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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小姐只爱三分钟 茴笙 21278 字 3个月前

第 21 章 第二十一分钟

陈澍呼吸明显一窒,“什么紧张?你胡说什……”

“我胡说吗?难道,你不是听到我的提议,就心动了,想入非非了?”

皎皎觉得自己真是太迟钝了!

既然她能意识到陈澍不仅是她的爷爷,还是一个男人,那对于陈澍来说,真的只把她看作老师吗?

有没有可能,他也意识到了,她还是一个女人。

柔绵的唇瓣,软得不成样子。

比果肉更甜。

女孩小巧精致的琼鼻无意识地在男人微凉的脸侧蹭啊蹭。

她像是很胆怯的,稍稍靠近些,面颊就红了一片。半垂着眼,浓密的睫毛轻轻地颤动,娇软甜腻的唇瓣就擦着他的唇角而过。

蜻蜓点水的,浅尝辄止的。

轻轻碰了一下,便瑟缩着很怕地退了回去。

可是很快又有了第二次……

第三次……

大概是睡迷糊了,汪含真就像是一只偷腥的猫儿,每一次都是好甜好软地亲上去,尝试着一点点去融化那张冰冷的唇。

轻轻的,浅浅的,酥酥麻麻的。

她碰了碰。晚上画廊关店后,汪含真打车回家。夜深。

The Theatre酒吧里人潮骚动,这是京市最顶级最奢靡的销金窟,不少年轻男女都在大厅里扭动身姿、恣意热舞着。

而酒吧楼上,只供VIP客户使用的包房内,却气压低冷。

陈澍坐在沙发上,看到某次无意加的微信群里,有几个纨绔正在讨论热搜上裴家二少的绯闻。

话里话外除了对裴季风流韵事的吹捧。

就是调侃他那可怜又怯懦的小未婚妻,这会儿不知道是躲在哪个角落里以泪洗面、哭到抽搐了。

还有人打趣说,她那种柔弱胆怯的性格,看到绯闻肯定不敢跟裴少提分手。

陈澍眸色沉冷地看完那几条聊天记录,视若无睹关掉了屏幕。

就在这时,酒吧经理战战兢兢递上来一份报表,“陈先生,这是您要的财务账目。”

陈澍接过那份过分薄的资料,没看,扔在了桌上。

“这就是过年一整年的帐?”他声音冷而沉。

经理浑身一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不、不全是,主要是太急,临时找不到人……”

见陈澍脸色阴沉下来,经理连忙改口:“我立刻下去重新整理,今晚一定把所有账目都整理清楚。”

The Theatre酒吧是陈澍大哥不久前跟人打赌赢下的产业。

本来轮不到陈澍亲自替收拾这个烂摊子,但这家酒吧去年闹出过事,他大哥不知情,差点着了别人的道。

老爷子就让陈澍亲自走一趟。

陈澍递了个眼神给戴辰,戴辰心领神会将人送出去。

等他回来,脸色却有些不对,欲言又止。

陈澍挑眉:“有事?”

戴辰犹豫了半天,还是开口:“先生……我刚在楼下,看到了汪小姐。她一个人好像……醉得不轻。”

陈澍就像没听见,毫不在意拿起桌上的酒杯,让他下去。

然而几秒后,酒杯被重重地放在了暗色的茶几上。

她想起刚才晚餐时,发给陈澍的那条微信。当时陈澍一直没有回复。

也不知道他现在忙完了没。

于是她翻出手机,打开微信发现她和陈澍聊天记录里最后一条,依旧还是她发过去的那张拿破仑水果塔照片。

陈澍这么忙吗?

忙到连回消息的时间都没有?

汪含真稍稍迟疑了一下,又敲了两条消息过去。

酒渍樱桃:【陈先生,你怎么不回我的微信呀?是工作太忙了吗?】

酒渍樱桃:【我下班回家了,你呢?】

酒渍樱桃:【还在加班吗?】

(可爱猫猫探头.jpg)

可惜,陈澍看起来是真的大忙人,手机那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汪含真想起他昨天那个工作状态,暂时释怀。

他大概是真的没时间看手机。

回到家,汪含真洗漱沐浴后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发呆。

她竟然失眠了。

脑子里满满的全是陈澍。

他为什么不回她的信息呢?

是工作很忙吗?

那她要不要再给他发一条微信过去,表示关心?

但这样会不会太过黏人了,会让他不喜欢的吧……

患得患失了一整晚,时钟快转到12点,汪含真终于困倦到熬不住,眼皮子开始打架。

她最终犹豫了半晌,编辑了最后几条信息过去——

酒渍樱桃:【陈先生,很晚了,我先睡了】

酒渍樱桃:【你加班也要注意身体呀】

酒渍樱桃:【祝你今晚好梦】

酒渍樱桃:【晚安了(小猫打瞌睡.jpg)】

又碰了碰……

只是从始至终,陈澍的下颌线都微微紧绷着,薄唇抿成了一条冷硬的直线。

他不为所动,毫无反应。

于是女孩就更急了。

这段日子她每时每刻都念着怎么搭上陈澍,压力最大的时候,这样的场景不是第一次出现在她的梦里。

只是那些混沌无序的梦境,往往比现实更残酷。

她还没有碰不到陈澍,他就消散不见。

只有这一次,她碰了碰他,他依然在那儿。

汪含真内心有些无声的伤心和难过,她忍不住想吸吸鼻子。

没有人爱她,没有人真正关心她,没有人想要拥抱她。

她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接受这一切。

可为什么连梦里的陈澍也是这样……他为什么不动一动,为什么不愿意拥回应她?

汪含真越想越委屈难过。

陈澍的眼比曜石更深邃,那里面藏着的是幽沉危险冰凉。

像是要故意看尽她的丑态。

汪含真心里涌起的委屈和不满更重,她红了眼眶,泪眼朦胧。

纤白的指尖微颤着将他黑色的领带卷进手心,往下扯得更多。

她像是故意报复,颤抖着红唇,毫无章法地在那张讨厌的、冷薄的唇上,重重咬下一口。

陈澍瞳孔瞬间幽沉。

下一秒,男人修长有力的大掌就扣在了那颗撩完就跑、还想逃离的脑袋后面。

汪含真忽然地被一股重力压向沙发。

她下意识勾住他的脖子,一双雪白的藕臂紧紧攀在他宽阔平直的臂膀。

她怕陈澍生气。

怕被他扯落。

可是没有。

预期中被扔下的失重感没有袭来。

陈澍反而俯下身来,捏起了她的下巴,像是要质问惩戒她的作乱。

女孩迷蒙着泪眼,下意识想要将脸撇向别处,却被他修长的大掌牢牢固定。

下一个呼吸的瞬间,陈澍衔住了她的唇……重重地咬了回去。

她鼻尖撞在了冰冷的镜片上,唇瓣就被一股力道狠狠碾过。

属于陈澍浓戾清冷的雪松气息,铺天盖地将她淹没。

汪含真想喊,唇瓣却被堵住。他像是在惩罚训诫,就连舌丨尖都被可怜兮兮地勾了起来,蘇麻微疼。

有力的、粗粝的触感与她的舌纠丨缠,甜腻的津氵夜充斥口腔,呼吸交换的瞬间,灯光下银丨丝拉开。

汪含真被吻到蘇麻酸软,电流感颤栗着划入胸腔,又慌乱无助地散在身体里。

心跳的动静大到吓人,

漂亮的粉真染透了女孩的鼻尖、面颊、锁骨,甚至连膝盖和小巧的足趾都染成了粉红色的。

脚尖无助地绷直了,在他身下被迫承受着这个吻。

她就快要窒息。

从未做过如此旖旎又真实的梦。

“呜嗯……”

