神,可不能连明智先生对主公的信任都达不到吶?”

由于志村新八问清楚了平贺源外安全性的问题,坂田银时解决了付丧神的内部矛盾(?),神乐……神乐和三郎分零食吃,很好地化解了气氛(三郎并未感觉到气氛出现问题),所以最终事情又拐向了神奇的方向——能源。

由于两名大太刀付丧神的武力实在是太具威慑力,平贺源外对三郎这个名字也颇有好感度,因此他最终选择了的是这种方法:提取出三郎身上存在的时空坐标,再根据X光扫描骨骼的成像推算出大致的时间范围。毕竟到了平贺源外这种水平,自然也知道,穿越时空这种事最怕的其实不是穿越失败,而是穿越到了平行世界。

只是将对象从物体换成人,平贺源外势必就要对机器进行进一步的改造。至少今天三郎是没办法亲身体验一下机器的威力了。

……大多数时间里都是自由地制造机器,直到碰上了三郎这么一个甲方。平贺源外在短短半天内经历了拿到可以检测的古董(刀装)、炸了房、直接购买了新的X光机、直接做了新的机器、对新的物品(太郎太刀的本体)做了检测这么一系列,以正常速度来走至少能够花上一星期的事件,一时之间也对三郎这种说做就做、关键是还真的能做成的高行动力的叹为观止(心惊肉跳)。本着绝对不想被这样的甲方在背后监工……不对,本着机械制造可以自己来,但能源问题一时之间无法解决的想法,平贺源外干脆地直接将寻找足够能源的事情丢给了三郎和万事屋。

并且他说的十分不挑剔:“能源这种东西怎样都行啦。反正现在付丧神都能出现,随便你们找出来什么,只要能给机器驱动力就可以了。”

于是坂田银时当场拿来了一个跑轮,并且让神乐站了上去:“好了,这样就解决了!”

平贺源外:“解决个屁啊你以为这是仓鼠跑跑轮动力发电吗!!这种速度怎么可能累积得起能量来啊!”

坂田银时:“切。这都不行吗,你很难搞啊。新八给我找个钓竿来,像这样勾住食物然后直接放在神乐的眼前让她看得见吃不着……噢噢噢!!跑起来了!!速度更快了,已经是残影了!!”

志村新八:“这速度肯定也达不到吧!不是都说了几分钟就能耗掉歌舞伎町一个月的电量吗?神乐这种跑法发电也不可能达到这种电量……等等跳起来了……等等等等神乐!!不要咬上去啊!鱼钩、鱼钩啊呃呃呃!!”

这种漫才一样的发展已经是万事屋的传统艺能了。但就算是和万事屋打过几次交道的平贺源外,面对这一幕,表情也不由得从“我什么场面没见过”变成了“这场面我真没见过”,最后没好气地把一行人全部轰出门外,并留下忿忿一句:

“你哪怕是大家都变成了光*也比这个强啊!!没找到能源就别来见我了!!”

只留下万事屋的三个人面面相觑。

神乐:“这个台词……是奥○曼吧!平贺先生也看奥○曼吗阿鲁!”

坂田银时百思不得其解:“明明他也不是甲方吧!刚刚他面对三郎还一副有点心虚被迫赶工的样子,为什么面对我们就这么理直气壮了!”

志村新八是唯一一个注意到实际情况的人:“等等,之前房子塌了还没有修,他就算把我们关在门外也没有用啊,而且……等等又塌了!刚刚关门的力道太大了上面的东西又塌下来了!!”

由于这次被活埋(?)的只有平贺源外一个人,而且那些制作好的机器人大军也不是一点用没有,万事屋敲了敲门又换来平贺源外中气十足的大骂后,就直接拍拍屁股走了。三郎作为一并被关在门外、但是完全没有被战火波及的甲方,倒是没有太过苦恼的样子——并不是完全不苦恼,只是他蹙眉也好、遗憾也好,这些情绪都只是轻飘飘地浮在他脸上,似乎从未真正在他的心中停留。

而同样的,他也几乎难得看见(至少万事屋们从未见过)气馁和挫败的样子。不管思维时不时奇特、言语表述是不是太直白,这种坦然且随意的表现带来的本就是强大且坚韧的自信心。也正是因为这样,就算三郎时不时地出人意料,甚至有时还会有堪称孩子气的表现,但那种可靠感依旧深入人心。

志村新八也就直接对着这么可靠以致于都不像是委托人而是神奇海螺(?)的三郎发问了:“能源的话,三郎先生有什么打算吗?我目前知道的能源就是汽油、太阳能一类……但是这些好像都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如果您没有办法,我们就先从能吸收太阳能的板子开始了。”

三郎道:“嗯……我也不知道诶。虽然电费的话我应该是能交上的(坂田银时:什么?这种电费的钱都能垫的起吗???!),但是为了我穿越让大家都停电不太好吧。而且刚刚那个平贺先生说什么变成光……这种我也不太懂啦。”

志村新八:“……等等,他说的变成光并不是真的变成光,是指一种,那什么,类似心灵的力量之类的……”

三郎:“我知道啊。我也看过奥○曼的。”

志村新八:“为什么你会看过啊!!你不是织田信长吗?!为什么在这里又是打UNO又是看特摄片,而且你到底是哪里来的那么多时间看的!!你其实就是有时光机才对吧!”

三郎:“那个很出名啊,我小时候当然有看。不过心灵的力量、心灵的话……”

他看了一眼正牵着定春遛狗回来和他们会合的夜斗,恍然道:“啊对了!那个‘面妖’!”

第41章在江户的第四十一天

“不行,绝对不行!”

在三郎恍然大悟了一句“面妖”,并紧接着提出要向藤崎要几只面妖后,夜斗立刻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双手在身前比出一个大大的叉,清脆的少年音都因为拔高了不少显得尖锐了起来:

“绝对、绝对不要去招惹老爸他!他绝对不是那么好心的人!”

三郎直白道:“我也知道他不会愿意配合啦,不过问一问的话应该没问题?”

“才不会呢!你一旦过去就是羊入虎口,老爸他一定会、不,我也不知道会怎么对待你……但是老爸他不是会放弃的人,他一定会再打次郎太郎的主意的!”夜斗已经恨铁不成钢地冲过去抓住三郎的肩膀开始摇晃了,“绝对不要去接触他!一定不要!”

“这样吗?”三郎蹙眉道,“那能源就没办法解决了诶。我是觉得找他是最快的方法来着。”

“不首先这个前提就错了吧。”志村新八面无表情地吐槽道,“为什么就真的以变成光这个前提开始了!?然后一下子就跳到了正面情感的相反方向面妖吗?!然后连要去找藤崎你都打算好了是吧?!织田信长果然不是常人能胜任的……不,就算是织田信长,也不可能答案就跳到你眼前来啦你清醒一点!!”

三郎申辩道:“但是当初打起仗要和武田家对峙、超危险的时候,武田信玄就突然死了诶。然后和上杉谦信的时候也是这样——”

“你,是想说你有克死敌人的buff吗。”志村新八道,“那有这种buff的话你不就更不用担心了,夜斗的那个老爹直接就被你克……等等夜斗你这是什么表情!”

夜斗不自然地扭头吹起了口哨:“抱歉,虽然我知道老爸不会死,但是想一想的话又觉得如果能看到他受教训的脸还是挺开心的……”

志村新八:“你是哪里来的叛逆不孝子!问题儿童全都集中在这里了吗?!”

“总之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作为一个将定春遛了一圈又一圈还没有被咬中过的人(神),夜斗挺了挺胸,再度警告道,“原本我是不会对你们说这些的,但是你们都已经和老爸打过交道了,所以也就无所谓了——老爸他真的是个很可怕的人。不要和他作对、如果可以也不要引起他的注意……次郎太刀、太郎太刀的事,我会试着去解决的。但是绝对不要独自去找老爸!听到了吗?你们都是!”

“知道了知道了。”坂田银时用小拇指的指甲掏了掏耳朵,从口袋里摸出一枚宽永通宝*弹给夜斗,“喏,辛苦你遛定春了。今天遛了这么久,想必定春也没有力气咬人……呃啊!”

他的推测才刚刚说出口,就见被夜斗不知遛了多久、刚刚还趴在一边呼哧喘气的白色大狗已经一跃而起,一口咬在了坂田银时的卷毛脑袋上。

作为定春的饲主之一,面对这每天必现的情况,志村新八很娴熟地一手一个抬起坂田银时的腿,打算就这么回万事屋了。他走时还不忘和三郎说明:“那天色也晚了,我们先回去了。明天我会去市场询问一下光伏板这类东西的价格的——夜斗!回去了,今天晚上难得有年糕吃——”

“……不,你们先吃吧。”

接到了铜钱的夜斗连忙将小小的铜钱珍惜地揣进怀里,那种活泼外露的喜色很快就如西下的夕阳一样收敛了起来,蓝盈盈的双眼有种奇异的、摄人的明亮。

他搞怪一样地歪着头、用拳头敲了下自己的脑袋,由于外表年龄不大,看上去倒颇为可爱。

“伟大的夜斗神我要趁机去传教!这里的小姐姐人都超好,愿意等人家把话说完才叫保安来~”

志村新八一针见血:“这完全是被当成骚扰来处理了吧!”

“那我先走了!对了,不准把我的箱子丢出去!”

“你真的把箱子当家了吗?!登势婆婆和凯瑟琳都以为万事屋养猫开始给猫粮了喔!?”

——

对于万事屋会不会把箱子丢出去这种事,夜斗心里也没有底。他虽然一直有着要和藤崎、螭分开的想法,但一直无法下定决心,更不知道自己除了听从老爸的命令以外,还能选择去做什么事。而目前虽说趁机在万事屋占了一个角落,但对于自己能被这群人记住多久,在被记住之前到底能不能看清那些除了杀人以外的工作怎么去做,这些对夜斗来说都是未知数。

他只能怀着焦灼的心,一边安慰着自己尽快赶回去,一边竭力狂奔,在高低不同的屋顶中不断跳跃。以他的身手来说,这种障碍根本算不上什么,真正让他脸色难看、心脏狂跳不止的,反而是要去追溯藤崎的踪迹这件事本身。

“你在这里吧?回答我!”

他和他口中的老爸并不存在实际意义上的血缘关系,人类本也不可能生出神明——但他和藤崎拥有同一样“神器”。也就是那种被赋予了名字、可以在神明手中变化出不同东西的死灵。*

而比起只有一个神明赐名的神器,像是螭那样被多个神明赐名、也可以被多个神明使用的那种死灵,有另外的名称专门用来称呼这类“神器”*——

“——野良。”

夜斗看着从水中渐渐上浮、穿着白色和服的少女,僵在原地道。

“好久不见,夜卜。”螭温柔地笑道,平放在腿侧的双手袖子下滑、挡住了手臂上的数个字样,“在外面玩得开心吗?父亲大人特地让我不要去打搅你。那家人真的带你跑了好多地方呢。”

尽管螭没有说出具体的话,但夜斗自己也已经能想象出、样貌清秀的男人是如何含笑在不被注意的死角处注意他笨手笨脚地和万事屋们一起工作的样子,一时间竟然有种背后发毛的感觉。他按捺住打冷颤的生理现象,强行镇定下来:

“不要叫我那个名字,叫我夜斗。”

螭的脸色几乎是肉眼可见地阴郁下来,眸光冷漠,看起来越发像个不详的精美玩偶,但随即她又甜甜地笑了起来:“好啊,如果是夜斗你的想法的话。反正夜斗的真名也不需要被那些凡人知道吧。”

她朝前向夜斗走去——夜斗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但还是被她接近。早在不知道多少年前就已经死亡的少女看起来仍然美丽动人,永远处在含苞待放的年纪,那种孩子气的期待也如活人一样带着些鲜活气息,她道:

“那么夜斗是终于在外面呆腻了,想要回家了吗?我就说,那些人完全不知道怎么使用你,夜斗也寂寞了吧。啊,有在外面收别的神器吗?如果收了我也不会介意——”

她抬起一只手,以袖掩唇,轻笑出声,那双深红的眸子被刘海的阴影笼罩,呈现出晦暗之色:“大概吧?”

