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借着超人的柔韧性,他强行大鸟依人地靠在坐下的时候也比他要小上一圈的哈泽尔肩头。
无下限术式稳定地运转着, 把风霜隔绝在平静的空气之外。
“札幌地区的太阳落山很早,日出也很早,我想再坐一会,来这里几天还没看到过日出呢。”哈泽尔揉揉眼睛,“你呢五条先生, 你大半夜的又待在这里干什么?”
被穿得很暖和的哈泽尔拒绝了同被邀请后, 五条悟把自己裹成一个毛绒绒的球, 一边从毯子上拽下之前残留的猫毛,一边分心答道:
“待在这里是想看看你要干什么。好有闲心啊哈泽尔,说起来你还是我身边第一个在逃命的路上也能玩得这么高兴的人来着。”
“你也是我身边第一个变成猫之后比真猫更烦人的家伙。”哈泽尔说, “猫毛不要扔噢,收集一下说不准还能做点什么收藏用的工艺品。”
五条悟当即起身,痛快地拽下毛毯, 连扑带甩地将上面的猫毛全部抖向大海, 随后得意地把它裹回身上。
再度坐下之后,
他不顾哈泽尔的挣扎把她揣进怀里:“那又不是我的毛,用的是别猫的身体,你这么干可是很严重的劈腿行为啊!”
“怎么能叫劈腿呢,”哈泽尔扒拉两下就放弃了把自己解救出去的想法,闲闲地说,“你和猫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度过了生死相依的浪漫一周,而我只是刚好把一颗心掰成了两半,平等地献给两种保护动物罢了。”
“保护动物。”五条悟茫然地重复道。
“会下棋的猫和会吃人的白色海葵。”哈泽尔说,“随便哪个都是相当少见的吧。”
她就着五条悟的手喝了一口牛奶,险些直接喷出来,满脸纠结地咽下之后还充满怀疑地咂了咂嘴,这才谨慎发问:“你是把整个店里的糖全部买下来加进牛奶里了吗?”
五条悟稳稳地端着杯子,注意力却好像完全没放在她的问题上面:“欸,是不是呢。” 哈泽尔困惑地扭过头去。
尽管隔着一层布料的遮挡,依然能看出来对方正若有所思地盯着她。
哈泽尔:“?”
五条悟说:“虽然我——超级帅哥五条悟是无所不能的天才,但唯独在看气氛这点上还有一点点提高的空间——这个你应该知道吧?”
“……不如说你能意识到这点反而比较让人惊讶啊。”哈泽尔说。
“所以如果让我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顺其自然的话,”五条悟沉默两秒才继续道,“你是不会有哪怕一丁点反抗的机会的。”
他的鼻尖蹭在哈泽尔的耳廓,温热的呼吸洒在她耳后的皮肤上。
哈泽尔:“哇。”
“……为什么是这种语气啊!”五条悟顿时关闭了深沉帅哥模式,不满地在她耳尖咬了一口,“好像第一次看到猫学会自己用猫砂的主人一样!”
“真敢说啊你这家伙,”哈泽尔偏头顶了他一下,像块融化的烤棉花糖一样懒洋洋地瘫在他怀里,“安■套买好了吗?” 五条悟:“?” 哈泽尔:“润■液呢?”
五条悟:“?” 哈泽尔:“噢……你想玩大的?那灌■剂呢?” 五条悟:“?” 五条悟:“……” 五条悟:“???”
从表情来看,他似乎想要试着争辩什么,但直到最后也没有任何一个字能从他那张油滑但纯洁的嘴里被吐出来。
只有一张英俊的脸渐渐变成了失去灵魂的灰色。
“还是说我想得太远了,其实五条先生的强制指的只是嘴贴嘴地进行一次连舌头都没——” 五条悟用毛毯堵住了她的嘴,麻木地说:“好了,可以了,我不该说这种大话的。”
哈泽尔吐出嘴里的毛毯感叹道:“距离变成真正的成熟男性,要走的路还有很远呢,五条先生。”
“喂,谁家男性是靠这个变成熟的?!”五条悟争辩道,“这么说的话雄性海豚岂不是质量最高的成熟男性啊!但你看它登上任何一份时尚杂志的排行榜了吗?没有吧?!”
哈泽尔把脸埋在手心里,笑得说不出话,五条悟瞪了她几秒之后,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深更半夜,风雪呼啸的海边,最强咒术师五条先生向雄性海豚发起挑战,为了成熟男性之王的称号与之展开你死我活的决斗。”
哈泽尔煞有介事地沉声主持道:“这就是今日早间新闻的头件大事,希望陪伴您度过充满热情地嘲笑五条先生的一天。怎么样,很想看吧,这种新闻?”
“一点也不想看,这家电视台今天就倒闭才能对得起它的选题质量啊。”五条悟说,“还有你这个夹带私货的主持人也要被立刻开除才行!罚你来做我的私人助理,工作内容是每天深情念诵‘五条先生是全宇宙最英俊的成熟男性’一千遍,工资视深情程度酌情发放,怎么样?”
“那我得付费工作了,这样可不行啊。”哈泽尔说,“入职第三天就去拍下上司肘击海豚的照片,举报到动保组织算了。” “都说不想看海豚了……” ……
在无下限的内部,被高密度的废话和低笑声填满的空气里,弥漫着甜牛奶温暖的香味。
天空尽头渐渐浮起朦胧的粉紫色,一轮瘦小的太阳带着苍白的日光缓缓上浮,像一滴金漆落在洗笔水里,将整片天幕晕染出绚烂的渐变色。
哈泽尔抬手遮住晃眼的光,对五条悟说:“叫我老师,快。” “怎么突然提出这种要求……”五条悟咕哝一声,配合地道,“哈泽尔老师,要给小悟奖励吗?”
“好乖好乖。”哈泽尔说。
她转了半圈,抬手拽拽五条悟的绷带。
五条悟微微低头,拉着她的手,帮她找到被好好藏起来的绷带末端。
随着洁白的布料一层层落下,被压弯了的雪色长睫像破茧的蝴蝶一样扑闪着展开,那双流光溢彩的蓝眼睛将此刻的天空也衬托得黯淡无光。
哈泽尔的手搭在五条悟脑后,引着他向她的方向靠近,直到他们的鼻尖很轻地碰在一起。
直到她的视野中只剩下一片湛蓝的宇宙。
“你的眼睛……”五条悟带着牛奶甜香的呼吸扑在她的脸上,“像太阳一样。” “太阳如果近到这个距离的话,大概已经把你烧成灰烬了。”哈泽尔很轻地笑了一下。
“之前想过来着,关于我的死法。”五条悟说,“被太阳点燃,被引力撕碎,在毁灭一切的战斗中粉身碎骨,然后作为灰尘沉睡上三个世纪……”
“直到被一只路过的白尾海雕在头上拉屎,于是气得跳起来,指着它三个小时却发现自己连一句脏话都没办法说出口。”哈泽尔说。
“把浪漫的想象还给我啊,你这家伙。”五条悟笑得微微发抖。晃动间他们的嘴唇似乎蹭在了一起,又似乎只是另一场令人目眩的幻觉。
五条悟捧着哈泽尔的脸说:“所以哈泽尔老师,要教我什么?” “聪明的学生会自己猜出答案的。” “明早的居民市场打糕会超级打折?”
