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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布武 终见苍木 31933 字 7个月前

第61章在江户的第五十九天

很快,制作大型捕兽笼……不对,大型捕捉妖魔·秽气笼的工作就热火朝天的展开了。

一如既往的,这次的资金也是三郎全部负责。平贺源外很不客气买入了很多高质量的钢材和零件,用料也豪迈了许多。光看那堆积的边角料,很难说他不是抱着也想吃一口狗大户的心——不过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向三郎要过工钱,完全是凭着一腔热情完成了最开始的制作,因此这点小小的损耗完全不在三郎的在意范围内。

……虽然三郎不在意之后,平贺源外和万事屋们好像都更悲愤了。

由于已经不是第一次制作这个东西,再加上有万事屋们和夜斗作为劳力,尽管这次的秽气笼比上次大了数倍,平贺源外的制作速度依然十分可观。与之相对的,因为要人帮忙,他不得不在堆积如山的机器人中找出皱巴巴的制作图,以免银时他们将零件安错位置。

顺便一提,这个笼子在万事屋的强烈要求下,完全是按定春的大小来做的。虽然这几个人信誓旦旦说什么定春高大威猛按这个的大小多大的妖魔都够,但从他们按捺不住的笑容来看,这完全是打算在以后废物利用给定春当狗窝。

至于定春满不满意这个即将到来的新狗窝,从它一口咬在银时脑袋上的动作就能看出来了。

到了夜色降临之时,秽气笼总算制作完成。

在三郎包饭的前提下,万事屋们像是饿了一天肚子再去吃自助餐一样狼吞虎咽。早餐、午餐的餐盒都已经摞成两座小山,还没来及丢(真亏他们吃完了还能帮忙干活)。万幸的是到了晚餐,上两餐已经吃爽了的他们终于放慢了干饭速度,一边互相抢食、一边等着快完工时突然离开的夜斗的到来。尽管太郎太刀已经和他们说明了这个装置后续要被拆除,他们也拍着胸口保证里面的零件绝对会全挖出来,但秽气笼上依然留下了神乐涂得花花绿绿的、宣示主权般的画作。

歌舞伎町的灯牌五光十色,即使没有靠近平贺源外的工坊,那些彩光仍然极具穿透力的、远远地落了过来。相比之下,附近的路灯显得稀疏又黯淡,黄色的光晕只萦绕在灯泡附近,至多在地上映出一个浅浅的光斑。银时一边嘟嘟囔囔地说着在这种光照下、神乐留下的画简直阴森,然后就被夜兔少女不满地踢了屁股。正当他们嘻嘻哈哈(大概)闹成一团的时候,视野最远处的一盏路灯倏而灭了。

两盏、三盏——砰砰砰砰!!

路灯就像是被鬼手掐灭了一样,接连不断地黯淡下去。秽气并不容易直接引发灾难,但是它就像是最后一根稻草,越老旧的东西就越容易在它轻飘飘的一压之下彻底断线,更不用说这一次来的不是普通的浊气,而是从妖魔身上溢出的、夹杂了最深重的恶念的污秽。路灯黯淡的方向就像是为他们指明妖魔的位置,而路灯熄灭得越多、离这里越近,他们也就终于能看到,在路灯那层薄薄的光晕范围中,是人在踩着路灯的顶端、一刻不停朝着这里奔来!

那些砰砰之声,实际上是夜斗奔跑之时脚上用力过猛、路灯不堪重负下灯罩破碎的声音。

漆黑的妖魔几与夜色融为一体,志村新八除了夜斗落在路灯上的一瞬间才能看到神明的些许轮廓外,什么也看不到。神乐也是一样,与其说是看,不如说是妖魔接近时会产生类似面对危险时的本能反应。但在银时与三郎眼里,夜斗离得越近、妖魔追得越近,他们就越能清晰地看到那一片漂浮的黑云一般的妖魔身上骨碌碌乱转的眼珠,以及触须般四散开来、不计其数的手脚。

相比之下,如同睁眼瞎的次郎太刀与太郎太刀……

所以人类都能看到的东西他们都看不见,大太刀付丧神这个夜间视力真的合理吗!

所幸他们只是夜晚时视力太差,并不是真的看不到妖魔。在志村新八和神乐的眼中,妖魔更像是从不存在,但在他们看来,那些五颜六色投过来的彩光就像是被妖魔那副乌云般的身躯吞噬了一样,靠着这种稀薄的光影变化,勉强也能锁定妖魔的位置。

夜斗已越来越近。

空气中已经多出了微妙的腐臭味。和万事屋们偷懒摞一边、打算之后再一并丢掉的餐盒垃圾隐隐散发出的酸味不一样,那是一种更加深入的、如同尸体腐朽的臭味。它就如阴雨一样密密地向前袭来,无从溯源,也无比稀薄,但那种恶念引发下的、人心的烦躁也如阴雨返潮般绵绵上涌。

“是个大家伙啊。”

银时的死鱼眼在这一刻显出了些利芒,手上也握住了妖刀的刀柄。在他的视野中,那个黑云一样的妖魔已经有了日本传说中鬼一样的脑袋,外翻的獠牙将嘴都撑成了大到诡异的程度。而本应无法闭合的嘴,上唇与下唇上都长满了纤毛,正如海草般不住摇摆,简直是看着就会让人觉得危险和反感的程度。

在这个所有人都没有说话的、静默的时刻,他听到自己胸腔里一声比一声更剧烈的心跳。直至夜斗终于跑到了他们眼前,重重落地!

少年神明用力一挥钓竿,被挂在鱼钩上、睁大了一只无神眼睛的面具便被他直直甩了出去,摔进秽气笼中!

这并不是结束。

夜斗之前就说过,神明的血肉要比污秽更引妖魔注意,尤其是在他们有意识这样做、或是身体存在伤口的前提下。引诱妖魔时释放的那些纯净的灵气还没彻底从他周围散去,恶意酿造出的恶兽在他身后嘶吼,无数畸形的手脚并用如蜈蚣一样飞快前进,生长在最前面的一双漆黑的、细长优美的双手急不可耐地朝着夜斗的方向直直前伸,已说不清它到底是想要去找面具、还是想要这双手掐进夜斗的喉咙。

微风卷着空气,也变得腥臭。夜斗在这不间断的狂奔中已经出了一身的汗,被风一吹,顿时连肌肉都凉得有些发颤。但在突然的冷意之余,他的内心却前所未有的安定——太郎太刀、次郎太刀、还有银时、神乐、新八,都站在他咫尺之遥的地方。

他只要跨过面具就能抵达。然后,即使这一次失败了……这些只是短暂地相处了一段时间的人和神明,也会拼尽全力地解决掉他身后的这只妖魔。

没有犹豫,夜斗猛地蹬地,向前冲刺!面具被他的脚尖带了一下,翻了个身,无神的眼瞳图案幽幽地看着天空。妖魔还在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而只在夜斗一脚踏入太郎太刀与坂田银时中间时,两名付丧神大太刀不约而同地并指向前、用力挥出!!

——“一线”!

这是神明不能使用、唯有神器能够使用的招数。划下界限,将妖魔阻拦在外——即使太郎太刀与次郎太刀的本质仍是神明,这个“一线”比起正常的神器能使用出来的威力弱化了太多,根本起不到阻拦的作用,但也已经足够了!

因为在他们划线的同时,三郎也已经按下了开关。

妖魔仍追着夜斗向前,但突如其来的界限让它本能地止步。界限的在线带着刀锋般的锐气,即使本身脆弱不堪,仍然给予了它一种危机感。而面具里的污秽经年累积、质地精纯,也引诱着它分出大半部分眼睛,向着面具的方向看去。只是这几秒的迟疑,电流就已经跃入了钢板之中,青白的电火花如线般清晰,平摊在地上的块块钢材中在电能的驱使下齿轮运转、重新闭合、组装成一个牢不可破的铁笼!

妖魔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仍在本能地发出引诱的语句与嘶吼,乌云般的躯体也似是实质化了一些,试图将面具包裹进自己体内。但给它逃脱铁笼的机会已在此时逝去,由起重机吊起的钢球重重砸在秽气笼的顶部铁板上,将其用力向下推去!

这是平和源外操作的起重机。

仍然带着红色护目镜的老人看不出是什么神色,只是平静的、一下接着一下地将铁球吊起、砸下。沉重的碰撞声远远地传了出去,他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动作。每当铁球吊起时,钢板上还会有雪白的电光不舍地黏连在铁球上,在平贺源外的护目镜上照出一条白线。但他的手仍然十分稳定……直至将最上层的钢板彻底砸平下去,将这个六面俱全的秽气笼砸成一个箱口大开的铁箱。

无论是妖魔的嘶吼,还是空气的腥臭,都渐渐消失了。

平贺源外将铁球转到另一边放下来,由万事屋围上去换成铁钩,勾住秽气笼顶板上的特地留出的一个能挂钩子的凹槽。电流依然在笼子里反复流动,即使顶板被重新吊开,它们也成了一道无形的囚笼,将妖魔死死锁在里面。

现在已经不应该说是妖魔了。

里面存在的,只有些许面具被碾碎后留下的粉末,以及三郎所需要的那一颗漆黑的、精纯的“秽气之核”。

第62章在江户的第六十天

又是暮色降临。

歌舞伎町真正富有生气的时间是在晚上。无论是想要买醉的、想要玩乐的、还是想要发泄情绪的,各式各样的人都会在晚上出现。明明与町外的土地并没有围墙阻拦,却已经无形被划分为两个区域,连生活的时间段都好似微妙错开。

对比其他酒馆或人妖或美人的各有特色,登势的酒馆里大多时候只有已显老态的老板娘、和长着猫耳然而好似中年妇女的凯瑟琳在。或许是幕府对于新旧小判的强令终于起了作用,尽管知道之后新旧小判的购买力已不一定相同,已经自暴自弃来买醉的人也越来越多。这些人基本上是喝到快吐的时候就会被(因为欠房租而被要求)帮忙的万事屋拖走、一个个背靠着墙坐着放好,再等他们拖了一个又一个终于有空闲的时候送回家。时不时有些意识不清、说不出住址的人,也不会被细致照顾就是了——眼下还是气温正高的时候,就算睡在外面也不会生病。至多是酒馆无人了就拖回酒馆关门、仍由他们趴桌;酒馆依然人多就只能任他们在外,隔一段时间看一眼、以防他们被自己的呕吐物呛死罢了。

这一向是歌舞伎町的日常。

虽然,最近……好像有了点变化?