夜斗连忙又后退几步,躲开螭另一只要握上来的手:“我、我不是要回去的!”

螭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没能握住夜斗的手,稍稍眯起眼睛,冷漠地站在原地。

“老爸他还在打太郎太刀和次郎太刀的主意对不对?”比起螭更不想面对藤崎,夜斗一鼓作气道,“那种刀、根本不适合我用,一开始就相性不合啦!”

但螭的注意力却放在了其他事情上:“所以说,夜斗想要抛开我和父亲大人,一个人在外面是吗?”

夜斗硬着头皮道:“我也该体验一下新的生活,就和他们说得一样、那个、那什么,我也不愿意啃老!”

螭冷漠地回答道:“不可能的。夜斗是不可能脱离我和父亲大人生活下去的。因为夜斗就是这样,除了杀人以外没有别的能力,也不知道如何去做任务,你也根本不需要和其他人去相处做那些蠢事。”

她说着,唇角又泛出奇异的笑容来,像是带有一些母性,但又冰冷刺骨:“不要闹脾气啦。我们就和以前一样就好了,不是吗?父亲大人会帮我们选好要做什么任务,然后夜斗只要带着我,就能够成功地完成。以前的几百年都这样过来了,没有必要现在突然改变吧?然后委托人也好、父亲大人也好,都会非常地高兴。”

她像是在叙述什么理所当然的事情一样,语气笃定不说,还伸出两只手,点在自己的唇角上,缓缓拉出一个不像她会露出的灿烂微笑:“夜斗、也会非常开心的。”

夜斗背过手去,十指交叉在一起。他并没有因为螭的话术动摇,只是尚且欠缺了一点与老爸、与这个野良割断关系的决心。如今螭越是让他回来,他反而越是想起了在万事屋睡纸箱和遛狗的日子,深吸一口气道:“我不要。”

“次郎和太郎,我也不要。总之我不会回去的。”

螭的表情终于彻底阴郁了下来。

她放下手,细长洁白的十指紧握成拳头,那张美丽的脸孔上,除了不悦、似乎还有更深一层次的憎恶:“坏、孩、子。”

“夜斗你,被人带坏了。”

第42章在江户的第四十二天

刚刚夜斗是如何焦急地寻找螭的,现在他就是如何焦急地狂奔回去的。

在阴郁地给夜斗下了判断后,螭就没有再接受夜斗的反驳。看上去只有十几岁的少女冷漠地看着夜斗,静静地听了好一会夜斗重申不需要次郎太郎之类的话后,才复又扬起了笑脸,一步步退回到水中,只留下一句话:

【那么夜斗猜猜看,父亲大人的面妖现在在哪里呢?】

明明也只是突发奇想来找螭、却被拖延了时间的夜斗顿时背后冷汗直流。他一时之间甚至难以冷静地思考,这到底是藤崎在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还是螭故意要刺激他。他只能试图抓住螭却看见螭消失在水中,眼看得不到更多信息后立刻飞奔而去,像猫一样跃过一个又一个屋顶。

歌舞伎町即使是入夜也灯火通明,在人造的灯光下,每个人或天人的脸上都是相同、不断晃动的五彩色泽。但在身为神明的夜斗眼中,除了那些几乎要成为光污染的灯光颜色,还有大片大片不详的黑色正无声无息地蔓延。

这种黑色本就是妖魔的前身。卖药郎曾经形容过妖魔是生于负面情绪之中、源源不绝的生物,这话也不算错——只是一般人即使出现负面情绪至多也只是吸引秽气,除非真的“走运”或是负面情绪达到了一定程度和一定时间,才会吸引甚至自身生出妖魔。

秽气是妖魔的温床,是妖魔的一部分,也是传播污染的媒介。

歌舞伎町会有这样大面积的秽气蔓延,甚至不一定是藤崎在作祟——而是世道如此,当天人的特权到了一定程度,当被欺压的对象已经成了某一个固定阶级、无处不在,这种无数人相同又不同的负面情绪吸引而来的秽气也就经久难散,甚至会逐步感染附近的人,一步步扩大秽气所在的区域,将这一块变成妖魔的食场。

当你遇见的所有人都心怀苦闷的时候,你也不可能光明正大笑出来,对吧?就是这样的道理。

夜斗能够肯定妖魔跨越从彼岸来到此岸(人世)的界限就算因为人世间的动乱而变得频繁,总地算起来也只是偶尔的程度。但被藤崎以面具控制住的妖魔显然不在会被界限限制的那一类里。如今看着歌舞伎町到处都是负面情绪蔓延的黑色,甚至有几个黑色格外浓稠的地方已经隐约有眼珠长出,他也没办法通过秽气的流向去确定面妖具体的位置。他没有神器在身,战斗力大打折扣,而以歌舞伎町这种秽气程度,就算有什么亡灵估计也早就被秽气侵蚀了……他一时之间根本不可能找到什么新的死灵并通过赐名来拿到神器。

而螭不见踪影,更不可能来帮他。

如果老爸仍然觊觎次郎太刀和太郎太刀的话,那么按理来说三郎那边会是最危险的,他应该先去三郎那边看一看才对,如果真的有面妖在,那么……

那么……

……那么,如果面妖数量太多,次郎太刀和太郎太刀无力对付的话。他一旦过去,为了发挥自己的战斗力、救下三郎,是不是就要将两个付丧神作为自己的神器使用了呢?

而一旦他对次郎太刀和太郎太刀赐名,就等同于做了藤崎原本想让他做、却被卖药郎一行人打断的事……毕竟神与神器之间的联系(缘),怎么看都要大于人与付丧神的联系(缘)!不管成不成功,都只是为藤崎做了一次验证罢了!甚至这一次、可能还会有次郎太郎本人的配合?

他如果现在赶到三郎身边,到底会看到什么?

夜斗一个趔趄差点用脸扑在房顶上,一时间有些后悔没有让螭接近、导致之后螭想离开他也没办法阻拦。哪怕是让他问清楚老爸的面妖数量也好啊!!

如今也没有后悔药吃。

若要说夜斗和三郎交情有多好,那当然不可能。次郎太刀和太郎太刀不管性格如何,身上散发的都是在神社被正经供奉过的味道,这和夜斗这种自称神明却连神社都没有的家伙大不一样。他对螭说的“合不来”也不算完全的假话。只是万事屋目前接纳了他、三郎又是万事屋的委托人,平时有买什么食物也会慷慨地分过来……神明没有判断善恶的天性,他只是觉得,要从本就因为穿越而一无所有的家伙手中,再夺走什么,未免太过分了一点。

没有神器会指引他,他只能通过这一点朦胧的感觉来决定该如何去做。

眼看三郎所住的旅馆已经近在咫尺,夜斗不顾行动是否恰当、直接一脚踹碎了玻璃,从上锁的玻璃窗里跳进来,一把挥开紧闭的窗帘。

玻璃的碎片如星子一样反射出莹莹的光,屋内次郎太刀和太郎太刀都形容端肃,高大的身躯让房间都显得有些逼仄。那些夜斗在外面随处可见的秽气,在屋内已如冰雪一样消融,取而代之的是凛冽清净的灵力。当窗帘大开、外面的光照进来后,屋内墙纸上巨大的刀痕便清晰可见,甚至连碎了灯泡的电灯还在轻轻摇曳。

夜斗粗略扫视了一下室内,只看到了接近门边的角落里有一个碎裂开的面具——这代表这里之前只有一只面妖。

如果藤崎之前一直有暗中观察他、窥伺次郎太郎的话,那么藤崎应该知道,这两名付丧神尽管方向上和正经的神明稍有不同,灵力的强度和武力上并不比之逊色。一只面妖除了送菜以外根本没有别的作用。而夜斗就算离开了藤崎一段时间、不知道自己老爸在这期间有没有做出新的面妖,但至少藤崎不止一只面妖这件事他还是清楚的……也就是说。

其他的面妖,被派去哪里了?

灯牌依旧在他身后五彩斑斓地闪烁着,唯独夜斗的脸色像雪一样苍白。

如果说,数量多的那些面妖不在三郎这边的话。那么没有神器在手的他,要如何去救万事屋那几个人?

而三郎这边,他也没办法保证,藤崎不会再杀个回马枪。

——太糟糕了。这种被老爸控制住、无能为力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

“——我真是个蠢货!”夜斗一巴掌盖在自己脸上,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光想着藤崎对次郎太刀和太郎太刀的觊觎,却完全忘了,三郎一行人和万事屋一行人的行动并不是完全重合的!如果藤崎想要对三郎下手的话,其实是随时可以动手,之所以等到今天,完全是看夜斗什么时候会离开万事屋!

“怎么了吗?”三郎也看到了夜斗,问道,“刚刚突然有面妖跳出来——可惜次郎太刀砍太快了。又要换个房间住了。”

“没事。抱歉……”夜斗低声道,“是我的错,我没想到老爸会想对银时他们动手……为什么啊,明明只是普通人。还是说我想独立、居然会让老爸那么生气吗……”

“诶,不是这个原因吧。”三郎直白道,“银时他们之前入狱我觉得也是藤原(藤崎)干的。他应该早就想好了要这么做吧。”

“对银时动手,是他们那边也有面妖吗?”

之前就已经在试着不和藤崎一起行动、因此完全不知道万事屋入狱这回事的夜斗还没从三郎轻描淡写说出来的信息里回过神来,下意识道:“我还没去确定,不过应该是会有的。老爸他为什么会对银时他们这么在意……?”

“这个我不知道。”三郎坦然道,并且一敲手掌心,扬眉道,“银时有面妖……这不是正好吗!”

“刚好下午还在说想要向藤崎要面妖来着,结果晚上就出来了。虽然他应该不是什么好心,但是也蛮及时的诶!”

(此时还在忙于改机器的平贺源外原因不明地打了个冷颤。)

“——你快点放弃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啦!面妖当然是被老爹用面具控制的,不可能乖乖听你的话去当什么能源!!到底是什么奇怪的东西才会让面妖当能源啦!”

“嘛,不要在意这种事啦。”三郎满不在乎道,“银时他们好像不太擅长对付这个吧?太郎、次郎,我们一起出发去万事屋喔——啊,顺便给土方也打个电话吧。”

(此时正在睡觉的土方十四郎原因不明地打了个冷颤。)

“……我知道了。”夜斗道,“跟我来,我知道从这里去万事屋的近路!”

三郎:“喔,很能干嘛!你来这里还没多久吧?”

如果不是因为情况紧急,被人夸奖的夜斗大概尾巴都要翘起来了,但此刻他也只是原本苍白的脸色渐渐回温,少年会有的那种神采飞扬的气息又渐渐涌了出来:“那是当然,我是神明嘛!”

夜斗所说的近路也确实是近路——虽然对次郎太刀、太郎太刀这种身材高大、夜视能力也有所欠缺的大太刀付丧神来说可能不太友好,但是看在基本在巷子里只需要埋头向前冲的份上,两个大太刀前进过程中也没遇到什么太大的阻碍。

只过了几分钟,万事屋的招牌就已经肉眼可见。

浓重的秽气如同囚笼一样紧紧裹住万事屋所在的那一层,连里面的灯光都被包裹得只能透出一点微薄的光晕。紧接着,一条腿猛地踹烂了窗户,伴随的还有神乐的怒吼:

“可恶!!这是给夜斗的年糕!居然敢在我之前偷吃!!!”

志村新八:“这个……不是来偷吃的吧?!”

