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2)

倾舟不胜意 Blue 2188 字 5个月前

无数个午夜梦回的夜里,我摸着心口处长长的刀疤,彻夜难眠。

这是在莫州时,我随他出征落下的。

「晚意,你替我挡了一箭,这恩情我永生难忘,只是我早已心有所属,再难容得下其他人。」

他赏我金银珠玉,就是吝啬给我爱。

封后大典那日,他牵着宋倾儿的手一步步拾阶而上,满心满眼都是她。

我心口抽痛,像是有什么从体内剥离出来。

「小姐,您可是哪里不舒服?」侍女碧落还算贴心,「小姐您等着,我这就让人去叫太医。」

只是,太医又岂能医好我的心病?

翌日,江行舟要我陪他小酌。

喝至尽兴处,他拉起我的手,「晚意,朕知你怀胎不易,可如今倾儿是朕的皇后,朕答应过她,她的孩子才是朕的第一个孩子。」

他款款深情,说着最剜心的话。

我落胎了。

「可惜了,是个男婴。」太医摇头叹息,「还请节哀!」

孩子,我可怜的孩子!

已经八个月大了……

我哭得几度昏厥,昏死过去,他们却花前月下你侬我侬。

江行舟,你怎么忍心?

「姐姐,仔细身子,这是倾儿亲手为你熬的参汤,你尝尝。」宋倾儿来看我,床榻前,她与往昔判若两人,一身凤袍更显娇艳美丽。

更刺目的是,她腰间挂着的那块玉佩。

正是当年江行舟赠予我的。

「臣妾谢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她扶我起来,又从侍女手中接过汤碗,递至我面前,「这都是上好的补品,你如今小产后元气大伤,可得好好补补。」

我尚未接过,她便将滚烫的汤汁尽数灌到了我的嘴里。

我被烫了一嘴水泡,疼得眼泪直打转,可她好似看不见,笑得花枝乱颤,「姐姐,这避子汤味道如何?要不要再来一碗?」

「宋倾儿,坏事做多了,小心夜里做噩梦!」

「放肆!」

江行舟冷着一张脸走了进来,狠狠地朝病榻上的我剜了一眼,「宋晚意,你再怎么胡闹也该避着些分寸,倾儿如今乃是朕的皇后,你这是以下犯上!」

「皇上!」宋倾儿梨花带雨,跪在地上替我求情,「莫要怪姐姐,这一切原都是倾儿的错。若不是当初倾儿体弱,姐姐执意要替我出嫁,也就不会……如今姐姐又刚失了孩子,心情不好也是正常。」

「仔细着凉,快起来。」江行舟体贴的将她扶起来拥在怀里。

俊男靓女,俨然一对璧人。

我情绪难免有些失控,端起桌子上的汤碗便朝宋倾儿砸了过去,「滚!你们都滚!」

哐当~

玉佩应声落地,摔成了两半。

我的心也跟着碎成了两半。

「来人。」

「宋晚意冲撞朕和皇后大不敬,拖出去,仗打三十大板!」

江行舟冷冷地睥睨着我,明明近在咫尺,我却觉山海相隔。

玉佩,是他的逆鳞。

这三十大板,差点儿要了我的命,也让我永远失去了成为母亲的资格。

小产后又重伤。

我的身体亏损厉害,在床上躺了足足一个多月,才勉强可以下地走路。

午后,我抱着雪狐在海棠树下乘凉,它是我在宫中散步时捡来的小野猫,养了这些日子,终于摸起来有肉嘟嘟的感觉了。

「雪狐乖乖,叫娘亲!」

「哈哈,娘娘,这位莫不是疯了,竟让一只畜生叫娘亲。」宋倾儿身边的婢女闻香嗤笑道。

「不过也难怪,不会下蛋的母鸡,可不是逮着谁就认谁当儿子嘛!」另一个婢女附和。

「再胡说可要掌嘴了。」宋倾儿隐去唇角笑意,佯装斥责。

「前些日子听闻姐姐睡眠不好,可巧西域来使进贡,皇上赏了本宫一些安神香,本宫便自作主张给姐姐拿来了。」

我磕头跪谢,「多谢皇后娘娘惦记。」

她笑得张扬,走的时候抱走了我的雪狐,「本宫瞧着这小东西着实可爱,不如姐姐忍痛割爱送给本宫玩两天?」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凡是我的东西,她都要想办法抢了去。

不管喜不喜欢!

记得十二岁生辰,爹爹难得送我一条漂亮的红玛瑙项链做礼物,她知道后便也要一条一模一样的。不巧的是这条项链是列国贡品,皇上御赐之物,仅此一条。

她便以自杀相要挟。

最终,爹爹拗不过她,拿走了我的项链。

如今她贵为皇后,我又岂敢抗旨不从?

「娘娘喜欢,拿走就是。」

夏日蝉声连绵,扰人清梦。

我被江行舟的侍卫带到御书房的时候,脑子还是懵的。

「你若不爱,大可把她还给我!」

「她如今是朕的人,穆萧,反了你了!」

「为了她,值得!」

是穆萧。

那个曾在凄苦的岁月里,唯一给过我温暖的人。

他不是在守关吗?怎么回来了?

思绪翻滚间,耳边传来玉盏碎裂的声音。

我心猛地一揪,想走已是来不及。

「外面何人?」

「是臣妾。」

我施施然上前。

龙塌之上,他脸色阴郁能滴下水来,「你们一个两个的,真当朕是瞎了吗?」

扑通一声,穆萧跪地,「皇上息怒,是臣执意要回,一切与晚意无关。」

「晚意?」

「好,很好。」

他不怒反笑,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复杂神情。「传朕旨意:宋氏女宋晚意自幼缺乏管束,行为失仪,有失体统,送去仪鸾司重新学习宫规礼仪。」

我站在那里,方才如梦初醒。

原来如此。

这是有人故意给我做了个局。

只是穆萧因我受了牵连,不知江行舟会如何处置他。

一整个下午,我虽身在秀坊,却心神不宁,绣花针戳破了手指好几次,殷红的血珠冒出来,藕荷色的荷包染了血渍,十分刺目。

负责教我的孙嬷嬷一脸不悦,「宋小姐如此不专心,让老奴如何给皇上交差?」

绣花针刺进指尖的时候,我疼得钻心。

十指连心,可我不敢叫。

在这深宫,要学的第一课便是闭嘴。

后来我听宫人们议论:那日,穆萧和江行舟在御书房大吵之后,便下旨穆萧有生之年不得踏入都城半步,穆老大人求情未果一头撞死在了朝堂之上。穆老夫人得知消息后,当即悬梁自尽了。

忠公穆家,战功赫赫,一夕间分崩离析。

皆是因为我。

所以,从仪鸾司出来那日,宋倾儿差人去请我,我心知不过是一场鸿门宴,仍是去了。

我想看看,一个人的心,究竟有多肮脏。

可任我如何做好了准备,还是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