“错了,是笨蛋学生呢。啊虽然确实会打折,而且我打算悄悄去买一盒,背着你吃完来着。”哈泽尔说,“老师来教教你吧,关于世界终究会毁灭这件事。”
五条悟:“……现在?在这里?教这个?”
“是啊。”哈泽尔说,“高悬在天上的太阳迟早会落下,雪原在很久以后的未来终究会变成大海,人和人的关系总有一天会超过赏味期,就像你现在跳得这么激烈的心脏在荷尔蒙消失之后只会变成维持生存的乏味运动。”
她碰了碰五条悟的胸口。
“也许明天早上流冰就会全部融化,也许下一秒这座山峰就会坍塌,而我们随时都可能离散在永不停歇的洋流里。
“这样的环境,我觉得正适合接吻。你觉得呢,五条同学?” 五条悟眨了眨眼。
恢宏的宇宙在他的双眸中静静地流动着。
“除了最后一句之外,其他的我全都不同意。”五条悟说,“再回去提升一下教学水平吧,哈泽尔老师。”
这么说完,阿基里斯冲破了永恒的悖论,和他命中注定的乌龟在无限的终点相逢。
而两人之间无穷小的距离,终于在彼此温热的呼吸之间被压缩为零。
呼啸的山风吹乱了哈泽尔的长发,又被拉起的毛毯隔绝在温暖又略带慌乱的黑暗之外。
漂泊万里的流冰在此处暂且停歇,星辰在天空尽头静静睡去,初升的朝阳被包裹在柔和的云层之间,大雪永不停歇地落在雪白洁净的地面上。
命运短暂地收起了它那恶劣到只让最美丽的一些灵魂日夜受苦的尖刺。
——只有哈泽尔一个可怜人,在试图撬开五条悟牙齿的时候,被表面看上去冷静得像在心算数学题的他下意识迅猛而精准地咬了一口。
于是森林里刚刚睡下的鸟类再次被惊起,在冰块碰撞和风声之外,又增加了人体受击的声音、青年男性闷哼的声音、重物倒地的声音,以及之后断断续续响起的、中气十足的惨叫。
“可以了吧哈泽尔老师!不要再往我衣服里塞雪了,真的很冷!” “救——命——啊——有没有人来救救可怜的小悟啊——”
“……算了再给你揍一下吧,就一下噢?哎哟!两下了!给你咬回来嘛,别生气了!哎哟!三下了!”
五条悟被哈泽尔按在地上,即使被她从后方以小臂锁喉,也丝毫不影响他一边夸张地装作要死了的样子,一边顺便把掉在地上的毛毯折好放在旁边。
他回味了一下,试图以称赞来挽回两人之间摇摇欲坠的感情:“哈泽尔,嘴唇超级软噢,而且尝起来甜甜的,还有一点很提鲜的腥味……”
说着说着,连他自己也觉得嘴里吐出的实在不像人话,于是默默地缩起脑袋闭上了嘴。
哈泽尔骑在他背后,阴森又含糊、一字一顿地说:“那,是,我,的,血。很提鲜是吗?” “……我错了。”五条悟老老实实地说。
哈泽尔最后给了他一下,把自己的胳膊和手都震得发麻,这才向旁边一滚,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
五条悟顺手把毯子垫在她的脑袋下面,凑过去像只巨大的蝠鲼一样张开双臂裹住她。
靠岸的流冰在极低的温度下牢牢地冻在一起,等到时针再转几圈,这片白雪皑皑的大地再次被人类活动的喧嚣所充斥时,鄂霍次克海域将会变成一片蓝色的冰封世界。
直到来年春天的暖风和无可抵御的洋流带着漂浮的碎冰再度离岸为止。
第 67 章 第 67 章
深夜在野外被咬破了舌头固然令人无奈。
正午时分在酒店房间醒来, 发现自己完全没有从山上到室内的记忆的感觉更加使人茫然。
如果再加上刚刚睁开眼睛,就看到床边正趴着一个直勾勾盯着自己的蓝眼尤|物的震撼场面。
——如此几种复杂的滋味汇聚在一起,组成了哈泽尔在清醒的瞬间后退着连滚三圈、从床边直接掉到地毯上, 又被守株待兔许久的五条悟当场拍下丢脸瞬间的糟糕中午。
罪魁祸首甚至还高高兴兴地说:“哎呀,回头得冲洗出来, 专门做一面照片墙,标题就叫‘笨蛋哈泽尔和她的三千五百八十二个超糗瞬间’,真棒啊这个创意!”
哈泽尔撑着闷痛的脑袋坐在地上反应了一会,面无表情地爬起来, 路过五条悟时抬腿踢了他一脚。
五条悟连躲都没躲,只是痛快地把她的头发搓成了鸡窝。
哈泽尔像游魂一样荡进浴室,洗漱过后散着微湿的长发回到房间。
五条悟正窝在沙发里翻看着酒店提供的茶包和糖果,
见状扭过头来,撑着脑袋懒洋洋地说:“小心感冒哦。”
“我对健康管理还是很有心得的。”哈泽尔说着,停在五条悟的身前道,“话说五条先生,我刚才可是连喝水都痛得要命啊。”
五条悟谨慎地将原本翘得相当狂放的腿放下并拢, 清清嗓子道:“我问过硝子了, 她说这种伤不用涂药包扎, 几天之后自己就恢复了。”
尽管嘴上说得相当轻描淡写,但他自己下一秒就发现了这句话背后暴露的巨大信息量。
而从哈泽尔的表情来看,显然她也意识到了这点。
……不就是在凌晨四点扛着睡得正香的她到酒店办理入住手续, 随后自己又悄悄溜到外面给高专的可靠医生打电话,询问舌头被咬伤的话该怎么办嘛!
虽然他的原话是这样的: “喂硝子,真巧, 你现在是醒着的啊!(家入硝子试图吐槽,
被兴奋得听不进人话的他残忍地打断了)刚好我这里有个人命关天的问题要咨询你——被别人咬伤的话该怎么处理, 要清创吗,要打狂犬疫苗吗,要吃消炎药吗?”