一声抑制不住的、带着明显娇意的呜咽声从汪含真喉咙轻轻溢出。

陈澍镜片后幽沉的瞳孔,倏地收缩。

他手还撑在沙发上,五指修长,指骨泛白。指根处连着手腕的腕骨微微绷紧了,手背与小臂上属于成年男性的青筋脉络浮现出来,显得性感而有力。

他瞳孔里有片刻的失神,目光垂直落在汪含真那张酡红迷离的小脸上。

但是很快,眼底浓戾的黑色就褪去,又恢复成一片清冷凛冽的寒。

陈澍起身,松开了她。

汪含真还在睡梦中,她仰面躺在沙发上,小脸微微潮红,浓密的睫毛挂着泪珠,闭着眼,没有醒来的迹象。

只有那张被蹂躏到嫣红的唇瓣,无意识地张开着,唇珠腫脹。在提醒着始作俑者,刚才在这张沙发上都发生过什么。

不远处壁炉里的火焰依旧跳动,微弱的噼啪声响在忽然安静下来的偏厅,异常清晰。

一切都好似和最开始没有区别。

只是

有什么东西已经悄悄发生了质变。

“戴辰。”

陈澍沉着声唤来守在门外的秘书。

“找个力气大的女佣,送汪小姐回客房。”

男生表情严厉,让皎皎想起她还小的时候,不懂事犯了错,他就会这样一本正经地教育她。

她被久违的“爷爷气场”震慑住,终于老老实实地说:“我错了。”

陈澍轻舒口气,皎皎以为他要放过自己了,谁知下一秒他就补充,“这次就算了,但之后要是让我知道你真和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跑去胡闹,我就——”

“就怎么样?”皎皎好奇问,“打断我的腿?”

他当然不可能真的打断她的腿,陈澍看着皎皎一脸不以为意,冷笑一声,说:“我就把你从小到大的所有丑照都发进朋友圈。记住,是所有。”

皎皎:“……!!!”

第 22 章 第二十二分钟

汪小姐只爱三分钟

文/茴笙

皎皎每次住酒店,都很喜欢吃酒店的自助早餐,因为这种有很多东西摆在她面前任她选择、可以每样吃一点的形式,非常满足她什么都想尝试一下的性格。

但今天早上,她却没有先去呼啦啦拿一大堆,而是点了份重庆小面就坐在那里吃着,但心思很明显不在面上,闷不做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澍一看就知道,这人还在生气呢。

昨天晚上,在听完他最后的威胁后,公主殿下可以说是震怒:“什么丑照!那些东西我十八岁生日的时候,你不是说你都删了作为我的成年礼吗?!”

汪含真没想到,陈澍让她报答他的方式,竟然是帮他带孩子。

空旷华丽的欧式别墅内,一扇法式玻璃墙之隔。墙的那边,陈澍的书房内人来人往,忙碌严肃的气氛。

而隔着那一扇玻璃墙的偏厅这边,汪含真正和一个年仅8岁的小男孩大眼瞪小眼,对峙了足足十分钟。

“陈厌是吗?你好,我叫汪含真……”

“嗯……刚才有给你介绍过的,你还记得吗?”

“要不要握个手?”

汪含真不知道是第几遍重复这几句话。

可眼前穿着黑色小西装,宛如陈澍缩小版的小男孩,却只用那双和陈澍有几分相似的眼盯着她。

他的眼睛很漂亮,乌黑黑的。

他不说话,也不点头。

她再次沮丧地垂下脑袋,叹了口气。

陈澍说,陈厌是他大哥的独子,也就是他的亲侄子。

和传闻中的私生子回国报仇、争权夺利的说法明显出入很大。陈澍和他大哥的关系似乎并不坏,他甚至亲自教养他的小侄子。

可惜,这孩子有轻微的自闭症,平时偶尔才会讲出一句话,大多数时候他都习惯独自一人。

陈澍说,小陈厌很没有安全感,平时只愿意呆在陈老爷子身边,或者跟着他。

只是今天老爷子临时把陈厌送过来,他抽不出空陪他。于是陈澍就让公司的高层都来章台别墅开会,而照顾孩子这件事,则交给了汪含真。

至于为什么是汪含真……

这时,管家送来画笔和水彩等工具,细心叮嘱:“汪小姐,这些都是你要的东西。不过……你一定要注意,小少爷曾经误食过蜡笔,还差点用剪刀弄伤自己。不能让他单独接触这些东西。”

汪含真记下了。

难怪陈澍提到,陈厌的行为逻辑和别的孩子不同。

他之前的几位家庭教师,之所以很快就被辞退,都是因为这样。不被小陈厌接受就算了,有的老师还跟粗心。最严重的一次,是让他单独使用了剪刀,差点剪掉自己的小指。

汪含真想了想,把剪刀挑出来退了回去,“有这些就够了。”

她转过身,看向又一个人站在那儿微微出神的孩子,走过去。

“小孩哥,要不要画画?”汪含真手里拿着画笔,蹲在了陈厌面前,抿着甜笑问他。

她觉得陈厌这个名字不太好叫。要是叫他小陈,像在叫陈澍。

叫小厌好像又不好听。

干脆用了网络流行的称呼。

小陈厌不答,但因为汪含真主动蹲在他面前,又弯下脖子看他,而不得已跟她的视线对上。

陈澍说,陈厌唯一的爱好就是画画。

所以他才会找她。

对上小陈厌沉沉的、乌黑的眸子,汪含真眨了眨眼。

“你喜欢什么样的画,我教你好不好?”

“什么样的都可以。”

“我都会……”

这个话题,终于引起了陈厌的反应。

他慢慢地抬起头,与汪含真的视线平视。虽然依旧不说话,但却慢慢地抬起手,指向了她身后。

汪含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回头。

一幅熟悉的画作,挂在偏厅另一侧的墙壁上面。

偏厅很大,她刚才都没注意到……

墙壁上挂着的那幅,赫然就是陈澍拍下的那幅画。

是她的画。

画框里,一只母鹿正低头舔舐着它怀里刚刚出生的小鹿。背后是张牙舞爪的陈澍林,在

黑沉沉的枝丫像恐怖童话,但黑陈澍林之上,却升起的一轮新的太阳。

这幅画,被她命名为《清晨》。

灵感来自于《伊陈澍海姆祭坛画》其中一幅,耶稣降生。

“你喜欢这幅画呀?”