“最近不知道为什么,空气变得很好啊。”

猫耳娘——但是完全不会被客人认为具有相应萌点的凯瑟琳以垂涎的眼神看着一瓶又一瓶被起开、倒入酒杯的酒,只是才刚伸出蠢蠢欲动的手,想捞一个几乎被倒空、只剩个几口的量的酒瓶,就被登势快准狠地用擦吧台的抹布抽中了手,只能含恨缩回。登势——同时也是银时等人的房东,好似完全没做过刚刚的事一样,一边将抹布折好后眼也不抬地甩到凯瑟琳身上,以行动示意对方去打扫空下来的桌子,一边还能态度和气地对着发言的客人道:

“是吗?我感觉旁边的垃圾还是一样臭得要命。”

“不是这种空气好。”客人说道,“怎么说呢……就是突然之间变得清爽了,脑袋也跟着一振的感觉吧。”

在小判的事,还有越来越明显的、几乎找不到逆转方法的天人地位越来越高的颓丧现状中,客人的表情难得地温柔。尽管这种温柔并不能给他那张普普通通的脸增色多少,但那种由内而外的、平静却带着些斗志的气质,却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惹眼了一些。

而更为可贵的是,在他之外、在酒馆里那些仍然在痛哭、痛饮的人中,也有稀疏几个人和他有着同样的光芒。

“我之前觉得,大城市里虽然花费会高,但能拿到的工资也高。就算我拼死拼活攒下的一点钱不够在这里买房置业,多少以后在老家还是够用的……结果幕府的政令一出,我一下子就变得比来这块地方前还要穷。”

客人捏着酒杯,垂着眼睛说道。他其实并不期待谁听,但做了对自己重要的决定后,也难得洋溢起些倾诉欲,即使会被嘲笑丢人,也只是在陌生人面前。

“不瞒您说。我本来打算辞工之后,就去找一家最贵的酒馆、吃一顿最贵的料理……然后找个地方跳下去吧。”

浓妆艳抹、脸上皱纹却依然清晰的酒馆老板娘没有打断他,却也没有特地去捕捉她的眼神。她就像是听着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说话那样,自顾自地给自己点了一根烟,让烟头在灯下升起一缕缕的、雾蒙蒙的白烟。

她这种并不关心的作态让客人有些感激地笑了笑。即使是他自己说出来的,但要回味原本绝望的心情总是痛苦的。眼看登势没有询问、又似乎还在听,他也就继续道:

“然后我走出门——不是个晴天,但是空气却很清新,我突然就觉得其实也不是完全活不下去。我去找老板辞工,结果他居然会挽留我……我还是不想再在这里生活下去。大城市的生活太辛苦了,连我攥在手枫里的那么一点钱都要夺走。逃就逃吧,至少在我老家,哪怕没有钱也能活得下去。”

“所以今天,我想来您这里喝一杯酒。明天我就要启程回家了。”

客人有些腼腆地笑道。

“我没有吃大餐,也没有找地方跳下去。但是酒还是可以喝一杯的。”

这个客人看不出年龄到底有多大,即使现在难得露出了些许积极的神色,那种曾经的、长期的灰暗与卑微仍然留在他的脸上。但在提到回乡后,他脸上绽开的笑容就像是个孩子一样,甚至积极地向登势展示道:

“我还给自己买了一件新的浴衣!我老家每年这个月那边会办庆典,乡下嘛,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玩法……不过我特地选了高级的布料,在晚上穿出去,被灯笼光一照,上面还会有闪光。”

“就穿这一次,然后我就可以留起来……等娶妻生子了,再把这件衣服翻出来也不一定。”

登势眯着眼睛看过去,果然在客人的包裹里看到了一点隐约露出的、灰色的闪着如星般光芒的布料。她捏着烟哼笑了一声:“这不是很好看么?能穿的时候,多穿穿也无所谓。”

说着,她掂了掂边上的酒瓶,瓶子轻飘飘的。她娴熟地用手在瓶底一拍,清水一样的酒液就又从瓶口滴滴答答地流了出来,小几口的份量而已,也只在客人空了的酒杯里续上了小半杯。

迎着客人有些惊讶的表情,登势将彻底空了的酒瓶往吧台底下一塞,说道:“别看我——我可不会做亏本的生意。你点的酒,就也不要亏地喝完。然后高高兴兴回老家吧。”

客人于是又笑了起来。

酒馆里仍然弥漫着有些颓丧的气氛,但在个别几个人的欢欣下,这种沉闷也不像是难以化开的了。

在酒馆难得的热闹里,登势一点也不见外地支使着夜斗也来帮忙(仍然不知道万事屋没有养猫)。还是少年模样的神明眼巴巴地看着登势半晌,在登势抠出一个铜钱丢给他后,才喜笑颜开地将钱塞进口袋,卖力地扛起另一个已经醉成了一只人事不省的麻袋的客人出去。

在跨出酒馆门的时候,他看了看夜空——天空中无星无月,明天大概不是什么晴天。有人偷倒垃圾导致的臭味也隐隐传过来,但一切正如那个客人所说,非常清新。

……因为这里的秽气全被吸走了,能不清新吗!

三郎要穿越到几百年前,而且这次是真的要去找他历史上的老婆了,白拿了那么多材料的平贺源外也有点不好意思,所以这段时间他们都在拼命地攒能源啊!

白天的秽气比较稀薄,基本看不见多少。但是一到晚上,说一句乌云滚滚都算是低估了歌舞伎町。而且藤崎似乎也在补充自己的面妖手下,夜斗直觉三郎想要做的事——不管是穿越时空还是压缩妖魔都不能让藤崎知道,但他实际上又绝不可能彻底摆脱藤崎,只能干脆选择了最直接也是最怂的方法:避免接触。

因此这段时间里,万事屋们和夜斗昼伏夜出,四处搜集秽气都要让夜斗先踩踩点,收集的效率也只能说还算可以。而且如果没有太郎太刀和次郎太刀在,他们要去重复一次上次引诱妖魔的举动还算颇为危险的。于是一行人干脆只逮着秽气浓厚的地方可劲造,遇见大的妖魔就先溜,遇见小的妖魔就先上妖刀(借了土方的没还),砍到四分之三死再把对方给吸收了,反正秽气也好妖魔也好,本质上都是同一种东西。

可以说万事屋这段时间的夜间生活十分地丰富多彩。

至于三郎?还有太郎太刀以及次郎太刀?

不过是区区平淡无奇还乏味地打UNO、打PSP、和将军茶话会、还去晚上看夜灯逛小吃街……罢了!!

委托人的摸鱼算什么摸鱼!

这种繁忙的夜间活动带来的效果十分明显。之前就曾经说过,妖魔是从人的负面情绪之中产生,因此会源源不绝。而它们出于本能,又会诱导人类的情绪走向极端、引诱他们放弃生命,这种自杀带来的怨气又会进一步扩大秽气的浓度。而秽气被万事屋们和夜斗都清理掉后,这一片地方以及周边区域,气氛都不再沉郁压抑,甚至连歌舞伎町的纠纷都要比以前少了一些。可以说他们合力搞出来这枚秽气之核,是再好用不过的——

除·尘·器啊!!

话虽如此——夜斗将醉得一塌糊涂的酒客扶到巷口,果然后者没过几秒就不管不顾地吐了一地。他一边拉着酒客的领子,不让对方在吐完后一头栽倒在自己的呕吐物里,一边却忍不住又抬头去看虽无星月、但也美丽干净的夜空。

……那枚“除尘器”并不是永远都会存在的。

他也清楚地知道,这种吸收秽气的做法其实是在增加那枚秽气之核带来的危险性。随着那枚妖魔浓缩的核心一点点壮大,他有时甚至能感觉里面是存在什么活物、会孵化出什么东西来的……所幸,在三郎穿越时空完毕后,这个核心也会被消耗掉。

真正能够解决掉、或者大幅度减少江户这些翻滚的、源源不绝的污秽的,其实是最简单的——与负面情绪对应的,正面情绪。

但这个,反而是最难以做到的。只是,在有“除尘器”存在的这段期间,有人能够因为秽气的消失而回心转意、重新找到生活的方向……

那也算是在这种灰暗的社会现状中,难得的好事了吧。

第63章在江户的第六十一天

随着秽气之核越发壮大、夜斗也越发惴惴不安。就在他盯着已经不能用“核”来形容、,而是已经成了一块结晶的秽气压缩物,想要撺掇其他人再来一次之前把妖魔压缩的行动、不要只用这一个秽气之核来收集时——万幸,在这之前,平贺源外总算是宣布能源已经攒够了。

……回想起这段时间的夜生活,万事屋们流下了终于能有正常作息的感动泪水。

已经从自由职业者化为打工人——虽然不知道三郎到底会给他们加多少工资,但想到三郎同意了会给钱,万事屋们就大感愉快。除了坂田银时因为昧下了土方十四郎的妖刀、被真选组副长追杀得鸡飞狗跳以外,一切姑且算是都在往顺利的方向发展。

“这次多亏了你们有努力收集,这次穿越能在战国时代呆着的时间也比之前变长了!”平贺源外自信道,“具体多少分钟我就不说了,这次我还特别给你们加装了这个应急灯,你看,只要把它安装在胸口,一旦剩余时间不足三分钟就会自动亮红光……”

“你这完全是照着奥○曼的设定来的吧。”和不解气的土方十四郎对掐了一顿后,鼻青脸肿的坂田银时睁着一双越发无精打采的死鱼眼,有气无力道,“总之怎样都行了快点出发吧。你这个等……咦怎么没有穿戴的设备?”

平贺源外道:“哦这个要你先脱个衣服,我在你胸口中间开个口——”

“这不是钢○侠吗混账大叔!!”坂田银时一个暴起就把平贺源外抡飞了,“我可不记得你有版权啊!!”

由于坂田银时的强烈抵触,平贺源外最后不情不愿地找了两条灰不溜秋的布条把应急灯缝了上去。尽管这两根布条也被坂田银时嘀嘀咕咕地嫌弃有酱油味,但不管怎么样,这一次的穿越前准备工作也已经就绪。

在将要走进那个依然简陋如大铁箱的穿越舱前,坂田银时探过头,招呼次郎太刀和太郎太刀道:“你们也是和三郎一起到这个时代的吧?不一起回去吗?”

太郎太刀答道:“此次穿越我也会一同前往。因为我身材高大,所以等你们全进去了才会进入。次郎他依从主公的命令会在此镇守。”

“一起去啰。”银时自然而然道,“这里也没什么可镇守的。谁会想不开偷这个大叔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不,因为在这个秽气的结晶作为能源消耗完毕之前,恐怕还会有其他的秽气或者妖魔被吸引过来。”太郎太刀坦诚道,“因此为了以防万一,我或次郎太刀应有一人在此——”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你在那个时代也有老妈吧?再不济朋友也行,快快快,这个难得的探亲就都进来!”

坂田银时二话不说,就撸起了袖子,将这两个大太刀付丧神拽过来——没拽动,只能退而求其次扯着嗓子道。

“而且还有夜斗!都是神明就给他一个表现机会——夜斗,来给太郎次郎看看你的刀!”

不在穿越时空候选人中的夜斗眨眨眼,默默举起经历了多日磨难、还要被继续摧残的妖刀:“放心吧!一旦真的有妖魔或者秽气前来,我也能把它们驱散了。嘿嘿,只要有刀,就算不是神器我也是超强的!”

(再次被强借了刀的土方十四郎生闷气中。)

于是太郎太刀和次郎太刀又看了看三郎的神情。果不其然,三郎在听到有人能接手保护工作后就一副大为赞同的样子。而平贺源外也推了推护目镜,说道:

“放心地去吧!这一次的能源绝对够你们这些人的!”