彼时家入硝子微妙地沉默了很长时间,没有对具体情况发出任何疑问,只是一板一眼地答道:“既然你没有撞穿几栋楼把人送到我这里,我就默认伤口并不致命了。简单消毒就可以,如果比较严重的话就去医院好了。”
五条悟同样安静几秒后,继续用稳重到像是真的在说正事的语气道:“如果是被人咬到舌头了呢?” 家入硝子:“……”
年近三十却刚刚献出初吻的男子成熟而自信地向因为值夜班而疲惫不已的同期炫耀着:“算了,硝子你好像没试过和人亲亲,大概没办法理解是怎么受伤的吧。”
家入硝子放慢语速,带着半死不活的杀意,温和地对他说:“放着不管就行,几天之后就会自行恢复的。——另外五条,你知道吗?其实这些年里,大家或多或少都有过恋爱经验。真正保存着钻石一般的童贞之身,到现在还用着‘亲亲’这种幼稚的形容的,其实只有你一个人而已啊。”
说罢,她在五条悟满含震惊的无言中,充满怜悯地挂断了电话。
** 哈泽尔说:“五条先生啊……” “嗯?”五条悟若无其事地仰头看着她。
“我已经从高专离开了,但你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还要和家入医生共事很久才对。”哈泽尔委婉地说。
提到这个,五条悟顿时连脑袋都要气扁了。
他对哈泽尔咪咪喵喵地告状道:“她嘲笑我是钻石一样的……你知道吧,就是那个!”
哈泽尔给自己倒了一杯五条悟泡好的红茶,慢悠悠地安慰他:“至少你现在已经是有资格被嘲笑的成熟男性了,换作那些超级缺乏自觉又洋洋得意地喊着‘人类大抵不过是一些移动肉块’、却连接吻要伸舌头都没办法接受的大龄儿童,以家入医生的性格,其实根本不屑于向他们发出嘲讽来着。”
五条悟:“……” 五条悟:“小悟我很受伤哦,哈泽尔。”
“所以五条先生,如果不想被我嘲笑的话,还请克制一下自己的本能,不要做出包括但不限于咬我、肘击我、在我肚子里打出「苍」或者把我拍扁在墙上之类的应激行为。”
这么说着,哈泽尔向前一步,单膝撑在沙发坐垫上,拉近了和五条悟之间的距离。
“虽然五条先生的魅力实在无人能敌,但我还不想把你情我愿的行为搞成命案来着。”
五条悟眼睛一亮,抬头对哈泽尔道:“怎么样,要把我绑起来吗?——嘛虽然那应该也只能给你提供一点心理上的安全感罢了。”
“好主意。”哈泽尔说,“但下次吧,刚刚迈进成年人的世界就直接进阶到捆绑,未免有点太刺激了。” “欸——但我还是喜欢比较激进的教学方式来着。”
五条悟勾着哈泽尔的衣角向前一拽,让她直接跨坐在他的腿上。
他的手环着哈泽尔的腰,在她身后十指相扣,对她露出一个具有相当挑衅意味的笑容。
“我就放在这里不动,来吧,随便哈泽尔老师对我做什么都行。”五条悟同她贴了贴脸颊,“但我是个超——级天才的学生,所以还请老师提高教学质量,做好被举一反三的准备啊。”
哈泽尔抬手捂住他的眼睛,叹了口气:“你这家伙怎么每次都把气氛搞得这么……” 五条悟在她手心里眨眨眼。
“毕竟真的不想输嘛。”他带着轻微的鼻音说,“因为哈泽尔很喜欢我眼睛的缘故,今天特意没有系上绷带。但你的反应也太平淡了吧!这就是得到之后就不会再珍惜了是吗?”
“根本还没有得到呢,而且说得好像我表现出来的话,你就真的会随便我做什么都行似的。”哈泽尔道,“不过既然我的形象已经变成了不负责任的坏女人,那我就不客气地玩弄你啦。”
** 指腹。
略微带着一点粗糙的茧,即便全力捅向眼球也无法对他造成任何伤害的孱弱部位。
但当它穿过他的发间、滑过他的脸颊、抚弄着他的眼角和睫毛,那些看似无意义的接触带起细微的电流,刺激着他感知危险的神经,令他头皮发麻、心跳如雷。
五条悟脸上惯常维持着的轻松惬意的表情渐渐消失了。
他那双本就带有非人意味的眼睛大睁着,呈现出专注到近乎冷漠的神情,如同某种精密而毫无感情的仪器一般解剖审视着跨坐在他腿上的人类。
他的喉结在触碰之下沉默地滚动着,像忍耐痛楚一样忍受着温柔的抚摸,像压抑战意一样压制着眼中的亢奋。
五条悟在那温暖的指腹路过他的嘴唇时,启唇含住了它。
他用纯情的舔舐、用热而湿润的吐息、用直白到让人脸红的话语,向手指的主人发出邀请。
“这样就满足了?拿出点真本事让我满足啊,老师。”
哈泽尔抽出手道:“小悟同学,稍微有点耐心吧。” 她低下头去,捧着五条悟的脸,轻轻咬上他在刚才的摩擦中变得红润的嘴唇,同时再次含糊地警告道:“不许咬我哦。”
五条悟从喉间发出一声轻笑,而他那双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笑意。
他全身的肌肉都处于能被随时调动的兴奋状态,只要抬起一根手指就能把身上的人当场碾成肉泥。
他环着她的动作比捧着一朵随时会凋零的花更轻柔,但他的獠牙已经几乎要藏不住了——好在看哈泽尔的样子,她根本也没想让他藏。
细微而暧昧的水声,不知道是谁因为生涩而发出的迷乱喘息。
心跳。整个世界都能听到的激烈心跳,从胸腔一直共鸣到大脑,整个世界都在砰砰震动着,连同眼前之人低垂的浅棕睫毛,以及其中漏出的淡金的碎光。
——而五条悟,正如他自己所说,是个学习能力强大到恐怖的天才学生。
暧昧只是玩家之间的小打小闹,而接吻……或者说,和已经开始掌握游戏规则的五条悟接吻,是一场盛大的战斗。
用目光博弈,以嘴唇宣战,让人体最柔韧的肌肉群互相厮杀。
不容分心,不能后退。稍有疏忽就会被吞噬,一旦懈怠就会被紧随而至的亲吻和吮|吸打乱节奏。
明明是哈泽尔在上,明明是她主导,却在不知不觉间失去了从容,被他逼迫得向后仰去,只能环着他的颈项保持平衡。
他的胸膛压迫着她,他的大腿阻拦着她,他的目光残忍地捕食着她。
他的双手依然轻轻地扣在她的腰后,对她随时可能会栽倒下去的境况无动于衷。
不知道是谁咬破了谁的嘴唇,又是谁的伤口再度崩开,他们同时尝到淡淡的血腥味。
五条悟从胸腔震出愉悦的闷笑。
他在等着哈泽尔的溃败,等着她喘不上气后主动推开他、向他求饶,这很正常。每个人都会败给他,而他随时做好了克制自己去放开对方的准备。
但她没有。
即使已经被他压迫得退无可退,即使无法吞咽的唾液已经让她喉中发出很轻的呜咽,即使她的呼吸被他搅得像濒死的春天一样脆弱又凌乱。
她所做的仍然是更紧地拥住了他,在一次次柔软细密的交锋中向他发起永不停歇的挑战。
微微发抖的脆弱的身躯。喜欢。
没有多少力气却坚定地扣住他肩膀的手臂。喜欢。
已经因为过度的快乐和痛苦开始含泪的失神双眼。喜欢。
柔软甜蜜得像舒芙蕾一样的唇舌,喜欢。
肌肉,脂肪,骨骼,血液,内脏,大脑。这由种种信息糅合而成的移动肉块。
以及其中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无人能够挽留的自由灵魂。
通通都喜欢。
五条悟短暂地放过了她,埋头在她的颈间,顺着唾液的湿痕一路轻吻,最终贴着她的嘴唇轻声命令道:“咽下去。”
他的双臂在她背后缓缓收紧,掌心之下是如蝶翼一般展开的肩胛。
短暂的停滞后,他再度撬开她已然微微红肿的嘴唇。
而那双骨质的翅膀则在他的摩挲下无力地发着颤,最终连同她整个人一起,全部被他的拥抱和目光所吞噬,只有几缕棕色的长发被雪天惨淡的阳光照亮,很快又被他抬手别在她的耳后。
如此她终于完全落入暗影的世界。
第 68 章 第 68 章
“说真的, 即使是我带学生做体术练习的时候,都很少会把他们揍成这个样子啊……” 这么说着的时候,五条悟正单腿跪在床上, 双手握着趴在那里的哈泽尔的腰。
哈泽尔光洁的后背上是大片的淤青,腰侧更是皮下出血的重灾区。
她趴在床上道:“让你帮我拍张照片看看, 你这家伙在干什么啊?”