第43章在江户的第四十三天

比起什么面妖什么秽气,万事屋显然关心的是其他的东西。

因为在神乐那惊天动地的一脚后,从万事屋里传来的争吵声显而易见地清楚了许多。首先是志村新八的质问声:

“我明明留了一碗的,怎么现在只剩两口了!?其他的呢?登势婆婆给了我们一大包快过期的年糕吧!这些都不够你吃吗?!”

“我才没吃呢,是刚刚一瞬间有看到恶心的怪东西要来偷吃阿鲁!”这是神乐的反驳声。

“偷吃个头啊!根本没看到有其他的东西!不要把偷吃的锅推到别人身上!你脸上还有红豆粒呢!”

“哎呀小孩子嘴馋,就不要怪她了,其实我也看到了好像有什么虚影——”这是坂田银时一点也不走心的劝和声。

“——银桑,麻烦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你的嘴角也有红豆粒。”

银时的声音光听着都能感觉到他的心虚:“那个,哈哈哈我怕不合夜斗口味,就想着先替他尝一尝汤汁什么的……”

“你之前吃的也不少吧!!抢小孩子的饭吃有意思吗!”

神乐也义愤填膺道:“就是!上次我吃猫粮的时候阿银还和我抢肉多的那一份来吃!可恶,越想越生气!”

“不等等,为什么你们会吃猫粮,不会是登势婆婆以为我们养猫后送过来的猫粮吧。万事屋的财政到底沦落到什么状况了,为什么这件事我不知道……神乐!等等神乐!!”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一个白色天然卷的男人因为巨力撞击,直接在门上砸出一个人形的豁口飞了出去,啪叽一声撞到对面的房顶棚上,整个人定格成一张大字形的纸片片,默默地向下滑去。

……这种脱困方法属实是夜斗没想到的。只能说一句不愧是你万事屋!!

虽然万事屋的老板毫发无损(?)地脱离了危险地带,但神乐和新八两个人还在被秽气围住的屋子里,尚不是能让人觉得轻松的时候。夜斗自知,他能够看到秽气与面妖,全赖生而为神明;三郎能够看到秽气这一类,是因为灵力太高;但神乐和新八两个人到底能不能看到这些,还需要打个问号。

连看都看不见的东西,要怎么去躲避呢?

在夜斗与万事屋相遇的那几个小时前,万事屋确实也和面妖打过一次交道。但那一次队伍里坂田银时、土方十四郎生来就对这类东西敏锐许多,再加上三郎和卖药郎都在,又处在逢魔时刻,简直就和每个人都放了个全体buff似的(就这还把新八漏出去了),以致于短暂地跨越到了彼岸的世界,直面这个狰狞的怪物。但现在却没当时那样的条件。

面妖的袭击,更着重于污染与附身。

那种负面的怨气会通过它们去污染人的灵魂,无数起自杀案件的受害人就是这样被妖魔的絮语引诱,而自杀本身也会让灵魂从此与妖魔同化,难以成佛。附身是个少见的例子,但终究也是要置人于死地,毕竟妖魔的本性就是吞噬更加纯净的东西,诸如神明之体,诸如灵力,也诸如人的魂魄……如果魂魄本身受到了侵蚀,就算志村新八和神乐还活着,夜斗也一时之间无法预估会对他们带来怎样的影响,毕竟——

……说起来神乐好像不是地球人而是夜兔来着?

天人的话对妖魔这种东西会有抵抗力吗啊?毕竟这玩意是不是更像传染病一类?天人和人类基因上就不同吧?

不得不说夜斗虽然到万事屋只有短短数天,但已经受万事屋影响至深了。由于在江户难以找到纯洁的死灵,夜斗已经手无寸铁好一阵子了,目前他在这里,除了试图用自己作为神明的气息看看能不能将那些妖魔吸引过来,暂时没什么其他能做的,思维差点就跑偏了。

而秽气也确实在他赶到一瞬间就被他引来了一部分——这种类型的秽气都只是难以成形的怨念,纯属自发追着妖魔聚拢的东西,就算没有神器在手,夜斗也能将其挥散掉。但在这部分只会追逐、没有诞生自我意识的怨念消失后,包裹住万事屋的怨念囚笼也只缩水了一小部分——夜斗已经能够肯定老爸的面妖已经集中在里面,没有多犹豫,他确定了坂田银时除了成为片片外没有大碍(?)后就直接拔地而起,踩着围栏或房屋旁边的排水管道,几个借力就轻松地翻上了楼。

没等他探出头,一梭子弹立刻嗖嗖地打在头顶上方,吓得他立刻把头又往下缩了回去,等了一会确定没有子弹才继续翻进万事屋的窗户。

距离近了,志村新八气急败坏的声音和神乐的对吵声也就越发清楚,两个人过大的音量简直要吵得人耳朵发疼。

“唔啊神乐你又干嘛!干什么突然打子弹?门、门啊!!换门是要钱的啊!”

“啧,刚刚突然在那个地方感觉到了杀气阿鲁……”

“所以你的响应就直接是一梭子弹吗?!登势婆婆的杀气我现在就已经感觉到了!”

“那里!也有杀气!看本女王啊哒哒哒哒哒哒——!”

“你的口癖尾音都变了!根本是兴奋起来了吧!等等那里是存钱罐——”

“这里也是阿鲁!”

“——不——要——啊——我的——推扇——对不起我没保护好你们……不不住手我的亚克力立牌——”

志村新八的哀鸣是如此凄厉,简直闻者伤心见者落泪。神乐一顿扫射猛如虎,整个房间几乎都遍布弹孔,连夜斗的纸箱都被打掉了一个角(夜斗呼吸一窒)。但当少年神明真的钻进屋里后,除了那些盘踞在房间各个角落、果然在这的数个面妖以外,他还惊愕地发现,神乐虽然看不到面妖的所在,但发射子弹的方向还真不是随意发射,几乎每一次大方位扫射时都是精准地选中了面妖数量最多的、也就是邪气最重的那个角落。

藤崎从未告诉夜斗,这些面妖到底是为何要制作出来的。在更加久远的年代、夜斗更加幼小的时候,他也曾经被用这些面妖“教育”过。但少年神明仍模糊地意识到,目前他的父亲所制作的这些面妖是有缺陷的。尽管每个缺陷不同,但神乐的扫射既有光(火星)又有热,这基本是大部分秽物不愿意接近的东西。因此尽管万事屋内的面妖密密麻麻、让他背后冷汗直流,这两个人也暂时没有遭到伤害。

……啊以志村新八这个如丧考妣的样子可能不能算是没有伤害?

眼看志村新八看神乐的眼睛都要红了,夜斗连忙紧急将事情解释清楚以免面妖还没解决、万事屋内部就互掐起来:“等等!神乐说的没错!虽然你们不一定看得到但是这里都是面妖!目前的当务之急是先离开这里!”

“面妖?”志村新八冷笑一声,“上次那个、只有妖刀能造成伤害的面妖吗?”

夜斗:“呃我不知道妖刀能不能伤害,不过你如果以前也看过这种带着面具的妖魔的话应该是了。”

“开什么玩笑。”

志村新八语气沉重,将有着弹孔的推扇放在一边,再将新生偶像“寺门通”的立牌用衣服擦了擦,珍惜地放在怀里。

“我那么努力地去收集这些东西,为她加油打气。一开始用的还是只有印名字的那种推扇,到后面官方出品的推扇我从来都是一次性买三个。银桑资金欠缺下,我好不容易抠出来的工资,买的立牌还有特典册子……就为了这种事,就因为区区面妖,我爱的证明居然就要被这样消耗掉,居然不是在演唱会折损,而是在!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上!被弄伤了!!”

志村新八撕心裂肺地咆哮道:“寺门通的立牌边缘有了擦痕啊!!!”

……夜斗不由得被这一气势所慑,带着神乐后退了一步,结结巴巴地劝道:“等等、冷静,只是擦痕的话——”

“区·区妖刀能伤害到的东西?”

在从破裂不堪的门窗外照进来的灯光下,志村新八的眼镜反射出锐利的光。他明明看起来也是个少年,然而此刻,他全身的肌肉都随着呼吸在起伏,那种冰冷的、比之面妖的怨念也不落分毫的强大怨气犹如鬼神般在他身后凝结。他眸光冰冷,一手握住了被坂田银时随随便便放在墙角的洞爷湖·木刀·备用品,浑身的杀伐之气在此刻尽数倾注于刀上,以致于让他疾步向前,奋力挥刀时,那种无形的怨恨也如凛冽的罡风般沿着刀挥动的弧度四散而开!

他没有看见面妖,但在这一刻却自发找准了面妖最多的那一块地方,怀着满腔怨气,硬生生将这些面妖向后逼退:

“不要小瞧我啊!!我可是寺门通亲卫队队长!!”

……这场景夜斗真没见过!!

尽管这一刀充分表现了志村新八的愤怒,但夜斗还是眼疾手快在他挥刀后揪住他的领子向后拖去:“——这个没办法对它们造成实质性伤害的啦!!总之先离开!”

第44章在江户的第四十四天

志村新八,恐怖如斯。

虽然也是本能感觉到了危险、而且如果没有神乐的扫射估计这两个人早就凉了,但面对志村新八的出离愤怒,神乐还是很有眼力见地躲在夜斗背后一言不发,看志村新八如同喷火龙一样尤自试图向他们看不见的面妖挥刀。他这种不甘心的行为给夜斗的拖离行动造成了一定阻碍,但身为神明,夜斗的臂力还是有保障……大概。而且万事屋所在的楼层不高,也算是方便他们逃生了。

然而,事情到这里仍不算完。

藤崎当初会用那种手段试图抢夺次郎太郎、现在又毫不顾忌夜斗直接对万事屋下手,可见他的心中并不存在什么限制。如果一次袭击不中、就会自然地撤走面妖,这也未免太高看他的脸皮了——面妖之所以难缠,除了它是彼岸之物、难以被人看见、穿墙穿地都是小意思以外,还在于它所带来的污染是无差别的。

只要是有情绪的人类,就都会受感染。只要是有肉|体的人类,就都会受影响。有了主人的妖魔,连趋利避害的本能都丧失了,也就更加难以应付。

万事屋所在的这一条街上住着多少人?有多少人能看见面妖,又有多少人会愿意只听他们的一席话就去避难?

带着面具的、形态各异的妖魔已经气势汹汹地朝着他扑过来。已经把两个万事屋成员(主要是志村新八)拖出了门靠在护栏上,夜斗毫不迟疑地一手神乐一手新八地把人直接甩向下方次郎太刀和太郎太刀的方向,再踩上栏杆纵身一跃。

妖魔的腥臭气息掠过他的鼻端,只是眨眼间,夜斗就已经平稳落地,紫发蓝眸的少年立刻扭头朝之前的房间看过去。除了密密麻麻的弹孔和破碎的门窗这类肉眼可见的东西以外,那些带着面具的、漆黑的东西还在上面兀自蠕动着,无数只眼睛在躯体上骨碌碌地乱转,发出嘶哑的、轻柔的、耳语般的诱惑声音:

【快回来吧,回来吧……这里很重要……】

这是妖魔引诱的本性。

志村新八抱着边缘有了擦痕的寺门通立牌,颓废道:“都没有了……不对我要是回去再找找说不定还有幸存!”