于是不再犹豫,两名大太刀付丧神也钻进了铁箱内。

箱门很快闭合。平贺源外拉下拉杆,有点丑的铁箱外立刻环绕起一层电光。被层层电流织成的电笼关住的秽气结晶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人性化地左右冲撞起来,试图脱离电牢的束缚。在平贺源外的眼中,那只是一团深黑的、犹如乌云的空气。但在夜斗的视野里,那一个累积了无数秽气与恶念、仿佛世间最污秽之物的东西已经裂开了一张细细的小口,从里面不断流出实质化如淤泥的东西以外,还同时往外传播着恶意的秽语。

这层秽语落到耳中便是诅咒、憎恨、引诱。但在密密麻麻的电流下,秽语几乎都被反弹了回去。偶被疏漏掉的一星半点,也被夜斗一脸凝重地散发出来的灵力给冲退了。于是秽气结晶只能被作为能源继续榨取,但那些晶体破碎后流出来的淤泥般的物质,仍然在试图阻断、吞噬、腐蚀一层层的电流之网。在数次的电击后,它就像是学聪明了一样,淤泥的身体分散成无数细丝,绕过了第一层的电流……再被第二层拦住。

这个装置绝对要毁掉。夜斗如此想道。

他一时之间想起了什么,沉着脸盯着秽气结晶,偶尔用自身神明的灵力拦上一把,不让其有逃脱的可能,嘴上向平贺源外问道:“平贺先生……那个,之前装这个东西的时候,你是拿了图纸出来吧?图纸现在还在吗?”

平贺源外:“喔,好像那天被银时顺手拿去擦嘴然后就扔掉了吧。”

夜斗:“这么简单的处理了吗?!”

尽管也受了万事屋的影响,但一时之间还是会为他们的各种状况无语凝噎……夜斗也只能想着,都过了这么多天,垃圾场该处理掉的都已经处理掉了,而且一般人也不会特地去翻擦嘴纸……吧?

没有继续分心在这件事上,夜斗继续聚精会神地盯着“能源”。而伴随着能源的不断抽取,在铁箱里的几个人已经顺利地抵达了几百年前——

也就是三郎出现在江户时代之前,生活着的那个时代(非现代)!!

——

对于自己再一次掉在树上这种事,志村新八已经一点也不感觉意外了——虽然这只是第二次罢了。

他扶正了因为突然栽树上而歪到一边的眼镜,先左顾右盼了一会,确定在夜空下那个高高的应该是城墙之类的东西而不是什么水泥防护栏,一边内心默默期盼三郎不要在关键时刻分神、千万要想着自己想见的人的脸才行,一边从树上爬下来,试探着叫唤道:“银桑!三郎!你们在哪——”

结果只来得及叫上两声,他就听见“吱呀”一声,是一侧的门突然开了。没等他露出什么惊喜或者期待的表情,里面很快就探出了一个剃着半月头、满脸凶光的男人脑袋。

志村新八:“……”

志村新八:“!!!”

——由于三郎完全没有给人过危险感,他都忘了几百年前的时代可没有多和平!!而且几百年前也没有禁刀令之类见鬼的东西!

然而叫出去的那几嗓子收不回来,这个看起来像是护卫的男人似乎也不打算放过他这么一个可疑人物。一捕捉到他的位置,男子便飞快地冲出了门,一手提着的打刀刀刃寒光湛湛。志村新八情急之下左顾右盼,都没有找到合适的藏身之处或者逃走的方向,只能找回出生点*——两手一扒直接扒着树干重回树上!

然而护卫也已经冲到了树下。他一走入树荫,刀刃上的寒光也就跟着消失了下去,但刀刃本身的危险性显然不会因此有丝毫减弱。护卫的神情仍然严肃凶狠,站定在树下,摆明了不打算放过志村新八,口中也爆发传出一声大喊:“来人!有敌——”

最后一个“袭”字还没说完,他的身形倏而一晃,然后脸朝下栽了下去。

“有什么?”远远地有别的护卫听到了这里的声音,正在快步赶来。

志村新八只觉心脏咚咚直跳,紧盯着在视野远处,从拐角处走出来的护卫。在第一个人走出来后,他屏息等了好一会,看到没有其他人跟着出现,才如释重负地想着只有一人,只要防备着不让对方出声、尽快解决掉就好——

紧接着他就听到下面有人懒洋洋地说道:“没事了回去吧,是知了而已。知了——知了——”

“这声音就不可能是知了吧!你当我是笨蛋吗!!”

果不其然,新出现的护卫被敷衍的模仿“知了”声惹怒,也提着刀冲了过来。但在他只是迈出两步、尚未来得及前进更多也没来得及呼唤其他同伴的时候,已经有人出现在他身后,以刀背砍中了他的后颈。

……原本对银时的出现和投石砸晕人而满心感动,但在银时这种骚操作下,志村新八满腔的热情与激动都尽数化为了冷漠的吐槽咽进肚子,好在他对于新出现的太郎太刀还是能满怀欣喜地呼唤一声的。

“太郎先生!你们都在哪边……三郎先生呢?”

“主公也在此处,现在次郎在他身边。”太郎太刀没有半点废话,直接回答道,“这里看布局、以及历史上的典故……是日野城。归蝶夫人应该就被安置在了这里。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和主公汇合。”

第64章在安土桃山的第一天

由于太郎太刀的力气实在太大,所以一行人还是先检查了一下被用刀柄砍晕的人的死活——呼吸均匀、骨头完好,除了后颈显而易见浮现出一大块肿痕、预计没有一段时间消不下去以外,看样子是只要没意外就能安稳活到八十岁的那种人。

于是他们这才蹑手蹑脚地离开。

虽然是一下子到了几百年前,但太郎太刀显然更加适应。在之前的相处里,银时和志村新八都清楚大太刀付丧神有个夜视能力超弱的debuff*,但在日野城,这个debuff简直就和不存在一样——身材高大、理应也更惹人注目的大太刀简直如鱼得水,不仅轻松地在一圈圈一模一样、绕得根本看不出哪间有走过哪间没走过的房舍里找到了三郎等人所在的位置,一路上还能轻易地找出卡在死角的路线,以及对足轻们换防的时间与巡逻路线也了然于心。

坂田银时与志村新八跟在他身后,纯粹就是两个说走就走说停就停的无情走路机器。

所以当他们到了目的地,看到太郎太刀很自然地先敲门请示、再推门而入的时候,除了“一回原来的时代也如鱼得水过头了吧连礼仪都又变回来了”的不适应以外,也再度认识到了三郎那个“织田信长”的身份,并不仅仅是代表着名字叫做“信长”而已。

“主公,已经找到银时他们了。”

“辛苦你了。”

房间的黑暗远甚于外界。志村新八和坂田银时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在所见之物的轮廓一点点在视野里清晰起来。盘着发髻、头上饰物还在他们开门时晃出一点点弧形流光的无疑是次郎太刀,在中间只能看得出坐姿非常不讲究的当然是三郎,但再旁边一点、像是刚长成的少年、眉眼五官却都因身处黑暗尚不清晰的,无疑就不是他们这时代的同行人了。

似是也注意到他们的视线,那个少年主动自我介绍道:“我是药研藤四郎。大将这段时间受你们照顾了。”

紧接着他就又转向三郎道:“……诚如我之前所说。明智先生、以及其他刀剑男士的现状便是如此,您无需担心。我们会拼尽全力去找到您的,在那之前,请您千万顾惜自身,保护好自己。”

“知道啦,也不用叮嘱那么多次。”三郎咕哝道,“我还是很注意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中的(真的吗?)。”

药研藤四郎显然也很清楚自己主公的个性,因此只是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并且再度郑重地叮嘱次郎太刀和太郎太刀保护好三郎。虽然只说了短短几句话,但他的为人处世显然是十分务实可靠,与三郎的关系也十分亲密(短刀付丧神经常充当护卫),甚至顾虑到他们时间有限,只拣了几个重点来说,连语速都要较之寻常快了许多。

该说的都说完了,他也没有再多拖延,径直打开门:“那么,夫人的居所就在那里——请和我来。”

屋外的月光以及遥远的火把光将少年的影子拉得很长,正是因为夜色太暗,反而衬得少年的小腿极为苍白。再往上看,明显西式的短裤、制服外套、以及肩膀上的盔甲与盔甲底端的大蝴蝶结……药研藤四郎比太郎太刀还要更加熟练地带着他们绕过一从接一从的足轻护卫们,再次成为无情的跟随机器的志村新八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一脸麻木地用手肘捅了下银时,欲言又止道:

“银桑,他的衣服……”

坂田银时也只是懒散地捂住被捅的地方,睁着死鱼眼道:“我懂你要说什么,但是你看这不还是有盔甲嘛。刀剑化形的东西有点自己特色很正常啦。”

志村新八仍然接受不能道:“这已经超出自我特色的程度完全走向另一条道路了。连发型都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了吧。刀剑付丧神还会有穿越时空的审美吗?”

坂田银时道:“啧,反正多半又是什么骗氪企划啦,人物形象当然要好一点才能让人氪金,然后再多来几个情节虐心设定,老中青少形象都有那就可以坐稳等着收钱……”

志村新八:“你到底在说什么跨次元的话啊!!我想说的明明是大家都站在一起,为什么只有这个本土的家伙看起来反而像是穿越人士一样啦!!”

由于吐槽之魂太过雄厚,志村新八差点没有按捺住音量——之所以是差点,是因为在他开口咆哮之前,就有人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让他的吐槽全都变成微弱且有些含混的气音。

而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让志村新八差点吐槽的罪魁祸首药研藤四郎。

“我与次郎先生以及太郎先生的着装确实有所不同。”在一溜儿穿着浴衣、花魁装、或者多少带了点和风的服装中,浑身上下除了肩甲、连袜子都是那种贴合小腿曲线的西式类型的少年道,“但请勿怀疑,我确是大将麾下的付丧神,并且也已经随大将征战多年了。”

“……我知道了。”志村新八梗了一下,弱弱地回应道。

“那么接下来就要到归蝶夫人的住处了。”药研藤四郎平静道,“为夫人名誉不至受损,虽然我会先让附近的侍女都先暂时昏睡过去,但还是希望你们不要发出额外的声音。”

“不用了吧。看起来还要再绕一段楼梯。”三郎直接道,“附近应该有杂物房……搬个梯子来就差不多了吧。”

“……如果您想这样的话。”药研藤四郎顿了一顿,很快就点了头,“请稍等我片刻。只要一分钟就好。”

待少年的身影消失,志村新八才心有余悸地松了一口气。

尽管相处时间也就这么短短几分钟,但不得不说,药研藤四郎这种远超成年人的可靠以及些许强势仍然给他带来了深刻的印象。而比起这个性格上的特质,更加直接、也更加让人下意识背后一凉的,就是少年的“速度(机动)”了。

在他要吐槽出声的那一瞬间,还在最前方带路的药研藤四郎居然能出现在他背后,尽管这行动本身并不带有恶意,而志村新八也知道是自己太不注意所处环境的错,但这近乎于瞬移的超高速度依旧让他本能地有些战栗。在刨去那些十分出戏的西式装扮(所以为什么战国时代的付丧神会穿制服啦!),药研藤四郎身上那种浸染这战火的杀伐之气,也让同样修习剑术的志村新八有种面临强敌的警惕。

“三郎先生,那个也是你的付丧神的话,你到底有多少个付丧神啊?”顾忌着环境,志村新八凑到三郎身边小声道,“而且这么快就和自己的人马汇合了吗?”