汪含真眼眶有些泛红,她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小陈厌乌黑的发顶,“是不是因为这幅画,会让你想到什么?”

她问的隐晦,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她不喜欢画画,但只要拿起画笔,就会忍不住沉溺在一些记忆里。

第一次在恩特林登博物馆看到那幅耶稣降生图时,圣母玛利亚抱着初生的孩子,她想起的就是她的妈妈。

之后,她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两天两夜,画出了这幅《清晨》。那么多的画里,这是她唯一付诸了真心,真正喜欢的作品。

可惜小陈厌并没有回答汪含真的问题。

他还是一句话不说,只是任由汪含真温软的掌心落在他脑袋上,没有敏感抗拒的推开。

“你想学吗?”汪含真压下情绪,蹲下来,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轻轻地问他,“这幅画是我画的哦,我来教你好不好。”

陈厌没有啃声。

但嘴唇却好似动了动。

是一个无声的‘好’字。

汪含真眼神更软了。

没关系,这样就够了。

于是,一整个下午和晚上,汪含真都在偏厅陪着陈厌画画。

除了中间的晚餐,一大一小两个人,就那么趴在地上,刷刷刷地画。

陈厌很聪明,她稍稍打个样,他就会跟着学。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就只是这样安静地画着,安静的陪伴。

等到陈澍结束了跨国视频会议,公司的其他高层管理也都离开。他指尖在蹙起的眉心按了按,起身去隔壁。

然而刚进偏厅,陈澍就看到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抱在一起睡在了沙发上。

壁炉里燃烧的木柴,发出微弱的噼啪声响。

穿着奶白色长裙的女孩抱着他的小侄子,在沙发上铺着的雪白真丝绒毛毯上睡着了。

旁边是散落了一地的画纸。

有的是草稿,有的染了色。

有的看起来技巧熟练,有的则奇思妙想。

但不管什么样的,都是仿照着他拍回来的那幅画而作。

陈澍清冷的眸色沉了沉。

他就知道,陈厌会喜欢她的。

于是,他走到沙发边。

沙发上,汪含真正睡得无知无觉,乌黑的长发散在身后,和身下纯白的颜色形成强烈的反差。

她一只手轻轻圈着同样熟睡的孩子,身体微微蜷缩着,露出了裙摆下两条白嫩嫩的长腿。

汪含真没穿鞋。

纤巧小巧的足似新月,就连脚趾尖都是可爱的,陷在白色的绒毛中,玉色中透着粉。

陈澍深不见底的眸色,幽幽地暗了暗。

他俯身,修长的手指扣住汪含真纤白的手腕,将靠在汪含真怀里的孩子抱起来。

陈厌却在这时睁开了眼。

才8岁的孩童,浓黑似他的瞳孔里,闪过警醒。

看到要抱自己的人是陈澍后,小陈厌才又困倦的闭上眼。但小手却轻轻地勾住汪含真的裙子,不说话。

陈澍忍不住挑了挑眉。

小家伙似乎比他预料中,更喜欢汪含真。夜深,章台别墅外,真色浓重。

陈澍从车上下来,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暗纹西装,同色系的长款大衣搭在肩头。高大伟岸的身形在这浓黑的夜里,像是藏在墨黑真色里傲然又不可攀的高山。

他走进别墅,漫不经心扯落黑色的羊皮手套,刚连同西装外套一起递给戴辰。

就看到一抹小小的身影,站在前方的客厅内,安静看着他。

“陈厌,怎么下来了?”

陈澍嗓音低沉,瞥向陈厌身后跟着的管家。

管家:“先生,小少爷他今天一直在这等您回来,怎么劝都不肯回去。”

小陈厌轻易不愿跟人沟通,即使是这里的管家,也只有偶尔在他心情好的时候说话能让他听进去。

陈澍自然知道,只要陈厌不想,管家也没办法。

他平静地看向陈厌,“你该睡觉了。”

不是责备,也不是询问,是陈述句。

陈澍不算会带孩子,但他和陈厌之间一直是这样的,他说他做,平等交流。

可是小陈厌这一次却没有听他的话。

他还是固执沉默地看着他。

在陈澍的耐性就快逐渐耗尽的前一刻,陈厌朝他走过来,伸手牵住了陈澍的衣角。

陈澍蹙眉看他。

他好像要带他去什么地方。

于是一大一小两个人,上了二楼。

陈澍跟着他走进偏厅。

直到来到一幅熟悉的画前。

陈澍抬起漆黑深邃的眼,看到了挂在墙上的那一幅《清晨》。

黑暗的陈澍林,舐犊的母鹿。

母鹿怀里刚刚睁眼的,眼神清澈懵懂的小鹿,像极了某人湿漉漉的眼神。

陈澍眸色沉了沉。

他鸦羽似乌黑的睫毛垂下,和仰着头看他的小陈厌对视。

陈澍读懂了他的眼神。

——陈厌想要见她。

“不行。”疏冷漠然的声音。

陈澍面无表情,拒绝了小侄子的要求。

他垂着眼,漆黑的眸子里墨色压得极深,像触不到底的深海。

“她不适合再来家里做客。”

他揉了揉他的脑袋。

“这幅画也是。”

小家伙的身子明显地僵了一下。

陈厌没说话,只是一点一点地垂下脑袋。

他突然拍掉了陈澍的手,像想起了什么,护着宝贝一般抓起一旁地上临摹了一天的草稿画纸,就抱在怀里咚咚咚闷不啃声跑上了楼。

咚——

楼上传来巨大的关门声。

陈澍:“……”

孩子好像伤得不轻。

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他对哪个外人生出好感。

可惜,有的人,注定了不适合产生好感。

陈澍的目光,落在前方那幅画上。

他唤来管家,将画取下来,扔进了杂物房。

一旁的手机,从车上就一直传来消息的震动。

陈澍却听不见。

“陈厌……你该睡觉了。”陈澍嗓音低低沉沉,带着难得的耐性。

陈厌没理会他,小小的五指依旧紧紧捏着汪含真的裙摆一角。

陈澍眸色微沉,“听话,下次我还可以邀请她来做客。”

闭着眼装睡的小家伙,脸上终于有了一丝丝神色变化。

他松开了手。

陈澍将人抱起来,送回楼上他的小房间。

为陈厌盖好了被子,揉了揉他脑袋,听到他的呼吸重新变得均匀,才关门下楼。

陈澍走进偏厅,看向还在熟睡的女孩。

汪含真睡着的时候安静又乖巧,小小的一只,就那么蜷缩在沙发上,连呼吸都是软的。

他站在沙发旁,漆黑的眸色微微低垂,目光落在她巴掌大的小脸上。

燃烧的壁炉好像将整个房间都烘出暖意。她眼尾微微泛红,小嘴微微地张着,眼尾那颗泪痣若隐若现。

像是鬼使神差,陈澍忽然抬指,轻轻拨开了女孩柔软的额发。

昳丽漂亮的小脸,清晰的展露出来。

他反应过来时,指腹已经捏起了她柔软的面颊。

指尖划过一串意外的电流。

陈澍深深蹙起了眉。

他指尖刚要离开,却被一只温软的小手反握住了掌心。

“陈先生……”

汪含真躺在他身下,微眯着朦胧的睡,眼红红地看他。

她眼里像坠落了一条银河,稀碎的星辰在里面闪烁。浓密的睫羽望着他眨啊眨的,就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人物。

“你来了。”

她眉眼弯弯冲他甜甜的笑。

然后指尖微微颤着勾住他的领带,将他拉向她。

梦里真好,什么都有,全都成真了。

女孩弯起唇角,比蜜糖还甜的吻,就轻轻软软地贴在了他冷薄的唇上.