“因为真的很明显嘛。”五条悟拍过照片后把手机还给她,用手比了比她背上的指印,百思不得其解地说,“我当时有用这么大的力气吗?” “有啊,
还以为你们这个种族有接吻之后掐死初体验对象的习性来着。”哈泽尔看了一眼照片,“……哇,我的肩胛骨是门把手吗,
把它扯断你就能打开新世界大门的那种?不过视觉效果好色啊,五条先生的手还挺有审美的,知道应该在什么地方留下痕迹才最有视觉冲击力。”
“怎么还要限定是手啊,我整个人都很有审美好吗?” 说着五条悟帮她披好浴袍,沉默几秒才道:“今天的教学就到此为止?不继续了?” 哈泽尔慢吞吞地爬起来,
腰酸背痛地穿好拖鞋:“以你的手劲再继续下去的话, 我就真的要在回去工作之前先住院了。” “欸——”五条悟遗憾地发出单音, “所以就说了把我绑起来嘛。”
这么说的后果是被哈泽尔在腹部捶了一拳。
哈泽尔:“一开始还说‘我的手就放在这里不动’呢,最后连肩膀都被你捏青了,把你绑起来又能有什么用啊?”
五条悟很大一只地挂在她身上, 用黏糊糊的声音撒娇道:“总要给我练习的机会嘛,下次就不会再这样了。”
他的鼻尖贴着哈泽尔的头发嗅来嗅去,最终不大愉快地得出结论:“这款洗发露不行, 没有你家的好闻。”
“我家的那瓶已经葬身火场了噢。”哈泽尔带着沉重的拖油瓶走到桌边, 喝了几口茶水, 被舌尖上传来的痛感刺激得直皱眉。
她一偏头,看到五条悟正愉悦地哼着歌,向满室的阳光展示他刚才被咬破的嘴唇。
见哈泽尔看向他,他还超刻意地向她撅起嘴,确认她的视线在那处伤口上停留超过三秒后,才用反转术式治好了它,凑上去啵地在她脸上来了一记超响亮的亲亲。
“我们今天干什么?”五条悟扒着哈泽尔晃来晃去,险些把她杯子里的红茶摇出来,“我想出去玩,我们出去玩吧?”
哈泽尔迅速把红茶喝到安全的水平线以下,抬手摸摸他的头发道:“去哪?附近基本都已经去过了,再远的话今晚就赶不上回东京的飞机了。”
五条悟沉思几秒后,把挂在架子上的背包吸到手边,从夹层中取出一张被雪水浸泡得有点发皱的便签纸,高高兴兴地说:“我们去蹭饭吧?”
“……嗯?”哈泽尔看了看有过一面之缘的大叔留下的地址,又看看五条悟,“认真的?”
“认真的,”五条悟也看看便签纸,又看看她,从口袋里掏出墨镜架在鼻梁上,“所以我们得先出门去买玉米和胡萝卜才行!” **
今天的雪不再像前几日那样,不讲道理地一通乱下,集市上许多因为大雪而临时歇业的店铺也都恢复了营业。
五条悟在奔向玉米和胡萝卜的过程中,还顺便买了满手的零食。
刚出炉的肉串,盒装芝士蛋糕,白巧克力,以及分量相当扎实的鲜奶冰淇淋。
“做人真幸福啊,”五条悟说,“终于可以尽情地吃猫不能吃的东西了!”
他热情地同哈泽尔分享自己的战利品。
哈泽尔因为嘴里的伤口谢绝了肉串,张嘴咬掉了冰淇淋最美味的尖尖后,毫不客气地宣布了自己对蛋筒的所有权,并且反复催促五条悟快把上面的冰淇淋吃掉,否则蛋筒就不脆了。
“别急嘛……”五条悟嘴里包着一大口冰淇淋,一边发着抖把手塞进哈泽尔的口袋,一边含糊不清地说,“我说,这种天气吃这个真的好冷啊!”
他痛苦又幸福地几口吃完冰淇淋,把蛋筒塞给哈泽尔让她拿着慢慢啃,自己拎着东西先行向前冲去,片刻后又折返回来,手里捧着热乎乎的点心送到哈泽尔嘴边:“尝尝这个,刚出炉的豆沙馒头。”
哈泽尔在上面咬了一口,看着他感慨道:“你是真的拥有钢铁一样的肠胃啊,五条先生。”
说着她又掰着五条悟的手换了个角度,从另一边又啃了一口外层的面皮,留给五条悟一个两面漏风的馒头残骸。
他们站在街边吃掉刚买的零食,又追加了一份两人一致好评的芝士蛋糕作为上门做客的伴手礼,这才拎着蔬菜慢悠悠地走出集市。
五条悟在无人看到的角落大显神通,捞起手捧新鲜热牛奶的哈泽尔原地起飞、在常人目不能及的高空压缩距离后直达目的地附近的小巷。
稳稳落地后甚至连牛奶都没有洒出来一滴。
五条悟勾下墨镜,那双熠熠生辉的蓝眼睛向哈泽尔得意地眨了眨:“我厉害吧?”
“厉害得让全世界所有的飞行器研究所见到这一幕后,都要将五条先生作为未来飞行器的灵感来源拼命招揽的程度。”哈泽尔喝了几口牛奶之后,把它交给五条悟,“我喝不下了,能帮忙解决吗?”
