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分手后的第三个月,男朋友和新欢订婚了。
他曾那样热烈地追求我,一天无数次说姐姐我爱你,姐姐你快点回来,姐姐你为什么还不喜欢我?
最后他却爱上了别人。
相爱七年,恩断义绝。
我终于彻底死心了。
......
我听到裴之跟他的朋友调笑。
“老女人真没什么可玩的,表面上一副冰清玉洁的模样,其实跟块木头似的,玩起来一点意思都没有。”
他的狐朋狗友大笑。
“不可能吧,是不是你不行啊。”
“去你的,”是裴之的声音,“她都多大年纪了,你以为还是小姑娘吗?”
我站在包厢门口,如堕冰窟,一时间不知道该进还是该留。
“麻烦让让。”年轻女孩儿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一听就是个美人儿。
她身上的香水味我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
我曾不止一次在裴之身上闻到这个味道。
她挤开我,径直推开门,笑嘻嘻地在裴之身边坐下,撒娇般搂住他的胳膊摇了摇,饱满的上围紧紧地贴在了他身上。
“裴之哥哥,这姐姐你认识?”
“你先回去吧,”裴之冲我敷衍地挥挥手,“我还有事。”
他的朋友们相互交换着眼神,看着这一场平白得来的好戏。
我咬了咬嘴唇,转身走了出去。
关上门的一瞬间。
我听见我身后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
心抽痛得厉害,眼泪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
和他在一起之后,我已经很久没过过生日了。
可是今天晚上。
是我的生日。
我一个人走在街上,只觉得冷得可怕。
周围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可他们都是成双成对,衬得我一个人越发的可怜又可笑。
是啊,我原本计划今天晚上向裴之求婚。
我死死捏着口袋里的戒指盒,尖尖的四角几乎陷进肉里去,强忍着才没在大街上痛哭失声。
裴之十七岁的时候,抱着我说他就喜欢姐姐,让我相信他一次。
他对我信誓旦旦,“姐姐!等我二十二岁一定娶你!你一定要相信我!”
当他到了法定婚龄的时候,却又说,“姐姐!我要去创业开公司,等我赚了大钱就给你买房子买包包,我要风风光光地娶你!”
随着他身边的莺莺燕燕越来越多,他不再对我提起婚姻。
我觉得自己可能就像是一个用旧的家具物件,对他来说似乎带了些旧日情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可我真的已经,等不起了。
这样一耽搁,回家就到了深夜。
可刚进门我就被绊了一下。
看清地上东西的一瞬间,巨大的心悸感几乎将我淹没。
衣物散落一地,足见当时有多急不可耐。
卧室门没关,里面传来令人难堪的声音。
这是他第一次光明正大地把女人带回家,已经连最表面的情分都懒得再维系。
就差直接对我说。
快点滚。
之前我还能自欺欺人只是逢场作戏,可现在我只觉得心中熟悉的闷闷的疼痛感又开始一点点地浮了上来。
这种无声的窒息在过去的这两年几乎将我淹没。
在无数次他领子上的唇印,他颈侧的红痕,身上的陌生香水味我在黑暗里把自己坐成了沙发上的一尊塑像。
我对自己说。
有些事情,该到头了。
不知道在黑暗中坐了多久,卧室的门开了,裴之敞着浴袍,大刺刺走了出来。
看到我的时候吓了一跳,随即皱起眉头。
“操,你坐在这干吗?”
嫌恶和厌弃几乎将我淹没。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最情热的时候,他会在家门口等我回来,像一条毛茸茸的大狗,给我拿拖鞋,向我索吻,质问我为什么回来那么晚,是不是不爱他了。
可现在我还爱着他,他却爱上了别人。
“我有话想跟你说。”我压下心头的酸涩,“你让她走。”
“现在?”他的表情诧异得不似作假,“开什么玩笑,姐姐,我才把人带回来。”
那句姐姐几乎让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咬紧牙关才没落下泪来。
“这是我们的家。”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稳。
不可以当着他的面哭出来。
这样真的是太难看了。
“裴之哥,”娇滴滴的女声响起,是刚才那个女孩。
她看见我时先是惊呼了一声,随即抱住裴之的胳膊,充满挑衅的意味,“大姐,你怎么来了?”