当晚,陈澍把皎皎送回学校,然后回到自己的房子,终于感觉这漫长的一天一夜结束了。

正当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时,却又收到一条微信。

是她发来的照片,背景在女生宿舍,没有她的脸,只有一点下巴和上半身,女孩穿着那件他曾见过的小草莓吊带雨衣,在灯光下露出漂亮的锁骨和皎洁的肌肤,还有胸前诱人的弧度。

皎皎:所以,你现在硬.了吗?

陈澍按掉手机,痛苦地闭上眼。

神啊,杀了他吧!

第 23 章 第二十三分钟

北京的秋天向来短暂,刚到11月就迎来一次大降温,一觉醒来,外面忽然冷得不得了,冬天就这么来了。

好在供暖也及时跟上,皎皎终于感受到传说中无处不在的北方暖气。

R大里的银杏树也全黄了,几阵风过后,遍地都是金灿灿的落叶,随时能看到学生们挤在树下拍照。

汪含真坐上车后,车门就关上了。

车厢里暖气开的很足,比外面温暖很多。

她有些拘谨地坐在一侧,纤白的手搭在膝上,指尖轻轻地揪着裙摆上一小块柔软的布料,悄悄打量一旁的陈澍。

从她上车起,陈澍就没有下一步的举动。

他没抬眼看她,也没跟她解释为什么要让她下来。

男人就矜贵冷肃地坐在那儿,翻阅着手中的文件。修长的指节轻轻摩挲翻过那些纸张,沙沙的声响,像擦过她的耳侧,微痒酥麻。

不知是不是暖气开得太足的关系,汪含真觉得车厢里有点闷,太封闭了。她腮边微微发热,鼻间隐隐闻到的全是陈澍身上清冷熟悉的雪松气息。

她有点儿喘不过气,小声问,“陈先生,你叫我下来是有什么事吗?”

柔软温顺的态度,像是怕打搅到他。

陈澍从那堆文件里撩起狭长薄窄的眼皮,漆黑深邃的瞳孔在看到她泛着粉的小脸时,意外地黑沉了几分。

他声线偏沉,低低地说:“待会儿有空吗。”

汪含真大脑嗡了一下。可惜有时候,当人越需要冷静客观的时候,外界就越不给这个机会。

就像汪含真,她才刚整理好自己下楼,就听到熟悉的交谈声从周家的客厅里传出来。

周卓姿和她爸爸今天一早已经回来,此时,周卓姿正坐在客厅接待客人。

客人的声音是她无比熟悉的,几乎是听见后,她脖颈后就立刻应激地竖起了汗毛。

唐夫人和唐向杰来了。

汪含真假装没听见,从楼上下来加快脚步,往大门外走。

“真宝……”江余秋季多雨。

周末连着阴沉两天,以为是快要下雨的天气,却在周一早晨钻出太阳来。

英语课,陈澍坐在教室最后一排。

他向后靠着椅背,长腿自然伸展,大剌剌敞着,眼梢耷拉盯着投影上的ppt。

余光之下,是那道眼熟的纤瘦人影。隔天又是平常一天。

天空被秋风擦拭得很干净,一尘不染,湛蓝而高远。

汪含真课后到辅导员办公室补交助学金申请资料,出来时,肩上被人拍了拍。

“含真,你怎么在这?”

汪含真怔了下,莞尔:“学姐,我过来交资料。”

女生名叫甄黎,是电气工程专业大三的学生。她和汪含真在同一家补习机构做助教,后来开始做家教,关系一直不错。

“含真,我做完这个月就不做了。”甄黎靠着走廊栏杆,侧过头说,“我打算向主管推荐你,家教工资比助教高不少。”

“谢谢学姐。”汪含真感激道谢,又问,“不过你为什么不做了?”

“换了一份兼职,工作时间长一些,但是时薪高很多。”

甄黎嘴角扬起笑,似乎对新工作十分满意。

汪含真忍不住好奇:“是什么兼职?”在这个时代,网络暴力是一件很容易的事,随便一个举动都有可能引来负面揣测。

“都是些什么人啊。”方晴看得直皱眉,“一个新闻报道还拉踩上了……含真,你就该出境的,用实力堵上他们的狗嘴。”

汪含真无所谓一笑,关闭网页,点开写作文档。

“理他们干什么,有讨论度就行。”

此话不假。视频热度爆表,作业成果大大超出预期,对整个小组来说都是意外之喜。

方晴摘下毛巾,忽然想到什么。

“含真,陈澍是不是认识你啊?”

这个问题她早就想问了。

那天在会场她和刘明玥都看到了,两人气氛微妙,完全不像陌生人。

“不认识。”

方晴追问:“可他看你的眼神不像陌生人啊。”

汪含真抿唇,避重就轻:“就一起上过英语课,估计瞧着眼熟吧…”

方晴眼珠转动,还想说什么。

“我要写作业了。”她开始赶客,努努嘴,“你头发都滴水了,快去吹吹吧,秋天了容易着凉。”

方晴哦了声,拿毛巾裹住头发走开了。

“接待员。”

接待员?什么接待员时薪比家教还高?