“嗯……”五条悟按下嘴角的笑容,故作严肃地道,“拜托别人的话还是要拿出应有的态度才行吧。比如说——”
“比如说当我端着这杯牛奶的时候,我所想到的是你雪白的头发和睫毛,以及你比牛奶更柔软白皙的皮肤。而比起牛奶而言,我更想品尝的还是你比它甜美香醇一千万倍的嘴唇,或者别的什么属于你的更私密的液体。”哈泽尔连表情都没变一下,顺便把五条悟手里的最后一块蛋糕叼走吃掉,边嚼边说,“所以在我无法按捺内心冲动、于今晚悄悄爬进你的被子对你上下其手之前,还请务必为我解决掉这份邪恶欲念的源头。”
她顿了一下,似乎意识到这样的态度有点太过敷衍,于是抬起头来看着五条悟道:“您会原谅一个天真懵懂的孩子由于对您无法克制的炽热爱火而犯下的种种过错吧,Father(神父)?”
五条悟:“……” 他神色茫然地接过哈泽尔手里的牛奶,仰头将它全部喝了下去。
直到他晕头晕脑地绕出相当远的一段路、终于找到垃圾桶丢掉纸杯和包装盒,又晕头晕脑地返回原地时,才像突然被一棍敲醒似的,瞪着已经无聊到靠在墙上开始玩手机的哈泽尔道:
“但是今天晚上我们都在飞机上啊!而且落地之后我就要直接赶到高专了,已经和夜蛾说好了的!”
哈泽尔沉默了一下之后说:“所以我就只是单纯地在嘴上骚扰你一下而已啊,五条先生。” 五条悟沉默了更长的时间,才露出一个血气森森的含蓄微笑。
“其实现在办理改签也没问题的,如果立刻返回酒店的话,我觉得完全可以把下次教学提前到今天,反正哈泽尔已经无法克制自己的炽热爱火了,我当然要为自己引起的邪恶欲念负责啦,你说对吧?”
他把手搭在哈泽尔的肩膀上,十足温柔可亲地说。
** 最终自然没有改签机票,也没有爆出一男一女在酒店胡作非为导致海啸和山体滑坡之类的荒谬新闻。
只有满腹怨气的五条悟和被他晃得连脑浆都要飞出来的哈泽尔站在别人家的院门外,老老实实地按响门铃,被女主人和过于肥胖的拉布拉多迎入家中。
老实说,自从十年前来到日本之后,这还是哈泽尔第二次遇见心大到会让陌生人随随便便来家中吃饭的人。
另一位是沢田奈奈女士。
相比起气质更加偏向大和抚子的沢田奈奈,这位姓西原的女主人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像认识已久的老友那样,毫不见外地接过两人带来的蔬菜和蛋糕,在短短几句话的寒暄中,就从——
“我家先生前几天就说要邀请一位像外国人一样的小姐来家里吃饭,那个不靠谱的家伙一定没有好好向您发出邀请,还带了这么养眼的帅哥来实在感激不尽”。
到“这家芝士蛋糕真的很好吃喔,连哈皮(家里的狗狗)这样挑食的孩子都会忍不住偷吃来着”。
又到“刚好要到饭点了,你们先坐,今天做什锦暖锅,有人能帮忙把食物吃光真是太好了”。
就连五条悟这样开朗(但自顾自傻乐)又多话(且不看气氛)的人,刚开始都有些接不住西原夫人的热情,乖乖接过她递来的一盘切好的甜橙,随便塞进嘴里一瓣后,悄悄打量哈泽尔的表情,跟着她一同起身到厨房帮忙,顺便把试图和电饭煲展开搏斗的她赶出了这处属于手艺人的生得领域。
“她连用电磁炉煮鸡胸肉都能把锅底整个烧掉,相当了不得吧!” 迅速融入环境的五条悟一边向西原夫人分享着哈泽尔干过的惊天大事,一边低头在香菇上切着花刀。
在外面待了十几秒后又悄悄溜进来的哈泽尔在旁边沉默地踩了五条悟一脚。
被踩的人当即夸张地大叫起来:“我还没有说到你吃猫粮的事呢——!”
西原夫人乐呵呵地说:“感情真好啊,准备结婚了吗?” 她注意到了哈泽尔手上相当显眼的指环,却没看到五条悟的十指都是空荡荡的。
五条悟懒洋洋地偏过头,选择直接把这个复杂的问题抛给哈泽尔:“问你呢,这位小姐,准备结婚了吗?”
无论回答是或者不是,对于现场两位根本连正经的告白都没有进行过的成年人而言,都是太过超前又敏感的答案。
这种地方,还是得由能把谎言说得更自然而富有逻辑的人来处理才行。
于是哈泽尔幽幽地叹了口气道:“没办法结婚啊,我们是偷情来着。”
第 69 章 第 69 章
什锦暖锅的味道相当鲜美。
酱汤汤底的口感很清淡, 锅里煮了白菜、土豆、胡萝卜和玉米,以及扇贝和三文鱼之类的时令海鲜。
——当然,如果五条悟没有在两分钟之内完整剥出蒸熟的螃蟹、又把蟹壳拼回原状, 还要似笑非笑地把装满蟹肉的碟子推给哈泽尔的话,她这顿饭会吃得更香。
知床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螃蟹啊?出现在餐桌上的频率高到这种程度的话, 早在全国生鲜运输网建成之前就应该灭绝了才对吧?
哈泽尔一边在心里吐槽着,一边捏着蟹钳夹了一下五条悟的手。
** 哈泽尔胡扯的故事也相当刺激。
老牌世家懵懂纯洁的继承人,在年纪尚小的时候被已有家室的坏女人连拐带骗地夺走了少年真心,但因为家族阻拦的态度相当坚决, 因此无奈分手。
他们这对野鸳鸯每年只有这样短短七天的时间,以出游为借口,在躲避保镖抓捕的同时悄悄见面幽会。
西原夫人听得津津有味,
边吃橙子边好奇地问:“那他当时多大,您又多大?” 哈泽尔心算一番后答道:“他啊,那时候他刚满十七岁;我当时也还年轻,只有二十五岁而已。”
“等等,您现在看起来也就只有二十几岁的样子啊!” “所以您知道他为什么对我着迷至此了吧。”哈泽尔一本正经地说。
五条悟在旁边撑着脸同样听得津津有味,
还饶有兴致地不停加入自己的即兴发挥, 给哈泽尔的人设增加无谓的丰富度: “不过她啊,
除了我之外还有四个人来着,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究竟哪个才是她的法定配偶。她还会当着我的面回复那些家伙的暧昧信息,那种感觉简直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啊! “但没办法,
感情这东西就是这样不讲道理嘛!所以她丢下我和四个——喔,还有个惠呢,那就是五个孩子——离开的时候, 我也只能接受这个结果, 然后自己悄悄来找她啦。” “嚯,
五个!”西原夫人感叹道。
哈泽尔冷酷地说:“没有一个是他亲生的,看配色就知道了。”
“看配色的话棘还是有可能的吧?”五条悟努力争辩道,“胖达也有一半的几率来着……”
眼看着话题似乎逐渐向过于扭曲的家庭关系偏离而去,西原夫人及时打住了胡说八道得正上头的两人:“刚才说是老牌世家继承人,您是哪国人来着?英国?俄罗斯?”
