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10
我和贵妃一向不合。
在我们还不曾出阁的时候，她便是皇城贵女的表率。
娇弱，擅诗书。
看见街边乞丐会怜悯，看见猫儿狗儿会喂食。
京中人人都说，赵家姑娘菩萨心肠。
提亲的人差点将门槛都踏破。
差一点，她就成了我的嫂嫂。
阿兄马上相遇，与她不过惊鸿一面，却从此牵挂了心肠。
回来后，魂牵梦萦，求了阿爹去，阿爹又求上了京中最好的媒人，上门提亲。
若是她不愿，拒绝了便是。
可偏偏她爹，朝中尚书令看重我们薛家在朝廷的地位，不说同意，也不说反对。
任由两个年轻人鸿雁传书，情意渐深。
到后来，祸患临头，罪魁祸首，却是如今位列贵妃的赵玉书。
11
“你之前可曾想到，会有今日？”
我掀去了堵住她嘴巴的东西，带血的匕首贴近她的脖颈，感受着手下的血管跳动，心情却并不痛快。
“我就知道你是装的。”
她并不大喊大叫，反而突然平静下来。
满头的珠翠和浓艳的妆容，叫我怎么也看不出当初赵家女菩萨的丝毫痕迹。
“阿兄对你这么好，为什么......”
我终于问出来这个憋在心里十年的问题。
为什么，当初要偷走阿兄的信物，在阿兄战死后污蔑他通敌叛国？
我忘不了，阿爹阿兄尸骨未寒，薛家却被通敌叛国的罪名砸下来，被大把的人闯进来抄家。
进宫前，我记忆里的薛府，我的家，大门上已经被贴上了封条。
周围百姓哭声满天，低喊苍天不公。
“我不像你，薛令春。”
她平静地望向我，眉眼间没了那些虚假的笑，倒是有几分熟悉的模样。
“你出生便有疼爱你的父兄，不必面对无休止的课业和责骂，也不必为了挣来父亲的青睐而用尽全身的力气。”
“你就当我是个烂人吧，毕竟我出生在一个烂人窝里。”
“多的话，去下面找我阿兄阿爹说吧。”
“杀了我，你也讨不着好！”
她的神色终于有些变换，我却不再有耐心与她周旋。
手起刀落，满目鲜红。
感受到脸上一片温热，我眼也不眨地抽回匕首，冷眼看她倒在了血泊里。
“再见，赵玉书。”
下一个，就到顾时开了。
“啊！”
一声惊叫划开夜幕，惹来了大批的侍卫。
而后匆匆赶来的，是掺杂着酒气的顾时开。
12
“贵妃娘娘！”
“薛妃，你好大的胆子！”
估计顾时开还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他身后的群臣则没有这么多顾虑，纷纷叫嚣起来。
其中，以尚书令赵大人声音最大。
不知何处飞来的蝴蝶，在月光下幽幽地展开一对流光溢彩的翅膀。
从我这儿看过去，依稀能看到一些细微的磷粉，慢慢地撒下来，清风一吹，便落在了顾时开的头顶。
我站起身，掏出一方丝帕慢慢擦拭匕首上的血。
发间的步摇随着我的动作晃悠，发出悦耳的脆响。
“还不来人！快将薛妃拿下！”
尚书令还在叫嚣，已经有侍卫犹豫着向前。
我偏头，疑惑道：
“皇上，你要让他们抓臣妾吗？”
“贱人，还想蛊惑皇上！”
尚书令满脸愤恨，忌惮着我手里的匕首，缩在后方迟迟不敢上前。
群臣神色各异，谁也没有再开口。
“住手......”
皇帝的声音不大，却在顷刻间将所有声音掐断。
赵大人一脸不可置信，还不等他辩解，顾时应含笑走向我身后。
片刻，才皱着眉道：
“皇兄，贵妃娘娘身旁还有一个黑衣人！”
我注意到赵大人眼皮一跳，下一刻，只听顾时应继续。
“这黑衣人，身上怎么还有尚书令府上的家徽啊！”
“信口胡邹！”
赵大人脱口而出，铁青着脸看向沉默的皇帝，试图狡辩。
而这时，步摇的声音消失，皇帝抬起头，满目清明。
“尚书令，谋害贵妃，打入天牢。”
“薛妃，将刺客斩杀有功，当赏......”