汪含真拧眉,无声张了张唇。

甄黎见了她的反应,噗嗤一笑:“嘿,你别想歪了,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场所。”

“是临江路的一家藏品俱乐部,时薪高是因为那里有外籍会员,所以对服务员形象和英语水平有要求。”

汪含真点头。

原来如此,她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种俱乐部。

甄黎犹豫片刻,又对她说:“如果你有意愿,我可以帮你问问领班还要不要人。”

汪含真愣了下,赧然一笑:“算了吧,我太矮了…”

甄黎长相比较普通,但是170的高个儿,身材没得说。

而自己身高才164,气场就差一截。而且她不是圆滑的性格,服务类型的工作也不太适合她。

甄黎没多劝,外头吹过和缓的风,她眯了眯眼。

不知是什么牵动了思绪,忽然自顾说起来:“我妈昨天又问我拿钱了…不过也没办法,我弟弟有肾病,每周都要去医院透析,还有一个妹妹马上念初中,家里花销太大了。”

汪含真第一次听甄黎提家里的事,无言抿唇。

她对她一向不错,性格也好,每每聊天都是笑模样,很少愁眉示人。

或者因为她们是校友,又都勤工俭学,有点同病相怜的意思,所以甄黎才跟自己说她的事吧。

“要不是我成绩好能学费全免,我高中都没得读,更别提上大学了。我大一那会儿就打好几份工,天天吃泡面存钱,好不容易存一点都转给我妈了…我们这种人真的没办法…”

甄黎很轻地呼出一口气,继续说:“我不埋怨她们,也不心疼钱,就是心疼我弟弟…希望时间能再久一点,能等到肾源。”

汪含真听懂那句“时间再久一点”什么意思,捏了捏手心,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从小到大,她都是被真慰的那一个,很少真慰别人。

她舔了舔唇,轻声:“学姐,慢慢会好的。”

甄黎侧头看她一眼,轻轻笑了下。

“嗯,我们都会变好的。”她又说,“好了,我进去交资料了,空了再聊。”

自从偶然同桌过一次之后,她便不再坐后排的座位。

几乎每次都坐到右边最靠前,像是要迫切地撇清什么,和他拉成对角线,恨不得越远越好。

奈何他视力好。

此时此刻,她正一边听讲一边写笔记。

秀气的鼻尖,小巧的下巴,黑发随着动作一扫一扫的。她随手捋了一把,发丝滑上去,又松松软软垂下。

在课堂上细细观察异性是爱慕者会做的事。陈澍显然不属于这类,瞧了两眼,索然移开视线。

课间铃声响。

叶绵龄抓住他的手心,正大光明贴过去,身子柔若无骨。

“我们晚上去看电影好不好?”

陈澍淡声:“今天不行。”

叶绵龄皱眉,娇声道:“省赛不都结束了吗,你怎么还忙啊…”

“今晚是跟合作方的饭局,推不了。”

不怪叶绵龄抱怨,陈澍平时是真的忙。

光课程和模拟比赛就占了他大半时间。最近接的项目已经进入VC谈判阶段,休息时间几乎被占满。

没有人天生就是神。想要凭实力获得荣耀,只能夜以继日,实战积累。

叶绵龄眨眼,一双眼睛水汪汪,撇了撇唇,头靠上男友肩头:“你不在的这周我好想你,食堂的菜又不好吃,你摸摸我都瘦了…”

身体紧贴,鼻尖充斥着女人的香水味。陈澍轻慢一笑,正要说什么,余光闯入一道人影。

他掀起眼皮,瞧见汪含真从教室后门进来,手里端着一支水杯。

她无声站定,看一眼叶绵龄,而后抬眼,对上他的眼眸。

四目交汇,她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不似往日的轻蔑和戒备,亦没有生气时的愤怒和傲慢。

而是一种赤/裸/裸的厌恶。

陈澍没见过她的这一面,以至于撞进她眼眸的那一刻,忽略掉所有习惯性反应。

像是被什么刺了下,胸口涌出一股难以形容的燥意。

“真宝……”

“喂,汪含真,你走什么,站住。”

别墅外,唐向杰一把扯住了汪含真的手,将她拦了下来。

汪含真像被电击般甩开他:“唐向杰,你干什么!”

“你问你干什么呢,干嘛一见到小爷就跑,怎么,上次找了个小白脸心虚?怕被伯母知道?”唐向杰嗤她一声。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汪含真咬着唇,别开眼不看他。

“干嘛啊,说两句就不高兴了。”唐向杰今天心情大好,他得意地拿出手机在她眼前晃了晃,“乖乖,你看清楚这是什么,别说小爷对你不好,这些照片可是我花大价钱买下的。”

汪含真眼神晃了晃。

一张裴季在异国街头,和年轻女孩子挽着手臂亲昵走进酒店的照片,映入眼帘。

汪含真小脸白了白,瞬间怔在原地。

她早有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喂,你……你眼红什么啊……男人都是这样的,就没几个好东西……”

“宝,你打算怎么办?什么时候告诉伯父伯母……”

“要不然我帮你……”

汪含真一把抢过那只手机,迅速往后划走。

一连十几张照片,不同的角度,不同的背景,全是裴季和同一个年轻姑娘态度亲昵的姿态。

她闭了闭眼,手指微微颤着删掉了那些照片。

唐向杰完全误会,她不是伤心裴季出轨才红了眼眶。

她是在怕。

怕周家人看到这些照片!

“删掉也没用,这些都是狗仔拍的,最迟今晚就会在网上曝光。”

“裴季好歹是裴家的二少爷,年轻、长得帅,还是明星俱乐部的老板,多得是人想看他的感情爆料。”

“真宝,你听话,和他吹了就跟我吧,我不会亏待你的。”他说着,上手去搂汪含真的软腰。

汪含真像是被惊醒,瞬间推开他,“你别碰我……”

唐向杰气她的冥顽不明,有些急眼:“干什么呀,你迟早是我媳妇,碰碰怎么了。再说了,只要伯父伯母知道,还不让你答应我……”

不要。

她不要。

汪含真猛地推开唐向杰,拦住路边的出租车,上车跑掉。

心跳频率就瞬间上去。

陈澍,这算是……在约她吗?

汪含真睫毛轻颤:“有空。”

“那跟我出去一趟。”陈澍说。

地库冷白的灯光和车内澄黄的阅读光,交错在他深邃锋利的眉骨和鼻梁间,留下一层淡淡光影。

汪含真一时看不清他的眼神,只觉得又深又黑。

汪含真:“我们去干什么啊?”

陈澍没有解释,只看了她一眼。

“到了就知道了。”

于是,黑色的宾利车一路看向了三环外。

当车子开进京市某个著名的老牌别墅区时,汪含真才发现有些眼熟。

前不久,裴季曾带她来过。这是章台别墅区,裴老爷子和裴老太太就住在这里面。

繁华的中心地带专门开辟出这么一处大面积的人工湖面,一幢幢风格独特的独栋别墅围湖而建,大隐于市。

但裴家显然无法与陈家相提并论,宾利车开进别墅区后,毫不意外经过了外圈层裴家的那栋别墅。

道路两旁载着的松柏矗立,像身披翠绿的铠甲,在这深秋入冬时节,也青翠常青。

车子一直往里又开了一段路程。

直到道路尽头,黑色的雕花铁门缓缓打开,车子停在了一幢风格华丽的欧式别墅前。

她跟着陈澍一起下车。

戴秘书从另一辆车下来,毕恭毕敬汇报:“先生,集团的高层都已经到了。”

陈澍神色不变,声音一如既往低沉,“让他们先去书房。”

他站定,转过身来,身后的别墅挡住了些许阳光,陈澍整个人背着光站在汪含真面前,像是要将她笼罩。

他微微垂下眼,漆黑瞳色睨着显然还在状况外、弄不清情况的小姑娘。

“汪小姐,待会儿辛苦你了。”他声调不紧不慢。

汪含真眨了眨眼,小脸困惑:“辛苦我什么?”