“是京都人。”五条悟把嘴里包着的一大口米饭咀嚼咽下后才答道。
西原夫人:“欸。” 西原夫人:“抱歉,但是……是那个以夸人手表好看闻名的京都吗?”
五条悟:“欸。” 他疑惑地眨眨眼。
“他可是老京都里百年难得一见的好孩子来着。”
哈泽尔为他正名:“虽然和所有京都人一样保守(她拽了拽五条悟即使在温暖的室内吃饭时也依然将拉链拉到顶的外套)又永远做不到坦率地说出心里话(并被五条悟从墨镜边缘超凶地瞪了一眼),但至少他嘲讽人都是直接来的,毕竟思考委婉的表达方式也需要消耗脑细胞嘛。”
五条悟:“我国语学得一般,但这是称赞吗?” 是不是称赞还要另说,但哈泽尔碗里最后一块肥厚鲜美的扇贝肉倒是因此被迫改变了它的归属。
**
西原夫人的老歌也相当够味。
得知五条悟滴酒不沾后,果断换边的哈泽尔和西原夫人凑在了一起,分享她自家酿的米酒。
五条悟孤单地坐在餐桌对面独自喝海鲜汤,时不时悄悄抬脚踢一下哈泽尔的拖鞋,并在看着她的脸变得越来越红之后好心提醒道:“醉得没办法上飞机的话,我会直接把你丢在这里的哦。”
哈泽尔扭头就对西原夫人吐槽道:“他到现在还不知道,我已经悄悄在官网把他的机票给退掉了来着。”
“……我现在知道了。”五条悟凑过去观察了几秒她的脸色,得出结论道,“这家伙喝醉之后居然还能超级自然地说谎,真好啊,这种本领。”
“真好啊……”哈泽尔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之后,突然毫无预兆唱道,“「这件事情真好啊,能做到的话就太好啦(こんな事いいな出来たらいいな)」。”
她沉默了几秒后道:“后面的忘记了。”
五条悟迅速抽出手机打开录像模式,忍着笑用他的男中音进行不伦不类的儿歌带唱:“来嘛继续啊,「那样的梦想,这样的梦想,我还有好多呐」——”
西原夫人同样在旁边充满鼓励地双手打着节拍,哄骗着双目呆滞的哈泽尔唱到在连续三个“啊”里破音(并引发某位男性的爆笑)为止,为视频素材作出了相当大的贡献。
而在哈泽尔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当场就要用腰带勒死五条悟的危急关头,同样是善解人意的西原夫人用《北国之春》中的“「啊——这北国的春天」”打断了哈泽尔的锁喉,并且吸引了五条悟加入和她的合唱。
西原夫人用筷子敲着碗沿:“「虽然我们相互倾慕」——” 五条悟拽着哈泽尔的胳膊环在自己脖子上:“「却至今无法吐露真情」——”
他们一起将不存在的话筒递向哈泽尔。
根本不知道歌词的哈泽尔茫然地把下巴搭在五条悟头顶:“……实在是太喜欢你啦,哆啦■梦?”
西原夫人对五条悟比出拇指:“您,好小伙子!” 又对哈泽尔:“要吃软糖吗,乖孩子?” 西原夫人动情地摇晃身体:“「每一次落叶的飘零」——”
五条悟抢走哈泽尔刚拿到的软糖塞进嘴里:“「都意味着悲哀的分别正在临近」——,嚼嚼。”
下一刻,歌声在西原夫人的带领下毫无预兆地从《谢谢我的爱人》转到《知床旅情》。
“「离别的日子终将到来,在这知床岬角的村庄」。”
五条悟:“「目送你离开这地方,越过山顶后走向远方」——,嚼嚼嚼。”
哈泽尔被他的头腔共鸣震得脑袋发晕,几次挣扎着想走,都被五条悟用一只手握着她的双腕轻松压制。
他的另外一只手正拿着筷子,左一下右一下地晃来晃去,把蹲在地上的狗逗得左看右看,嘴里叼的一片白菜啪啪地抽击着它的胖脸。
狗挨打,狗生胖气,狗对白菜汪汪地骂了一长串。
被惊得原地跳起来的西原夫人抬起手,邦地在它脑袋上拍了一下。
狗挨打,狗生胖气,但狗只敢缩在角落里哼哼唧唧。
只在嘴角勾起一点幸灾乐祸笑意的五条悟仰起头来,和正低头看着他的哈泽尔对视一眼。
哈泽尔用口型无声道:“坏猫。”
五条悟对她吐了一下舌头,同样用口型道:“坏人。” 窗外的天色渐渐黑沉下来,在充满欢声笑语和狗叫的一户建上空,一架闪烁着航行灯的飞机自他们的头顶滑翔而过。
** 五条悟坐在舷窗边的座位上,扭头向隔壁盖着毯子、看起来像是睡得正香的哈泽尔道:“酒醒了?”
哈泽尔一声不吭地装死,仿佛终于在刚刚经过的颠簸区中找回了这辈子缺失的全部睡眠似的。
只有懊悔地皱起的眉心昭示着她内心正在经历的惨痛斗争。
五条悟说:“夏油杰以前从来没有和我说过,他拥有能将已经被他人调伏的咒灵收归己有的本领。”
哈泽尔闭着眼睛道:“就像他也从来没有和你说过‘噢!悟!我们只是吵架了而已,你一直是我最宝贵的挚友’一样?”
五条悟没有对这句引自夏油杰的肉麻话语发表任何感想。
他只是把声音压低到仅有哈泽尔能勉强听清的程度,冷静地说:“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夺取咒灵的手段和条件。但我相信他不会对年轻咒术师随便下杀手,他的事就先让我静观其变吧,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会成为解咒的契机来着。”
“好啊,不过我只问一个问题,”哈泽尔道,“万一运气不好,夏油夺取咒灵的条件就是杀死其主人的话,那么以你对他的了解,他是会选择在建立咒术师乐园的途中,先用术师的尸骨铺出一条所谓必要的路;还是会为了保护术师,就此放弃这条达成‘大义’的捷径?这只是个假设,不用回答,我没有挑拨离间的意思。”
五条悟安静地低着头,片刻后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在忧太好好地成长起来之前,我会看好他的。”他说。
哈泽尔:“哎呀,身为最强真辛苦啊,五条先生。”
“所以请你每天主动和我联系,虽然小悟不再是可爱得让你连睡觉都要抱着的猫咪了,但超过一天不主动找我依然是违法的,明白吗?”