神乐嘀嘀咕咕道:“好古怪!不要去啦!好像有什么东西沙沙响地吵死了阿鲁——”

志村新八顿时激动道:“哪里有!你之前就在说,结果现在还在说——”

他的话还没说完,已经被闪现在身后的夜斗一记手刀砍在后颈,原地扑街。

而万事屋楼下,原本已经关灯了的酒馆突地又亮了起来。登势老板娘嘀嘀咕咕地说着“上面怎么那么大的声音”,随即木屐声啪啪作响,俨然已经是房东要去检查房子情况的前奏。

不管是作为神明,还是作为被藤崎掌握了真名和行踪的“孩子”,夜斗都已经和妖魔打过太多次交道了。志村新八正处于情绪激烈的时候,太容易被感染,因此夜斗也是最注意他的,一看有苗头就立刻放倒。而登势那边,虽然也有神乐不知轻重直接开火的锅在,但要说刚刚开枪时登势没听到、现在才注意到,这也肯定不可能。

越是拖延,就越是危急。

夜斗甩了甩手,手上皮肤被妖魔唾液沾到的地方已经蔓延出一大块的、像是中毒了似的紫色,这块淤痕还在不住往外扩散。在夜晚里,他通透如宝石的蓝眼睛简直像在发亮,在平时那种欢乐随心的表象下,冷漠、锋利的本性渐渐显现。他一边扫视了一下四周,准确地从附近的垃圾堆里废弃的建筑材料中拖出几根废弃的木板条、抵住了登势酒馆的门,一边以锐利的眸光余光扫向次郎太刀和太郎太刀:

“次郎、太郎,你们有什么解决大批面妖的办法吗?我没有神器在,恐怕暂时要由你们来了。”

太郎太刀:“关于这个,我们——”

次郎太刀:“稍微有点看不清。人家要再近一点才行。”

夜斗本已变得冷漠的脸一秒破功:“不是吧?!你们不是都已经站在楼下了吗?!为什么这种距离还会看不见啊!之前在房间里不是已经杀过一次了吗?!”

次郎太刀:“你都说了在房间里,那只要挥刀的范围能包括整个房间,当然面妖就逃不掉了啊。现在的话,我和大哥都是大太刀的付丧神,晚上视野有限,那个东西黑乎乎的就更难看到了。”

夜斗一时之间有些失语:“……那我也是第一次看见身为神明居然能晚上看不见的。”

神乐瞬间就揭了夜斗的短:“那夜斗作为神明也有手汗啊。”

夜斗:“这个不一样!”

暂时没有空隙去处理被妖魔感染到的地方,夜斗有些混乱地一揉自己脑袋,还是不愿意去赌酒馆里登势和凯瑟琳被面妖感染后做出疯狂举动的可能性,不仅用木条死死抵住了门,还一不做二不休,继续从那堆废弃的建筑材料中挖出几枚钉子,开始原地封门。

好不同意从纸片状态恢复元气的坂田银时看着夜斗这大有弄出密室杀人……不对密室的样子,用肘关节撞了撞三郎的手臂,后知后觉:“等等,这怎么回事?我万事屋上怎么这么多奇怪东西?这是被外星生物寄生了吗?”

夜斗闻言眼前一亮,敲着钉子就回过头来:“银时你也能看见吗?这是老爸的面妖——”

银时已经掏出手机:“你老爸电话多少?不翻倍赔偿我可是会向税金小偷举报他偷税漏税和非法饲养大型危险野生动物喔。”

夜斗:“不是这个问题吧!!而且说到大型动物不怕先被因为定春找上门吗?!”

银时理直气壮:“你说什么啊!定春它的来历可是清清楚楚,和你老爸这种野生的危险生物完全不一样!”

“不过,不管是因为孩子走丢了、还是因为上次被我们撞破了他想要拐骗的事,会派这种恶心东西过来舔地板,你老爸心眼也够小的。”

“……我老爸他……算了。”夜斗放弃般地叹了口气,“总之面妖他如果不能尽快解决的话,这里的人都会遭殃的。我老爸……他想要做什么,就绝对不会动摇。如果是平时的话,倒也可以试试别的办法,但是现在……”

他试着握了握拳,朝着次郎太刀和太郎太刀的方向虚虚一伸:“你们,要把本体的刀,交给我来用吗?”

如果付丧神自己的刀没办法的话,他来挥舞就——

……就也不一定,能解决掉吧?

因为这里的人死亦或生,一开始就不在藤崎的考虑范围之内。那个人的眼中,歌舞伎町这里醉生梦死、浑浑噩噩活着的人,本就是最不应该存于世间的。如果夜斗能够成功夺得刀剑倒好,对藤崎来说无疑是天降横财。但若是确实相性不合,付丧神的本体并不能屈居于夜斗之下,那对藤崎来说,本也没有损失。

这只是一个不确定的结果。

“你说什么呢,银桑我可不记得有把你教成会对别人伸手的那种孩子喔!”次郎太刀和太郎太刀尚未回话,坂田银时已经一巴掌拍到夜斗的手上,直接攥住少年神明的手腕,把他拖过来,“而且想要东西就要,自己先做出那副表情是干什么?听好了,银桑现在就来教你,怎么要东西——”

坂田银时拨通了电话。

“喂是青光眼、啊不是,是税金小偷吗,这里发生了紧急情况,有大型野生动物到了我家——”

电话对面传来土方十四郎气急败坏的声音:“紧急情况然后叫我税金小偷吗混账东西!这种事情你自己就可以解决吧?大半夜打电话你想*****吗!!”

于是电话里立刻就只剩下断线的忙音。

坂田银时沉默了两秒,若无其事地继续拨打起了电话:“喂,是青光眼吗——”

电话对面的土方十四郎:“喂,你要是再突然骚扰我就——”

坂田银时:“大惊喜!大回馈!万事屋买一赠一活动开始了!限量蛋黄酱抢先发售,买到就是赚到,你还在等什么?我现在开始倒数,抢购时间只剩下三——二——一——”

他的“一”字还没出口,电话对面的土方十四郎已经匆匆留下一句“我这就来”,并且挂断了电话。

坂田银时看了眼也打了电话、但是因为土方十四郎尚在睡梦中没能接听的三郎,得意地挺了挺胸,抬起手以肘勾住夜斗的脖子,拐到一边就开始说出宛如藤崎式发言:“这样,等待会税金小偷一过来,你就马上去拿走他的妖刀,先把那些面妖砍了再说,然后一旦有折损让他们自己找你爸报销——”

夜斗:“不,哪里不对吧??”

虽然明知道藤崎是卡中了自己暂时没有神器的弱点,目前也不能算是自己有了能够与面妖一战的能力,但是不可思议的,夜斗原本紧绷的心情还是渐渐放松下来。哪怕他手上被感染的地方仍然隐隐作痛,而万事屋处黑云一般的面妖也有了对外扩散的倾向。

次郎太刀和太郎太刀似是同时轻笑了一声。

“无需这么麻烦。”神社出身的大太刀说道,“我们虽然看不清,但是把房子一并斩掉,还是没有问题的。”

银时:“等下等下等下?!”

第45章在江户的第四十五天

命中注定,万事屋有此一劫。

刚刚如丧考妣的是志村新八,这还没过几分钟,如丧考妣的就变成了坂田银时。而志村新八好歹还抢救出了一个亚克力立牌,坂田银时的结野主播手办能不能幸存下来就真的全靠运气了。

迎着坂田银时悲痛欲绝的目光,次郎太刀和太郎太刀在这一刻将付丧神的刀剑本性展现得淋漓尽致,毫不犹豫地就站在了万事屋的对面楼顶。对普通人来说,隔着一条街道就已经是距离遥远,何况是使用近战类型的刀,但对于次郎太刀和太郎太刀这种刀剑付丧神来说,他们挥刀的范围要远远不止刀身的长度。而且在经历了一次几近堕化、又被重新召唤的过程后,他们的灵力也被淬炼得更加精纯,如今站在房顶、衣袂飘飘,这种从容的气度,无论如何都不像是只会空放豪言的花架子。

……坂田银时只能安慰自己,最近结野主播的手办再贩了。

下方的他们就算再怎么仰起脸,至多也只能看到大太刀们线条分明的下颚。歌舞伎町的灯光依然明亮,那些斑斓的彩光落在他们光洁的脸上,只是让他们多了几分尘世的气息,对于看清眼前之物没有丝毫的帮助。但就算看不清,刀剑的本性、曾经经历过的战斗锤炼而出的本能也不会因此消失。因此纵使面妖狰狞蠕动、在察觉到有清净冷冽的灵力气息飘散过来而抱成一团、膨胀成更加可怕的怪物后,大太刀的付丧神也面不改色地徐徐拔刀。

两双金色的眼眸,就如星子一样耀眼。在人造的灯光簇拥中,从鞘里徐徐而出的大太刀刃面清亮犹如镜面,尽管毫无偏见地反射着所有光芒,仍然不掩那疏冷的、犹如明月般高而冷漠的气质。

刀身一转,被付丧神平举在手。这种过长的刀身也只有次郎太刀和太郎太刀这样身高的人拿着不至于让人觉得违和,哪怕这两名付丧神本也是刀剑所化,平举本体时手腕稳的过分,几乎让人感觉着两振大太刀仍是被放在神社供奉的刀架之上。而后毫无预兆,不加犹豫,刀刃平直向前挥出,这一片的气流都因此涌动!!骤起的狂风波及到了街道上,将几人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尘土砂砾簌簌而扬,已是让人分不清,这到底是街道上原本就存在的砂砾被扬了起来,还是二楼万事屋不堪攻击而落下的尘土。

即使再像是被供奉的刀,即使连付丧神本身都已经沾染上太多的神社中豁达高远的气息,杀人的凶器是不会改变的。

夜斗一手挡在脸前,没有被这种骤起的尘砾迷了眼睛,但他一双蓝莹莹的眼仍然在以一种纯粹的、理性的视线凝视着这一刻的刀光。没有技巧,只是单纯的力量展现,付丧神所表现出的武力便已经让人战栗,又或者是热血沸腾。

如果是他的话,只要手持神器,可以做到消灭面妖而不伤及房屋本身。如果是他的话,也可以做到将整个房屋直接扫灭。一直以来苦苦维系着自己存在的他,在对刀剑的使用上应当不会逊色于这两个付丧神——

仿佛有少女轻笑声传来,夜斗浑身一颤,只觉得手心已经布满了冷汗。

藤崎不在这里,野良也不在这里。他却好像在这一刻感觉到了这两个人对着他围过来,在他的耳边嗤笑嘲讽——

【看吧?这就是你的本性。你有想过怎么救人吗?你只会杀人而已。】

【你是祸津神啊。】

刀剑化身的付丧神尚且不会凶性难驯,而他诞生于某个人的微小祈愿,却身负厄运灾祸的寄语。

夜斗用力摇了摇头,重新看向被太郎太刀和次郎太刀挥刀所向的那一块地方。原本是万事屋的二楼已经招牌破烂,门窗障子统统碎裂成无数木屑,就连栏杆支柱上都已经布满刀痕,仿佛迎接的不是刀光化成的狂风,而是风里藏着无数刀刃。刚刚还在二楼、对着楼下四周蠢蠢欲动的面妖绝大部分已经消失不见,白色的、布着刻痕的面具掉了一地,已经失去了最开始的那种诡异气息,也同样变得破破烂烂起来。

清净的灵力确实是秽物的克星。

夜斗松了口气,跟着迫不及待跑上去的银时一起重新登上二楼,在银时抱着(只有脸)得以幸存的手办大呼小叫的背景音里,绕着整个屋子又仔细地转了一圈。屋内也像是被狂风吹拂了一遍,除了大件的柜子一类没有位移,其余的东西都大幅度偏移了原来的位置,并且无一例外布满刀痕,上面还残留着次郎太刀与太郎太刀一点清净的灵气。整个二楼从还能住秒变危房,神乐只是碰了碰破掉的招牌,那个招牌就自动掉下来不说,直接原地裂成了十几块,带着那些断裂的木头一并将走廊也砸了个洞,稀里哗啦落在最底下。

楼下的登势婆婆因为打不开房门,已经骂骂咧咧地用扫把往上捅得咚咚作响了。

可想而知这件房间如今变得有多惨烈。只是在清净的灵气徐徐散入空气中后,夜斗还是有着控制不住地忧虑,连银时等人试图打开柜子,看看还有没有幸存的锅碗瓢盆时,他都要凑上去先行打开,宛如一只保护过度的老母鸡。

“……还是要说,如果我有神器就好了。”

检查完了房间应当暂时没有残秽,但显然房子也没办法再住人,就算三郎保证了会付修理费,万事屋们今天的住宿地点也要打个问号——夜斗操心过度、以致于有点患得患失地瞎猜着藤崎还有没有别的面妖、会不会憋一会又跟在后面偷偷袭击,一边忍不住说道。

“你从之前就一直在说神器神器的。”三郎(非常没有安全意识也没有身手)地上来,在破烂的屋子里转了一圈后,听到夜斗的自言自语忍不住问道,“那是什么啊?很有用吗?”