“付丧神的话……二十多个吧?”三郎思索了几秒后答道,“而且也不是汇合——是药研他一直在保护归蝶,所以一来他就找过来了。不管是哪方面都很可靠喔!”

“多谢您夸奖。”药研藤四郎平静道,“我已经把梯子搬过来了。”(志村新八:果然很快!!)

再一次展现了自己的超高速度,但药研的表情上并没有什么自得。随着他们走到了日野城本丸的深处,这里的火把灯笼更加稀少,不知道是因为住着女眷、还是因为这时代的城池本就如此。因此在拿梯子过来的时候,少年不仅一手轻轻松松提起了比两个自己还要高、又大又厚的木梯,另一只手还提着好几盏灯。虽说双手都被占住,他却没有一点局促之感。

紧接着,他将灯直接分给了众人。

在灯光下,少年透着些苍白的脸孔总算看起来红润了一些,也能看出那张脸上珠玉般细腻的光泽。但当他退远一点,不再在灯光照耀范围,那张脸看起来又是带点凄冷的雪白了。与外貌上的纤细完全相反,药研藤四郎只是抬头一看就无需他人帮忙地的将梯子架好、梯子口正对着归蝶房间的窗户,又稳稳地扶住了梯子的最下端。

等到做完这些后,他紧抿的唇角才终于放松下来,露出一个十分清浅的、好似一荡而过的水波的微笑来。

“归蝶夫人想念你很久了。”药研藤四郎道,“能看到您平安无事,我也十分庆幸……大将。纵是只有片刻,您能回到这里,实在是太好了。”

“也还好吧?就是因为你们都太沉重了啦。”

眼见梯子已经搭好,三郎就痛快地往上爬——行动力这方面真的是一点都不需要怀疑他。但考虑到他是要去见自己的妻子,因此也没有人在这个时间出声打扰,只是静静看着他提着灯一步步往上,听着他如同郊游般轻松的口吻。

“说起来归蝶也很喜欢你们这些短刀、你们也喜欢归蝶来着——是这样吧?这段时间你们生活得还好吗?”

“托您的福——不,托归蝶夫人、明智先生的福,我有幸变成了更强的样子,因此也能在日野城四处逡巡,及时消除掉这里残留的溯行军及秽气。”

药研藤四郎仍然是平和地说道,似乎也不在意越爬越上的三郎能否听得到。

“虽然归蝶夫人很喜欢我们、把我们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但是我们总归并不是人类。我这个样貌也不适合待在夫人身边……所以,在‘织田信长’和‘明智光秀’的死讯传来时,夫人一直很伤心。”

“独自一人地……”

他没有再说话了。

而三郎也已经爬到了顶,在窗户上用手叩叩两下,直接道:“是我喔。咦,该不会睡了吧……归蝶?有在吗——唔啊!”

几乎没有迟疑,那扇窗户立刻就被人打开了。

第65章在安土桃山的第二天

披着红色披风的女子如乳燕投林般投入三郎的怀中。她低着头,令人看不清脸孔五官,但灯盏晃动间,她波浪般的漆黑长发都泛出细腻的光,从袖中露出来的一点指尖洁白得如同一抹月色。

她低声凄楚道:“我就知道、殿下是一定会回来的——”

三郎:“嗯,毕竟我说过会回来的嘛。虽然好像晚了一点?在秀吉的说法里我已经死掉了吧——啊,那这样我回来是不是有点吓人?”

女子缓慢地摇了摇头。

她直至此时才抬起头。在灯盏的光下,她的五官是一种兼具秾丽与温柔、天真与妩媚的美丽。即便隔着那么长的一段距离,在底下的人依然能够看到她如蝶翼般微微颤抖的长睫,以及从眼角渗出的、反射着灯光的泪滴。这种欲哭未哭的姿态是如此楚楚,战国美人之名名副其实,但比这楚楚之姿更加动人的,是她对于三郎显而易见的依恋,以及那股如同被雨水打落、已成将折之花的恸然。

归蝶道:“我不会认错的,现在的您是真实存在的……就算不是,鬼魂也好,梦境也罢,只要能够见到您,归蝶就是幸福的。”

“若是您真的不在了,那我也必定会随您而去——”

“所以说你们没有必要这么沉重啦——听我说!归蝶。”三郎认真地说道,“现在已经不能再把生命放在我身上了!这个也要麻烦你对阿市说一遍——我啊,一开始以为织田信长是能够取得天下的,结果现在才发现自己搞错了。”

“……殿下?”

“虽然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我好不容易记住的知识点居然完全错了吗?”

三郎困扰道。

“但是既然这样发生了也没办法了。所以之后,我大概也不能继续待在这个世界了。因为‘织田信长’的历史已经走完了嘛,虽然争霸天下也很有趣啦,但是我也不是很想继续那样被人推着走。而且我要是再去打仗的话,家康君就没办法开启江户时代了吧。那这样说不定连未来都会发生变化,茂茂这些人也见不到……”

他说着说着,又蹙起眉来。大概是因为他的眼睛一直都清澈透亮、生气勃勃,这种苦恼的神色放在他的脸上也一并显出了些少年气,好像所有他所忧虑的事情都不会击垮他,即使让他摔个跟头、也至多是让他停顿两下拍拍身上浮尘。

貌美绝伦的女子倏而抬起手,轻轻点在了三郎的眉心。

“殿下又是这样。”归蝶以梦呓般的口吻说道,“总是会说些归蝶不懂的话,虽然很想象明智先生一样理解你,但是越是听你说,有时就越会觉得……”

“殿下你,才是会飞回月宫的辉夜姬啊。”

“我长得不像女孩子吧?”三郎莫名其妙道。

“这种时候也会有这样的感觉。”

归蝶忍不住笑了起来,但在她笑的同时,她盈满眼眶的泪水也终于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从她的颊边滚落。那种珍珠般的泪水掉在她雪白的衣袖上,最开始只是洇湿两个灰色的小点,但很快,这些湿迹越来越多。她素白的手指也紧紧地握住三郎的衣袖,如同用尽了全身力气一样紧绷着,连手背的经络都为此高高鼓起。

“殿下——殿下啊。”她泪如雨下,泣不成声,“您又要离归蝶而去了吗?”

在这种不顾自身形象的痛哭中,她也依然万分美丽。那双手如此不舍,如此依恋,也同时如此孱弱,就如以往无数次三郎出征而她只能等候一样,是一双跨越不了阻碍的手。

在这种杜鹃啼血般的泣音里,即使是直男如三郎,也不由得露出了困扰的神色。这种困扰并非是对于归蝶的不喜,而是该如何回答的困扰——但最终,三郎还是左顾右盼了一会,直接捞过归蝶披着的披风,十分草率地用这块柔软的布料如同洗脸一样擦掉归蝶面上的泪珠。

“听我说。”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也让归蝶的哭泣有了短暂的停止,三郎干脆直接两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郑重道,“虽然我也不想——但是我觉得,我之后应该没办法回来了。大概。”

归蝶也就仰起脸直视他。女子刚刚被泪水洗过的双眼清澈透亮,清晰地映出三郎的表情——那是没有丝毫敷衍的、绝对认真的表情。

“所以,你现在已经不能对我说那么沉重的话了。”三郎认真道,“或者你要继续沉重也可以——那就当我一直活下去。所以就算见不到,你也要活下去才行。”

“我就是为了说这个,才要来见你的。你和阿市都是!”

“……太狡猾了。”

归蝶喃喃自语道。

“什么?”

“我说,殿下实在是太狡猾了。”归蝶说道,已经止住的泪水再度连续不断地往下滑落,但区别于之前的失态,此刻无声落泪的她仿佛将满腹情感都深深重新藏入胸口,因此泪水也就更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既然对我说这样的话,却完全没有想过,就此分别后我要怎么过……我即使活下去,也忘不了您。既然会想着特地来见我,又为什么非要对我残忍的说这些话呢?”

她的眼神清亮如水,即使还在落泪,但已经是坚定至极:“——我做不到的。”

……三郎顿时又要露出困扰的神色了。这一次,没等他困扰过几秒,就有人从下方恶狠狠飞了一只木屐上来,即使三郎反应很快地一歪头,木屐仍然砸中了屋檐后还往外弹了好几下。

“笨蛋,你个蠢货!!”

虽然没有药研藤四郎帮忙,但万事屋自力更生,也趁着三郎和归蝶注意力都在彼此身上时搬了梯子,试图悄悄偷听这对历史上的夫妻交流。结果听完了自然是气不打一处——木屐是志村新八穿着的木屐,破口大骂的当然也是坂田银时了。

“你知道多少人想娶老婆娶不上吗!你这都有个大美人了不珍惜可是会糟天谴的!让女性哭可是重罪哦可恶我还是好嫉妒!!”

三郎:“就算你这样说——”

银时:“你以为这次为什么非要让太郎太刀和次郎太刀一起来啊!听好了!那个大叔对我们的原话就是这样——‘江户时代再好也是三郎他们陌生的时代,如果觉得回去更好就尽管留下去’!啊啊,真是烦死人了!想也知道那么抠门的老头不可能白做工多送两个人来消耗能源吧!为什么你这种人也能娶到这么好的老婆太嫉妒了!!”

“然后,除了这个还有另一句话。”

虽然很想吐槽银时的嫉妒发言,但想到归蝶那种始终温柔、可怜可爱的姿态,志村新八也只能在心中感叹一下作为名传后世的夫人果然不简单。

他咳嗽了一声道:“‘要是想回来,把重要的人带回来也可以’——这样的。这方面还是能相信源外先生的。三郎先生,这并不没有选择余地的。如果我们的那个、被天人搞得破破烂烂的时代你更加适应的话,我觉得归蝶夫人也不介意和你一起吧?”

说着他又忍不住低声吐槽了一句:“毕竟你还是有钱人……可恶!”

听完他们说的话,三郎一时间让人分辨不出到底是什么神色。

不知不觉,坂田银时胸口上那个可笑的、简直是恶搞一样的应急灯已经开始闪烁了起来。次郎太刀和太郎太刀也为了不错过随时可能发生的穿越,同样爬上了梯子。在明明灭灭的红光里,三郎的脸孔像是格外深邃——随即他看向归蝶。

“要和我一起吗?”