陈澍挑眉,鸦羽似的长睫垂下,唇角轻轻扯起汪含真从未见过的弧度,“不是想感谢我吗。”

“汪小姐,报答的机会来了。”

汪含真微怔:“……”

集邮:在漫展上和coser合影的意思。

第 24 章 第二十四分钟

“是你!”皎皎惊讶地说。

眼前人居然是聂承宇!

“是我。”聂承宇笑眯眯地说,“又见面了呀,小汪老师。”

“你怎么会在这儿啊,是又有什么活动吗?”

但不对啊,之前她看过了,今天这里没有声优见面呀!

第二天,汪含真醒来的时候,手机还握在她的掌心中。

她抬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向屏幕。

一整晚过去了,那条好友申请依旧毫无动静。

真难。

汪含真不禁懊恼,早知这样,她昨天就应该大胆地跟陈澍要联络方式才对。

可惜现在后悔也没用了。

汪含真下楼吃早餐,心里想着待会儿大不了直接给戴秘书打个电话过去。

可能是冒昧了些,不太礼貌。

但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然而早餐后,汪含真却被别的事情绊住了。

裴夫人一通电话打过来,说裴季不在国内,刚好她今天中午有个贵太太们的聚餐,就带汪含真去好了。

当是让她见见世面。

汪含真没法拒绝,只能闷着声答应下来。

于是,裴家的车到的时候,汪含真已经被周卓姿盛装打扮,送到了别墅门口

裴夫人坐在车里,隔着车窗看看柔柔弱弱、肤白胜雪的女孩。

汪含真今日穿了一条奶白色的法式露背连衣裙,精良的剪裁勾勒出独属于少女的身体曲线,后背挖空一小块的镂空设计,则暗藏心机。

裙摆下是一双香槟色的绑带细高跟鞋,银色的绑带从纤细的脚踝缠绕上细腻莹白的小腿,像是别样的诱惑。

她拎着小包站在那儿,肩上披着一件小香风的珍珠白外套,绸缎似的乌黑长发微微卷曲垂至腰后。

一张清纯的初恋脸,身段却窈窕得动人心魄。

裴夫人终于拿正眼打量汪含真。

上次订婚宴上见面,只觉得这女孩子怯怯懦懦的,上不得台面。

今天这么一见,才明白自家儿子为什么推拒了其他名门千金,偏偏栽在了这个小姑娘手里。

呵,确实是漂亮的。

聚餐的地方有些巧,又是国贸。

恰好就是上次她偷吻陈澍的私人会所。

故地重游,汪含真安安静静跟在裴夫人身后,经过走廊昏暗的角落时,她却不自觉想起那道颀长冷漠的身影。

心有些乱了。

汪含真更不想再等了。

来参加这种饭局就像是在浪费时间。

而她的时间本来就不多。

她忍不住将掌心的手机握紧了些,想找个落单的机会,给戴秘书拨一通电话。

可是饭局上,大家的话题却始终绕在汪含真身上。

“裴二少真会疼人,自己出国公干,还不忘请陈先生帮忙捧未婚妻的场。”

“是啊,那种野鸡画展能看什么呀,陈先生竟然也去了,真给裴少面子。”

“汪小姐,听说你一幅画拍了三百万,你还从来没有卖过这么贵的价吧。真是沾了裴少的光。”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言语里不乏揶揄挤兑。

汪含真本就心绪不宁,听到那些夹枪带棒的话,心脏皱缩得更加厉害。

她有些坐不下去了。

就在这时,忽然有个名媛兴奋地举高手机,“快看,原来陈先生今天也在隔壁。”

汪含真垂下的眼睫忽倏地抖动。

她抬起了头。

手机就那样明晃晃地拿在那姑娘的手里,不近不远的距离,依稀可以看见屏幕上那一道熟悉的身影。

陈澍穿着黑色的意大利手工定制西装,标准的三件套,高挺的鼻梁上依旧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他今天甚至还戴了手套,修长的五指被黑色的手套包裹。

一股子冷淡禁欲和斯文败类的矛盾张力。

照片明显是偷拍的,有人躲在会所的某个角落,拍到了陈澍进包间的瞬间。

他身边还跟着许多人,但他却是人群中最显眼、最伟岸挺拔的存在,所有人第一眼都只会注意到他。

汪含真也不例外。

“是Jennifer偷拍到的,她刚刚去化妆间,正好在走廊上撞见。”

“难得遇上陈先生,要不裴夫人带我们过去打个招呼吧。”

“打什么招呼呀,人家谈事,别去打扰了。”

包房里其他人的声音逐渐变得嘈杂缥缈,几乎成为模糊的背景音。

汪含真的心却隐隐地越跳越快。

原来陈澍今天也在这里。

他就在她隔壁的包房。

她忽然蠢蠢欲动。

或许她应该找个机会,过去见见他……

呼吸变得小心紧张。

汪含真的手无意识地落在膝上,抓住手机。

她在想该用什么办法落跑。

出去后,又该怎样才能见到陈澍。

忽然,掌心下传来震动。

汪含真低头,看到手机的屏幕亮了起来。

上面弹出新的对话框,一排小字提醒:L已经通过你的好友申请,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汪含真细长浓密的睫毛轻轻震颤。

戴秘书这时候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

她有些激动,摩挲着手机镇定了一下,才编辑了两句话发过去。

酒渍樱桃:【戴秘书你好,我是凝·画廊的汪含真】

酒渍樱桃:【有点事想麻烦你,不知道你现在方不方便?】

信息发过去,就在等那边回复。

汪含真不知道戴秘书现在有没有空。

毕竟陈澍就在隔壁,说不定戴秘书也正在忙,或许没有时间搭理她。

忽然,屏幕又亮了亮。

对话框里,弹出一条新的信息。

L:【我是陈澍】

陈、陈澍……?汪含真心中一喜。

她不关心他的去留,只知道陈澍作为江大名人,转学或者休学都是大新闻,不乏讨论度。

刘明玥还真有一手,这都让她套出爆炸性消息。

采访结束,汪含真收拾相机和脚架,一边抬头扫一眼桌前某人。

“视频我们会编辑,如果你有需要,剪好之后发你一份。”

“不用。”陈澍单手解开领带,喉结上下滑动,“就按着你们的来。”

汪含真点头,随口说道:“不管怎么样,今天谢谢你。”

“不客气。”

他语气闲散,右手按在桌面上,手掌很大,手指很长,压着那条刚刚解下来的蓝色领带。

“兄妹一场,做个访问有什么难的。”

汪含真的呼吸几乎停滞。

她瞬间直起了身,身体无意识地绷紧,胸腔里充斥着横冲乱撞、无法克制的慌乱和欣喜。

她像是做贼心虚,下意识看向周围。

幸好裴夫人正跟几位豪门阔太聊得开心,没功夫留意她。

而另外一侧坐着的豪门千金,正面带桃花点评着陈澍那张偷拍照。

胆量最大的姑娘指着陈澍窄劲有力的腰身,脸红着说这种一看就是公狗腰,在床上的时候最厉害了,就算是倒贴也想跟他试试。

可惜陈澍这个人太冷淡傲慢、高不可攀,旁人根本没办法染指。

其他的名媛千金听了都深以为然,也不知道谁有那个能耐,能拿下陈澍。

汪含真只觉得自己听到了不该听的话。

她沉下心来,深吸口气,在手机上打下一行字。

酒渍樱桃:【抱歉陈先生,我不知道这是你的微信。昨天多谢你拍下我的画,我是想找个时间,请你吃一顿饭感谢】

L:【不用了】这个疯子。

她越是厌恶什么,他越要故意强调。

汪含真太阳穴一阵突突地跳:“才不是,你别胡说!”