“当然!你的刀剑不是付丧神吗,他们没有和你说吗?”夜斗瞪圆了一双眼睛道,“神器可以划线,把妖魔隔绝在线之外——这种事情是神明做不到的。要不是这样,事情应该好办得多。”

说着他又有些沮丧:“都已经是神明了结果脱离了神器就变成废柴了,这种设定也太难搞了!以前还能找到一点没有被污染的灵魂,最近几十年里现在根本找不到。除了野良……不,除了我知道的那个‘野良’以外,其他的‘野良’也都不见踪影。”

三郎困惑道:“次郎和太郎手上那个不是神器吗?”

夜斗:“当然不是!那只是因为他们自己是刀剑而已!”

思及三郎之前的各种神奇想法,他再一次出言警告道:“次郎和太郎这一次是属于用自身的灵力去驱散了面妖——倒也不是不行啦,但是这样对他们自身的消耗也是很大的。我会去找找看有没有死灵能当神器,在这之前你还是要先绕着我老爸走!这么多面妖没了,他也应该够肉痛的,还是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重新补充完,所以明白了吗?”

三郎若有所思道:“嗯——那这样次郎和太郎自己是刀,也能算神器吧。划线怎么画啊?”

夜斗:“听我说话啊!!”

三郎:“横着?用刀画?还是要买只笔来?总之先来试试吧!”

夜斗:“等等我是不是说了听我说话?你只会选择性听吗?!”

坂田银时和神乐习以为常地拍了拍夜斗的背(夜斗被神乐拍得一个趔趄):“放轻松,深呼吸,这个人可是给钱的!给金币啊!”

……于是还怀揣一个挣钱梦的夜斗迅速地冷静了,挤到三郎身边,满脸带笑:“需要现场指导吧?包教包会、不对,包教包对!手把手教导只需要一枚小判!”

三郎随意地点点头:“那就麻烦你啦。”

含泪怒赚一小判的夜斗搓了搓手,在衣服上蹭掉刚刚冒出来的手心冷汗,认真地比划着手势:“只要这样,用手指就能划出——等等真的划出来了?!”

从次郎和太郎指尖飞出的仍然是灵力,落到地面上很快就消散不见。但是在灵力消散完毕后,原地仍然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只有夜斗这种神明才能看见的雪白线条。这种线条十分孱弱、像是随时就会因为外力折断消失,若是放在刚才,这样的线条肯定也无法阻止面妖的攻击。但是毫无疑问,这仍然是神器能用出来的“一线”。

“你们不是神明嘛?!”夜斗茫然地看了看两个付丧神,最后一个箭步冲到了三郎面前,“等等他们和你有联系,难道你是神明?!不对啊,明明是人类——”

别的可以作假,但在夜斗这等一度以杀人维生的祸津神眼里,三郎是否人类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

他忍不住搓了搓手,试探性地对次郎和太郎发问:“那什么,两位愿不愿意跳槽——”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银时敲了脑袋,只能原地缩着脖子。三郎对这种挖角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次郎太郎自己愿意的话我无所谓啦,不过,现在对他们来说还是我比较重要吧。”

“对了,你的手不去处理一下吗?”

找了神器很久一无所获的夜斗垂涎地看了眼次郎和太郎,应道:“这个无所谓啦……我找个神社去洗洗就好了。”

银时:“啊这个,因为天人要建立更多的工厂来着,所以这里已经没有神社了。大概。”

夜斗:“哦就算没有……等等你说什么?!”

他愕然道:“老爸只告诉我现在已经没有神明行走在人世了,可没说神社都没了啊!”

第46章在江户的第四十六天

夜斗手上的那种不断蔓延的青紫,名字叫“恙”,本质上是被污秽污染的结果。这种程度的污染只要被清水洗净就没有问题。唯一的问题只在于目前到处都是天人建造的工厂、四处排污导致净水很难获取。最后一行人找了口附近的深井,用清冽的井水凑合祛除了夜斗手上的秽气。

这个时候就不得不再夸一句次郎太刀与太郎太刀的得天独厚了——夜斗、以及大部分的神明都是基于人们的祈愿所生,这种纯粹因为愿望诞生的躯体是极净之物,最易被污秽污染。其次以人身得到人们的向往升格成神明的,也因为只有灵魂能够背负起人们都祈愿,绝大多数是死后才能成神,因为肉|体已经不复存在,因此也容易被妖魔影响。再最后就是草木精怪或者付丧神……这一类多为妖物,因此但凡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神”的都不容易。而且和前两者不同,他们具有本体,对污秽要有更强的抵抗力,相应地一旦真的被污染了就更难祛除。

简而言之,次郎太刀和太郎太刀只要不是之前那种差点变化成时间溯行军的情况,三五个面妖那真是近他们身都近不得的。

夜斗诧异的神社一事,除了他自己以外,并没有人觉得有什么异样。毕竟次郎太刀和太郎太刀也不再居住在神社,其他人更是人类或天人。因此夜斗也只是诧异了一句后,很快就对这件事闭口不谈,也安全地没有被继续追问。至于土方十四郎,虽说来迟一步,但是完全没闲着,在没有拿到蛋黄酱的前提下,被万事屋们的双簧以及三郎不知道是不是有心的附和下,最终顶着满头的青筋和问号,将暂时无家可归的万事屋们带回了真选组——没错就是真选组。

若不是万事屋们一个个在他背后走得鼻孔朝天气势汹汹,大概会被人当成被真选组逮捕的可怜群众吧——之前他们因为新旧小判入狱的那件事都还没完全平息呢!

被万事屋踩着爆发的底线来回蹦跶,土方十四郎具体和万事屋怎么打打闹闹(?)这一点暂时不提。无意去拿土方十四郎的妖刀的夜斗思来想去,凭着之前和藤崎相处的经验,多少判断出这个隐匿在幕后、做任何恶事都不会有心理障碍的男人虽然会对万事屋动手,但因为和天导众距离太近,暂时不会对真选组做出什么明显的举动来。

虽说猜不出藤崎到底有什么布局,也因为对老爸和野良有着莫名的阴影想要尽可能地避免打交道,夜斗最后还是决定在万事屋等待房子重建完毕、和真选组共住的这段期间,去找一把神器,至少取得了武力值才能应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任何事情。

忍痛放弃了纸箱、不对,忍痛放弃了和万事屋继续在一起,夜斗理所当然地去找三郎啦!!

目前江户被秽气污染得这么严重,几乎不可能有干净的灵魂。去其他藩的话,距离太遥远不说,这种看脸(运气)的事情夜斗非常有自知之明!既然找不到神器,次郎和太郎又很明显和三郎死锁在一起,不等个几十年、三郎自然死亡后,估计是说不动次郎和太郎重新找下一家主人。那么没钱付给神器、自己都还要四处蹭饭的夜斗想了又想,最后痛下决心,决定另辟蹊径——

“三郎三郎,你要不要试试看这个能不能弄出付丧神来啊?”

——比如让三郎先点化出付丧神,他再来捡漏缔结契约。这一波实在是太聪明了!!

虽然夜斗也不知道为什么三郎明明是个普通人却能点化出付丧神,但是既然次郎太刀和太郎太刀都信誓旦旦说是被三郎召唤出来的,夜斗也就姑且信了。因此他几乎每天都会背着一大堆东西,包括且不限于古书、古梳妆盒、古茶碗甚至是别人家的妖刀过来,请三郎挨个触摸,就盼着某一天三郎的手上能够诞生奇迹。

根本不知道三郎能召唤刀剑付丧神的本质原因枫,是因为三郎本人是被时之政府聘任的审神者——今天的夜斗,或许也在某方面走入歧路了呢。

作为神明要拿走那些祖传之物简直轻而易举,虽然夜斗也有好好和主人说明借用甚至留下字条,奈何他这么一个无名之神,给人留下的记忆实在是太浅了,轻易就能被覆盖掉。因此不乏主人突然发现东西不见、一路找过来后将夜斗追得鸡飞狗跳的囧事发生。可以说万事屋目前虽还在真选组难得老实,但夜斗已经完全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折腾得歌舞伎町十分热闹。

三郎……三郎非常无所谓,并且兴致勃勃地配合夜斗摸过了每一件古物——毕竟三郎也对于只能召唤刀剑付丧神这件事有异议很久了!他还说过不能歧视其他物种的付丧神这种话啊!

只能说,三郎之所以到现在都很难让人意识到他已经快五十岁,除了脸确实长得年轻以外,这个性格也是一大原因吧。

不管是在让三郎召唤付丧神上、还是在与次郎太郎打好关系上,夜斗都越挫越勇。不过,虽然他有充足的时间,而且藤崎也消停了下来,三郎却不是天天都有空和他去玩——

因为将军又在召见三郎了。

德川茂茂对于三郎的推崇与尊重真的是一天更比一天强,连迎接三郎去将军府邸的排场都要比上一次更加讲究。对此,真选组已经感到麻木,选择老实听安排做事。三郎作为被迎接的主体,排场简陋或者盛大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两个付丧神也是不重视外物的类型。一时间只有夜斗表现正常,一脸新奇地道围着来接三郎的车转来转去,满脸钦羡。

“你没见过这个吗?”三郎并无恶意地感叹道,“我还以为是现在的神明的话应该什么都见识过诶。”

“我当然见过!”夜斗强撑着不露出没见识的样子,“就是、就是我也是活了很久的啦!一时间不会太近距离关注时代的发展,就是这样!真的要说的话我一定要比你们更了解!次郎太郎才是根本没兴趣接触科技吧?”

三郎直白道:“虽然次郎和太郎确实不太适应啦。不过因为他们很担心我,所以现在已经在自己学车了,以后就不用真选组开车,他们就能送我出门喔。”

夜斗:“等等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奇怪的话……开车?车?”

三郎:“太郎已经考过驾照。次郎因为总是有酒味,上次去考被拒绝入内了,好像说下次去考一定会换掉衣服再去。车的话虽然将军说会送,但是自己买比较好吧,我想要帅气的款式……夜斗?”

夜斗泪流满面:“可恶,不要再说了啦!!这样下去就算你新召唤了付丧神,看这种待遇也肯定不会选择跟我走啦!这么好的待遇的话换成我我也想……嗯?”

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夜斗眼睛一亮,凑到三郎面前殷切道:“不如你来雇佣我吧老大!连我和我(还没找到)的神器一起来工作!”

三郎稍一思考,回答道:“神器的话你现在还没找到就算了。不过你的话,这次要一起去见将军吗?”

突然被答应,简直惊喜来得太突然的夜斗只能茫然地发出一个“诶”的疑问声音。

“因为次郎和太郎虽然被卖药郎救回来了,但是和时之政府的契约好像还是出了点问题。谁都可以看得到他们,一旦真的被人拦下来也没办法不管不顾地开打吧。”

三郎抖了抖袖子,即使是去见将军,他也没有特地去打理外表,仍是平常那副有点随意的装扮,连表情都是淡淡的。

“夜斗不是很容易被人忽略吗?而且身手也很好。我今天的安全就交给你了喔!”