直至此时,归蝶才露出了灿烂欢畅、仿佛一下子就重获了生机的笑容。她毫不迟疑地将手搭在了三郎的手上。或许也是想着为了方便他们带回去什么人、或是有反悔的机会,这一次穿越的返程也比以往不同。如浩瀚星云般的通道凭空展开,尽头隐约可见一点白光。应急灯滴滴轻响如同催促,从个头最大的太郎太刀开始、一直到志村新八坂田银时、以及三郎归蝶——

若是这就是结束该多好。

那么一切便是最为圆满、让所有人都能发自内心地一笑的尾声。

但实际上却是,那一只白皙纤细、紧紧握住三郎的女子手掌,就如同和通道隔了一层玻璃墙般,无论如何都伸不进去。即使三郎想要握住她的手尝试、即使她自己想要尝试、即使其他人都来帮忙……就如宿命一般,始终无法越过那一层阻碍。

“您之前没有提带我走。”归蝶说道,“是早就预料到了,我无法和您一起吗?”

“差不多吧——因为我本身也是因为这个时代没有了织田信长才会穿越过来的。”

“这样啊。”归蝶的眉眼越发温柔下来,“没有关系。您的心意,还有您的温柔,我都已经感受到了……所以,即使要在这里分开也没关系。”

“真糟糕啊,难得的见面,结果我还对您发了脾气。但是请您放心,即使您不在身边,我也一定……”

“——会好好活下去的。”

她又忍不住带着些许期待、些许哀戚道:“那么您还会再来见归蝶吗?”

三郎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下一步是要去找小光——总之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于是归蝶坚定地、如同梦呓地重复道:“我一定会活下去的。”

“所以,也请您千万、千万,也要好好地活下去……您的道路,一直都比归蝶看到的更艰难吧?就算日后难以再见,也一定要康健地活下去。”

在星云收缩的最后,他们只看到被称为“战国三夫人”之一的美丽女子,神情怔忪地站在原地。丝丝细雨被风吹入窗中,将她雪白的面孔与漆黑的长发都打得微湿,也让她扣在窗框上的十指绷得更加青白。

“——我一定会活(等)下去的。”

在冷雨中,她无声低语。

第66章在江户的第六十二天

这种所有人都能过去、唯独那位美丽女子不能过去的疏漏,很是让平贺源外在事后被追得鸡飞狗跳了一番。

但相比起意难平的万事屋们,三郎反而很能接受这种现实——虽然他不可能像平贺源外一样徒手造穿越时空机,但他可是经历了多次穿越、还一度到时之政府溜达的人!

不然那个装在四次元口袋里的一箱箱小判怎么来的……当然了,只有应急物资没有时光机,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简而言之的话,就是三郎作为“织田信长”已经走完了全部的历史道路,因此那个时代已经不再需要“织田信长”继续存在。但归蝶作为“战国三夫人”之一,尚有自己的要走的历史没有走完。

世界意识是确实存在的。

即使在时间溯行军的攻击下已经不似从前般完善,但它仍然执着地想要自救。“织田信长”活着的那一段时间里何其耀眼,说是整个时代绕着他旋转也不为过。因此他的妻子、家臣、小姓……生活在如此耀眼的人身边,怎么可能籍籍无名?就算是只有只言词组的记叙,也会和织田信长的传说一并流传到后世——

他身边的所有人,统统都在世界意识的注意之下。不容许历史有过多的偏移,若是少了“织田信长”,就必须要再存在一个“织田信长”;若是少了“明智光秀”,就必须再存在一个“明智光秀”——它无法干涉人的情感,也无法干涉人的选择,但是它能干涉的,恰恰是一切羁绊来源的最初奇迹。

穿·越·时·空。

若那个时代(世界意识)还需要历史人物存在,即便有时光机这等奇迹之物,它也绝不放人。平贺源外的机械即使再强力,本质上仍然是赶工出来的产品,即使做到了极限,也只是他一人之力,尚有太多的难题没有解决。真正在穿越时空上造诣深厚、足以蒙蔽世界意识去偷天换日的,也唯有两方——时之政府,以及时间溯行军。

但前者维护历史,后者是敌非友。

因此、那位如蝴蝶一般美丽脆弱的夫人,几乎是宿命如此。

而相比之下,银时与志村新八所在的江户时代,天人入侵、武器和科技连跳了何止三级——

这简直就像一刀斩断了人类自行发展与探索外层空间并和其他智慧生物接触之间的那一截进程,强行将历史与未来续接在一起。

次郎太刀和太郎太刀到底以维护历史为使命的刀剑付丧神。即使他们在江户时代并没有多大动作(漏洞太多实际上也无从下手),也不代表他们对江户时代本应有的历史发展一无所知。

攘夷运动、一桥派对于将军位置的虎视眈眈……这些都是历史中会发生的事情,也足以证明世界的意识仍然在尝试自救,将一切推动到符合历史发展的地步。但是比起三郎所在的战国时代,它已经变得太过孱弱、千疮百孔了。而一切即使看起来仍然能与历史中本应发生的事件对应上,在存在天人的前提下,也早已变得天差地别。

更遑论那些微妙变化的名称。

这一部分,是次郎太刀与太郎太刀未向他人提及的部分——啊当然对于万事屋等人是无需提起,对于三郎就纯粹是因为无法用简单的语言直接概括、三郎八成听了也会抛到脑后了吧。

毕竟三郎从来就是比起理论,更重实践与结果的人嘛!

不管怎样,这次穿越时空终究是完成了,三郎对于结果也并未表示出不满。从他缺乏表情的脸以及依旧与这世界有些格格不入的气质,也很难看出那一夜的美丽夫人以及她的涟涟泪水,到底对他影响几何。

总之,三郎对于万事屋的委托,至此算是全部完成了。

没有跟着去、完美完成了看守能源任务的夜斗,骑着定春在外面巡逻防备被人捣乱的神乐,隔一会就要打一个电话确定自己的宝贝妖刀完好无损的土方十四郎……江户时代的这些人实在是吵吵闹闹得各有特点,活泼又生活化的气氛又恰到好处。即使是还有些悲伤的残影,也被这种热烈欢快冲淡,成为心中淡淡的痕迹。

“能平安回来就好,那么首先是要开个欢迎会……”

“你这脸上就写着想薅羊毛大吃一顿吧!!我的美丽夫人我还没和你算账呢!”

“等等那个美丽夫人不是你的夫人不要这么自然地就直接称呼上去了啊!!虽然我也想算账——”

在这种愉快的日常中,有谁如同幽灵一般,站在远处暗暗窥伺。

看着能源全部被消耗完、穿越的人也完好无损回来,夜斗双重意义上地松了口气,睁着一双大眼睛就积极(强行)列出了自己想吃的东西一二三。他倒没忘记这个压缩秽气的东西的危险性,但太郎太刀和次郎太刀的可靠程度在他心中名列前茅,一时间也放松了紧绷的神经。他似有所感地想要回头朝门外看去,结果被听到有吃的东西、兴奋地强行闯入的神乐带着定春一压,整张脸都埋在巨型狗狗的毛毛里了。

自然也就错过了枝叶之中摇晃着的和服下摆,以及露出来的一截女孩子小腿上刺青般的字迹。

没错。

这段时间里平贺源外几乎被太郎太刀与次郎太刀毫无空隙地轮换着保护,压缩秽气的机械没能造成一点危害。哪怕是后期万事屋提着秽气笼满大街小巷地除尘(秽气),也都有夜斗呆在身边。神明的身体素质常人难以企及,即使太郎太刀和次郎太刀有夜间视力不佳的弱点,他们自知如此,当然对平贺源外也是近距离贴身保护,更别提身体素质或许比不上坚韧的付丧神、但是几乎没有什么明显弱项的夜斗。

——然而……

在穿着雪白和服的少女回到自己的“父亲”身边后,面貌年轻的青年才好像从困倦中醒来。眼下夜色已深,已经没有任何光线会从窗□□入房内,但他仍然不急着拿去挡眼的纸页,只是懒懒散散地挑起一个边,斜觑过去。

“他们怎么样呢?”

螭笑吟吟地跪坐在他旁边,轻声细语道:“好像很高兴呢。虽然不知道具体做了什么,看上去只是几个人进了箱子里……但是能量一下子就耗空了。我走的时候,夜斗已经吃完了,正在拆那些机械。”

她暗红的瞳孔深处仿佛转出一道流光。面对藤崎,她没有做出那种矜持、却也令人悚然的淑女作态,只是歪着头,如同回忆什么地微笑着。

“变成一只小花猫了。”

“这么自信吗?”纸页随着藤崎的说话声微微颤动,男人声音含着笑意,语气却充满不出所料的轻蔑来。

“——那他还真是蠢啊。”

他直起身,那张薄薄的纸页被他夹在两指之间。在漆黑的、无星无月的天色里,他的五官都陷入黑暗中,只有零星一点光线从和纸或是门缝中透出来,让这个房间不至于像是完全被抹灭了光线的黑洞。属于这个“藤崎”身体的妹妹在门外相互交谈、哭泣,父母在轻声叹息、或是故作轻松地逗弄着孩子,但这个家庭的不幸遭遇导致的那些难以化解的愁绪,本身在不断滋养着秽气怨意。面妖被引诱得蠢蠢欲动,尽管被主人牵制着仍然待在房内,但仍然贪婪地试图从门缝里伸出薄纸一样的舌头去舔舐,漆黑的、不可见的舌尖就如妖魔怨鬼一样,在灯下小心翼翼地攀爬,直至触及人类的影子。

有响亮的撞击声和哒哒的脚步声传来,那些泣音一下子就止住了。不一会儿,紧闭的房门被缓缓推来,十分年幼、路都走不稳的孩子抱着皮球,有些胆怯地看着藤崎。他似是本能地发着抖,结结巴巴地说道:“……叔叔,晚饭。”

“我知道了,待会就去——”

随着他的应答,孩子如蒙大赦般抱着球离开了。面妖在开门的瞬间龟缩在墙角一动不动,略有些黯淡的灯光从未关上的门里洒进来,藤崎用手指夹着那张纸页,对着光亮处一看——那些朦胧的关系便透过薄纸,将上面标注着尺寸与形状的零件图案、拼装的顺序……都照得一清二楚。

他慢条斯理地将纸张折好,塞进一中。

“那个孩子的感觉很敏锐,虽然少见,但是还有点太小、也太弱了。”藤崎对着螭说道,脚步轻快、笑容阳光地向外走去,“虽然对我来说是没什么用处——”

“不过他的后代,说不定波长会和我的契合,届时我就又会是这个家庭的一份子喔。”

“父亲大人的恶趣味。”

“哎呀,我只是说说而已,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螭和夜卜哦?”尽管是对螭说的话,但藤崎却好似视螭为无物,犹如一个什么都看不见的普通人一样,站在了这具身体的妹妹们与侄子旁边,带着笑容坐下。

他的最后一句话是瞬间就散在空气中的低语。

“——不过,如果这次成功了的话,也就没必要考虑备选项了。”

第67章在江户的第六十三天

归蝶也见了,机器也拆了,那么接下来的三郎当然是——

要准备找明智光秀啦!

——所以说这个男人真的是完全闲不下来的对吗?!