我忍不住浑身都颤抖起来。
他看了看我,突然恶劣地笑起来。
“姐姐,你怎么还不走啊?”
密密麻麻的战栗感从我的后颈一路漫上,我简直不敢想象这种带着强烈侮辱性的话居然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
“裴之,”女孩儿撅起嘴,很娇俏的模样,“我讨厌她,你让她走!”
裴之大笑起来,当着我的面抱起女孩用力亲了一口。
“宝贝儿,你说了算。”
那女孩在裴之怀里骄傲地抬起下颌,年轻女孩子特有的饱满胶原蛋白让我黯然失色。
“我说姐姐,你这样很烦人诶,裴之都不喜欢你,你一定要这么上赶着缠着人讨人厌吗?”
多年轻,多无所畏惧。
就好像当年裴之对我说。
姐姐我会爱你一辈子一样理直气壮。
我死死地盯着裴之,口腔中传来了铁锈味,我竟然不小心把颊肉都咬烂了,而我甚至都没感觉到疼痛。
裴之却只是揽着那个女孩儿,亲昵地吻她的发顶,毫无愧疚的意思,甚至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他的唇角挂着我熟悉的坏笑,曾经年少的他就这么把我按在墙角,用高耸的鼻梁暧昧地摩挲着我的,逼问我。
“说,你答应做我女朋友。”
明明是比我还小七岁的男孩儿,眼里的光芒却亮得像小狼。
可现在,他却这样笑着亲了那个女孩一下,无所谓地说。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桑榆,你真的不走?”
我执意对他说,“我们谈谈。”
我知道我这样坚持的态度可怜又可笑,但是我真的很想问一个清楚明白。
到底是为什么?
到底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明明之前
“你好烦,”裴之耸耸肩,让那女孩儿把衣服穿上。
“宝贝儿,走,我们去外面,看着她就没兴致。”
他自始至终没有再看我一眼。
回应我的,是门关上的声音。
我和裴之相识七年,相爱五年。
最后两年,恩断义绝。
他曾那样热烈地追求我,说爱我一生一世,恨不得把心掏给我。
可仅仅几年后他就开始带女人回家,深情只余一滩脏心烂肺。
我开始一点点收拾东西。
大概做事的时候会让人不那么容易胡思乱想,我开始把自己的衣服和日常用品打包,把曾经共同甜蜜的记忆和物件都收起来。
毕竟大概很快就会有新人来了。
我这个旧人还是知趣点好。
其他都还好,只是在收拾到照片墙的时候,我看见十七岁的裴之正在对我灿烂地大笑,另一边,是刚大学毕业的我有些羞怯,却依然坚定地握紧了他的手。
那时候我们看对方的眼中都有光。
心脏传来一阵揪紧般的疼痛。
我听见十七岁的裴之对我说。
“桑榆,我爱你,我永远爱你!”
大笑的,生气的,撒娇的——音犹在耳。
可是爱却已经消失了。
他已经意气风发地开启了他新的人生。
被留在原地的,从来都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不知不觉就收拾到了天亮。
我揉着有些酸痛的后腰,想起昨晚女孩儿那张年轻意气的脸,不免有些自嘲。
今年我三十一了,确实不小了。
裴之才二十四,正是还没玩够的年纪。
他年轻英俊,考上了很好的大学,毕业之后就和几个朋友自己开了家公司,在哪都是妥妥的成功人士。
怎么会吊死在我这么一棵歪脖子树上呢?
其实,我早就在准备这一天了。
我是一个很无趣的人。
长相乏善可陈,脑子也不算聪明,考上个普普通通的大学,如果没有意外,大概会找一个性情温和的普通男人结婚生子。
既没有野心,也没有妄想。
可大学毕业那年,我父母意外去世,我只得接过了家里的钟表铺子。
可做得久了,我渐渐喜欢上了钟表指针滴滴答答走过的声响,让人觉得安详而宁静。
我以为我能这样一直平静地生活下去,直到遇见了裴之。
我二十四,他十七。
从此我的人生拐了一个大弯,撞向了让人心碎欲裂的未来。
从裴之家搬出来的时候,天上下着厚厚的大雪。
就好像刚见面的时候一样。
可我们都已经回不到从前了。
我预约了搬家公司,把东西送到了我父母的旧房子。
之前和裴之恋爱的时候,他抓着我的手,眼中全是心疼。
“桑榆,来跟我住一起吧,我一定不会再让你一个人!”