“交给我吗?你确定?”夜斗紧张地又用手蹭了蹭衣服,瞪大了眼睛后,他看起来更加像是一个普通又俊俏的少年了,“是、雇佣我保护你是吗?”

“当然吧。”三郎理所当然道,“想一个人出门也会被次郎和太郎说——大家都太紧张了。以前和茂茂将军报备过次郎他们的存在,不过将军好像也立场艰难的样子,那干脆一旦有什么要分开的时候,就让夜斗来补空缺啦。”

“……我虽然没有神器。”夜斗抿了抿唇,还是按捺不住笑意,“但是绝对会把你安全送到次郎和太郎身边的!以夜斗神|的|名义保证!”

三郎啪啪鼓掌:“真可靠!那么现在就出发吧——”

于是半小时后。

刚刚还热血沸腾的夜斗宛如被打击过度的猫,消沉地缩在墙角,连脸色都阴郁了不少,简直像是下一秒就要痛哭出声。

而一切只因为这一次的德川茂茂对三郎说了这样的话——

“上次是我太过冒犯了。”德川茂茂对于上次的打call行为做出了深刻的反省,“我虽然崇敬信长公,但是这样浮于表面的表现,只会让您觉得尴尬吧。而且您也应当得到比打call更加庄重的东西。我思来想去,觉得只有这样做或许才能配得上您。”

“——我想上奏天皇,为您修建神社。”

第47章在江户的第四十七天

神社,一个多么美好的字眼。

——为什么他夜斗到现在都没有个自己的神社,三郎明明还活着都有人为他修建神社啊!太作弊了!

夜斗简直要羡慕得咬手绢了。碍于三郎是愿意付钱雇佣他的老板,他即使内心再羡慕嫉妒恨,也只能暗搓搓地以眼神表示自己的艳羡。而被夜斗这么盯着的三郎满脸莫名其妙,当场就表示了拒绝。

“你怎么还升级了啊?”三郎道,“不要。还活着的时候就被建神社感觉奇奇怪怪的。”

德川茂茂肃然道:“但是信长公原本也是几百年前来的人吧?我……并不奢望您能在这个时代一直停留下去,而且我也能感觉到,您对这个时代没有兴趣。”

德川家既然代代都是织田信长的粉丝,自然会比任何人都了解织田信长的生平。

德川茂茂或许天真、或许执拗,但他并不是一个愚蠢的人。他很清楚,织田信长并不是一个会因为温情、或者长辈与小辈的关系就动容的人,更知道就算现在几乎没有人手可以使用,织田信长的能量也不可小觑——这个男人好像天生就具有这方面的魅力,能够吸引各路人为他所用。就算将军每个月不给他小判,这个男人也不会缺乏钱财。

这样一个有钱、有魄力、一度争霸天下的男人,在这个世界却没有搅弄风云,当然不可能是突然间洗心革面了。即使德川茂茂也觉得天人带来的科技实在是神奇无比,也见识过三郎对于那些车辆、那些贩卖机、那些飞船发出过惊叹,仍然要遗憾地认清,这个时代和这个国家并不能吸引三郎这一事实。

纵使茂茂将军还不知道三郎已经在着手准备穿越时空(且目测只能穿越几分钟),也感觉到他就像个过客。

“所以我觉得,虽然没办法留住您,但多少可以为您留下一点痕迹吧。”德川茂茂说道,“您的伟业、您的气魄,早就足够我们这些后人为您建设神社了。只是织田家还有血脉存在,德川家也有意亲近和委任职位,征夷大将军为非同血脉的人建立神社也太奇怪,因为这种种原因,才会将这件事拖延到现在。”

“但如今,您已经到了我面前,我想这大概也是上天给予的预示,告诉我这件事不应该再拖延下去吧。”

他尚未给出的另一个理由是,因为他最近一段时间的努力,天导众似乎也已经注意到了他的行动。那么接下来,不管是为了保住自己而重新选择成为傀儡将军,还是看天导众的意愿被舍弃换成一桥喜喜继任将军一职,他能够稍微自由一些地去做事的时间都不会有多长了。既然如此,在尚且在位的时候去上书请求建立神社,或许是他能做到的最大一件事了。

“不吧,我觉得没这么复杂啦。”对于德川茂茂诚恳的“预示”一说,三郎丝毫不为所动,“我对于神社那种东西没兴趣。而且就算你想做,也没办法一下子做成吧,天皇那边也不一定同意,”

“关于这个!”德川茂茂倏而激动起来,“如果是为您建立神社,那当然要选好地点、仔细规划好图纸,至少几年工夫是要的!我一定会尽力去为您设计的!”

“至于天皇那边,也请您不用担心——”

德川茂茂难得露出了胸有成竹的自信表情。

“这一代的天皇和皇储,也是信长公的粉丝。”

三郎:“……喔。那你们都蛮奇怪的。”

三郎在那边毫不留情的拒绝,夜斗在这边听着听着就心酸的眼泪即将落下——真的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为什么他这么努力想要有神社而不得,三郎拒绝了还被人追着要建神社!这就算了,他到现在都没有发展出一个信徒,而三郎什么都没干,就有两个信徒自己送上门来了!

就算夜斗是神明再不问世事也知道,将军和天皇是个什么概念,更不用说夜斗本身就是游荡在人世间的那种神明了!

可恶,他也想要那种狂热死忠信徒啊!不要的神社可以给他啊!他完全不介意的!!

越听茂茂将军让三郎接收神社的劝说,夜斗心里就越酸,吃个柠檬都不足以形容他现在的复杂心情,只能吸着鼻子捂住耳朵不愿再听,碎碎念地洗脑自己“免费的东西都是廉价的我才不要呢”“以后肯定会有人给我修更豪华的神社”的。

直到三郎被德川茂茂的劝说念得有点烦了,最终无所谓地蹙眉答应道:“好吧,随你咯。反正我对于神社这种东西也没什么信任感。”

——夜斗,顺利破防。

明明什么也没干,却把少年神明狠狠欺负了一遍。今天的三郎,也恐怖如斯。

得到三郎的同意,德川茂茂缺乏表情、看上去十分严肃的脸终于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微笑来。他对三郎那番针对神社的发言倒不觉得意外——毕竟织田信长可是烧了佛寺的人!还和一向宗死磕了好几年——虽然神佛并不一样,但也能看出织田信长在这方面并不是一个有敬畏心的人。身负滤镜的德川茂茂很自觉地将三郎不置可否的同意,直接过滤成了三郎对于粉丝心意的爱护,只觉得又完成了一项大事神清气爽。

神社的事情说完了,那么接下来德川茂茂也就开始说正题了——啊虽然神社的事其实也是正题。

“首先,我没能保管好您赠予的那些宝石,实在抱歉。”思及几日前的遭遇,德川茂茂神色有些黯然,“不过我也多少知道了一些其他的事,所以这次冒昧请您来见我,也是希望您能多加小心。”

三郎:“嗯?那些刀装吗?丢了也没关系,我还可以再给你。反正也很多啦。”

“不,请您不要这样做!”德川茂茂的表情难得有些严厉,只是这种严厉并不是针对三郎、甚至不能算是什么警告,更多的像是一种对现状的无奈与自责,“您愿意赠送宝物给我,这份心意我已经感受到了。这样就已经够了。”

“但是您之前送给我的那些,虽然对您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他们(天导众)来说,却是能派上很大的用场。”

对德川茂茂这个没有实权的将军来说,能打探到消息大概是很不容易的。但他虽然面无表情,却态度诚挚地将自己知道的信息都向三郎和盘托出。尽管由于之前刀装被抢走、让他意识到了身边的眼线要比想象的还多,天导众的科技也远比他们给幕府的那些东西要发达,但这也只是让他在对三郎提及的时候隐去了天导众的名字,仍然不妨碍他尽可能地让三郎理解现状。

“他们(天导众)发现了一种非常强大的、可用的东西。或许是可以作为能源,或许是可以帮助他们达成什么愿望,毕竟更具体的消息我也无从得知。”德川茂茂道,“德川家的代代相传的宝物(刀装)被他们发现能派上用场,这一点您已经知道了。只是,那几个圆球数量实在太少,而他们在市面上百般寻找也没有找到类似的东西。”

“您在新旧小判更换的事情上提点过我,我想您也应该能够看清楚。”

新旧小判的事还是不久前发生的,直至现在还没有完全过去。提到这个的时候,德川茂茂也有些许无能为力的遗憾之色。

“幕府的统治到底是平稳还是安定,对他们来说其实并不重要。只要他们占据了力量的最上方,他们就能彻底辖制住这个国家。会愿意推动幕府更换小判、促进贵金属的回收,也是为了搜罗那些能储存力量的东西——我这样说的话,您能明白您带来的宝物对他们的吸引力吗?”

“实在抱歉,我在这种事情上没有办法帮助您。”

此时此刻,就连夜斗也不知不觉放下了原本捂住耳朵的手。

他刚刚心里发酸的时候,也已经将三郎和德川茂茂套入了神明和信徒的模板里。但是信徒会因为自身的无力反过来向神明道歉,这种事情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些司空见惯的、人们会向神明祈愿,也会因为祈愿无法达成而反过来诅咒神明的事情,在三郎这里好像就完全被颠覆了——夜斗当然也可以告诉自己,这是因为三郎是人,并不能真的实现信徒的心愿,就算德川茂茂想要给他建立神社也改变不了三郎做不到一些事的事实。

但是,神明不也不是无所不能的吗?

神明和信徒的关系,到底是怎样的呢?

夜斗不由得以自己都没发现的、探究的眼神看着坐在一边的两个人。德川茂茂还在继续说话,尽管对面的三郎一手托着下巴、露出了神游似的思索表情:“……所以,我对他们说,那些也是您祖传的东西,被我起意收购了,每个月送过去的小判是分期付款。好在当时出现的那个男人没有深究的想法,大概他们(天导众)会相信吧。只是之后,大概要委屈您不能再拿出此等宝物了。”

“这个到时候再看情况,反正现在也是拿给次郎和太郎用。”三郎维持着神游的表情点了点头,忽地一拍手,恍然道,“你很在意那些东西吧!”

“……是的,不过也没关系——”

“那要来签名吗?”三郎坦然道,“既然刀装暂时不能补给你,你又说是我的粉丝,那么签名这种东西就不会被拿走了吧。”

德川茂茂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连眼睛都稍睁大了一些:“您要给我签名吗?是可以写指定的话的、那种专门的签名吗?”

三郎道:“嗯,好像是有这种吧。好像还有写在照片上的那种……?我不记得了诶。”

“太感谢您了。”

德川茂茂动容道。

“这一次,我一定会好好保管的。”

第48章在江户的第四十八天

在幸福地将三郎送出门之前,德川茂茂还不忘认真地提醒三郎:“……请小心他们,还有‘天照院’。”

三郎对此的回应是不置可否地挥了挥手。

虽然因为存在感的问题蹲墙角直到整个谈话结束都没有被人发现,但夜斗还是在认真负责地看着三郎和次郎太郎会合后才松了口气。最初的羡慕嫉妒到现在只剩下淡淡的、难以形容的酸涩,即便双方都是人类,但夜斗仍然认为,这段流淌的情谊,比起人与人之间,更像是人与神明的关系。

尽管德川茂茂对三郎的态度是予取予求。但是他对于三郎实际上仍然是寄予了希望——这并不是常见的、想要获得帮助解决麻烦的那种寄予希望,而是更加生活化的、将对方作为一个道标、一个神像去敬慕的态度。尽管那份担忧如此真切、那种热情也不是作伪……但是。

不管德川茂茂自己是否发现,他好像条件反射般地认为,三郎并不会真的因此这样的事情,在这个世界和这个时代就此凋零。

夜斗不由得去想——他作为真正的神明,想要获得的也是这样的关系吗?