在江户的这段时间里,三郎虽然看起来做了很多事,然而其中大部分都是委托万事屋、平贺源外还有夜斗完成的,他本人只是负责把控全局而已。那种直击要害的交谈终究只是少数,在更多的时间里,三郎可谓是过得十分悠闲惬意。毕竟三郎也不是什么魔鬼,不会每天去监工的,一切能这么快推进完全要归功于金钱的魅力……不过,即使这个江户时代因为天人的入侵以及带来的科技,生活舒适度已经和三郎作为高中生的现代可以相提并论,甚至还要多出不少诸如飞船等奇奇怪怪的东西,天生好奇心旺盛的三郎也只是像是游览博物馆一样新奇地看过去一遍,就统统抛之脑后了。

这并非是什么克制,而是非常单纯、以致于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低欲望。正因为太多具有诱惑力的东西都吸引不了他,他对于归蝶、以及对于明智光秀那种理所当然地想着要见面的态度,就更加显得难得和珍贵。

不过,就算再怎么珍贵和让人动容,万事屋该头秃的还是要头秃。

……因为这次明智光秀的所在地点又和归蝶不一样了!为什么三郎这个人身上总会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设定啊!万事屋们是自由职业者不是他专属的打工人啦!!

如果要详细说明的话,大概时间还需要稍稍往后倒转一点,回到他们穿越到战国时代的那个晚上。

由于三郎有认真记得平贺源外叮嘱的“想着自己要见的人的脸”的话,这次穿越又是以他为中心,因此他的落点就在日野城内,和志村新八其实也就一墙距离。审神者和付丧神之间天然存在一份灵力缔结的契约关系,因此三郎才刚一落地、本就在悄悄巡视日野城的药研藤四郎就第一时间发现了三郎的存在。再加上脚程飞快、夜间视力强得离谱,他甚至都要比就落在三郎附近的太郎太刀还要先一步扶起三郎。

关于明智光秀、其他刀剑付丧神的信息,也是在这个时候由药研藤四郎告知三郎的。

首先,是三郎离开这个时代的时候——那时秀吉反叛,三郎又是轻装上洛、人手严重匮乏,当时留在这时代的十余名刀剑男士皆因为对着历史人物(秀吉)举刀、掩护三郎撤退,几乎全员暗堕——也就是太郎太刀和次郎太刀最初那个神智几乎全无、只剩本能凶性的样子。而即使是这样,他们区区数人也难以抵抗数千数万的大军,几乎都身体消亡、只剩下将碎未碎的本体刀刃落在尘土之中。

好在,大概是以为他们均已死亡,而那些刀刃又着实像是难得的名刀。因此他们一部分被收入库中、一部分因为和秀吉的私怨或是刀身也遍布裂纹差点被拿去熔炼……但总的来说,这仍然是给予了他们些许的缓冲时间,并且被收集在了一起,也大大方便了后续他们被找到。

因此,在这时代里除了药研藤四郎以外的所有刀剑,都被三郎的近侍“压切长谷部”寻回并且带入时之政府的“本丸”悉心修复。

虽然不知所有刀剑情况如何,但至少以药研藤四郎听到的消息来说,绝大部分的刀剑男士已经重新苏醒,身体也没有留下任何不良状况。并且因为他们并不是真正想要违逆历史、实际上也没有得到改变历史的结果、只是出于护主之心擅自行动,所以内心毫无动摇、理直气壮,都在苏醒的时候就已经摆脱了暗堕的状态。

至于次郎太刀和太郎太刀……估计是点太背,在自我意识即将泯灭的暗堕时候、为了不误伤三郎、反复地将护主的想法刻入脑海,结果反而导致一起穿越后变成了自我封闭,根本无法接收到外界的信息,意识不到已经摆脱了三郎必死的困境。

三郎的刀剑付丧神原本就有一部分是留在了时之政府的,因此这次一会合,就变成几乎所有刀剑男士都在时之政府的“本丸”中,只有次郎太刀、太郎太刀以及药研藤四郎还在外漂泊了。

其次,也就是三郎一直挂心的明智光秀了——

三郎原本也只知道,在本能寺之变中,和他长相一模一样的明智光秀代替了他,但并没有看到明智光秀的尸体。但药研这一次就十分笃定地告诉了三郎,明智光秀已在那一日死亡,但他的魂灵并未消失,而是被误认为是“审神者(三郎)”,被带回了时之政府……眼下误会自然早已解开,但明智光秀自身才智出众,已经担上了时之政府外聘军师一类的职务,目前也在时之政府的本丸里心心念念想要确认三郎的安危。

先不说时之政府能不能在无数个世界里大海捞针一样找到三郎……就算找到了,以明智光秀目前这个只能飘的状态,也不可能主动来见三郎了。

不管怎样,刀剑付丧神和明智光秀的消息,或许算不上是绝对完满的好消息,但也都不是什么坏消息。于是有了药研藤四郎提供的信息,三郎就果断地将自己的下一站定在了时之政府。

……这也就是万事屋们头秃的原因了,战国时代好歹有个明确的时间点,时之政府这玩意闻所未闻,去哪儿找啊!!

不要因为他们是万事屋就真的什么事都委托过来啊喂!!!

虽然在百年前看到了自己的另一个付丧神,但在三郎他们返回的时候,药研藤四郎并没有跟着一起过来。或许是出于对归蝶曾经如母亲般的疼爱无从回报的歉意、或许是想要回报因归蝶与明智光秀提升了力量的恩情,他最终留在了百年前,在归蝶寿尽之前都会始终如一日地为她驱散秽气、消除妖魔,让她在生命的最后也能保持安然。

不过,考虑到时之政府在时光穿梭上的造诣,或许三郎回到时之政府的本丸后刚好能看到药研藤四郎……或是即使看不见归蝶也会日日祈求有人能保护三郎,而这种祈求目前在那时代只有药研藤四郎能够响应,哪怕是为了她心灵上的平静……但这都是不知是否会发生的后话了。

现在的重点仍然是时之政府——找到时之政府!

平贺源外连那——么大一个时光机都能造出来,找到时之政府也不难吧?!

……继万事屋以外被迫害次数最多,同样要隐隐化身为三郎专属打工人的平贺源外,在听到这种说辞的时候是很想喷三郎一脸酱油泄愤的。

就和万事屋不是万能的一样,技术宅也不是万能的好吗!!就算他能暗搓搓做个GPS,你倒是给个时之政府的准确地点啊!

因此,接下了委托(问就是钱给太多)和接下了任务(问就是包全部材料费)的万事屋和平贺源外,只能在三郎自己都不知道具体详情的前提下独自努力了。

亲眼目睹了万事屋们一本正经地写了“时之政府”四个大字贴在招牌上邀请三郎过来——然后不出意外被撕了贴纸要求重做;平贺源外一本正经地用金属板敲了个鸟屋然后焊上“时之政府”四个大字——然后被要求重做并且连鸟屋也被收走了;桂小太郎一本正经地在脑门上贴了“时之政府”四个字——然后因为三郎并没有给攘夷经费而失魂落魄地自己离开了(所以为什么桂小太郎会出现)。夜斗对他们的种种神奇(敷衍)想法也是很叹为观止的。

算是唯一一个想法靠谱的人(神)了——夜斗一边暗搓搓地撸起了袖子、准备再一次在出手豪爽的委托人手下大干一场,一边很明智地先找太郎太刀和次郎太刀询问情况:

“既然是要找时之政府的话,之前那个穿越的东西不能用吗?你们之前有去过吗?”

太郎太刀依旧态度平和、言语简练地回答他:“因为平贺先生的机械毕竟是初次制作并投入使用,主公的年纪也大了,用那个机器再穿越可能会存在一定危险。而且时之政府为了防备敌人,自身的坐标‘时隐时现而飘渺无常’*,无从在主公身上捕捉。也是因为这个,当时才会同意你们立刻将穿越机器拆掉的。”

夜斗当即来了精神:“那果然还是去过!当时是怎么去的,再试一次不就好了?”

太郎太刀蹙眉反驳道:“不。之前时之政府一度被时间溯行军攻破总部,眼下不知战况如何。但以前取得联系的时候,是由我、次郎还有石切丸三名神社大太刀……”

他说话的声音突然停了。

夜斗有些茫然地看过去,正对上太郎太刀若有所思、次郎太刀蠢蠢欲动的眼神。

已知太郎太刀+次郎太刀+石切丸=三个神性很高的付丧神=联系时之政府。

夜斗=神明=神性很高。

那么太郎太刀+次郎太刀+夜斗=?

第68章在江户的第六十四天

——夜斗万万没想到,只是问了下太郎太刀和次郎太刀时之政府的情况而已,就差点把自己赔上了。

可恶,次郎太刀和太郎太刀居然打算重复一次上次与时之政府沟通的过程!想带着他一起拔褉*啊!只差一点他自称为神的底裤就要被扒掉了!

——没错,一直说着自己是神明、还能收神器、也能斩杀妖魔的夜斗,实际上只算是自称为神的无名神*。证据就是他没有神社,在高天原也没有神籍!

反观太郎太刀和次郎太刀……这两个作为单纯的刀剑时就是被供奉在神社中的(并且还是非常有名的热田神宫),原本就在源源不绝地汇聚着人们的信仰。而与时之政府搭上边、从刀剑之身化为付丧神,为历史而战后,他们自然也因其义举以及讨伐时间溯行军的必要性而具有了神籍——简而言之。

太郎太刀和次郎太刀是正正经经的神,而三郎目前虽然是人,但看在神社与经久流传的传说轶事的份上,事后成为神明的可能性无限贴近百分之百。

可——恨——啊!!

为什么这三个家伙每个人都要对夜斗造成一次心痛打击啦!!

还有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药研藤四郎和石切丸……这两个家伙肯定也和次郎太刀以及太郎太刀一个性质的吧!这年头没有正经的神明身份都不好在三郎身边混了吗?

织田信长家到底是什么龙(风)潭(水)虎(宝)穴(地)啊!!

由于不清楚次郎太刀和太郎太刀联系时之政府到底是个什么机制——如果是满足了神明数量就可以,那夜斗就真的暴露了。虽然确实拥有神明的性质、也在万事屋的磨炼下越来越厚脸皮,但要在两名付丧神面前揭露自己只是自称神明的事情,夜斗还是拉不下脸的。

因此夜斗推拒了半天,才绞尽脑汁想出来一个理由:“你们刚刚说得是通过‘褉’的仪式能联系上对吧!这个可是神器要做的事,你们应该是都有神器的一点点特质才可以这么做——总之,这件事上我没办法!”