可现在他问我。
“你走还是我走?”
我苦笑。
可没想到到头来,还是只有父母的家能收留我。
家里很多年没人住,我没找保洁,自己慢慢一点一点打扫整理,只有这样,才能让我的脑子里不至于胡思乱想。
等到一切全部收拾完毕,已经是日落西山。
我拿起手机看了看,消息栏空空荡荡,裴之没有给我打电话,也没有发来任何消息。
我自嘲地笑了笑,还在期待什么呢?
我点开他的对话框,发现上一次给他发消息是一周之前。
我告诉他,我要去参加一个钟表展会。
他没有回复。
最近这几年,我和他的消息已经少之又少。
可能一两个月都未必有一条。
可我们一起坐在桌上吃饭的时候,我看见他依然手指如飞地敲击着手机屏幕,脸上挂着愉悦的笑容。
匆匆忙忙吃完饭,筷子一放,“我有事要出去。”
全程可以跟我没有一句话。
那时候我就明白了。
他依然是有着旺盛的分享欲,有着种种天才的奇思妙想,只是现在他愿意分享的人,不再是我而已。
我回家的时候,发现临走前我特意早起给他下的面已经坨在了碗里,面上卧着的溏心蛋已经长了霉,冰箱里冻着地做好的菜一个没碰。
这几天,他根本不在家。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起,已经不再吃我做的早餐了呢?
我下意识拿出手机。
我是一个恋旧的人,舍不得删聊天记录,点开对话框,手指不受控制地继续上滑。
仿佛时光倒流一般,越往前,消息越多,我的速度也就越慢,
他的语气也越发鲜活可爱。
那是曾经更年轻的裴之,鲜活的,爱闹的,会一天无数次说姐姐我爱你,姐姐你快点回来,姐姐我要饿死了。
我仿佛看见当年的裴之站在我面前,
连帽卫衣,牛仔裤,青葱得如同一株挺拔的小白杨。
他问我,姐姐,你为什么还不喜欢我?
我骤然把屏幕按熄,密密绵绵的疼痛从心底浮起来。
当年那个那样爱我的少年。
去了哪里?
店里有一只小黄猫,
裴之不喜欢猫,所以我只能悄悄把它养在店里。
我捡到它的时候,它还只有巴掌那么大,现在养着养着,也变成了一只十四斤的庞然大物。
见到我来,猫咪惯例跑来门口撒娇卖乖想骗罐头。
营业态度十分良好。
我把它抱起来,猫咪发出了响亮的呼噜声。
我刚想跟它说,“咪咪,以后你就可以跟我回家,不用一个猫守在店里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话还没说完,眼泪就开始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我只感觉到脸上有粗粝的触感,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咪咪把我脸上的眼泪已经舔干净了,正在有些担心地看着我。
我伸手摸了摸它的头。
“没关系,你以后跟我回家,”我顿了顿,对它说,“我们自己的家。”
“喵——”
7
A城的冬天没有暖气。
我一个人在店里搓着手,就算开着空调,也觉得冷得钻心,连手指都有些发麻。
现在人都爱用手机,钟表之类的物件反而越来越少了,我的生意不算太好,但也勉强能过得去。
门外突然走进来一个人。
我下意识抬头打招呼,“您好,请问——”
没说完的半截话卡在喉咙眼里,
是裴之。
“你”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能那么笨嘴拙舌。
毕竟是爱了七年的男人,现在长身玉立站在门口,就连我这小小的一方钟表店都仿佛被他照亮了。
他向来是很好看的。
裴之倒是不见外,径直走了进来,冲我笑笑,“姐姐,最近过得怎么样?”
三个月了,这是我第一次见他。
他仔细看了看我,对我说,“姐姐好像瘦了。”
他的语气是如此平常,好像一个多年不见的旧友,见面了,打个招呼而已。
可不是这样的。
我见过他深爱我的样子,所以也清楚什么是他不爱我的模样。
我在桌子底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这才努力让自己恢复成正常的状态,对他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