五条悟用手指模仿蟹钳,恶狠狠地夹了她的手。
“明白明白,”哈泽尔翻手抓住五条悟的蟹钳,“睡觉时全程开着和你的通讯频道,其他时间每小时联络你一次,不接受的话就请E君帮忙进行强制通讯好了。”
五条悟:“真的?” 哈泽尔:“……怎么还露出一脸期待的表情,这是很严重的骚扰啊五条先生!”
“我不管,”五条悟成熟稳重地翘腿坐在座位上,在飞机落地的震动中说出了幼稚得惊人的话,“回去之后就让伊地知把我的下周日程发给你,请务必珍惜大忙人五条悟的每一秒自由时间,否则我就去绑架总监秘书,挠他痒痒到你去救他为止。”
哈泽尔说:“有这种时间的话,还是希望你能直接去找我啊。新的地址和密码等抵达之后就发给你,哪怕只是任务途中路过也可以去啃两棵盆栽休息一下。”
“真的?”五条悟再次问道。
“这次是真的。”哈泽尔说。
** 他们在接机口平淡地分别,背对彼此走向不同的出口。
哈泽尔的行李被A君派去的人接下,而五条悟还需要自己到航站楼外找伊地知和高专的公车。
除了牵着的手在分开时勾了一下之外,其他事情几乎都和两人刚刚认识时别无二致。
哈泽尔在登机前就换掉了胖得像面包一样的厚衣服,踩上皮鞋、披上风衣后又恢复成人模狗样的社畜形象。
五条悟的臂弯里倒是搭着一件黑色登山夹克,但衣服款式太普通,面无表情的他又太耀眼,没人会注意到这一点外形上小小的不同。
直到哈泽尔走出几十步后顿了一下,回过头去。
下一刻,隔着汹涌的人群,拥有六眼的男人多此一举地同样转身锁定了她。
哈泽尔抬起右手,伸出拇指和食指比作手枪,对着五条悟隔空“砰”地来了一下。
五条悟配合地抬手捂住胸口,向后仰到一半,又缓缓直起身体。
“好脏,我不想躺在这种地方。” 他的声音在哈泽尔戴着的隐形耳机里黏糊糊地抱怨道。
“我瞄准的是脑袋,你这蹩脚演员。”哈泽尔说。
“以这个路径就只能打到我的胸口,你这二流鲨手。”五条悟说。
蹩脚演员和二流鲨手同时向对方翻了个白眼(但只有其中一位受到了攻击),转身一边赶路一边拌嘴。
直到五条悟在东京夜晚的冷空气中打开熟悉的黑色轿车车门。
直到哈泽尔的声音不小心提高,引起了同行者的关心。
——“没什么事,只是刚好和人聊到家里的猫又自己犯傻把脑袋磕到了。哎呀,可真清脆啊,那咚的一声。”
——“哟伊地知。(突然沉默)(咬牙切齿地)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老橘子们没有惹祸吧?”
手机在口袋里嗡嗡地连续震动,哈泽尔看了一眼消息界面,刚刚加上好友的某位先生正疯狂地发着不久前拍下的照片。
满脸通红地拍手唱歌的她,把下巴搭在别人手上、被人像撸小狗一样逗着的她,还有在飞机上睡得四仰八叉的、抱着不知谁的胳膊不放的、被捏着脸揉来揉去的她。
哈泽尔沉默地深吸一口气,同样咬牙切齿地露出扭曲的微笑。
已经是成熟稳重的成年人了,不能再像小朋友一样幼稚地互相争斗。
这么想着,她手指微动,飞快地给对方发送了三十张五条猫咪撒泼打滚撞树埋雪酣睡龇牙出糗美照。
第 70 章 第 70 章
随着哈泽尔休假归来, 在研究所地下独守空巢的E君终于有了能说话的对象。
“你还记得最近几天拒绝了我多少次在线待机的申请吗!”
他对哈泽尔埋怨道:“我在的时候,至少还能远程帮你搞定一些勘察和警戒工作,偶尔也能陪你聊天解闷, 这么好的云端助理却不知道珍惜,真是暴殄天物啊。” “相信我,
拒绝是为了你好。”哈泽尔推开桌子上堆得密密麻麻的电线,坐在上面百无聊赖地捏着手机转来转去,“A君他们怎么还不到啊,是你发射导弹拦截飞机了吗?干得漂亮E君。”
E君露出了无话可说的表情。
无论见过多少次, 看到他那张脸的时候,仍然会让人以为自己正身处特摄片拍摄现场。
手机震动两下,哈泽尔将它解锁,
看到五条悟发来了一张和伊地知洁高的合照。
伊地知洁高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满脸疲惫地出镜。
他的身边是闪耀到仿佛刚刚结束时尚杂志封面拍摄工作的五条悟。
照片的角落里还露出一截竖着的黑色短发,从长度来看大概是乙骨忧太。
高专死板的基础款制服套在五条悟身上,立刻摇身一变成为当季禁欲复古新潮流。
再加上他超刻意地用手指勾下绷带、露出半只湛蓝眼眸的动作。
倘若这家伙去从政的话,相关党派只需要在大选宣传期间让他乘坐敞篷汽车从关键选区路过一趟,
就能直接在选举中取得压倒性的胜利。
……啊, 但假如其他党派用出到处派发夏油杰握手券的狡诈手段, 最终结果又会如何呢?
哈泽尔一边漫无边际地想象着五条悟和夏油杰互不服输地争相散发魅力、甚至大打出手,最终引发三级左右轻度地震的场景,一边看了看现在的时间。
早上七点。
虽然平时就几乎见不到五条悟休息, 但这个时间就开始上蹿下跳,即便对于他而言也还是太早了一点。
再结合伊地知洁高的神态,恐怕这两个人从飞机落地后就一直忙到了现在。
哈泽尔手下正在输入框里打着字, E君办公室的门被砰地撞开。
阔别数日的D君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在哈泽尔面前一叉腰道:“想我了吗?我把烧掉你游戏的罪魁祸首带回来了!快说谢谢伟大的D君!”