虽然不知道对不对(猜对了),但姑且是将太郎太刀和次郎太刀糊弄住了。

眼见两个刀剑付丧神这么好骗,夜斗在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也有点小小的良心不安。不过他很快就积极提出了补救的方法:

“既然你们是神明的话,那么再找一个认识的同伴也可以吧?如果一时之间找不到,从自己的神社也可以进入高天原的……问问看其他人就好。就算实在不知道,我这里也有个家伙或许可以作为备选——大概吧。”

夜斗会作为备选的当然不会是螭这个野良。只不过,他是无名神,也是祸津神,之前又长期被“老爸”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地控制着做事,能认识的身处高天原的人选极其有限。能在夜斗这么个加了一堆限定条件的前提下还能与之相识的神器,可想而知身份背景经历都不会简单到哪里去。

“我和次郎虽然被供奉在热田神宫,但并非主祭神或相殿供奉的神明。”略加思考后,太郎太刀还是谢绝了夜斗的好意,“如今正值多事之秋,神社数量锐减,我和次郎即使想要通过热田神宫前往高天原大概也难以达成。”

“不都是一个神宫吗?为什么会——”夜斗的表情先是有些困惑,但很快变成了恍然大悟,“啊,因为你不是热田神宫的神明,而是跟着三郎吧。那种大地方就是有这些奇奇怪怪的顾虑啦。”

“喔!夜斗虽然没有神社但很懂这方面!”次郎太刀拎着酒壶笑嘻嘻道,一句话差点让夜斗当场破防。

只是他人高马大,两个人都没有出刀的前提下,次郎的手臂也是要长夜斗一截的,因此轻轻松松伸直手就把夜斗拦住,坐视猫爪拳在自己前方数厘米处乱划。不过他很快又给夜斗倒了酒,本就好哄的夜斗没两下就被顺毛成功,一边喝着酒一边听次郎太刀继续道:

“安心啦,我和大哥与热田神宫的关系还是很好的。不过这个时候,神社不是被拆除就是关闭,高天原的入口也多半被封锁了。我们原本就没去过高天原,也没有其他认识的神明——比起这个,还是选择更加简单的做法吧。”

夜斗偷偷摸摸又拿次郎太刀的酒壶给自己续了一杯,若无其事道:“比如说?”

“你不是知道嘛,我和大哥都是主公召唤出来的付丧神。”次郎太刀轻描淡写道,“再召唤一位同僚就好了啊。”

夜斗:“!!!”

未曾设想的道路——不对夜斗他想过!他还曾经试图让三郎召唤付丧神然后给自己捞个神器用呢!!

所以果然是三郎召唤付丧神前还有什么特殊条件吧!次郎太刀和太郎太刀之前看他天天搬一堆古物过来给三郎摸结果一句话都没提醒他,实在是太坏了!

“这可不是我们不想说。”

夜斗这种直白地写在脸上的心思,就算大大咧咧如次郎太刀也是能看得出来的。他干脆一把揽住夜斗的肩膀,强行碰杯对饮消灭矛盾,然后才继续开始解释。

“主公能召唤付丧神,是因为他是时之政府的审神者。他能召唤的只有我们这些刀剑男士,并且我们出现的瞬间也就已经和他契约了——夜斗想要神器没问题,但是我们这一类付丧神并不能真的当成神器去用,而且都是神明是无法互相指引道路的。”

所谓神明——其实是没有善恶之分的。别看夜斗现在在积极努力地做着各种委托,他在刚诞生之时、被藤崎灌输了为所欲为的思想,那时的行事是完全的、属于孩童般的恶。而次郎太郎……不止他们,应该说所有的付丧神都是一样,既然是凶器化身而成的人形,怎么可能以善恶来界定?

只是夜斗短暂地遇到了、失去了曾经指引过自己走向正道的神器。而刀剑男士在仅仅作为刀兵之物存在的时候,也曾经感受过历任主人的信念与行事。因此夜斗才能从善恶不分的混沌中苏醒,即使仍然受藤崎掣肘也仍有自己的判断力。而刀剑男士们,不管他们是存在那时被使用的记忆还是不存在,那些过往都在影响着他们、决定着他们,并且与审神者一同为他们指明道路。

次郎太刀这么一说,夜斗也没脾气了。他当然也有想到这种问题!只是随时可能站在“老爸”的对立面、又没有武器可以用,实在太不安心。如今被直接说清楚了,夜斗干脆耍赖地将次郎太刀剩下的酒全部抢过来,咕嘟咕嘟喝个干净,才忿忿地一抹嘴:

“好了啦!我知道了,所以到底是有什么要求,告诉我吧!这一次的收费绝对要很贵!”

这就是想要帮忙的意思了。

即使是太郎太刀,也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这个暂时不用着急。”太郎太刀道,“主公已经准备前去询问茂茂将军。此次觐见,也需你帮忙了。”

第69章在江户的第六十五天

于是又到了愉快的粉丝见面会、不对是觐见将军的时间。

自从知道了追星的正确(?)方式后,几乎是每次见面茂茂将军都能给三郎带来新惊喜。这一次他衣着庄重——没有穿写了第六天魔王的外褂,剃了月代头的额头油光发亮——没有戴写了三郎名字的头带,双手端正地放在膝盖上——没有拿推扇或是打call棒之类邪物,俨然就是一个正常的会见现场……是不可能的!!

“要不三郎你还是快点逃吧?!”夜斗的手指开始颤抖,“我看这个人很有斯托卡*的潜质了啊!!”

究其原因,自然是因为在这种角色看起来很正常、食物看起来很正常、家具看起来很正常的觐见现场,有一个唯一格格不入的东西——那就是三郎曾经给茂茂将军的合照以及亲笔签名。

你以为是茂茂将军把这个裱起来了?哈哈哈怎么可能!

——这种东西当然是原件好好地封锁保存,相同大小的复印件则拿出来贴·满·了·墙啊!!

将军的府邸修建得十分华贵大气,无论是茂茂将军的房间、还是用于会客的和室自然也都十分宽阔。无数张带着三郎潦草的字的照片密密麻麻地占满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唯有门窗因为糊着和纸需要透光而逃过一劫,但和室的光线仍然因为照片的影响而变得昏暗,以致于大白天的,德川茂茂都不得不打开电灯。更何况由于照片原本就不大,这么一贴上去乍一看很有种精神污染的恐怖感,更不要说照片的两个当事人就坐在里面……

将军!你怎么了啊将军!你为什么想不开啊将军!!

“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吗?”德川茂茂表面上面无表情,实际上十分困惑地问道,“我询问了万事屋,他们(特指志村新八)说,在特殊的日子将自己推崇的人的相关东西摆出来,是可以向外界彰显自己作为粉丝的爱与力量的行为。”

“因为今天是信长公来见我的特别日子,所以我也想将这个摆出来。我给信长公带来困扰了吗?”

夜斗即刻回答道:“别说困扰了,当着正主的面这么做太奇怪了吧!不要这么相信万事屋啊!!”

三郎的反应倒是一如既往地平淡:“还好啦,就是满墙都是我的脸,看起来有点眼花。”

德川茂茂沉吟道:“确实……是我疏忽了。那么我们换一间和室吧。烦请您随我移步了。”

夜斗:“等等所以这个就这么放着吗?这件事情这么简单就揭过了吗?!”

——所以这件事最终是以德川茂茂和三郎换到隔壁继续谈话,而夜斗被用铜钱聘请将墙上的照片全部揭下来告终。

隔着一面墙,夜斗一边生无可恋地用铲子一点点尽量在不伤害到照片的前提下将其背后的强力胶铲掉,一边竖起耳朵试图偷听两个人的对话。

夜斗作为神明,存在感只是属于容易被忽略、容易被遗忘这一类的,并不是完全的隐身人。但是德川茂茂即使注意到他也不会对他的出现有任何意见——就冲这份对着三郎的信任,夜斗才没有在看到满屋子照片的第一时间就如临大敌地将三郎拉走,此时也会放心他们二人独处。

……虽然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以夜斗的耳力也能听清他们说的话,所以应该没什么吧?

夜斗在那边边听边忙,这边三郎已经态度轻松随意地向德川茂茂告知了自己的来意:名为借刀鉴赏,实为召唤新人。德川茂茂虽然是第一次听到三郎能召唤付丧神的事情,但是被粉丝滤镜糊住了双眼的他不仅毫不怀疑事情的真实性,还对三郎能够直言相告大为感动,当即就拿出了德川家的藏物名册,大有将上面所有的刀剑全拿出来给三郎溜溜的意思。

他还诚恳道:“……在颁布废刀令后,也有少部分的名刀流入市场,被人收藏。您若是想要其他刀剑,我也可以为您联系。”

三郎摆了摆手,直接拒绝道:“不用了!身边跟着很多付丧神也很麻烦——我不太喜欢被很多人跟着。随便选一振就好了,反正也不需要带走。”

“您就算带走也没关系。”

德川茂茂认真道。

“这些名刀,其实已经更近似单纯的藏品了。就算现在真选组、见回组仍有佩刀战斗的习惯,但天人的热武器更新换代太快了……刀剑,或许终有一天会被彻底取代。与其在我这里蒙尘,如果信长公能够发挥它们更大的力量,我想它们本身也会更愿意随您而去。”

“就算你这么说。”三郎莫名其妙道,“我也只是把刀作为媒介召唤付丧神啦。本体的刀剑不受影响,你还是自己留着吧——虽然是藏品,但是这些也是很值钱的!”

德川茂茂:“说的也是——”

“而且,就算是在未来也会有人学习剑道,所以这些刀不管是就这么放着还是被人使用,都是有用的吧?我是这么觉得的。”三郎道,“之前还有人特地会去土方岁三的……展览馆?看他的刀和泉守兼定呢!”

夜斗:所以说这是什么前言不搭后语、乱七八糟的安慰啊!

但是德川茂茂却确实被安慰到了。大概并不只是因为粉丝的滤镜——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泛出一点轻松的笑意后,整张脸便立刻生动了起来。即使笑意很快逝去,那种柔和依旧残留在他的眉梢眼角。

“您说的没错。武器的话,是不可能永远局限于某一种兵器的。”德川茂茂说道,“但是如果脱离了这种枫眼光再去看待,就能看到它们作为武器之外的价值了。”

尽管这一次三郎也是什么有用的话都没说,德川茂茂依然摆出了受教的姿态。他看着被三郎随意翻动、又因为刚刚说话而停住、手指指向的位置,略一思索,便对三郎道:“您既然不愿意选更多的刀剑,那么就您现在指着的这一振吧——不过,在之后,我出于个人的私愿,仍然想要再给您一振刀剑。那一振大概没有那么快送来,但请您务必收下。”

“只多一个还是没问题的。”三郎应道。

“那这就太好了。”虽然是自己帮了三郎的忙,但德川茂茂却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高兴道,“那么我就去为您取刀!”

他没有呼唤不知在何方的小姓,一个人跨出了和室,在被日光照得暖乎乎的游廊里快步离开了。

等德川茂茂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夜斗才一脸凝重地从隔壁探出头来,对三郎道:“这家伙……三郎你确定没问题吗?我和你说,欠了粉丝的人情可是很难还的哦!”

三郎:“这样吗?你很清楚诶。夜斗也有这种粉丝吗?”

夜斗被噎了一下,倔强道:“——我以后一定会有粉(信)丝(徒)的!!”