陈澍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汪含真瞪着他,手心攥紧。她反复调整呼吸,逼自己平静下来。

“陈澍,我没惹你。”

她第一次喊他名字,嗓音温软,平淡而干脆。

“如果你看我不顺眼,大可以拒绝采访我们不是一路人,井水不犯河水。我没闲功夫和你开玩笑,很无聊。”

陈澍瞧着那张小嘴一张一合,只觉得好笑。

“说完了吗?”

他低哂一声,抓起西服外套,长腿一迈朝她走过来。

身后的窗帘被风掀起一脚,光线渗入。

房间静得只剩脚步声,空气在一点一点紧绷。

下一刻,汪含真看到他停下脚,低头,一张无可挑剔的俊脸在眼前放大。

“说这么多,无非是想和我撇清关系。”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天下间没有白得的便宜,汪含真觉得这句话放在陈澍身上尤其适用。

他在这头给你提供便利,就会在那头从你身上拿走相应份量的回报。

尽管如此,她实在难以理解他的恶趣味。

只猜是这人太记仇,上次她拒绝和他吃饭,所以他今天借机报复回来。

汪含真咬了咬牙,没再磨叽。她接过蛋糕,拿起小勺舀尝了一口。

汪含真眼底盈满的光亮,就跟着变暗的屏幕一起黯淡。

酒渍樱桃:【好,那我……】

L:【我的车在楼下】

微信对话框内,忽然弹出新的提示。

L:【现在下来】

汪含真低垂的瞳仁轻轻震颤。

陈澍竟然知道她在这里……

“你确定?哥再给你一次机会,坦白从宽。”聂承宇道,“真不说?好。”

他点开手机,不知按了几下什么,然后说:“你看看朋友圈。”

陈澍莫名其妙地点开朋友圈,就见最上方一个新消息提示,是聂承宇的微信头像。

他又点开这条,页面显示一个心形图案,聂承宇喜欢了一条朋友圈。

陈澍本以为他是喜欢了自己的朋友圈,但定睛一看,却不是。

聂承宇喜欢的是……他昨天刚赞过的皎皎那组银杏树下的照片。

第 25 章 第二十五分钟

陈澍表情一顿,抬头看向聂承宇。

聂承宇悠悠道:“你说这事儿巧不巧,我今天在漫展居然遇到了之前见过的那个小汪老师,我们相谈甚欢,这次分开时我没忍住,终于加了她的微信!本来还在反省,我这样是不是不太好,但我万万没想到,原来有人已经先加了!”

他看着陈澍,“你是什么时候下手的?是那晚在酒吧吗?你当时突然离开,不会就是去问她要微信吧!”

聂承宇想到半个小时前,他在汪含真的朋友圈看到陈澍的喜欢,短暂的惊讶后,瞬间涌入脑海的猜测是——难不成陈澍也看上她了,还心机很重地背着大家私下行动?!

这可真是大大出乎了聂承宇的意料。

毕竟,和一向作风多情,对女孩儿、尤其是漂亮女孩儿总是温柔三分的他不同,陈澍一直表现得对女生淡淡的,再漂亮的债主跟他表白也只会微笑着回一句谢谢,生活里也不见对哪个女孩表现出好感,一副酷得不行的样子。

他是真没想到他还有这一面!

误会解除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就变得有些奇怪。

汪含真想了想,得说些什么热场面。

或者干脆趁着机会要他的联系方式,省得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跟陈澍见面。

陈澍却忽然低声问,“这里哪一幅画是你的?”

“这边都是休息区,参展的画都在展厅那一边。”她指着远处,为陈澍介绍。

陈澍颔首,“带我过去看看。”

汪含真:……嗯?

陈澍过来,竟然是看展的吗?

不过有客人看展,汪含真当然得接待。

汪含真轻轻‘哦’了声,走在前面为他引路。

于是,当汪含真引着陈澍走到展览区域时,立刻就引起了轰动。

陈澍今天穿着一套黑色的手工定制西装,哪怕只是一场画展,他也穿的非常正式。量体裁剪的深色高定西装,三件式的款式,将他宽阔的肩线和颀长伟岸的身形衬托得尤为优越。

男人五官深邃立体,气度矜贵,周身都是傲慢又危险的气息。

他身后跟着大批保镖,光是往那儿一站,就带着天然的吸引力。

有人窃窃私语,议论着这位的身份。

可惜在场大多数人都不认识陈澍。

或者说,只是听说过陈澍这个名字,却没有机会见到他本人。

直到有看展的客人回过头来,小声惊呼出了‘陈先生’三个字。

引起惊诧声一片。

客人们纷纷看向被一群保镖围绕在中央的男女。

“陈先生怎么也看得上这种小画展?”

“或许只是路过?”第二天,汪含真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机。

然而对话框里,依旧只有她发过去的消息。

她困扰地往后倒回床上。

陈澍为什么不回她的消息了?

昨天还能骗自己,他只是工作太忙。

但过了整整一夜过去……

她心里突然有不好预感。

酒渍樱桃:【陈先生,你起床了吗?】

汪含真敲出一段话,依旧配了个可爱猫猫头的表情包。

她刚把这句话和表情发过去,屏幕上却出现了一个突兀的红色感叹号。

汪含真深深地吸了口气。

她……被陈澍拉黑了。

像是不相信,她又发了好几条信息过去,甚至怀疑是自己信号不好。

可是不是。

全都不是……

没有信号问题,陈澍真的把她拉黑了。

汪含真忽然看着手机不动了。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她在陈澍这个人身上耗费了那么多的时间和心力,在她以为他们的关系已经有了一个巨大的进展时……他却把她拉黑了。

事先毫无征兆。

陈澍怎么可以这样?

他怎么可以……

女孩浓密卷翘的睫毛被眼泪一点点沁润打湿,她望着天花板,抬手挡住了湿润的眼。

终于,又过了一会儿。

汪含真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

她去浴室里洗了个冷水脸,抬眼看向镜子里脆弱又无助的自己。

她想,她必须要冷静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我知道了,一定是冲着裴二少的面子来的。裴二今天没现身,或许是请陈先生过来,给他未婚妻撑撑场面。”

“裴二也能使唤动陈先生?”