虽然和三郎接触也只是近期的事情,夜斗也不得不承认三郎确实是一个没有什么架子、会突发奇想的有趣又好相处的人。但他真正尝试去想象的时候,却莫名觉得难以代入和猜测三郎此刻的心境。这个男人就真的好像是什么都不在意一样,情绪、危机都不能在他身上留下片刻波澜,纵然行动起来潇洒肆意又目的明确,那种与世间格格不入的气息却始终未能在生活中磨灭,就好像一开始就是这么特立独行。按理来说,德川茂茂这样的情谊算是沉重了吧?但是三郎依旧镇定自若,一点也不觉得被人如此看重就也需要克制言行、主动符合别人的想象。

这甚至和高天原中的那些神明都不一样。

越是思考就越觉得三郎人设成谜,夜斗在车上被人高马大的次郎和太郎挤得贴在了车门上都还沉浸其中无法自拔。直到车辆停在了三郎暂住的旅馆前,开车的真选组成员催促下车,这才回过神来的夜斗连忙打开车门,刚一下车就看到志村新八头戴头带、套了件印着口号的外褂、一手一个地拿着打call棒,面目狰狞正带着一群人在街头狂奔。

平常除了吐槽能力MAX以外也是个清秀可靠的少年,然而此刻志村新八眼神锐利,脖子上的青筋都因为情绪的激动而微微鼓出,喊口号时那种咆哮般的嗓音已经有些嘶哑和破音。只见他忽地停住,毫不留情就转身揪出一个跟随者,怒道:“你手里的call棒!根本不是官方出品的那种吧!!”

追随者浑身一颤,两眼含泪,跪倒在地:“对不起,队长!!我去的时候都已经卖完了,根本买不到!请相信我,我对阿通的心是真的!”

“说什么呢。”志村新八动容道,“我们在这里排练打call的队伍和节奏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表达对阿通的支持啊。打call棒只是表达我们内心的外物而已,不要被它束缚!我们的这份心一定能传达到阿通那里的!!”

追随者紧紧握住志村新八的手:“队长——!”

“——但是你用阿通对家的打call棒在这里浑水摸鱼,天理难容!”志村新八反手就把追随者一个过肩摔,表情犹如鬼神般可怖,“像你这样三心二意人没有资格待在阿通的亲卫队!给我接受制裁吧混账!!”

追随者尤不死心:“这个、这个只是我为了打探敌情……”

“这样吗?我误会你了吗?”志村新八深深叹出一口气,随即又补了几脚,“谁信啊!你打探敌情用得着买初回限量版吗!!阿通的实力不需要我们玩这种花样!”

夜斗看着志村新八,默默后退,回到车上,关门。

次郎:“怎么了吗?”

夜斗神情迷幻眼神飘忽:“没什么,只是觉得我好像有点错误估计了现在的人类。”

原来这个时代的人对偶像可以狂热到这个地步吗!?

——那这么一想德川茂茂的行为和态度实在是太合理了呢!!

一旦真的去想象有人像是志村新八或是德川茂茂一样在背后热切地支持自己,就觉得除了酸爽愉快外还有点奇怪的背后发毛——夜斗在车窗里注视着志村新八以一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重新带着一众追随者(亲卫队成员)边跑步边打call地离开了,才重新下了车。

被志村新八的狂热粉丝气息一熏,他倒也终于从神与人的思考中脱离出来,一时间倒是注意起了之前被忽略的“天照院”一词,意外想起来了点什么:“‘天照院’的话、好像也在哪里听过。三郎还记得这个组织吗?”

三郎极为自然地答道:“没听过诶。和天什么众(天导众)是兄弟吗?”

夜斗:“不是啊!刚刚茂茂将军不还和你提过吗?!既然你不知道为什么能答应得那么自然啦!”

“这种东西都差不多啊!”三郎抱怨道,“虽然有让我注意,但是这种事情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吧?”

“要是他们想找上我,不是我不想见他们就真的见不到喔。”

虽然已经初步了解了三郎的性格,但夜斗还是忍不住道:“……你这家伙,还真是一点都不害怕啊。”

也不打算玩什么吊人胃口的把戏,夜斗一路跟着三郎外加次郎太郎重新回到房间,就迫不及待地关上了门,还鬼鬼祟祟地把窗户窗帘一并关好。确认不会有人注意(这才比较容易被人注意吧)后,他迫不及待地开口:

“那个‘天照院’我有印象。准确来说,我老爸目前就在天照院里。”

三郎:“喔!原来是地名啊。”

夜斗:“这很明显吧!不对、不要岔开话题!”

少年神明清了清嗓子,不知是因为仍被所谓父亲的阴影压制着、还是事情确实不简单,声音也放得比之前轻了很多:

“就我所知,天导众的直属暗杀部队就是天照院奈落。之前老爸还问过我要不要加入……不过放弃了。我也弄不懂他要做什么。既然你们之前和老爸也见过,他应该和你们说过,他只是临时聘请或者编外人员一类的话吧?事情也差不多是这样——因为天照院奈落直属于天导众,人员的选拔当然不可能简单。老爸是通过特别的手段混进去了。”

“他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和天照院现在的首领达成了秘密协议,并要求对方给他一个天照院的身份。然后老爸他又通过那个天照院首领的引荐接触到了天导众。”

“——所以,三郎。”

夜斗紧盯着三郎的脸,拳头不自觉地捏起,喉头有些干涩:“如果真的有人要对付你的话,那多半也是老爸在后面搞鬼。但是,我没办法、也绝对不会……对老爸动手。”

虽然说着的是不会动手、仿佛要割裂立场一样的话,但是夜斗的表情却异常的纠结脆弱。比起之前因为神社事情时嫉妒落泪或者咬手绢的夸张表现,隐忍的、紧绷的、又不自觉带上一些事情不要往这方面发展的祈求的,这样微妙的神情要更显得真实与痛苦。

“唔。我觉得事情倒不至于到我要和你老爸对立的场合啦。”三郎·曾经见过天导众的刺杀者·让人家传了个话·信长淡定自若地说道,“虽然他想要次郎太郎跳槽的方法完全错了,不过我觉得他实际上的目标完全不是我喔!”

“而且让你们动手什么的……咦,夜斗和那个藤原(藤崎)感情很好?那确实不好让你们父子感情恶化喔。”

“是藤崎啦。”夜斗无奈道,“都想要把次郎他们带走的人,为什么你会连名字都记不住——还有!我和老爸的关系才没有那么好!超麻烦的!”

“那就没问题了。”三郎轻松道,“次郎和太郎很可靠!一时间没办法拿他们怎么样,你老爸也会放弃的啦。”

夜斗忍不住咕哝着“哪有这么容易”,但回想起次郎太刀和太郎太刀那暴力美学式的拆房技术,他还是放松了下来。到后续三郎顺口问起他“母亲是谁”的话题时,恢复了原本活泼的本性的夜斗更是各种岔开话题,活像继承了万事屋的漫才水平。到最后因为三郎没有成功被转移注意力,他甚至干脆推开窗跳窗先跑为妙了。

也因此,他完全忘记了一件事——

对藤崎而言,三郎身边的付丧神是意外之喜。那么一旦这种“意外之喜”无法轻易到手,那么藤崎是否就会遵循原本的计划、去针对原本应该针对的人呢?

面妖的袭击固然让万事屋身心受创(主要是心)。但在这之前,万事屋送入牢狱,差点让被处刑的——

这幕后的推动者,也是藤崎啊。

第49章在江户的第四十九天

数日后,万事屋终于重新建好了。

尽管在修建期间万事屋们上蹿下跳地想要三郎买些豪华家具,充分地表现了狗大户的便宜不占白不占的精神,但可惜的是最终建完的成果仍然和原本的万事屋一模一样,连电视机和风扇都是原本的牌子。唯一的例外只有三郎给夜斗额外添置了床铺被褥。

而好消息是那些损坏的手办、推扇、海报等等东西也一模一样地待在原地——没错!三郎把这些都一个个买到手了!!

在这期间已经节衣缩食忍痛重新买了打call棒的志村新八痛哭出声——这当然不是心疼钱,作为狂热粉丝的一大要素就是和偶像相关的东西再多也不嫌多。他纯粹是因为和偶像相关的东西重回手中喜极而泣罢了。

虽然没有将房子装修豪华,但这一次三郎无疑再度收获了万事屋们的高好感。至于房东登势,在次郎太郎挥刀后,夜斗将封门的木条给拆了,果然察觉到登势有受到些许楼上传来的秽气影响。等他驱散这部分的污秽后,登势也隐约察觉到了其中不对,只是聪明地没有深究,并在重建的钱不需要她支付的前提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计较房屋损坏的问题,连重建期间的租金也给免除了。

既然重新有了栖身之地、不必再和真选组相互折磨(虽然能白吃白喝),那么穿越时空一事就再度摆在了他们的面前。

换了X光机后,平贺源外没有废话,直接通过扫描和数据捕捉,找到了三郎身上波动最为明显的两个坐标,并且确认了两个坐标距离当前的年份都有一百年以上。至于更多的信息,因为需要更庞大的计算量,平贺源外当前的设备无法跟上,只能模糊处理。

而就算购入了新的设备、调试磨合也需要一定的时间,而每次调试都需要三郎本人的配合,新的数据会直接覆盖原有数据,但他却不能保存原来的数据——毕竟这一类的数据一旦化为具体的数字,充斥的信息量绝不是一个或几个磁盘就能容纳的。而且宇宙何其浩瀚,平行世界多不胜数,哪怕只是一个极其微小的变动,都代表他们的目的地会因此错误。平贺源外已经经历过数次惨痛的经历,即使是再在这方面愚钝的人,也会变得谨慎和聪明起来。

——正因为三郎已经搅动了江户这片水面,已经有无数组织在暗中窥视,他才决不能让好不容易提取出来的原始数据存在被人为篡改的风险。

他已经不想看到一个和他死去的儿子同名的、同样怀着赤忱的“三郎”,因为那些最不需要的争端而离去了。

而除此之外,平贺源外也隐隐担心三郎身上的坐标会因为在当前这个时代的生活而渐渐弱化,最终彻底消失,让三郎从此再也无法找到回去的道路。

因为有一个坐标反馈的信息,已经极其微弱了。

这些隐忧平贺源外都没有多说——反正这种东西根本不是万事屋或三郎本人能够解决的。因此他只是提取了数据后就光棍地指着屏幕上仿佛一团乱麻的扭曲波纹,表示坐标已经到手,接下来就是听天由命……不是,接下来就是等他们搞来合适的能源了。

至于更加让人在意的、一提起穿越时空就能联想到的,所谓三郎到时候会不会有和更年轻的自己见面的机会——这方面平贺源外就更光棍了!他直接告知他们,他所提取的最明显的坐标,其实就是两个时空交替(穿越时)的时间点。所以三郎穿越回去,也就只能在那个时间附近。

当然由于计算的精度不够,到时候落点可能会向前或者向后推移一段时间,能不能见到就看运气吧。至于遇到自己会不会导致发生什么时空错乱啊、改变人生之类的问题,这些他不清楚,请听天由命。

……可以说这种话真的一点都没有科学家的严谨,把穿越的大事交给这种人真的没有问题吗!!

当然,不管有没有问题,三郎实际上也没有其他选择就是了。

在这方面很有胆色的三郎毫不犹豫地表演了一个当场相信,并且直接拍板决定现在就动手去搞能源,选择的方向有两个,一个是藤崎一个是天导众——

……夜斗当场就扑了过去。

“大可不必啊!!”紫发蓝眼的少年恨铁不成钢地扯着三郎的前襟,“上次才告诉你不要去招惹老爸吧!而且为什么还算上了天导众——你根本就是只听了自己想听的事情,茂茂将军说的让你小心你完全没注意过,光记得他说有能源了是吧?!”

“只是能量的话你反正有钱,多买一点蓄电池也行啊!”