“我觉得茂茂自己很开心的样子。”三郎完全没看夜斗的表情,兀自思索道,“虽然我也觉得,被这么崇拜有点奇怪……不过以前的家康君和他很像诶,所以用对待家康君的态度就没问题了!”

夜斗不禁怀着偷师的心热切道:“你到底是做了什么才能把人家祖祖辈辈都收割成粉丝啊?!”

三郎:“……送了A书?这么看来我是不是要也送茂茂一本A书?”

没等夜斗反应,他又自己打消了这个念头:“还是算了吧。要是又被世世代代传下去,感觉更奇怪了。”

夜斗:“——所以你们这种关系到底是怎么建立的,太奇怪了!!”

虽然夜斗学到了万事屋的厚脸皮,但还没学到志村新八精湛的吐槽功力。因此他对于三郎与德川茂茂之间奇怪的被崇拜者与粉丝关系的质疑,根本没能打出几点伤害……虽说就算换成志村新八吐槽,对三郎来说大概也是不痛不痒就是了。

没过多久,德川茂茂的身影就重新出现了。

由于强力胶还没完全硬化、反而不好铲动,夜斗也放弃了立刻将照片处理的想法,打算在三郎拿到刀剑、送三郎回去后再折返回来处理。他毫无姿态地蹲坐在地上,看着德川茂茂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刀剑递给三郎,心里也没期待会发生什么特别的事——然而。

就在三郎的手握住刀柄、将其一寸寸从鞘中抽出的时候,无数粉色的樱花凭空而绽。在这种完全乱了时节、不知为何出现的粉色花瓣中,一双带着黑色手套的手按在了三郎握刀的手掌上。身材高挑纤细、衣着庄重严谨的西装美男子气质犹如白菊,粉色调的短发服帖地贴在他的脸颊,越发显得他皮肤白皙、温文尔雅。

他握着三郎的手、令刀重新回鞘后,才含笑自我介绍道:

“我是龟甲贞宗。名字的由来……呵呵。任君想象。”*

那个笑容不知为何,含有一种十分微妙的期待意味。

夜斗:“……”

虽然一时之间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劲,但夜斗还是从龟甲贞宗的发言中感觉到了不对劲。

——不是,你们刀剑付丧神还有这种类型的吗?我记得次郎太刀和太郎太刀不是这样的啊!!

第70章在江户的第六十六天

彼时的夜斗尚未意识到龟甲贞宗的“龟甲”二字是什么由来,而粉发付丧神气质与相貌都十分出众,因此夜斗即使觉得他当时那个出场台词十分微妙,也没有多说什么——这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次郎太刀和太郎太刀真的很可靠。

夜斗连其他神明都没怎么接触过,更别说其中的付丧神类型了。再加上他以往的神器绝大多数都会化身成刀和他战斗,所以虽然目前为止还没有用过次郎太刀和太郎太刀的本体,夜斗也对他们有一种共同作战般的朦胧好感,更别说之后多次受到他们的照顾了。因此,就算在回家的路上,龟甲贞宗每次和三郎对话时都是一口一个“主人”,夜斗也只当这当成个人口癖……怎么可能啊!!

次郎太刀和太郎太刀对三郎的称呼都是“主公”!他只从银时和新八口中听说过的药研藤四郎称呼三郎也是“大将”!这个“主人”是那种更加轻佻、并且完全将双方定位为主仆关系的叫法*,配上龟甲贞宗那张清俊的脸,总觉得比起微妙,更应该说是有点危险。

虽然他也不觉得龟甲贞宗能对三郎造成什么危险。非要拿什么来比喻的话……

——果然就是你吧德川茂茂!

你选的刀好像完全继承了你狂热粉丝的一面并且还在奇怪的方向青出于蓝了!!

尽管龟甲贞宗和三郎是第一次见面,又有被召唤和召唤之间的关系,但是这个新出现的刀剑付丧神完全没有疑虑地就接受了以后要为三郎战斗的事情,并且肉眼可见地对三郎抱有十足的信任。尽管在三郎和德川茂茂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未与这两人相识,但因为自身存在感以及德川茂茂偶尔目露敬仰地回忆以前(其实也根本没有多前好吗)的事,夜斗还是零零碎碎知道了一点类似于德川茂茂也是第一次见面就对三郎十分信任推崇的往事——这很难不让人幻视现在的龟甲贞宗和三郎啊!

这到底是德川茂茂有什么奇怪的buff,还是三郎有什么奇怪的buff?!

——还不知道审神者与刀剑付丧神与时之政府之间有着可以连成三角形的关系(?),今天的夜斗,思路也奇妙地跑偏了呢。

这种跑偏日后会让德川茂茂和三郎哪个风评被害尚未可知——目前一起回去的龟甲贞宗,除了称呼上有点怪怪的以外,对于作为陌生人的夜斗还是很客气有礼的。

自觉有完美完成从太郎太刀处接下的委托,夜斗很不客气地又一次蹭了三郎这边的晚饭。后续太郎太刀等付丧神如何和龟甲贞宗介绍、交流,又要如何去联系时之政府,这些事情夜斗是暂时插不上手也提不了什么有效建议的。总归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帮忙的话,不管是三郎一行人还是万事屋一行人,都会直接地告诉他。

尽管生活到现在,也见过了不少的委托人,但夜斗还是觉得,三郎和万事屋都是其中最奇怪的——连委托也是。

这种轻松的、几乎能让他忽略掉一直没有出现的藤崎等人的心情一直持续了数天。

由于万事屋到底不是三郎专属的打工人,因此在他们对于寻找时之政府一事暂无进展、而次郎太郎这边也没有进一步的委托和提出需求的时候,他们仍然会接一些从找猫找人到修门修房的小委托的。而夜斗则不同,在龟甲贞宗和三郎回去后的几天里,夜斗几乎天天都要到三郎处报道,从蹭空调到蹭冰棍,几乎要化身为三郎第四个贴身护卫——

然而这并不是因为偷懒。这只是目前尚不是万事屋正式员工的少年神明,还在心心念念德川茂茂说过的话……德川茂茂说过会再送一振刀剑过来的!

而且作为将军,德川茂茂嘴上说送刀剑,实际上必不可能那么寒酸!这个男人可是还兼具了粉丝的身份啊!夜斗就是冲着到时候德川茂茂可能会送来的其他对三郎而言没有用的礼物来的!

提前捡漏又怎么了!这是只有掌握了第一手情报才能完成的大事!

……不管是这种不知该评价勤俭节约还是该说小市民心态,还是这种完全没有用到有用的地方的眼光……总之槽点太多无处可吐,只能说一句万事屋属实对夜斗影响甚深,以及如果万事屋知道了这件事恐怕会变成三人一神排排坐都来捡漏了。

但不管怎样,夜斗的蹲守确实没有浪费。

没过几天,就有德川茂茂派的人前来叩响三郎的门了。虽然将军一如既往地没有实权,但他郑重地向三郎送礼,不管他本人是乐见其成还是并不愿意,送礼的排场都不算简单轻便。真选组的人充当护送的护卫一路开路,曾经质疑过三郎的那个小姓领着几个从未出现在将军府邸的、似乎也是小姓的少年被围在中间,衣着相较于外面越来越西化的着装要更款式保守传统,但面料上十分精细。一个又一个的礼盒就堆在外面的车后备箱里,只有一个薄而长的盒子被他们直接捧在手上。

这么多人的涌入让旅馆都显得狭窄了许多。领头的小姓神色颇为不满,但三郎的不讲规矩、将军对三郎的偏爱、以及三郎发表奇怪言论的一幕幕还近在眼前,因此在叩门之后,他还是收敛起了这种不愉,将长盒恭敬地送到三郎手中,并且介绍道:

“这是从尾张藩德川藩主处借来的胁差‘物吉贞宗’,将军大人请您品鉴。”

他适时地顿了一顿,准备在被应允进入房间后再叙述物吉贞宗的逸事——然而,自己跑过去开门的三郎长长地“啊”了一声,直接抓起盒子就砰地关上了门。

小姓:……?

三秒后,他再度开门,将明显开了个盒子盖儿、有没有拔刀都不知道的盒子重新放回到小姓手中,一本正经道:“已经品鉴完了。是不错的孩子喔!麻烦你把刀带回去了!”

小姓:???

就三秒钟你能品鉴个屁啊——!!

原本还因为三郎似乎在德川茂茂出的地位越来越重而有所忌惮的小姓差点没能维持住表情,只觉得之前会心存怀疑而认真对待的自己简直太蠢了。他到底不是德川茂茂的亲信,也并不向着德川茂茂,因此只是确认了物吉贞宗还在盒中,就无所谓地将盒盖重新关上,带着一群人准备离开。原本排场盛大、应当一个个礼品被摆开介绍的送礼,还没正式展开就草草结尾,只留下一堆礼盒凄凉地摆在原地。

嗯,或许也不算凄凉——毕竟夜斗围着它们时表情就很热切嘛!

虽然送礼的对象不是自己,但夜斗看着它们还是两眼放光。他并不能算是一个非常守礼的人,但虽然好奇得不行,也只是先将礼物一个接一个地塞进三郎的房间里,催促三郎尽快去拆。对于夜斗而言,这些实物才算是真正的礼物,至于实际上的德川茂茂想要送的正菜——物吉贞宗,因为已经站在一边并进行了自我介绍,因此暂时对夜斗没有吸引力了。

没错,站在一边。

你以为那三秒钟三郎真的什么都没有干吗?不,他摸了刀并且召唤出了付丧神啊!

不过可惜的是,三郎本人对于拆礼物倒没有那么大的执念。因此即使夜斗对着那些名贵的礼盒以及包裹着盒子的布料一脸惊叹,三郎本人也还是对物吉贞宗更有兴趣。尤其是物吉贞宗自我介绍是德川家康的刀后,他一拍掌道:

“咦。原来是家康君的家臣(刀)啊!感觉好像是遇到了认识同一个人的人——不过,我之前没见过他有这么一振胁差。”

“因为我是在之后才到家康公手上的。”

已经知道了审神者是织田信长,尽管短时间内还没办法解释清楚三郎穿越的种种始末,因此也不清楚审神者目前是个什么状态,物吉贞宗还是相当自然地就跳过了“本能寺之变”一类的字眼,笑容灿烂地说道:

“虽然在家康公的手上时,我还只是刀剑。但是记忆中,也有多次听闻您的名字!”

第71章在江户的第六十七天

物吉贞宗的话还真不是恭维。

刀剑经历过的时光太过漫长,更何况从锻造出来后无可避免地无数次被收藏、被转手。因此能在他们记忆之海中留下一些痕迹的,也只有名将——只有优秀到能被历史留名的人,其精神和意志才可能感染到只是死物的刀剑身上,连带着让他们化身为付丧神后也印象深刻。

物吉贞宗正是被德川家康命名“物吉”的。作为最后统一了天下的人,德川家康当然让物吉贞宗印象深刻。原本一人一刃,就算有再多相处也不可能被记住每一个相处的情景,但物吉贞宗仍然能够笃定地说出听闻三郎名字这句话……这就完全是德川家康的问题了!

世世代代信长粉丝你以为是开玩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