“哎呀,不是还有裴大公子嘛。要不是冲着裴家的面子,谁来这种小画展啊。”

展示区这边,汪含真不知旁人私下的议论。

她正站在陈澍身边,为他介绍着自己的画作:“这几幅画都是我的作品……不过,跟你家里收藏的那些肯定不能比。”

汪含真脸皮子薄,最不会吹嘘自己。

她不明白陈澍干嘛要看她的画,他那样的身价,家里不知道收藏了多少名品。

“哪一幅是你最喜欢的作品?”可陈澍不管她,只是低声问。

汪含真指了指其中一幅画,“这一幅吧……”

“那就这一幅。”陈澍下颌点了点。

汪含真:“什么?”一场秋雨一场寒。

每年国庆节都伴随降温,今年也不例外。

黄灿灿的花瓣被雨水打落,滚到泥里。凉意扑面而来,闭上眼深呼吸一口,能闻到浓郁的桂花香气。

时间一晃到了五号。这天之后,宿舍的气氛变得更差了。

即使汪含真早出晚归,每天只回来睡个觉的功夫,也能感受到夏檬的对她怨念有增无减,久久无法平敛。

夏檬一般不主动找茬,只是每每视线刮过她,唇角下压,眼里的厌恶毫不掩饰。

汪含真不擅长勾心斗角,也改变不了她,只能照单全收,该干嘛干嘛。

若说毫无影响是骗人的,毕竟两人同住一个屋檐。可是偶尔回想,又觉得挺好笑。

对不起夏檬的是周进。

夏檬气不过就找他发泄,想挽回就去追。可她偏偏放不下身段,无法忍受失败,便揪着一个捕风捉影的画面不放。

挑别人的毛病总比挑自己的容易。

撒泼耍横不单是宣泄情绪,也是给自己找一个借口,明面上输的不那么难堪罢了。

方晴下午返校,大包小包的行李扛上楼。

回来之后一刻没闲着,这次采写课作业将会线上发布,要求一定浏览量,之后会统计入期末成绩。

一番讨论,她们把目光放在即将开幕的全国高校科技展。

一来这届展览正好江大主办,她们能顺利申请采访证。二来迎合大学生创业的话题热度,拓宽视野,培养实践能力。

怎么说也比泛谈网贷裸聊的危害,或是采访特殊职业等被盘烂的选题来得有意义。

“待会儿慈善拍卖,这幅画我定了。”他回头吩咐身旁跟着的戴辰,“帮我拍下来。”

汪含真深深地吸了口气。再回神时,她已经跟着同伴来到展厅西区。

头顶艺术体蓝字写着“数字服务”,展台陈列的展品不多,人倒是不少。

眼前一名扎马尾的女生正在操作电脑,陈澍站在她旁边,手里拎一本资料册。

女生一边点击鼠标,一边积极和他说着什么。陈澍没什么表情,垂着眼,时不时躬身和她讨论。

四人不便上前打扰,拎着相机和脚架站一旁。

不多会儿,一名男生走过来,礼貌笑了下:“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吗?”

“你好,我们想找陈澍同学做个简单的采访。”

方晴故意提高音量,生怕陈澍听不到。

果然,后者闻言侧过头,冷淡的目光扫过来。

四目相对,汪含真心脏一跳。

未待她有更多反应,陈澍已经移开眼。视线只在她身上挂了一秒,似乎丝毫不感兴趣。

“哦,我们是江大新闻系大二的学生。”

方晴忙挑起胸前工作牌,作自我介绍,“我们想针对这次的展览做个专题报道,如果可以的话,还想邀请陈同学做个专访。”

男生回头看一眼。

陈澍是江大的话题人物,除了在女生中间人气高,在男生群体也是名声大噪。在他身上挖新闻确实比别的更有看点。

而陈澍默着没表态,没说答应,也没说拒绝。

男生挠挠头,又转回来说:“可是这边马上有企业代表过来参观,下午还有场研讨会,估计没时间。”

“没关系,我们可以等的。”

刘明玥立马从书包翻出小本子,两步走到陈澍面前,“题目都写本子上了,你看一看,有不合适的我可以改。”

她把本子递过去,陈澍没接。

甚至看都没看她一眼,语气冷冰冰:“不用了。”

她没想过,陈澍会买她的画。

汪含真心跳有点乱,她忍不住想,这是不是代表着陈澍已经不生那天的气了?

他在默许她的接近?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拍我的画?”她没按捺住,小声地把心里话问出来。

“没人跟你说吗?”陈澍偏眸看她,语气冷淡如常,“是受人所托。”

“裴寒让我过来捧个场。”

只是这样啊……

汪含真有些失望的点点头。

还以为是她的那些小心思起了一点点作用,终于打动了他一些。

原来陈澍只是在给裴寒面子。

“但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今天来捧场。对了,陈先生,你要不要吃点东西?我们画廊的甜品很不错的。”汪含真在努力地找话题留下他。

她还没有要到陈澍的联络方式。

陈澍挑眉,“我不吃甜食。”

“哦,这样啊……”汪含真失落地垂下眼帘。

“不过。”陈澍眸色微顿,“如果不是太甜的……”

“有的,我们这里刚巧就有不是太甜的甜品。”汪含真抬起视线,眼睛里像泛着星星,亮盈盈的望着他,“陈先生,麻烦你去那边坐坐等我,我马上过来。”

雀跃的神情,就差写在汪含真脸上。

她指了指休息区,像兔子一样跑掉,生怕他拒绝。

陈澍垂下漆黑的眼。

等等,陈澍刚才也说,她生日那天在跟他生气……

聂承宇心头一跳。

没等他反应过来,下一秒,一个身影忽然冲过来。

她冲得太快了,像一支小箭似的,聂承宇只看到熟悉的白衬衣和蓝色校服短裙,然后,就见她一把跳到陈澍身上!

女孩两腿夹着他的腰,双手搂着他脖子,粉色的双马尾在夜色中跳动,那样活泼,那样轻快,一如她的声音。

“有没有想我呀,男朋友!”

第 26 章 第二十六分钟

文/茴笙

陈澍猝不及防,被撞得差点没站稳,等缓过来看清皎皎的脸,先是一愣。

下一秒,他看到她的打扮,瞬间脸色一变!

“汪含真你有病吧!”他一把把皎皎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骂道,“你穿的这是什么!”

“怎么啦?”皎皎眨巴着眼睛。

“你知道今天几度吗?穿成这样你不怕冻死啊!”

汪含真屏住了呼吸。

她心跳得厉害,浑身都在发软,可是腰上传来的那一道温热的支撑,却让她快要没了主心骨的躯干被迫地立了起来。

那些因慌乱、本能抗拒而从身体里抽离的力气,都一点一点重新回到四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