哈泽尔被她高分贝的激昂情绪惊得一抖, 匆忙之间似乎选中什么联想词发了出去,还没有顾得上看屏幕确认,就被她连拖带拽地拉下了桌子。
还是不能疏忽体术训练,整天像个儿童座椅似的被人一拎就走像什么样子。
这么想着,哈泽尔把手机锁屏塞回口袋,顺着D君野蛮人一般的臂力滑出门口,一边道:“好好,谢谢伟大的D君。我顶着把主机烧熟的风险打够一千小时的建造游戏可不能就这么白白丢档啊。”
** 好消息:犬养健作从美国被完整地运回了东京。
坏消息:他的大脑不停地试图逃跑,还成功蛊惑了一名负责看守的押运员开门放脑出去散步。
紧急赶到的D君好不容易才在满地的脑脊液中抓住那颗滑不溜手的脑子,因为实在不耐烦听一坨长嘴的黏糊组织讲话,最终简单粗暴地将它整个泡进生理盐水带了回来。
坏消息:缺少大脑的尸体腐败得相当之快。
好消息:善良又高效的A君为这位真正的原咒术总监筹备了得体的葬礼,还顺便把他的死亡扣在保守派一位跳得最高的老爷子头上,借机端掉了其背后一直叫嚣着要取缔平民高专、降低普通咒术师待遇,将除御三家出身之外的术师全部当作炮灰使用的小型贵族派系。
“还有一个坏消息。”D君认真地说,“我们是溜进白宫偷走的尸体,因为A君年纪太大腿脚不便,所以遭遇了很长时间的追杀。美国人似乎认定犬养是间谍,又把我们当作是和他一伙的,还引起了外交危机来着。最终是防卫大臣亲自联络华盛顿后才把我们领走的,A君还在发愁被迫欠了他一个大人情,现在头发都掉得没剩几根了……”
“……” 哈泽尔被过大的信息量惊得反应了许久才道,“你们最近的经历可以拍一部迷你剧了吧?这么听起来简直精彩得有点过头了。”
“所以A君让我转告你,如果不能从那颗大脑口中掏出值得这个价位的信息的话,他就找人把你和五条悟的风流韵事写成□□,分发给全咒术界的每位术师——作为无故脱岗的惩罚。”D君说。
哈泽尔:“……” 哈泽尔:“我想看,写好之后先悄悄给我一本样刊,多谢。”
她解锁手机,飞快地打出一句“爱看”,点击发送,随后退出软件,把刚才保存的照片分类到“童颜肌肉猫咪”相册。
做完这件事,哈泽尔把手机交给D君代为保管,独自一人走进了关着大脑的密闭房间。
E君在频道里向D君表达自己的疑虑:“B君能行吗?那可是从日本一路闹到美国的超级诈骗犯啊,而且还有咒力和术式来着。”
“不是给关起来了嘛,容器也用他们咒术师的手段加上了封印咒力的禁制,不会让B君受伤的。”D君伸了个懒腰说。
“不是这个问题。”E君尽他所能地委婉道,“她的能力除了强化之外就是助眠,总不能像boss一样靠嘴炮……我是说真诚来感化敌人吧。”
“这就是你的问题了,E君。”D君语重心长地道,“虽然你加入彭格列的时候B君已经开始养老了,但你不会自己悄悄去系统里翻绝密档案吗?
“就在十一年前左右,你应该还是个到处啃泥的矮萝卜,B君也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她被掳到敌对家族总部的时候——啊,不能叫敌对家族,她那时候还没有被家光叔带回彭格列——连续一个月毫不间断地使用能力影响着周围人的神志,最后让七十多个成年男性在同一天用超级惨烈的方式自杀。这件事让她同时上了好多黑手党的暗杀名单来着。”
“顺便一提,在我还没有开始受训的时候,瓦利亚请她去教授当期的反审讯课程。”D君顿了一下,语气微妙地说,“当期所有学员全部提交申请转到了非作战部门,把斯库瓦罗气到冲去门外顾问部门揍了巴吉尔一顿。从那之后我就没再听说过她的事情了,但直到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很震撼。”
“姑且确认一下,”E君犹豫地说,“你刚才说的,是那个……能坐下绝对不站着,无论什么时候联系她好像都在睡觉或者满世界旅行、或者一边满世界旅行一边睡觉的……又懒又不能打,唯独鬼点子比心眼还多的哈泽尔吗?还是重名的什么人?”
D君看着紧闭的银灰色气密门说:“对,没错,就是那个会突然丢下正在执行高烈度任务的我们,跑去旅游圣地泡男人的坏家伙哈泽尔。” **
伊地知洁高吞咽一次唾液,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轿车后座上低头沉默着的白发男人。
五条悟此次外出归来后,作为辅助监督的伊地知洁高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对方身上发生的变化。
但他一时之间很难将那些微妙的感觉用具有逻辑的语言总结出来。
如果非要说的话,大概是…… 五条先生好像变得成熟了一点。
伊地知洁高在心里得出了一个诡异的结论。
作为从高专时期就跟随着传奇人物五条悟的脚步一路走来的他,对于对方的感情是相当复杂的。
因为他强大的实力而产生敬重,因为他自愿肩负的重担而心怀钦佩,因为他永远会托底的可靠而怀揣信赖。
——与此同时,也因为五条悟过于恶劣的性格、超级强势的作风,以及把信任的人往死里用的工作方针,而时常陷入难以言说的痛苦。
并且因为对方偶尔突如其来的关切,以及对这份关切立刻感激涕零、恨不得再主动增加两倍工作量的自己,而再度被更加深切的痛苦所淹没。
比起始终坚定地嫌弃着五条悟的七海建人,伊地知洁高偶尔也会觉得自己像个抖M。
就比如刚刚过去的夜晚。
在机场接到五条悟之后,伊地知洁高在车上翻出自己的手帐本和整理出的厚厚一沓资料,向上司紧张地报告道:“因为您没有提前告知您需要的资料,所以我擅自整理了您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我们完成的所有任务报告,以及近期各项会议的主要议题。还有更详细的和政府部门的对接、以及资源调拨之类的记录,因为数据实在太多,方便的话稍后用电脑看可以吗?”
曾经在工作上连粘贴票据之类的小事都会亲自考虑到、并且比执行者本人更上心地写下便条提醒的严苛上司这次只是简单地看了看大项条目,就将厚重的资料还给了他。
“辛苦了。”五条悟说。
已经做好了被压下更多任务的准备、却突然从上司那里得到了体贴话语的伊地知洁高愣在了原地。
而五条悟微微歪着头,似乎是在回忆什么的样子。
几秒之后,他又道:“伊地知处理这些工作一直都很细致,我对你的判断超——级信任的噢。如果有你觉得异常的地方再专门向我报告吧?啊对了,学生们现在在做什么呢,有人在外面执行任务吗?”
伊地知洁高顶着微微泛红的眼眶,沉默良久才说:“乙骨正在浅草寺附近处理一起一级诅咒事件。”
“走,我们去看看。”五条悟靠在后座上说,“好久没有活动筋骨了,去抢个怪顺便给学生来场加训也不错。”
因为突如其来的感动而自愿加班整夜、在寒风中等待到天明的伊地知洁高。
当他看着从「帐」里走出来的——满身清爽表情沉稳的五条悟,以及无伤祓除诅咒后却被老师带着术式的一拳径直打到呕吐、因而面带菜色的乙骨忧太——并为他们的平安归来而露出疲惫的真心笑容时。
绝对不会想到的是, 五条悟正对着手机上来自哈泽尔的“Go f■ck yourself”以及紧随其后的“爱看”陷入混乱的思考。
而他前一晚所听到的体贴话语,几乎完全照搬了某个偷懒的人类女性在推脱工作时所用的,热情动听又无赖至极的残酷话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