坂田银时耿直道:“我懂,知道有很轻松就能达到效果的能源却不能用,感觉就觉得亏了点什么,有钱人都是这样吧。”

夜斗和志村新八异口同声:“命更重要吧!!”

而且志村新八还额外多补充了一句吐槽:“为什么藤崎还放在第一个!你还没放弃那个要变成光的梗吗!?”

不得不说志村新八才是万事屋能真正抓住重点的人——哪怕不清楚“天导众”是什么角色,他也准确地从与之对比的藤崎上察觉到了对方的危险性,并准确地判断了三郎的想法来源。

“因为藤崎那边感觉很好获取啊。”三郎蹙眉道,神情还是那种淡淡的胸有成竹,“我是不明白为什么你们都很忌惮那个藤崎啦——”

“这还用说吗?!他老爸想带走次郎太郎,还让面妖袭击我们你们啊?!”

“——但是会这么做就说明,他是有想要的东西吧。”三郎平淡道,“次郎和太郎当然不能给他。不过能沟通的话,就还是代表能换东西嘛。”

“天导众也是一样。只是没有人能传话很麻烦。而且再聚起来人,肯定要被茂茂将军问一大堆,传话也很慢……我还是想快点解决事情。”

尽管早已认识到三郎思维的不同,但这种平淡得仿佛自然而然的想法被他说出来后,在场的其他人仍然能够感觉到其中的差异以及冷意。

三郎绝不能算是一个冷血的人,甚至他偶尔的行为都能让人感受到一种温暖与信服,可靠得简直和他平时散漫的表现相互矛盾。但正因为如此,他的那种偶现的、冰冷锐利直切要害的思维与行动,简直像是从白布下突兀探出的刀光一样,有着让人猝不及防的冷意与余悸。

不似常人。

夜斗小小地退后了一步:“……知道了啦!但是、老爸想要的东西不一定是你能给得起的。他绝对会提出很过分的要求、或者让你做这做那……我不想看你之后又后悔。”

“那就让他来找我。”三郎道,“不过你说的也没错啦——那就这样告诉他吧!”

“次郎太郎不能给他,但有其他的东西他可能需要。就这样吧,拜托你传话咯!”

“我知道了。”

三郎的话说得太过淡定,让夜斗在这一瞬比起安心,更觉得如果老爸是蛇、三郎说不定能当场表现一个徒手擒蛇……下意识地应了之后,夜斗才后知后觉:

“等等、让我去传话吗?!”

志村新八:“啊对,夜斗和他父亲好像关系不太好。”

三郎耿直道:“我觉得让银时你们去传话,不仅找不到人还会很不妙诶。”

毫无阻碍地想起了之前的面妖袭击事件,志村新八立刻改变口风:“所以更应该和父亲改善关系,交给你了夜斗!”

也想起了同一件事,但是也无法反驳的夜斗抿了抿唇,放弃般地垮下肩膀:“……要给钱喔?”

再次得到了一个小判作为昂贵的跑腿费,夜斗眉开眼笑地将小判揣进怀里,也没有拖延时间,连蹦带跳地就下了楼。待远离万事屋、连招牌上的字样都模糊成黑点的时候,他的表情才重新变得冷静严肃。

三郎和万事屋们没有在意的神社一事,他却没有忽略。他这种只有被人记得才能继续存在的神明,因为本身籍籍无名,随时都会如断线风筝一样消亡,能现在还活蹦乱跳全靠藤崎还能牢牢牵住那根风筝线。

但是高天原上的那些神明,其实绝大一部分也是这种类型。只是信仰的人太多,香火鼎盛,即使一两个信徒逝去也会有更多的人补充进来,所以能长久地存在下去,即使神明一度死亡,也会因为有信徒与祈愿的存在重新诞生。

天人入侵需要更多土地,神社便回因此没落吗?

恐怕不是吧。神明就算不能过于介入人世,他们与这片土地的联系也远比普通人以为的要紧密。天人即使需要地方经营,也不代表会这么贸贸然地直接挑战当地人的信仰。天导众就算是靠武力辖制的幕府,本身却不是什么蠢货。

神社会这么轻易消失,当时的藤崎不一定有拨动这些的能量,但是神明本身却能有这方面的授意。

——所以,藤崎正是因为知道神明无暇关注这里,连神社都要暂时关闭,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地使用面妖吧?

夜斗难以说明自己内心的滋味。

他一直以来都能隐约感觉到,藤崎会让自己诞生也好、带回来野良也好,都是出于某种目的。而如今,大概就是藤崎苦苦等待的机会已经到来。

但他还没有让除了藤崎之外的人牢牢记住过。

“——野良,你在吧?”夜斗大声呼唤道,“我有事要你和老爸说!”

“……并且,也有事想和你说。”

第50章在江户的第五十天

虽然藤崎同意了和三郎见面,但夜斗与螭的沟通却并不顺畅。

夜斗当然没有笨到把自己的担忧对着螭和盘托出,更不会对显然对藤崎十分依恋的螭说出类似挑拨离间的话。但在他上次拒绝回去后,螭就对他态度十分微妙——并不能说是冷淡,也不能说是喜爱,就像是纵容之间夹杂了一点审视般的冰冷。因此夜斗即使想要询问螭有关藤崎的目的、或者神社和神明之间异常的原因,不管螭是否知道答案,她都一概不予回应。

而藤崎答应得爽快不说,当晚还说不清是恶趣味还是故意恐吓地派了面妖前来送信,定下了见面的时间与地点。他甚至直接在信里表示欢迎三郎带着付丧神作为护卫一起来,以至于直面了次郎太郎削了房子、并且确定藤崎也一定知道这一点的夜斗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三郎和藤崎到底谁更胆大、谁更会想……所以最终在三郎半点迟疑都没有、兴冲冲地就要去赴约的时候,夜斗死乞白赖地也跟了上去,躲在太郎次郎身后的屏风里。

太郎太刀和次郎太刀都身形高大,两个人站在一起就把屏风挡得只能露出个角儿。夜斗在他们阴影下,能够看到的东西十分有限,干脆背靠屏风,只耐心听着他们的谈话声。

藤崎清爽如少年的声音、螭偶尔才会发出的轻微笑声,以及三郎淡定到理直气壮的话语声,都传入他的耳中。即使仍然没有找到神器,目前靠拿着坂田银时顺手递过来的木刀保持手感、以及克制住武力急降带来的不安心感,夜斗还是会因为他们说话的内容而心里忽上忽下,握着刀柄的手也忽紧忽松。

“你还真有胆量啊。”

在彻底与三郎撕破脸后,藤崎也无所谓再保持初见时对三郎的热情模样,纵使脸上带着干净爽朗的笑意,眉眼间透出的也是冰冷的审视。

“其实也不用这么麻烦,对我本人来说,有人愿意使用面妖是再好不过的了。我呢,对于想要帮助一切试图掌握妖魔的胆大之人,从来都是不吝惜热心相助——”

三郎自然地接口道:“——喔,是要赠送吗?多谢你哦。”

“当然不是。”藤崎立刻道,浑似之前说出热心相助的人不是自己,脸上也变成了虚假的商业笑容,“那么既然是你说了想要我的东西。多少也要拿出想要交换的东西来验货吧?”

三郎微一颔首,次郎会意地打开袋子,从里面掏出十几个金的、白的、绿的都有的刀装。

“这是‘刀装’——喔,就是之前天照院从茂茂那里拿的那种圆球。”

夜斗手一抖差一点从木刀刀柄上滑下去——他就知道!!三郎既然能完全无视警告找藤崎,那当然也能无视茂茂将军的警告去拿刀装出来啊!!这个人一定要这么刺激,开场就开始在危险边缘反复横跳吗!?

“哦——看起来是好货色啊。”藤崎只是淡淡扫了这些刀装一眼,正值青春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失望之色,“可惜找错人了喔,我对这个没有需求。”

“而且,我以为德川茂茂才是你的大客户,吶?”

尽管他说得正经,但他身边跪坐在稍后一点位置的、妹妹头的少女却蓦然发出一声嘲讽般的轻笑。不管她讽笑的是所谓“大客户”的谎言、还是单纯地为这种各个质量都有的刀装,气氛都不可避免地变得紧绷起来。至少知道德川茂茂为三郎所做过的努力的夜斗,已经再度汗湿手掌,提着一口气不想看到突然又有人被牵扯进来。

“哦,茂茂不是喔。”只有三郎依然像是没感觉到气氛变化一样,直白道,“我还从茂茂那里拿过刀装啦。而且大客户也不是他,他的那些不是都被天什么众授意拿走了吗。”

“所以我才想——”

光从面貌上看年轻得完全不像年近五十的人,但是就算是没有斟酌言语、坐姿也是散漫随便,三郎的气场也完全没有动摇过,仿佛真正的上位者:“既然都是天什么众要。那么你给他们,或者茂茂给他们都没有区别吧。”

“所以我把这些东西给你,你不是正好可以找天什么众要吗?我是没有什么能给你的,不过他们应该能给你很大帮助吧?”

藤崎的笑意收敛了一些。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那些圆滚滚的、泛着光泽的球上,随即又笑了起来,这次的笑容亲切了许多:“哎呀,我家孩子告诉你的吗?不过虽然如此,我和天导众实在是没有那么熟悉——而且,我已经有靠山了,能好好生活已经算是不错了。刚好我的靠山上司,对于升职也不是很有欲望,可能要辜负你的美意了。”

“不对吧。”三郎蹙眉道,“我觉得你上司应该很喜欢这个才对。不然不会找茂茂要这些啊?”

藤崎目光冷凝:“——他不需要。”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口吻不受控制地变得冷硬与专横起来,就仿佛之前对着夜斗、要求少年斩断付丧神与三郎之间的“缘”时一样。这比起什么家长式的控制、主人对于工具的命令,又要更加冰冷以及不容反抗,非要说的话就像是……

就像是圈定了自己的猎物,于是对试图侵犯自己利益的人露出獠牙。

“所以,要辜负你的好意了。”藤崎重新笑容满面地说道。

但是之前因为他的断然拒绝而冷下来的气氛,只会因为他收放自如而显得格外阴冷的笑容变得更加僵硬。

“这样啊。”三郎苦恼道,“那我还是觉得你会要诶。”

“我已经说过了不需要吧。”藤崎说道,“纠缠不休的男人可没有市场喔~织田先生?”

“啊。这个随便啦。”三郎随意道,单手托腮,“怎么说呢……啊,因为我还有这些刀装在,所以你一定会想要,就是这种感觉吧!”

夜斗在屏风后面默默一锤掌心,要不是还想着不能让藤崎发现,简直要捂脸长叹。果然,下一秒藤崎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冷了许多。

“……威胁吗?还真是久违了。”藤崎冷漠道,“让我想想——嗯,是想说,如果我不同意你就可以让德川茂茂将这些送给天导众,换取他们对德川茂茂的支持?还是想说,你会把这些交给天导众,而今天我和你的见面也会被透露出去,来让天导众、还有……以为我有异心?”

在说有异心之前,藤崎除了天导众,还吐出了另一个音节,只是仍然保有理智,将那个未说完的名字又咽了进去。

他“哈”地短促笑了一声,表情终于从带着少年感觉的或笑或怒里彻底撕裂,露出真正属于他本性的、些许冷酷与狂意来。

“真遗憾。”藤崎道,“我还以为能和您好好谈谈呢。”

他身后的螭原本以袖掩唇,仿佛端庄淑女,此刻也放下了袖子,目光冰冷地看向三郎一行人。

夜斗这一刻连呼吸都变得悠长了,他忍不住要将木刀握得更紧,却因为之前太过紧张、积了太多手汗在上面,反而差点将木刀滑掉。就在他连忙将木刀重新抓紧的时候,三郎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十分明显、也十分真实的困惑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