赵大人一脸灰败。
想挣扎，却被侍卫眼疾手快捂住嘴拖了下去。
好好的中秋佳宴，就这么草草结束。
宴席散去，不乏有些精明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只是这些，我通通不理会。
贵妃死了，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
13
“你说，薛承业和薛报君没有通敌。”
“......不。”
顾时开的眼神逐渐清明，将手放在我的脸侧摩挲，故作深情。
“令春，他们通敌了，死有余辜，只有朕不嫌弃你，愿意爱你护你......”
“贱人！”
我抬脚，将人踢下去，尽夏及时伸手，把他打晕过去。
紧紧攥着手里的步摇，我平复了心底的怒气，犹不解气，又站起来狠狠踢了他两脚。
“主子，逍遥王来信。”
尽夏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我随手打开，放在火炉上炙烤一会儿，直到上面出现字迹，才一目十行看了一遍。
“找到了。”
我忍不住勾唇，将信递给尽夏。
随即，鼻尖酸涩，竟是想要落泪。
“姓赵的终于招了！”
尽夏啐了一口，痛快说道，一封信被她爱不释手来来回回翻看无数遍。
感受到她的欣喜，我也倍感轻松。
在冷宫的十年，虽然因为有顾时应的照应，过得不算差。
却无时无刻不被仇恨焚烧着脏腑。
对仇人含笑献媚，听了不知道多少闲言碎语。
尽夏本就是塞北军营出来的姑娘，初时，又哪里习惯宫中的阴私手段呢？
如今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
大牢里的赵大人，终于将当年是怎么与皇帝合谋，陷害我薛家军的事一字一句交代了出来。
流言能杀死人，时间能掩盖一切罪证。
我不敢想，若是真的有一天，因为顾时开掩盖真相的谎言，让后世的千万百姓，将我的父兄认作叛国小人，骂名无数。
我又该当如何？
14
“令春，你最近对朕冷淡了许多。”
花圃前，皇帝站在我身后，定定地看我修剪着花枝。
口中的话却让周围的内侍们恨不得将头埋进土里，什么也听不见。
“是不是朕哪里惹你生气了？”
我按耐住将手里的剪刀戳进他胸膛的想法，冷淡地打量着他。
顾时应给的药，能放大他心里对我的一丁点感情。
我倒是没想到，顾时开对我，还真有几分情。
也不难猜他的心思。
当初他被先帝不喜，没少跟着我阿兄回家。
从前，我们还算得上有一段青梅竹马的情谊。
只是没想到，对权利的渴望，能胜过阿爹阿兄对他的所有恩情。
就因为我的父兄不愿在储位之争中站位，就能够被他痛下杀手。
“真是贱......”
我轻声道。
“什么？”
顾时开没听清，我收回了目光，顿感无趣。
“我说，我想阿爹阿兄了。”
“令春，你父兄通敌叛国......”
“滚！”
他还要喋喋不休，我顺手将他推开，头也不回地离开。
却没忘记我的目的，清脆的步摇声伴着我断断续续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
“要想我高兴，就给我把当初说我阿爹阿兄通敌叛国的人全部杀了，否则，我就永远不会高兴。”
15
皇帝的动作很快。
或许是没了尚书令在朝堂上的制约，他下令愈发随心所欲。
一开始，他还会挑刺，寻些错处。
到后来，便更加荒诞，甚至在朝堂上当场拿臣子的新婚妻子开玩笑。
逍遥王不是没试过劝诫，可御史被罢黜了一个又一个，他也有心无力，一起被皇帝不给面子的训斥。
到这里，大家或许还以为是皇帝心情不好。
直到他下令斩杀了第一个人。
从前在朝堂上追随尚书令呼风唤雨、搅弄风云的礼部侍郎。
杀他的理由很简单。
“为何礼部侍郎不会跳请神舞？”
因这么荒谬的一句话，礼部尚书血溅朝堂。
当日，朝堂人心惶惶，大气也不敢出。
下了早朝，他便献宝一般来了慈安阁。
“令春，你可高兴些了？”
他大喇喇地躺在榻上，委屈地按着头。
“最近你不理朕，朕的头都痛了好久。”
“皇上做的很好。”
我带着笑，细细地拿出一个果子削皮。
宫里早就遍布逍遥王的人，消息封锁，谁都不知道皇帝这般行径的背后，有我在拱火。
等到他们发现皇帝变得越来越暴戾的时候，会不会对死去的同僚产生兔死狐悲之感呢？
又会不会，明珠暗投呢？
16
“妖女！”
只听见一声怒斥，远远的，便有一个造价不菲的茶盏向我扔来。
偏头躲过，尽夏已经将人押到我面前。
“你是谁？”